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垂頭喪氣道:“早知如此,何必多花我那幾兩銀子呢,你說,咱們要是能去唐才人那兒該多好。”


    這人不過隨口抱怨一句,也沒那膽子做這種事情,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另一個宮女想起自個兒在內務府裏那個當了小總管的同鄉,眼珠轉了轉,心思活泛了起來。


    永安宮外的這些話自是傳不到薑寧靈耳中,她正坐在桌邊,笨手笨腳地秀著一個香囊。


    不過她手法笨歸笨,但繡出來的紋樣倒是規規矩矩,並未歪歪扭扭了去,不一會兒的功夫,香囊便已初現雛形。


    吟南在一旁看著,起先極擔心她會戳著手指頭,可看了一會兒,見薑寧靈每一針都看似要戳到手指頭,卻又都能險險停住,便大概明白了這是皇後獨特的手法,笑吟吟地看著她弄。


    “娘娘這是為陛下繡的吧?”


    薑寧靈聽得吟南語帶欣慰的一句話,手中動作一頓,心這道還真不是給穆淮的。


    不過話若是說得這麽直,萬一傳到穆淮耳裏,定會讓他覺得沒臉麵,薑寧靈想了想,模棱兩可道:“本宮先拿這個練練手。”


    薑寧靈作為薑家的女兒,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過在女工上頭,薑夫人卻並未要求她許多,隻需她學會便可,至於精通不精通,便未做深究了。


    今兒個薑寧靈純是閑來無事,心血來潮想給自個兒繡個香囊掛在月要間,本就磕磕絆絆著呢,被吟南這麽一問,頓時想起若她隻給自個兒繡而沒有穆淮的份兒,好似有些說不過去,但若讓她連著繡兩個,又實在是難為她,悶頭繡了一陣後,索性往小桌上一放。


    不繡了。


    省得穆淮問。


    剛放下香囊,去內務府領份例的若竹也回了來,見房中並無旁人,便低聲道:“娘娘,奴婢從內務府回來時,聽到路上有幾個宮人在說,陛下把從前敏貴妃最愛的那支步搖賞給了唐才人。”


    說著,又怕薑寧靈誤會,補充道:“先帝的那位敏貴妃。”


    薑寧靈知曉這位敏貴妃。按說穆淮登基後,先帝的妃子應當都稱太妃,可這敏貴妃的身份著實有些尷尬。


    先帝在位時,敏貴妃掌鳳印、攝六宮,兩個兒子也極得先帝寵愛,好不風光。


    相傳先帝甚至想廢太子,將太子之位給敏貴妃的兒子。


    後來先帝一朝病重,太醫說是中了毒,先帝的親信查來查去,將源頭查去了敏貴妃宮裏。


    敏貴妃抵死不認,卻不想已封了親王、出宮建府的兩個兒子帶了人馬衝進皇宮,大有逼宮的架勢。


    好在穆淮早有防備,擒了敏貴妃的兩個兒子,止息了這一場叛亂。


    先帝得知此事後氣血攻心,當場將這兩個兒子打入天牢,貶為庶人,同時立了詔書,要廢了敏貴妃的位份。


    可後來不知怎的,先帝思慮良久,隻將敏貴妃禁了足,其他未動分毫。


    由此可見敏貴妃多得先帝寵愛。


    先帝本就是強弩之末,又被最疼愛的女人與最疼愛的兒子背叛,精神受了重創,沒撐幾天就去了。


    而穆淮登基後,隻字未提這位先帝的敏貴妃,先帝的其他妃嬪都成了太妃,隻有這位敏貴妃,繼續被禁足在宮裏。


    穆淮沒發話,宮人也不知該如何稱呼她,隻得繼續稱一句“敏貴妃”。


    說起這個,若竹不禁有些奇怪:“這位敏貴妃雖得寵,可下場著實不好,哪怕陛下是假意捧高唐才人,也不怕唐才人見了那步搖多想?”


    薑寧靈搖了搖頭:“敏貴妃得寵時,無人能與之製衡,所用的東西自然是極好的。連見慣了好東西的敏貴妃都喜歡那支步搖,可見其華麗精致,旁人隻會羨慕唐才人得了好東西,不會再想許多了。”


    隻有宮裏從前伺候過敏貴妃的老人們才知曉這步搖的來曆,想來也隻會在背後嚼嚼舌根,不敢拿去唐才人麵前說什麽。


    就是不知穆淮送去這支步搖,是有意還是無意了。


    第19章 好去處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


    這幾日裏薑寧靈沒怎麽見到穆淮,偶有幾次他來永安宮,已是夜深了。


    不過穆淮倒是抽空去毓秀宮看過唐才人幾回,宮裏皆傳陛下都忙得每日隻睡兩三個時辰,卻還堅持陪唐才人用晚膳,一時間唐才人風頭更甚。


    若非眾人皆稱她為“才人”,光看這架勢,隻怕說是皇後都有人信。


    薑寧靈知曉宮內如今處處都捧著唐才人,在旁人眼裏,自個兒不過是個有名無實的皇後罷了,而宮裏捧高踩低的人多的是,便不想在這個時節出去找不痛快,索性待在永安宮裏,喝茶賞花話本解悶兒,也清閑自在。


    這日裏,薑寧靈正捧著一本全新的話本打發時間,就見若竹捧著茶盞進了來,眉頭正皺著,於是便漫不經心的問了句:“怎的了?”


    若竹心中有些不舒服著,聽得薑寧靈問起,便道:“奴婢瞧著常在門外灑掃的人裏,換了個生麵孔。”


    那幾人屬永安宮的末等宮女,平日裏是不進內殿的,若竹對她們也不過是大略有個印象,雖說能認出裏邊兒有個生麵孔,卻並想不起這生麵孔是換了誰。


    薑寧靈將話本往後翻了一頁,她知曉若竹話內裏的意思,卻也並不覺意料之外:“宮裏人人都想去個好去處,如今本宮這兒冷冷清清,那些有門道的自然是費盡心思往別處去了。”


    若竹有些憤憤:“咱們宮裏還不算好去處?那些人眼皮子淺!”


    薑寧靈聽著,不由得笑了一下:“你瞧瞧唐才人宮裏,誰人都想巴結一二,唐才人近身侍女荷包裏都富得流油了,相較之下,你可還覺得在永安宮坐冷板凳是個好差事?”


    若竹心道也是,這宮裏究竟吹東風還是吹西風,不還是陛下說了算?如今陛下明麵兒上將心思全放去了唐才人那裏,在不明就裏的人眼中那可不就是個香餑餑?


    若竹被薑寧靈引著想通這一點,心中舒坦許多,但仍覺得有些氣,便道:“那些走了的人,便這樣走了?許是奴婢心胸狹隘了,在奴婢眼裏,這般行徑與背叛娘娘無二,若她們想來便來想走便走,奴婢心裏堵得慌。”


    薑寧靈知曉若竹最是護主,在這些事上往往比她眼裏更容不得沙子,便寬慰若竹道:“陛下對毓秀宮裏那位究竟有幾分真心,你忘了?這些人顧著眼前的利往毓秀宮裏鑽,待毓秀宮出事那天,她們自要為這選擇付出代價。”


    若竹點了點頭,知曉是自個兒想的不周到了。


    薑寧靈將手中話本又翻了一頁:“再說,有這些心思的人早走了也早好,省得日後麻煩。”


    這便是讓若竹不必再管了。


    起先隻有一兩個膽子大的,偷摸給內務府管事的人揣了大把銀子,費了好一番功夫才離開,可漸漸的,似乎是見薑寧靈對此毫無察覺,便膽子愈發大了起來,殿外的生麵孔一下多了好幾個。


    隻不過唐才人的位份擺在那裏,即便再得寵愛,殿裏伺候的人也得按才人的製來,好些有心思往毓秀宮去的,卻苦於沒有位置,隻能眼巴巴的望著,等待機會,順便還要對自個兒現在“不爭氣”的主子罵罵咧咧一番。


    幾日下來,永安宮裏好些個宮女躲懶不說,還背地裏對薑寧靈議論紛紛,說她白長了那樣一張臉雲雲,被若竹與吟南聽到好幾回,狠狠責罰一番才消停。


    薑寧靈也不插手這事,正巧她也想看看吟南究竟用得不用得。


    她先前總隱約覺得吟南是穆淮特意放在她身邊的人,隻是拿不準是監視她還是有什麽旁的打算。


    若吟南隻是向穆淮匯報她每日的動向,那她倒也並不大排斥。


    相反,她甚至可以借吟南之口,向穆淮提一些不好明說的要求。


    日子一晃又到了十五。


    穆淮戲做得足,先在毓秀宮陪唐才人用了晚膳,這才姍姍來遲。


    穆淮進門時,薑寧靈正帶著若竹與吟南將下午時內務府送來的鮮花修了枝葉養在瓶裏,見穆淮麵色有些不大好,便打趣道:“陛下可是又沒在唐才人那兒吃好?”


    這段時日穆淮常來永安宮,比起剛入宮時,薑寧靈已同他熟稔了不少,有時也敢拿他打趣兒了,就如眼下這般。


    穆淮掀袍在桌邊坐下,看著薑寧靈將嬌豔的花兒一枝一枝放入瓶中,姿態隨意道:“朕哪回從那兒回來是好好用過飯的?”


    語氣間帶著再自然不過的親昵。


    薑寧靈將最後一枝花兒放入瓶中,站起身來朝穆淮嫣然一笑:“小廚房早已備好了陛下喜歡的吃食,臣妾現在就讓她們端上來。”


    方才穆淮進來時,一旁的若竹與吟南已經極有眼力見兒地帶著屋內的宮人退了出去,薑寧靈提著裙擺,就要往屋外走去,去喚人將早已為穆淮備好的飯菜送進來。


    卻不想在走過穆淮身前時,被他展臂扣住了月要,直接拉入了懷裏。


    薑寧靈沒料到他這一動作,腳下不穩,直直往前一撲,撲在了穆淮胸膛之上。


    這架勢,與其說是穆淮攬她入懷,但不如說更像是薑寧靈回身一撲,將穆淮撲倒倚在了桌上。


    薑寧靈麵色不由得一紅,撐著手想要起身來,穆淮卻攬著她的月要肢,力道不輕不重地按了按。


    雖未讓她覺得被桎梏著難受,卻也不能從他懷中掙脫出來。


    薑寧靈早已將穆淮的性子摸了個七七八八,知曉這會兒定是起不來的,索性不白費力氣,乖乖往穆淮懷裏一趴,不動了。


    穆淮扣著她不堪一握的纖細腰身,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喜歡弄這些花花草草?”


    這話問得有些突然,薑寧靈頓了一頓才明白過來他是瞧見她方才擺弄內務府送來的那些花才這般問,便道:“倒也說不上喜歡,臣妾正巧今日得閑,見內務府送來這些,便帶著若竹吟南她們一道打發時間。”


    穆淮淡淡“嗯”了一聲,沒再接話。


    一時間,兩人都未再說話。


    薑寧靈伏在穆淮懷裏,瞧不見他神情,不過此刻耳邊清晰地傳來他沉穩有力地心跳,教她無端凝了心神,不想打破這份安靜。


    而穆淮擁著懷中嬌嬌軟軟的一團,隻覺方才多有煩躁的心此刻也漸漸平複下來。


    方才他在唐才人那裏時,屋裏那股香氣熏得他腦仁兒疼不說,唐才人還要裝腔作勢地顯擺她的才氣,教人好不耐煩。


    那唐才人眼中明明帶著貪婪的穀欠望,卻還要端著神色,做出一副不將他那些賞賜放在心上、不被金銀濁物所牽絆的高清模樣,端著架子為他撫琴。


    他差點兒沒被惡心得直接拂袖而去了。


    好容易聽完那勉強還能入耳的樂曲,又要同唐才人一道用膳,隻是屋中有那股子香氣在,他哪有什麽胃口?


    同那唐才人惺惺作態了一個時辰,倒讓穆淮覺得這比批一下午的折子還要累人。


    於是在離開毓秀宮時,他的麵色算不得好看。


    穆淮也沒刻意去掩神色,果然就聽得有宮人背過去偷偷嚼舌根,說他是不得不離開唐才人去皇後處,才心生不快。


    這無疑是在推波助瀾,穆淮自然不會去管。


    方才那一個時辰下來,他有好幾次都想直接起身離開,又想起所查的事情將將有了眉目,生生給忍了下來。


    隻是越在哪兒坐著,便越瞧唐才人不順眼。


    直至踏進永安宮裏,才漸漸舒坦了些。


    穆淮垂眼看著懷中乖巧得像隻奶貓兒的人兒,心中似乎被慢慢撥動了一下。


    的確是個可心的。


    耳邊沉穩有力的心跳一下接著一下,薑寧靈認真聽著,不知不覺間竟有了睡意。


    半夢半醒間,聽得頭頂一道聲音問道:“你宮中的人,怎的換了這麽多?”


    薑寧靈瞌睡一下散了許多,卻又拿不準這到底是他自個兒看出來的,還是有人告訴他的,便直言道:“的確換了許多,應當是想尋個好去處,臣妾便沒攔著。”


    “好去處?”穆淮冷笑一聲,顯然不認同,而後又道:“你若覺得惱,讓吟南去處理便是。”


    這些人明晃晃地往永安宮外跑,薑寧靈若是惱了他們也實屬正常。但薑寧靈心中更在意穆淮的後半句話:“人都不在我宮裏了,還如何讓吟南去?”


    吟南是永安宮的掌事宮女,那些人去了別的宮裏,吟南自是不方便在去插手了。


    不過薑寧靈總覺吟南能力不止於此,果然,聽得穆淮又道:“宮裏這些事情,你放心交給吟南去做便是。”


    薑寧靈心中了然,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道:“臣妾知曉了。”


    穆淮這話,幾乎便是在告訴薑寧靈,吟南是他特意放入永安宮來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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