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燈老母心口這撮白毛,可助她避開天雷。


    如今拚了累劫修來的千年道行不要,寧可灰飛煙滅,也要跟血蘑菇同歸於盡。


    說時遲那時快,金燈老母再次化作一道灰煙,緊緊纏住血蘑菇。


    刹那之間,一道道驚天動地的炸雷劈下來,夾帶紫極天火,穿透了廟堂寶頂。


    碎石泥土紛紛落下,天雷地火,亮如白晝,雷火一道比一道厲害,全打在血蘑菇身上。


    當年老韃子為救血蘑菇,迫不得已給他捆了七竅,如今挨上一道天雷,就解去一竅,七道天雷劈過,金燈老母千年道行一朝喪盡,萬劫不複歸了陰曹,血蘑菇也是七竅全開。


    此時金燈廟內刮起一陣怪風,裹挾著白霧,似乎有形有質,在他身後打轉。


    血蘑菇毛發森豎,如同讓一柄鋒利的尖刀頂住了後心。


    自打火燒關家窯,毀了老祖宗供奉紙狼狐的香堂,身邊就總有這陣迷人眼目的怪風,來得分外詭異。


    大鬧龍江縣城,除了厭門子首領雞腳先生,老韃子命他燒掉《厭門神術》,卻被一陣怪風吹開,引著他從頭到尾翻看了一遍,居然再也忘不掉了;又是這陣怪風,引他在金燈廟中鞭打黃袍老道,得了調耗子兵拿疙瘩的法咒;後來的一個深夜,也是刮了這麽一陣怪風,白龍就做了個噩夢,起來便要去找金疙瘩,結果死於非命,還搭上了老韃子一條命,以至於讓血蘑菇和金燈老母結了死仇;再後來他為了報仇,在江北到處找魘仙旗,這陣怪風又驚了坐騎,他才看到這個古洞,難不成一直暗中盯著自己的,並不止一個金燈老母?


    這個念頭一轉上來,血蘑菇四肢冰涼、心肺結霜,扭過頭來一看,身後殘廟之中一張怪臉,牙尖嘴利,長滿了灰毛,一半似狼一半似狐,正是關家老祖宗供奉的紙狼狐。


    血蘑菇驚駭至極,手腳僵住了一動也不能動,心頭如被重錘所擊:“我讓老叔捆了七竅,紙狼狐上不了我的身,卻陰魂不散,從不曾放過我,如今我身上的七竅又開了……”這個念頭還沒轉完,紙狼狐忽然往前一衝,撞入了血蘑菇的身子。


    血蘑菇如被尖刀剜心,氣血翻騰,天旋地轉,耳邊嗡嗡巨響,翻著白眼直挺挺倒在地上。


    黃毛立在一旁驚得呆了,見大元帥倒地不起,急忙搶步上前,將血蘑菇扶起來,前胸後背一通拍打。


    怎知血蘑菇一躍而起,眼珠子血紅,凶光四射,五官挪移。


    黃毛嚇壞了,知是另有邪祟上身,急忙用魘仙旗纏住血蘑菇。


    任憑血蘑菇拚命掙紮,就是不肯鬆手。


    魘仙旗上七星移位,三昧真火燒灼,黃毛無從閃避,頃刻間燒成了黑炭。


    化為灰燼的魘仙旗,也在最後一刻,將奇門神物紙狼狐封在了血蘑菇身上!


    5


    血蘑菇除掉了金燈老母,可也搭上了黃毛一條命。


    他本以為自己落到這個地步,全拜金燈老母所賜,如今才知道,從始至終都是受了紙狼狐的擺布。


    當年他在金燈廟遇上的黃袍老道,自稱有仙靈托夢指點來取吸金石,多半也是中了紙狼狐的計。


    他真正的死敵不是金燈老母,而是關家老祖宗供奉的紙狼狐。


    其實老韃子、白龍、嬸娘等人,全是紙狼狐害死的,更可怕的是紙狼狐入了他的竅,雖被黃毛用魘仙旗封住,一時不能作祟,但是畢竟凶多吉少。


    一想到紙狼狐的神出鬼沒、行蹤詭秘,血蘑菇不由得心生寒意,實不知該當如何應對。


    當天夜裏,血蘑菇夢到一隻白鷹飛入金燈廟來啄他的眼珠子,驚出了一身冷汗。


    夢中那隻白鷹十分眼熟,以前在孤山嶺上,他曾見馬殿臣隨身帶著一幅《神鷹圖》,畫中白鷹金鉤玉爪、神威凜凜,據說是一張寶畫,卻未知其詳。


    遲黑子死後,馬殿臣成了孤山嶺的匪首,《神鷹圖》掛在分贓聚義廳上,人借鷹勢、鷹助人威,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而在許大地主家捉拿馬殿臣之時,寶畫已被許大地主收入庫中。


    血蘑菇夢到畫中那隻白鷹,隱隱約約有不祥之感。


    金燈廟是待不下去了,他埋了黃毛,換了身囫圇衣服,失魂落魄地走出王八蓋子溝,回到金匪們落腳的南甸子大煙田。


    正尋思怎麽跟一眾金匪交代,為什麽金燈廟毀了,黃毛也死了,忽然有金匪的探子來報,說剛剛接到消息,馬殿臣跟一個叫土頭陀的逃出了省城大牢,挖地道摸進許家窯,不分良賤殺死許家一十三條人命,卷走了寶畫《神鷹圖》,躲入深山下落不明!


    血蘑菇聽得此事,腦子裏冒出的頭一個念頭就是“跑”!他曾有兩個死敵,一個是金燈老母,一個是馬殿臣。


    他對金燈老母恨之入骨,可是從來也沒怕過,因為他要報仇,你整不死我,我就得把你整死。


    然而見了馬殿臣,實如耗子見了貓,渾身發抖,腿肚子轉筋,也說不明白為什麽那麽怕。


    興許是馬殿臣背後有張《神鷹圖》,讓他未戰先怯,甚至不用見麵,聽了名號,已自膽寒。


    血蘑菇心說:馬殿臣血洗了許家窯,當然也不會放過我,正是我通風報信,他才失手被擒。


    而今他對我是仇上加仇、恨上加恨。


    盡管孤山嶺的綹子已經散了夥,許家窯又戒備森嚴,有那麽多炮手看家護院,仍擋不住馬殿臣,讓他神不知鬼不覺地摸進去殺了一十三口。


    馬殿臣一旦騰出手來,我的項上人頭非得搬家不可!他眼珠子一轉,已然有了主意,故作鎮定地對一眾金匪說道:“不必慌亂,昨夜金燈老母顯聖,說馬殿臣氣數未盡、命不當絕,不可與之衝撞,讓我等遠走避禍。


    因此我把黃毛留在金燈廟,侍奉金燈老母的香火,其餘的人全跟我走。


    ”那些個金匪縱然凶悍,可也沒一個不怵威風八麵的馬殿臣,加之迷信金燈老母,都恨不得立刻遠走高飛。


    血蘑菇一想,既然要跑,那就往遠了跑吧,他手下有兩個金匪,在蒙古大漠的金礦中下過苦,可以讓這二人帶路,到大漠中躲一陣子。


    當即派人下山,把大煙的買賣低價盤給別的綹子,換成金條銀圓。


    凡是不方便帶走的東西,像什麽燒火做飯的鍋碗瓢盆、挖金眼子的鎬頭鐵鍬,一概扔下不要,隻帶槍馬上路。


    幾十號金匪騎著快馬星夜兼程,馬背上吃,馬鞍上睡,翻山越嶺離開關東,又穿過草原,進入了大漠戈壁。


    血蘑菇用帶來的錢打點官匪兩道,買下沙漠深處一座有金礦的山峰,逐步站穩了腳跟。


    不過這個地方的金子不多,而且條件惡劣,白天烈日當頭,人都快變成烤地瓜了;夜裏又寒風似箭,凍得全身長瘡。


    一年到頭沙塵肆虐,塞得人滿嘴黃沙,氣都喘不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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