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聽說金匪要修廟,你瞧瞧我,我看看你,皆是一頭霧水。


    雖不知這是什麽章程,可也不敢多問。


    此地背靠兩脈青山,山青石白,當中的古洞不見天日,前麵是一潭碧水,清清亮亮,方圓百十裏渺無人煙,四周圍盡是野樹雜草,常有獐麅野鹿亂竄。


    因為山勢十分險要,采藥打獵的從不敢往這一帶走。


    洞口處有一座殘破廟宇,山門朽壞,寶頂塌了一半,大殿地上全是荒草,神像灰頭土臉,麵目已不可辨。


    血蘑菇傳下令去,先搭起幾個馬架子窩鋪,當成木工泥瓦匠的住處。


    他讓人把廟門換個方位,扒掉破廟的殘牆,接下來壘磚砌牆、掛柁上檁。


    血蘑菇倒沒虧待這些人,吃的喝的都不差,唯有一節,哪個也不準多嘴多舌,否則槍子兒不長眼。


    泥瓦匠沒幹過這樣的活兒,可是不敢不從。


    其中一個木匠發覺古怪,金匪備的木料不對,木梁木門全是柳州木,那是棺材料,造廟可不合適。


    又有人發現,用來鋪築大殿過道的金錢,均為鏽跡斑斑的“古渡錢”。


    古人乘船渡河,常過渡口拋下一兩枚銅錢,以此買通鬼神,以免風波之險。


    後世挖河改道,會有人撿出沉在河底的古錢來賣,曆朝曆代的都有,道士作法的金錢劍最適合用這些古錢,因為是通過鬼神的。


    大夥兒不明所以,怎奈匪首有言在先,誰也不許多說多問,否則格殺勿論,因此不敢多言,該砌牆的砌牆,該勾縫兒的勾縫兒。


    忙了一個多月,古廟修整一新,廟堂東西窄南北長,廟門上高懸“金燈廟”橫匾,將能工巧匠打造的金身塑像置於廟堂正中,坐於蓮台之上,朗目疏眉,麵色紅潤,玄色絹帕包頭,灰襖灰褲描金邊走金線,外罩藏青色鬥篷,腳下一雙金花繡鞋,左手托著一塊吸金石,走了八道金漆。


    塑像前鋪設帷幔寶帳,擺放供桌香燭,地上古渡錢鋪道,後牆架了通天梯,大殿寶頂上還搭了燈架,千盞油燈長明不滅,那叫一個亮堂。


    眾金匪圍在廟門口讚歎不已,說:“咱大元帥真是能成大事的人,方圓幾百裏從沒見過這麽排場的廟宇,金燈老母不保佑咱還能保佑誰?這叫舍不得金子彈,打不著金鳳凰;舍不得媳婦兒,逮不著二流子。


    江北的金疙瘩從今往後全是咱的了!”


    血蘑菇選良辰、擇吉日,恭請金燈老母入殿。


    召集一眾金匪,在金燈廟外麵空地上跪倒一大片,各舉三炷香,祈求金燈老母保著他們多拿疙瘩。


    也如數給了眾泥瓦匠工錢,這些人落在金匪手中本以為凶多吉少,能保住命就不錯,想不到還能給錢,自是感恩戴德。


    從這一天起,血蘑菇一個人住在金燈廟後殿,給金燈老母塑像前點燃三炷大香,香火晝夜不斷,廟堂中香煙繚繞,熏得人睜不開眼。


    血蘑菇也跟中了邪似的,整天給金燈老母磕頭上香,大煙槍不離手,臉上沒個笑模樣。


    其餘的崽子全讓他打發下山,回南甸子盯著大煙生意,隻留下其中那個二毛子給他燒火做飯、送吃送喝,誰也猜不透他心裏想什麽。


    金燈老母之類的地仙,可不比大羅金仙,沒有多大道行,尤其貪戀供奉,又染上了大煙癮,讓血蘑菇拜得神魂顛倒,早忘了自己姓什麽。


    3


    綹子裏這個二毛子,是一個中俄混血,關外方言土語稱之為“二毛子”。


    歲數也不大,滿頭黃毛卷發,高鼻深目,兩個藍眼珠子大而無神,身上一股子羊油味兒,長得倒不砢磣,隻是人窩糗,說話結結巴巴。


    金匪綹子裏沒人瞧得起他,不拿他當人看,吆來喝去,順嘴叫他“黃毛狗”。


    據說他自打落生就不會哭,又是陰陽手,一隻手掌黑,一隻手掌白。


    八歲那年黃毛狗父母雙亡,孤苦伶仃四處流浪,被一個厭門子的陰陽仙兒收入門下。


    因為故老相傳,有陰陽手而且落地不哭的人可以“跑無常”,厭門子正用得上他這樣的人。


    平常斟茶倒水,掃地做飯,刷夜壺洗衣服,伺候師父抽大煙,髒活兒累活兒全歸他幹。


    等到來了買賣,師父便指使他裝神弄鬼。


    黃毛狗雖說年紀小、見識淺,但也看得出這些人作惡多端、心腸歹毒,盡幹坑人的勾當。


    怎奈自己無依無靠,又怕拔香退夥惹上殺身之禍,不得不昧著良心硬著頭皮去幹。


    而師父掙了錢就是抽大煙、喝花酒,卻不給黃毛狗一頓飽飯,逢年過節也嚐不到半點兒葷腥,整天清湯寡水,肚子裏沒油水,餓得眼前冒金星,走起路來兩條腿直打晃。


    陰陽仙兒師父還告訴他:“不是為師舍不得,幹你這個活兒不能動葷。


    ”師父再不仁義,他好歹吃得上飯,不至於凍餓而亡。


    怎知有一年遇上土匪大鬧龍江縣城,師父和厭門子幾個同夥都死於亂槍之下,當時黃毛狗出去給他師父買鹵雞爪子,僥幸躲過一死,實在無路可走,被迫投靠金匪當了個崽子,在土匪窩裏也沒少受欺負。


    說起來,他能逃出厭門子的擺布,還多虧血蘑菇幹掉了雞腳先生。


    血蘑菇當上大元帥以來,對黃毛狗格外照顧,免了他匪號中的“狗”字,改稱“黃毛”。


    經常拽上他喝酒吃肉,給他講土匪之間同生共死的兄弟義氣。


    黃毛長這麽大沒吃過幾頓飽飯,何況有酒有肉?更覺得自己跟對人了,對這個大元帥仰若神明,盡心盡力地伺候,挺有眼力見兒。


    血蘑菇又反複問黃毛當年跑無常的門道。


    黃毛也是掏心掏肺,有多少說多少。


    這一天血蘑菇吩咐黃毛,說要給金燈老母上供,命他下山采買香燭、燈籠、紙衣、紙帽、紙鞋、五穀糧、黏豆餑餑等一應物品,再備一道符,畫上胡金龍堂口的寶印,務必在三天之內趕回金燈廟。


    黃毛不明其意:“胡家門的大仙跑無常查事,咱給金燈老母上供,為啥要胡金龍堂口的符籙?”血蘑菇從容答道:“咱們兄弟為匪以來殺人如麻,趁此機會了卻這些個因果,今後一心一意供奉金燈老母,踏踏實實拿疙瘩,安享富貴。


    ”說完又用黑話鑿補了幾句,讓黃毛過江去一趟龍江縣城四味居飯莊子。


    “如果左師傅那隻張橫蘭花馬還在,就使錢買來,你不要多問,這是火燒眉毛的急事,快去快回!”黃毛愣了一下,當即打馬下山,按血蘑菇的吩咐前去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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