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栗則凜落到崖底,他先檢查五名登山隊員的身體狀況。


    受困的五名登山隊員,其中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男子左腿上有摔傷,所幸沒骨折,沒並發症,單腿站立可以,隻是無法獨立下山,還有一名二十多歲的年輕女孩渾身沒力氣,有些發燒,其他人則無大礙。


    崖底沒有信號,普通手機用不了,栗則凜先用衛星電話通知地麵:“用繩索把擔架組裝起來,一名男性被困者需要抬下山。”


    應北裕立即安排人員去辦。


    栗則凜在隨身帶的救援包裏找出紗布,就要給受外傷的男隊員處理傷口。


    他卻一縮腿:“這樣容易感染吧?上麵是不是有醫生,我可以上去再治。”


    這是對栗則凜的不信任。


    栗則凜眉心微擰,他確認對方臉色無異常,精神狀態不錯,判斷他暫時不會有危險,便沒勉強,隻說明:“山嶽救援需要一定體力,參與此次救援的人員沒有專業的醫生,上麵的隊員和我一樣,隻有急救證,處理方式都是一樣的,隻能等下山,指揮部才有醫生。”


    那位男隊員沒說話,擺明是非要由醫生處理不可。


    既然如此,栗則凜沒和他糾纏,找出退燒藥,看向其他人:“還有水嗎?”


    那四個人互相看看,都搖頭。


    栗則凜剛要再打電話讓應北裕空投一瓶水下來,發燒的女孩說:“沒事,我能咽下去。”


    她就那樣幹吞了兩顆藥。


    “你扶一下她。”栗則凜對另一個女孩說完,開始為發燒的女孩係安全帶,同時告訴她,稍後怎麽一層一層將她接上去,末了說:“我知道你很不舒服,使不上力。但務必堅持一下,盡可能地協同配合我們,救援人員都懸停在半空,力量有限,你配合得越好,上升的速度越快,大家都省力,明白嗎?”


    女孩點頭:“明白。”


    栗則凜給她係好腰帶:“隻有上去了,才能下山回家。”


    女孩眼睛一紅:“謝謝你。”


    栗則凜拍拍她肩膀表示鼓勵,隨後等待上麵六層的隊員落到指定位置。期間,腿上有傷的男登山隊員還催促:“怎麽還不開始?”


    栗則凜邊向盤旋在上麵的無人機打手勢,給地麵上以此監控下麵情況的應北裕提示,邊分心瞥他一眼,不悅道:“上麵的人還沒就位,怎麽開始?還是你想吊在半空看會風景?”


    那人嘴閉。


    應北裕通過無人機掌握著各層位置人員的下落情況,七層全部就位後,他們先試繩索,確定錨點受力足夠,從地麵逐層向下喊話,通知栗則凜。


    栗則凜接收到信號,帶著發燒的女孩攀爬繩索,將她送到距離崖底二十米高的位置,避開突起的大岩石,向上層隊員喊話,傳遞命令:“拉!”


    女孩偏瘦,體重較輕,再加上她雖病了,但自身比較配合,經過七層的傳遞,還算順利地到達地麵。可即便如此,救下她一個人,還是用了將近四十分鍾的時間。


    確定她安全到達後,栗則凜就要給另一個女孩係安全帶,腿上有傷那位又說話了:“我這腿耽誤一天了,是不是應該先讓我上去?”


    女孩看了看同伴,又看向栗則凜,猶豫:“要不讓他先上吧,我等等沒關係。”


    栗則凜手上動作不停:“救援原則,婦孺老幼優先。”


    那男的還自以為懂的和他辯:“救援現場,不該遵循先重傷後輕傷的原則嗎,她又沒……”


    他剛要說女孩又沒傷就被打斷了,栗則凜損他一句:“有時間研究一下探險原則,比和一個姑娘爭更有意義。”


    栗則凜參與並主導過無數的救援,什麽奇葩和不配合的求助者都遇到過,一般情況下他是不發火的,但碰到極端討厭的,他絕不客氣。


    栗則凜用眼睛掃了三位男登山隊員一眼:“救援現場,先救誰後救誰,我說了算。”


    那男的見他似是生氣了,沒再說什麽,和另外兩個同伴退到一邊。


    女孩小聲說:“沒事的時候是一個團隊,出事了都自顧自的,以後再也不出來了。”


    栗則凜沒有安慰她,隻稍作提醒:“不是幾個人湊在一起就叫團隊,探險更要量力而行。”


    女孩悄悄抹了下眼睛:“知道了。”


    跟先前的操作一樣,栗則凜將女孩送到突起的大岩石上方,交給二層的隊員,再逐層向上拉,直到將女孩成功營救至地麵的安全地帶。有了上一次的經驗,這次的速度相對快了點,但也用時三十五分鍾。


    後麵的三名男登山隊員就沒那麽順利了,一方麵是他們身形比較高,體重都達一百六七十斤,向上拉時需要更大的力量。再者,他們沒有前兩位配合。尤其是腿上有傷那位,栗則凜給他打繩結時,他一直嫌緊,隨後栗則凜往上送他時,他手機沒揣好,從褲兜裏掉出來了,他猛地轉身去接,導致兩人的繩索劇烈搖晃。


    此刻,七層人員是綁在一起的,典型的一根繩上的“螞蚱”,栗則凜和他的體重之和超三百,搖晃起來直接牽連上層的隊員,是個連索反應。


    二層的隊員為穩住自己,拉住他們,觸動身邊不遠處的山石,山石滾落下來,險些砸到下麵的栗則凜頭上,而他雖然躲開了下墜的山石,卻被男登山隊員擠壓著撞向崖壁。


    作為資深救援人,栗則凜的防範意識是隨時都有的,在撞過去的一瞬間,他頭下意識往前伸,以避免後腦受傷,同時盡量控製身體小幅度側轉,試圖用手臂膛一下,以緩衝衝撞力度。結果男登山隊員在繩索搖晃時,驚慌失措地一把抱住了他。


    栗則凜手伸不出去,連同他的力量,右側身體直直撞了過去,再蕩回來,又撞回去。


    接連兩下,栗則凜半邊身子都撞麻了。


    他怒從心起,在繩索穩住時,一把打掉了男登山隊員搶救回來的手機,喝道:“要手機還是要命?!”


    男登山隊員偏頭看了眼往崖底掉的手機,敢怒不敢言。


    栗則凜體力已不如先前,他緩了半天,繼續向上攀爬。


    隨著救援人員體力的消耗,越往後營救越難,當第五名受困者安全到達地麵,營救已持續了三個多小時,中間還換過了一次梯隊。


    等栗則凜最後一個被拉上崖頂,靠著樹幹坐在地上,他迎著天際那抹朝暉,給別漾打電話,輕喘著說:“報告首長,圓滿完成任務。”


    別漾站在指揮部前,望著遠處躍出山頂的太陽,輕聲回應:“我就知道,我男朋友最行。”


    那端輕笑,提要求:“等我下山,把缺的一角還給我。”


    別漾明知故問:“怎麽還啊?”


    栗則凜教她:“用嘴。”


    別漾就想歪了,微微嗔道:“那麽不要臉呢。”


    栗則凜低聲道:“更不要臉的都對你做過。”


    別漾猛地想起那晚自己在他嘴和手的雙重撩撥下,潰不成軍地樣子,耳朵瞬間紅了。


    ------------


    上山容易下山難,救援隊員中,以栗則凜為例,從進山時算起,已經在山裏待了四十多個小時。期間,除了喝了點水,吃了幾塊餅幹和別漾給他藏的兩塊巧克力,基本上就靠一口仙氣撐著。應北裕他們最後一批進山的人,雖說先期體力消耗不大,可作為高絕壁救援的主力,也累得半死,還要輪流抬擔架,和背兩個女孩,三四十人,沒一個走路利索的,都是一瘸一拐的。


    來時五個小時的夜路,大白天的,他們居然走了七個多小時。臨近中午時,原本很晴的天莫名陰了下來,不多時便淅淅瀝瀝下起了下雨,山路濕滑,行進愈發艱難。


    山下的別漾實在等得不耐煩了,她不顧芒果的阻攔,穿上雨衣就要往山上去迎栗則凜。指揮長見狀,趕緊派了幾名消防指戰員陪同,芒果不放心,也跟了出去。


    終於,在下午一點時,別漾他們遇到了從山上下來的大部隊。


    栗則凜走在隊伍最後,當看清冒雨上來的人是別漾時,他斥責道:“就不能好好在山下等著嗎?這麽大的雨,摔傷怎麽辦?萬一迷路,還讓我去找你?”


    別漾把帶來的雨衣從背包裏拿出來,往他身上披,邊回嘴:“你太慢了,我著急。”


    栗則凜嘖了聲,配合她的動作把雨衣套在身上:“你以為我不想快?”


    智商又不在線了。


    “累傻了吧?”別漾踮腳親了他側臉一下。


    栗則凜偏頭躲開:“髒。”


    別漾勾住他脖子,又親一口:“我又不嫌你。”


    栗則凜就繃不住了,他抱怨了句:“平時不見對我這麽好。”他發現了,每次他救援完,她都格外溫柔。


    “誰讓你平時拽裏拽氣的沒這麽慘呢。”別漾懟完他,變魔術似地從兜裏摸出一塊巧克力塞到他嘴裏,又擰開一瓶水遞過來。


    栗則凜咀嚼著巧克力,含糊了句:“在你麵前,我拽過?”與此同時,拉住她的手往下走,邊一口氣喝掉了一整瓶礦泉水。


    到了山下指揮部,醫護人員先給腿上有傷的男登山隊員和發燒的女孩診治,其他有不適的人員依次接受檢查。


    栗則凜沒什麽形象地半躺半靠在椅子裏,別漾把他身上濕冷的衝鋒衣扒下來,換上幹爽的新外套,又和芒果把車上剩餘的衝鋒衣分發給應北裕和大哈等星火隊員,讓他們把濕衣服換下來,以防感冒。


    大哈吸著鼻涕,裹著暖和的衣服說:“隊長,你上輩子拯救了銀河係吧,嫂子也太好了。”


    栗則凜累的說不出話 。


    別漾敲了大哈腦袋一下:“你不也是拯救銀河係的小英雄嗎?”


    大哈摸著腦袋笑。


    栗則凜閉著眼笑。


    大哈在這時看到腿上有傷的男登山一邊由醫護人員包紮著傷口,一邊從背包裏拿出一瓶新的礦泉水,他有點生氣地說:“他一路都在嚷嚷著渴,應哥把自己的水全給他了。”


    栗則凜睜眼,正見害他撞上崖壁的那位咕咚咕咚喝著礦泉水,瓶身是藍色的標識,與別漾為救援隊補給的紅瓶身水是不同的品牌。顯然,那是他自己的水。


    別漾循著兩人的目光看過去,“怎麽了?”


    栗則凜咬了咬腮:“在崖下時,發燒的小姑娘要吃藥,他就說沒水了。下山的一路,他喝的也是大家隨身帶著的水。


    每一位星火隊員都隨身帶著裝備,能帶的食物十分有限,大家卻不用任何人動員,自動自發把救命的水源都給了被困的登山隊員,結果……


    大哈拍了下桌子:“應哥趕去之前,我們每個人都彈盡糧絕,隊長更是一天都沒喝一口水,我們還抬了他七個小時下山,他居然還留一手。”說著就要起身。


    栗則凜一把按住他,與此同時,自己就要站起來


    別漾搶先一步走過去,拽起蹲在地上為登山男隊員包紮傷口的護士,在那人不解地看向她時,她一把搶下他手上的礦泉水。


    不止是男登山隊員懵了下,前一秒還在工作的護士都嚇得退了一步。


    別漾盯著男登山隊員,語氣尖銳地斥責:“別人在用生命幫你,你就是這麽回報的嗎?”


    男登山隊員莫名其妙:“你幹什麽?”


    別漾把剩餘的半瓶礦泉水直接倒到他身上,質問:“你藏水的時候,是在幹什麽?”之後把瓶子甩回那人懷裏,指著一屋子疲憊又狼狽的星火隊員:“他們也是別人的兒子女兒,丈夫妻子,甚至是父親母親,上有老,下有小,卻為了你們不眠不休,不顧危險地在山裏搜救了四十幾個小時,你沒一句謝謝就算了,還這麽理所當然地利用和踐踏他們的愛心,你這已經不是自私,而是狼心狗肺了。”


    “你罵誰呢?”那人居然還不知悔改,強道:“他們不就幹這個的嗎?”


    要不是栗則凜過來攔住她,別漾幾乎就要賞他一記掌摑:“他們幹這個是因為他們善良,不是義務!狼喂不飽,蛇暖不熱,像你這種不懂感恩的人,比狼更可怕,比蛇更冷血。”


    別漾轉頭看向星火隊員:“下次救人前先分清善惡,再伸援助的手,別把善良浪費在不值得的人身上。你們的家人,還在等你們回家!”


    第55章 趁溫暖散盡前06   在你身上不是運動,……


    指揮長聽聞了男登山隊員藏水的事, 匆匆過來,本意是勸個架。


    別漾正在氣頭上,她要求栗則凜:“回頭建個黑名單製度, 對於這種人的求助, 要接可以,高價收費, 先付款再救。”她盯著看似還有些不服的男人,一字一句:“到時候, 別嫌自己命貴!”


    指揮長心裏認同別漾的話。為了七個人, 特勤消防、醫護、再加上星火救援隊和附近村民等多方力量, 集結兩三百人忙了兩天兩夜, 卻換來這樣的回報,他心裏還不痛快呢。


    作為首長, 指揮長也心疼自己手底下的兵。救人時,他們是消防指戰員,哪裏需要去哪裏。可看看他們的身份證, 不過都是些二十出頭的孩子。在家裏,誰不是爸媽的寶啊?


    有人替他說出了哽在心裏的話, 指揮長無意勸架了, 隻對男登山隊員說:“作為成年人, 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熱愛本身沒有錯, 但熱愛要有度。”


    別漾還沒解氣, 聞言諷刺了一句:“那點本事, 好意思談熱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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