紀嶢察看他的眼睛——瞳孔已經放大了,體溫也開始升高:“這是什麽,毒品還是致幻劑——操,我們還是去醫院吧!”


    “應該不是毒品,毒品發作更快,我剛才回憶了一下,我的酒杯隻離手了一次,大概在三十分鍾之前,”溫霖目前理智還很清晰,他搖搖頭,“既然不是毒品,那就不用去醫院。美國的醫院不像我們的那麽方便,等我見到醫生,藥效差不多也吸收完全了。而且每個州對這類藥物的管理不一樣,我怕醫生順便報個警,咱們就等著大使館領人然後遣返拒簽吧。”


    紀嶢咬了咬牙,打算給朋友打電話詢問一下溫霖大概吃了什麽藥。這時,注意到他們情況不對的司機回頭看了眼,挑眉:“lsd?”


    紀嶢驚愕:“你說lsd?”


    司機見怪不怪:“從那家酒吧出來的人,經常是這個樣子——在服用了lsd以後——我見得多了。放心,幾個小時以後他就好了。”


    這句話無疑是定心丸,紀嶢鬆了口氣,作為也曾是酒吧常客的浪貨,lsd他還是知道的。這是一種強力迷幻藥,在國內是被禁的,服用過後會產生幻覺,易吸收,發作快,能持續數小時,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它不致癮。


    等到了酒店時,溫霖已經很明顯的不對了,他的肢體不再協調,眼神也開始渙散,精神異常亢奮。


    他竭力正常地經過前台、上了電梯,等回了房間,溫霖當即倒在地毯上,四肢開始輕微地抽搐。


    紀嶢拍他的臉頰:“溫霖,溫霖,你還好麽!”


    溫霖虛虛握住他的手,眼角湧出淚來:“……嶢嶢。”


    紀嶢險些沒嚇得魂飛魄散,他玩歸玩,卻從沒沾過這些藥,現在急得團團轉。不過雖然他沒沾過,有一個人……應該是知道的。


    ——那就是,從高中開始,就混跡於舊金山大小夜場的於思遠。


    於思遠以前真的是浪,就算他自己不碰,見過的也應該不少。他翻出於思遠的電話,猶豫著要不要打過去。


    打過去說什麽呢,我跟溫霖去gay吧浪,結果他中招了,吃了lsd,現在該怎麽辦?


    ——於思遠會氣炸的,絕對。


    求人不如求己,還是穀歌吧。


    他怏怏地切回瀏覽器。


    隨著時間的推移,溫霖陷入了一種奇異的狀態中。


    這種感覺有點像喝酒,卻又誇張得多,他眼前光怪陸離,如同璀璨陽光直射而下的萬花筒,他就在萬花筒裏麵,旋轉,翻滾,伴隨著那隻轉動萬花筒的手而起伏,斑駁零散的彩色光塊如同海妖曼妙的歌聲,他抓不住。


    身體變得很輕,似乎可以飛起來,卻被什麽東西裹著,他皺眉扯下那布料,然而皮膚敏感至極,一點點輕微的摩擦都讓他難以抑製喘息。


    他感到難言的快感湧入下身,他伸手想要去碰,卻被什麽擋掉了。


    “……嗯?”溫霖遲鈍地抬起頭,想看清阻止自己的是什麽,卻失敗了。


    耳邊響起了唱詩班的和聲,眼前白光砰然炸裂,他仿佛進入了天堂。


    “啊……”


    溫霖難耐地呻吟,他想要抬手,然而似乎他已經不是他自己的了,他哪怕連小拇指都動不了。


    紀嶢擦掉唇邊溢出的體液,表情是旁人無緣得見的柔和,他垂首輕拍溫霖的臉:“好點了麽?聽得到我說話麽?”


    紀嶢終於如願以償地,看到了溫霖的身體。


    溫霖赤裸地躺在床上,皮膚是潔淨如象牙般的白,肌肉起伏如矯捷靈動的鹿,四肢舒展修長,連被皮囊包裹的骨骼都透著動人的優雅。


    除去所有遮擋和裝飾的他,美好得如同一件藝術品。


    紀嶢忍不住低頭,去吻他淡色的唇瓣。


    依稀有人聲模糊傳來,像透過水底折射出的光,溫霖聽不清,卻覺得熟悉。


    這時他感覺自己的力氣又回來了,於是他胡亂抓住來人,將對方一把壓在身下,胡亂地舔。


    紀嶢躺在溫霖身下,仰起修長的頸項,寬容地任男人舔吻。他摩挲對方的背,像是透過皮肉,愛撫那截流暢優美的脊骨。


    “你要操我麽?”他莞爾,主動向對方打開了自己的雙腿。


    這樣一個美麗又迷茫,墮落又純真的溫霖,讓紀嶢一點脾氣都沒有,他覺得這時他能答應對方任何事——任何事。


    溫霖還沉浸在瑰麗的幻象中,反應了一會兒,才遲鈍地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不。”他費了半天功夫,來控製住自己的舌頭。


    然後他鬆開了那人。


    “為什麽?你已經硬了。”紀嶢問。


    “因為……”溫霖蜷在床上,他覺得身上好熱,卻又好快活,因為現在滿腦子都在想一個人,所以所有神經,傳達的都是歡喜。


    他不禁傻傻地微笑起來。


    “因為……你不是紀嶢。”


    紀嶢反身壓下,他騎在他的腰上,蜜色的肌膚光滑得如同絲緞,包裹住潔白的象牙。他俯下身貼近溫霖,與對方鼻尖輕觸:“傻子,我是紀嶢。”


    這句話不知觸動了什麽神經,溫霖混沌的意識居然清醒了幾分。他湊上去輕輕與紀嶢接吻,然後跌跌撞撞爬起來去了衛生間。


    “你幹嘛?”紀嶢揚聲問。


    溫霖按住眼睛——他的眼前仍舊一片光怪陸離,時間和空間都失真變形:“我不想你把我當按摩棒……同樣……我也不想用你來泄欲……”


    他打開噴頭,冷水兜頭而下,他臥在瓷磚上,發出舒適的喟歎。


    紀嶢站在浴室門口,有些難以置信:“為什麽?”


    有時候,他真的覺得溫霖在對待自己時有點迂腐,迂腐到嚴苛,近乎於滅絕人性。


    溫霖是個嚴於律己寬以待人的人,這和紀嶢恰恰相反——他們處事原則完全不同,這也是紀嶢原來從來沒考慮過溫霖的原因。


    他奉行的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及時行樂損人利己,才是他的處事原則,他沒辦法理解溫霖那種,完美苛刻到近乎於理想主義的,高尚的情操。


    清澈的水流嘩嘩落下,將溫霖打濕,他烏黑的長眉和睫毛被水浸透,襯得他一張臉更顯潔淨素白。


    他仰頭,衝紀嶢露出了一個純粹無比,甚至有點稚氣的微笑。


    “因為我愛你。”


    第67章 chap.70


    第二天,紀嶢幾乎是心驚膽戰地看著溫霖從床上爬起來,生怕這位爺有哪裏不適——昨晚溫霖淋著淋著就再度失去理智了,一會兒說聽到了星星一會兒說他看見了煙花,紀嶢將他搬到床上睡,誰知道溫霖死活要睡地板,因為“嶢嶢不準我睡床”。


    紀嶢滿心無語凝噎。


    到了後半夜,溫霖的症狀終於減輕,紀嶢也鬆了一口氣,這說明他服用的劑量不大,不會損傷神經,隻要等到第二天通過腸道代謝出去就行了。


    醒來後,他小心翼翼地問:“你感覺怎麽樣?”


    溫霖按了按額頭,露出了和平時一樣的溫柔神情:“感覺像做了一個荒誕的夢。”


    一聽這口吻,好的,溫霖已經徹底清醒了沒跑。然而服用了致幻劑後的副作用也顯現出來了,亢奮之後,溫霖的情緒顯而易見地低落起來,神情落寞又憂鬱。


    作為一個顏狗,紀嶢不受控製地再次心軟,他給溫霖了一個大大的擁抱:“你還好麽?要不今天不出去了吧。”


    溫霖抬手拭去眼角的淚水——這是生理上的自然反應,他阻止不了——口吻倒是非常理智冷靜:“沒事,我隻是情緒不受控製地感到低落,這是藥物後的應激反應,我的理智還在。”


    然而他不知道,當一個俊美憂鬱的男人落淚時,看起來有多令人心動——偏偏他的聲音還這麽一本正經。


    漂亮的人,落淚的樣子,也很漂亮。


    紀嶢“嘖”了一聲,他像是豁出去似的歎了口氣,又抹了把臉,然後扣著他的後頸與他接吻。


    他們此時正在大街上,四周人潮洶湧不息,紀嶢雙目緊閉,微微仰著頭,吻得很認真。


    這是他第一次在大庭廣眾之下,毫無顧忌地,與一個同性親密到如此程度。


    溫霖毫不猶豫地攬住紀嶢的腰,垂下頭,動情地回吻。


    昨晚的事情過於混亂,他甚至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他的幻覺,然而他清楚,一定發生了什麽……什麽很重要的事,讓紀嶢的心防打開了。


    兩人分開時,紀嶢問:“心情好點了麽?”


    溫霖點頭:“好點了。不過……如果你能答應我一件事,我的心情大概會更好。”


    紀嶢挑眉看他,等他的話。


    溫霖指了指不遠處的政府辦公樓,微微一笑:“你知道麽……在拉斯維加斯,結婚是一件很快捷、很方便的事,無論國籍和信仰、膚色和種族,也無論是同性戀還是異性戀,在這裏,都可以結婚。”


    他轉頭看向紀嶢:“紀嶢,你有沒有曾經向往過,自己可以得到一段長久的、公開的、受祝福的、能被保護的戀情?”


    “…………”


    紀嶢幾乎失語,他怔怔地看著溫霖,半晌後,才露出一個輕浮的笑容:“溫霖,你在向我求婚?”


    溫霖握住紀嶢不知何時已變得冰涼的手,低頭在上麵輕輕一吻:“對啊,我在向你求婚。”


    紀嶢仿佛被蟄了一下,猛地甩開他,然後才斜了他一眼,又成了那副生龍活虎的樣子:“開玩笑,我怎麽會被婚姻栓住。”


    溫霖沒有強求,他注視著紀嶢,溫柔地笑:“嗯。”


    然後他握住紀嶢的手,十指緊扣:“走,我們去別的地方玩。”


    紀嶢下意識想抽出手,溫霖卻更緊地扣住:“剛才在大街上吻都接了,還怕牽手麽?這是拉斯維加斯,沒人認識我們,也沒人在乎牽手的情侶是不是兩個男人。”


    他的聲音又輕又柔,像在誘惑紀嶢踏入陷阱:“正大光明地走在街上,和那些異性戀一樣,你難道不想麽?”


    紀嶢抿唇,不再試圖掙脫。


    溫霖低頭吻他的臉頰,表情滿足極了:“我好幸福。”


    紀嶢別扭地移開視線,卻偷偷晃了晃兩人緊握的雙手。


    溫霖不禁莞爾。


    紀嶢是個非常矛盾的人。


    無疑,他很放蕩,也很濫情。絕大部分人——包括張鶴,包括蔣秋桐,包括於思遠——都被他的外表所欺,以為他是個視真心於無物、無拘無束到了極點的家夥。


    然而他們錯了,他們都被紀嶢騙了。


    濫情不代表無情,負心薄幸不代表鐵石心腸,行事出格不代表狂放不羈。


    如果紀嶢真的是這種人,他在選定獵物時,就不會避開類似於溫霖這種癡情的類型——按理說,踐踏這種人的真心,不會更有成就感麽?也不會跟那對表兄弟分手之後,一個人逃到拉斯維加斯散心。


    ——其實,敏銳如蔣秋桐,已經發現了有哪裏不對,可惜紀嶢的戒備心太重,他得到的是大量錯誤的信息,如果他們相處的時間,再久哪怕稍微一點,局麵就不可能是現在這個樣子。


    而這種薄情的標簽貼在紀嶢身上以後,讓人們下意識就會更進一步地以為,紀嶢是個相當反感束縛、不羈放縱的主兒。畢竟,跟薄情放在一起的,總是浪子,而浪子,總是渴望自由的。


    然而紀嶢不是。


    其實,真正多情不羈的(前)浪子,是於思遠。如果有心,將這兩個人放在一起對比,就能感覺到,紀嶢是個非常明顯的劣質品。


    他空有浪子的皮,整天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事實上他最渴望的,就是被親友認同、被外界理解、被一段關係所捆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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