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伯伯,我們的樹好像,比你的高了好多。”


    老鄭一看蘇雁拍攝的桃樹:“害!你們這樹施肥過多,又修剪不當,樹長得又高又叉,被保護得太好,一隻蜜蜂都飛不進來,沒有授粉,還怎麽結果!”


    蘇錦文護短:“我這閨女,從小到大連盆花都沒種過,你那樹能活就不錯了!”


    老鄭嗤之以鼻:“別聽你爸胡說,伯伯教你啊,這樹呢,就跟人一樣,不能隻做溫室裏的花朵,得親近自然,才能長得好。”


    蘇雁虛心接受意見:“嗯!我知道了,謝謝鄭伯伯。”


    蘇錦文瞅一眼晏回時,語氣酸溜溜:“爸爸還沒跟你一塊種過樹呢。”


    朋友開玩笑:“老蘇,我怎麽覺得你女兒跟阿時更親?要不直接送給阿時家繼承家業算了,反正他也是個不婚主義。”


    聽見這話,蘇雁的大腦跟上了發條的玩具小汽車似地,注意力一下子衝到晏回時那去了。


    她不動聲色,暗中觀察他對這事的態度。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晏回時正好也在看她。


    對上他的目光,蘇雁迅速低下頭。


    頭頂響起晏回時似笑非笑的聲音:“誰跟你說我不婚?”


    餐桌上安靜一瞬。


    “不是,這事兒大家都知道啊,你們問問老蘇是不是!阿時,你該不會是遇到真愛,改變想法了吧?”


    晏回時很輕地挑了下眉,不置可否。


    蘇錦文“嘖”了聲:“就阿時這張嘴,他不想交代的事兒你們拿扳手也撬不開。都死了這條心吧!”他舉杯:“啥也不說,都在酒裏了,我先幹為敬。”


    氣氛又重新活躍起來。


    蘇錦文坐下,一邊倒酒,視線卻頻頻投向蘇雁。看到女兒麵不改色乖乖吃飯,便沒作多想。


    蘇雁腦子裏反複響起晏回時剛才那句話。


    他不是沒有七情六欲,隻不過還沒遇到那個想結婚的人。


    隻要他有想法,她就有機會。


    她嘴角翹起,心情變得愉悅。


    *


    一桌人全都喝了酒,林娟莉幫他們安排好代駕。


    “蜜蜜,你跟晏叔叔的車,把水水送回他那邊去。”


    “啊?”蘇雁沒聽明白媽媽的意思:“不留水水在家嗎?”


    林娟莉說:“我跟你爸都要上班,總不能專門雇個阿姨照顧它。再說了,水水到咱們家時才半歲,我們跟它分開了兩年多,現在它跟晏回時更親。而且我看得出來,你晏叔叔不想把它送回來。”


    狗糧狗屋什麽的都沒帶,明顯是還要帶回去的。


    “媽媽,你是說晏叔叔現在喜歡水水了?”


    林娟莉笑說:“你這傻姑娘,他不喜歡,能專門為它換輛車,聚餐還帶上呀?”


    好像也是。


    *


    送水水回天清灣的路上。


    蘇雁坐在後排,狗子乖乖坐在她旁邊打瞌睡。


    司機把車開進車庫,“蘇小姐,晏總好像睡著了。”


    蘇雁:“謝謝,您先回去吧,我叫他就好。”


    “那行,這是您的車鑰匙。”


    “好。”


    蘇雁拉開副駕座車門,輕聲喊:“晏叔叔,到家了。”


    晏回時靠坐著,許久未動。


    男人鼻梁高挺,下顎至喉結弧線協調絕美。蘇雁盯著晏回時的喉結,那次偷親他的場景遽然湧現。


    她慌亂地背過身去:“水水,叫哥哥起來。”


    水水跳起來,前腳搭在晏回時鞋子上,扭頭看向蘇雁,像是在建議她照它的姿勢喚醒他。


    蘇雁窘得站著不動:“你叫就行了。”


    水水收回兩隻腳,放棄合作,靜靜站在旁邊看她一個人表演。


    “水水,”蘇雁命令的語氣沒什麽威懾力:“叫你哥哥下車!”


    她這一聲驚醒了晏回時。他慢騰騰睜開眼,側眸看向她,神色倦倦,像是還未掙脫睡意:“誰哥哥?”


    沒想到他突然醒了,蘇雁窘羞,回過身去:“狗,哥哥。”


    晏回時:“狗哥哥?”


    蘇雁:“它也要叫叔叔嗎?”


    “叫哥哥也不是不行,”晏回時下車,側頭盯著她:“但能不能把前麵那個狗字去掉?”


    他一靠近,她就緊張。蘇雁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哦,好。”腳跟踩著狗繩,差點被絆倒。


    晏回時捉住她的手臂,把她扯回去,低聲:“膽子還是這麽小。我看上去很嚇人?”


    蘇雁穿著短袖連衣裙,手臂上沒有遮擋物,感受到他手心的溫度,她的心一下子亂了。


    晏回時鬆開手:“怎麽不說話。”


    蘇雁很討厭自己一緊張就說不出話的毛病,但她完全不知道要說什麽。她手指攥著包帶,杵在原地進退兩難。


    晏回時失笑:“蘇雁,你是怕我,還是真沒幽默感?”


    蘇雁愣怔一秒:“幽默感嗎?我有的。就,剛才那個狗叔叔,還挺好笑的。”


    晏回時眼角微抽:“變著法子罵我呢?”


    “……沒。”


    *


    開學前一天。


    蘇雁接到晏回時的電話,說他要去首都看南教授,順路送她回學校。


    辦理值機手續時,晏回時幫蘇雁升了艙。


    蘇雁在飛機上猶豫了很久才開口:“晏叔叔,你能不能不告訴我爸爸,我們是一起飛的。”


    晏回時:“怎麽?”


    蘇雁背誦出早已經打好的腹稿:“我怕他覺得,我對你有非分之想。”


    晏回時直勾勾盯著她:“怕你爸覺得,就不怕我覺得?”


    蘇雁登時麵紅耳赤,避開他的目光,小聲說:“你不會的。”


    安靜兩秒。


    晏回時的聲音在她耳側響起:“那可不一定。”


    他這話帶著無盡的暗昧。


    蘇雁全身充滿電量似地精神飽滿,睜著一雙迷惑的眼睛,扭頭對上晏回時潑墨般的黑眸,試圖從他眼中看出點什麽。


    隻對視了幾秒,她就敗下陣來。


    晏回時毫不閃躲,還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從容不迫道:“為什麽不敢看我?在心虛什麽?”


    “我沒有!……沒有心虛。”蘇雁強迫自己跟他對視。她一臉坦蕩無畏的樣子,內心早已經崩潰。


    不過,他的眼睛好漂亮。


    鼻子也好高好挺。


    嘴唇……


    蘇雁強迫自己停止非分之想。


    晏回時微側著頭,身體斜倚在座椅上,眼瞼微垂,眼神平靜得沒有任何雜念。


    反而是蘇雁心浮氣躁,沒過幾秒就舉白旗投降。


    “我,不敢看你太久。”


    晏回時說:“這次已經很好了。”


    “真的嗎?”


    “嗯,下次再試試。”


    蘇雁拒絕:“……我不想試這個。”


    晏回時:“連跟我對視都害怕,還怎麽跟別人相處?”


    蘇雁被他盯著看得心慌意亂:“我不想跟別人相處。”


    “不想跟人相處,”晏回時掀起眼皮:“那還跟男同學一塊喝酒?”


    蘇雁:“啊?”


    晏回時:“周辰。”


    因為之前反複承認後又否認“早戀”的事,蘇雁的表情變得不自然。像個撒謊後為了圓謊不得不編造更多謊言的大笨蛋,在稀裏糊塗的境地打轉,掉進一個永無止境的黑洞。


    她想把這事解釋清楚,但又解釋不清。


    當初她提到過要留在弘河,周辰給她的信裏也寫的希望她能留下。


    再加上她後來單獨問晏回時要過那封信。怎麽看都像是很在意,想要回去珍藏。


    除非她向晏回時坦白,她喜歡他,為了掩蓋喜歡他的事實編出那段並不存在的早戀。否則她的澄清沒有任何可信度。


    蘇雁也想過幹脆跟晏回時表白,可是冷靜下來一想,要是他不喜歡自己,就會避著躲著,說不定還會反感她,跟他連現在這種“叔侄”關係都維持不下去。她就又退縮了。


    她長久的沉默,像是對那男生無聲的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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