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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留在胭脂鋪內的華雲裳,呆呆地思索突來的變故,左右想不通太後究竟為何要抓大公主府的人,再者,召外男入毓璋宮似也不合規矩……


    直至宋金苔帶人回來,奇怪地在發呆的雲裳眼前晃了晃,雲裳福至心靈,如遭雷擊地盯著阿宋,“原來話本上的故事都是真的!”


    “什麽真的?”宋金苔一頭霧水:“阿裳你怎麽了?”


    阿裳受到了來自現實的震憾……


    阿裳沒想到堂堂太後娘娘竟真的會和公主搶麵首……


    阿裳,想靜靜。


    看容九的樣子不像個逆來順受的,他方才也不是那麽情願,真到了宮裏,不會出事吧……


    “你方才回來時可在街上瞧見什麽?”雲裳魂遊天外地問。


    “不曾啊。”宋金苔話音未落,一道不客氣的聲音插.進來:“喂,你看我醜到你了嗎?”


    雲裳嚇了一跳,這才發現阿宋身邊除了韶白和竊藍,竟還跟著白皎皎,這下換作她吃疑:這兩個冤家對頭怎會一道回來?


    而且這種奇奇怪怪的打招呼方式,都是認真的麽……


    緊接著,白皎皎又丟出一個石破天驚的問題:“喂,你不會真是長芸師太吧?”


    聽了韶白解釋才明白,原來她們幾人到宋玉痕店裏時,正巧白皎皎帶丫頭在那處挑布料,冤家路窄,習慣性先嗆了宋金苔幾句。


    宋金苔自然氣不過,知道白皎皎最在意品香宴上吃癟的尷尬事,於是搬出雲裳這尊大佛,把她的本事吹上了天去。


    雲裳無奈地瞧一眼大嘴巴阿宋,白皎皎瞪圓眼刨根問底:“你當真是長芸師太?”


    “不是。”雲裳有氣無力地擺手。


    “嗯,我就說嘛!”得到了滿意的答案,白皎皎驕傲地抬起小臉,“長芸師太在香道頂頂的高明,豈是旁人冒充得了的——您,一定是師太的習傳弟子吧?”


    “啊?”


    未等適應這突然轉變的口風,一張誠意滿滿的笑臉貼上來,“這幾日我在家想了許多,華師姐調香的本事獨出心裁,又長住江南,一定是見過長芸師太吧!我!很喜歡調香!特別崇拜師太的本領,先前的事師姐千萬別計較了,師姐您看,能不能教我幾手?”


    好嘛,不但態度變了,連稱謂都變了。開朗的笑容拂走雲裳心裏幾分陰霾,她沒想到這位白鄉君性子驕縱,內裏卻是個沒多少城府的小娘魚。


    略作思忖,雲裳輕咳一聲:“想讓我教也不是不可,鄉君可向宋姑娘道過歉了?”


    “道歉?”白皎皎心虛地避開視線,不情願地嘟噥:“道什麽歉呀。”


    “對,道歉!”宋金苔有人給她撐腰便來了精神,一時也忘了對麵是鄉君食祿的身份,叉腰道:“你數落過我多少話自己不記得了?你這人嘴壞,師父才不收你,即使收你你也要叫我師姐!”


    “什麽師姐呀!”白皎皎也叉腰,為閑事爭馳的模樣和小孩子要糖一般無二,“華師姐,大師姐,我,二師姐,你,小師妹!我們都是師太的好徒弟!”


    雲裳頭疼地撫額,這輩份一時半會兒捋不清了。


    她心頭掛著事,又耐不過白小魔君的纏,隻好謄了幾頁新近琢磨出的香譜給她,而後打道回府。


    與此同時,容裔來到宮闕門口。


    沿途值守皆不見蹤影,在沉寂的禦道盡頭,容裔停下腳步,不在意簇守身後的近千紫衣,輕屈指節,一寸寸摩挲青玉堆砌的宮門。


    “也好啊。”


    近千紫衣嚴陣以待。


    不是他們願意興師動眾,那種根植內心的緊繃,是麵對這個曾一劍劈龍座、無常喜怒又位高權重的王公,不得以而為的謹慎。


    別說他們了,便是太後娘娘也不敢輕易與之撕破臉,否則又怎會交代絕不可見血?反正今天隻要把人請進毓璋宮,他們的任務就完成了。


    孟汾陽咽了口幹澀的唾沫,視線不離容裔一雙手,繃著聲問:“何事稱好?”


    “方才怕嚇著人,容你們多放肆一會。”容裔偏頭微笑:“這裏的青闕黛瓦太單調了,添上些顏色,也好。”


    話音落,紫衣軍眼前同時閃過一片銀光,整座皇城的地麵為之顫抖。


    “銀、銀衣軍?”隊伍裏一個兵士下意識退後一步,喃喃:“怎麽可能,非但撤回了緋衣軍,連、連駐守漠北的銀衣也……”


    要知銀衣軍長年與人稱漠北豺狼的狄族對戰,軍功可是實打實一人一馬千窟萬骨堆出來的,曆數五色軍旅,惟銀衣堪譽一夫當關!


    當那片人數倍壓於己方的銀槍銀甲映入眼簾,孟汾陽耳畔轟鳴,瞳孔大震:“攝政王,你何時!”


    一蓬血霧從他的喉嚨洞穿而過,白馬義從首領薛平羨揮槍至前,銀鎧襯紅纓,風沙磨洗的一張臉果敢而堅毅。


    槍擋在容裔身前,人拜在容裔身後:“末將回京複命,此後,王爺再不會受半點委屈了。”


    “吾有狼屠,怎會委屈。”


    容裔按在薛平羨肩膀,轉頭望向前世最先攻入汝陽王府的這些紫衣,與那時候的氣勢軒昂不同,此刻有些人已經明顯地害怕起來,有的甚至顫抖著丟掉了武器。


    他們感受到箭地之外壓迫而來的真槍實戰的殺意,無比渴求下一刻宮門就會大開,太後鎮壓攝政王的旨意就會傳來——


    然而最後,他們隻等來一聲渺淡的、聽不出情緒的命令:“紫衣軍,從今天起絕了。”


    太.安九年的淩霄門之變,銀衣殺紫衣,血染宮墀。


    當容裔拖著浸血的衣擺踹開毓璋宮的外宮門,這個男人抬頭看了眼纖瑕未染的春日晴空,陽光射進他空洞的眼珠,猶如兩口深井。


    身後這片血海該算是還了誰的呢?攝政王扣動指節陰冷地想:是他無辜慘死的娘、那螳臂擋車的小花瓶、死無全屍的蠅營衛、還是他自己?


    罷了,姑且算是一點利息的零頭吧。


    前頭忽然撲通一聲,出來探聽動靜的毓璋宮大總管軟倒在地,瞳仁一寸寸放大到極致。


    王福祥眼看著這個半麵臉孔被鮮血濺染的男人破門闖宮,目光寒炙如岩獄閻羅,帶著毀滅一切的凶煞,一步步走近。


    閻羅心情很愉快的樣子,眉梢輕輕挑起:“聽說,太後召見本王?”


    第10章 “昔年訂下的親事,還肯……


    一千人說殺就殺了,不到一頓飯,大刀砍蘿卜,衝霄血腥水洗不淨。毓璋宮燈影惶惶,太子躲在貼身戍衛後恨罵:“他就是個瘋子!”


    瘋子晌午殺完人,帶著銀衣軍在太後家門口悠哉遊哉晃蕩一圈,壓根沒踏進毓璋宮門,而是氣定神閑地折回銅芝宮換了身幹淨衣服。


    攝政王在宮中駐蹕的銅芝宮,與毓璋宮相隔不過兩條禦道。


    惡虎食人寢其皮,沒有比這更惡心人,也沒有比這更嚇人的了。


    更讓東宮添堵的是,婉右相在獲知愕變的第一時間火速調五千禦林軍進宮護駕,容裔既不攔也未阻,因為這消息,就是他親自透出去的。


    “他將銀衣軍譴走了大半,隻留下薛平羨看門。”婉慈娑著護臂冷笑,“說是看門,銅芝宮裏外八道門一直四敞大開,他是篤定我們不敢動他了。”


    “為什麽不敢,如今是我們人多!”容玄貞神情激動:“母後,舅父,真的不能再容他了,他今天敢當著孤與母後的麵殺人,明天就敢篡位!他這是朗朗昭明的狼子野心呐!”


    “太子注意儀態!”婉太後輕斥一聲,穩坐於纏金鳳座,眸尾勾出一抹寒光:“殺一個孽障容易,你能控製住湖州你那位大哥的心思?還是能洞悉容裔留在漠北的後手?有容裔,亂的是宮闈,除容裔,怕亂的就是天下了!”


    這也是為何嘩變發生後,從金烏西沉到月上中天,事情沒有驚動京兆府、神機營、以及高公大臣們中任何一方的原因。


    封鎖消息的除了攝政王一方還有東宮黨,因為他們承受不起失控引發的代價。


    容玄貞吃了個癟,憋著鐵青的臉悶聲不吭。太子妃輕輕握住夫君的手,臉上那張自額頭覆到鼻梁的半麵蝴蝶銀麵具,在燈火下熠熠閃爍。


    婉湘君聲音輕柔地安慰:“殿下放心,母後和我父親一定會有辦法的。”


    容玄貞看見她就心煩,礙於婉慈在場,露出一個虛假的笑,口中嘟囔:“難道我們現在什麽都不做,由得那家夥囂張嗎?”


    婉慈皺眉沉思半晌,終道:“眼下可能有一件事,需要太子出麵。”


    容玄貞眼神一亮:“什麽事?”


    楚國右相卻以一種辱喪的神情看向太後,婉淩華默然許久,臉色難看地點了下頭。


    銅芝宮的燈一直亮著。


    折寓蘭聞訊趕到時,容裔正在處理幾日來罷朝堆積的奏折,硯台邊一小壺玉台春散發著淡淡梅子香。


    一見王爺喝酒,折寓蘭就知道不尋常。


    方才來的路上接他的是奎,他問奎宮中究竟發生了何事,結果長年寡言的蠅營衛麵無表情回答四個字:無事發生。


    折寓蘭無語了一路,直至剛在門外看見薛平羨,一顆心才算落回肚子裏。


    有震破狄膽的狼屠在身邊,那真是什麽塌天的事都算不上一回事了。


    “九爺這是……明日要恢複朝議?”折寓蘭一來就帶進一股脂粉香,站定案前,眼巴巴望著眉眼鋒銳的王爺。


    撤回緋衣軍的事是他經手,調回銀衣軍的事王爺沒交代,他隱約知覺些形影,也沒敢深探,唯獨今日這一出,先前無征無兆,他也想不明白是為什麽。


    容裔嗯了一聲,朱筆批折沒有抬頭。


    折寓蘭心中輕歎,宮牆不隔風,這事兒再隱秘總會透出些風聲,攏住掌心小扇,輕聲提醒:


    “皇家五色軍份量頗重,此事可比前些年在江浙改稻為桑鬧出的風波大多了,不知明朝朝堂……又有幾人抬棺死諫。”


    “文臣樂意死諫,孔聖活了也攔不住。”


    容裔這些年被罵麻了,螞蟻過路都懶得抬腳碾。酒氣將他天生微揚的薄唇染得凜冽幾分,嗬氣成冰:


    “對麵消停到這會兒,估摸厘清利弊了,太後算計這些年,也該輪到她低低頭。你心裏有個數,湖州的窟窿我不填,至於漠北,我留了一半銀衣沒動,餘下的添補,婉慈會打從黃衣、青衣和禦林軍抽調的主意,你從神機營入手,把裏頭五年上的老人都給我調走。”


    折寓蘭心頭一激靈:“分解神機營?”


    “你小子再裝,不是一直和神機營的江潮打得火熱?現今營尉都督李銜是婉慈的人,能不能取而代之,我不插手,看你們自己的本事。”


    三言兩語揭破折寓蘭暗地裏的小動作,驚得他掌中的袖珍扇鋒紮進肉裏。


    以往王爺最忌旁人背著他私心行事,一旦暴露,不死也要掉層皮,今天王爺怎麽如此寬容大度,連不沾酒的戒例都破了?


    難道是因為殺完人所以心情特好?


    噫,這不是更變態了嗎?


    “在想什麽?”容裔冷不丁問。


    “沒、沒什麽……”折寓蘭最近總有種莫名的感覺,王爺似乎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但這話當然不能直說。


    容裔抬起眼若有深意地看著他。


    沒人能逃過這雙眼的審視,折寓蘭打個哆嗦,連忙嬉笑:


    “回爺的話,小的方才走神了,想起爺金軀誕世那年啊,司天監非說什麽‘貪狼侵主’,給了句命批:北鬥元星,無常喜怒,主司禍福,化桃花煞。小的就想啊,前麵樣樣都準,爺這桃花在哪兒呢?”


    謅完渾話,碧衣拂擺,習慣性犯慫地跪了,反正他膝蓋不值錢。


    “滾起來!”容裔難得氣笑,折寓蘭爬起來見縫插針,“哎!爺……我是從折蟾樓過來的,花魁娘子這會正一人兒獨守空房呢,這邊要是沒吩咐,您看……”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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