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戰主將長平侯當真是死不足惜,就因為他貪功冒進,追北戎殘兵至仰天關外,遭了北戎八部聯軍的埋伏,這才致使五萬將士戰死仰天關。”


    “主帥昏聵、昏聵呐。”


    有一老者聽罷,氣得拍桌悲憤長歎。


    一時,往日戰功赫赫威名遠揚的長平侯沈作明,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般人物。


    在最裏頭的一桌,眼瞧著穿著碧衣的小丫頭,圓臉緊繃著,拳頭握緊。


    “阿鳶,你去問問,若是咱們的馬被喂飽了,便即可啟程吧。”沈絳在對麵的小丫鬟要爆發時,突然開口輕聲說道。


    阿鳶氣不過:“小姐,你何必攔著我,這些人道聽途說就敢這麽非議咱們侯爺,我非得跟他們理論不可。”


    沈絳抬頭,神色雖平淡,眸光中泛著冷:“不過是些愛搬弄口舌之徒罷了。若真要一個個理論,這一路上隻怕你嘴皮子都要磨破。”


    這話當真不假。


    自從一個月前仰天關戰敗的消息傳回來,如今隻怕整個大晉都傳遍。


    雖然很多地方,離漠北有數千裏之遙,可也不妨礙他們閑聊時,罵一句此戰主帥無能昏聵,該死。


    沈絳從初時聽到時,麵紅耳赤,心血沸騰。恨不得衝上去跟對方理論,父親並非貪慕戰功之人。


    到如今眼角都不抽動一下的平靜。


    阿鳶瞧著她冷靜的模樣,卻越發心疼,眼淚險些要落下來。


    沈絳:“好了,咱們還得趕路,若真愛哭,待上了馬車你哭個夠。”


    “那可不行,我還得伺候小姐呢。”阿鳶趕緊道。


    沈絳此番隻帶了三輛馬車,一輛由她和侍女乘坐,兩輛置放行李,餘下便是幾個未散去的護衛,送她上京。


    自從消息傳回,沈絳立即遣散了家仆,將家裏能賣的東西都賣個幹淨。


    如今,身邊也隻剩下這麽些人。


    阿鳶是唯一留下的侍女,隻因她無父無母,是當初沈絳在街上撿回來的小姑娘。


    旁人被遣散尚還有家可回,她卻隻能跟著自己。


    沈絳吩咐:“你去瞧瞧卓定他們,可把馬匹喂飽了。”


    卓定便是未離去的護衛,本來沈家的家仆之子侄輩兒,但凡功夫了得者,便有投軍的機會,若是能積得一星半點的功勞,便能脫離家仆身份。


    隻不過很多人,哪怕脫離家仆身份,依舊效忠沈家。


    正是沈家這樣不拘一格的用人,沈家軍的威名才在漠北響徹,鎮得北戎八部不敢肆意踐踏大晉邊陲。


    很快,阿鳶起身去找卓定。


    一刻鍾後,沈絳坐在馬車裏,繼續一路往北。


    直奔京城而去。


    隻是此刻她心頭卻想著另外一件事。


    漳州、匪患。


    在她那個離奇的夢境中,就夢到她在進京途中遭了山匪,後來才被汙蔑失節,退了婚事。


    沈絳手裏拿著一冊書,垂眸間,視線看似落在書上。


    思緒卻早已經不知飛向何處。


    反倒是一旁的阿鳶抱怨道:“這一路上,除了山就是山,真是沒什麽可看的。”


    剛出遠門時,阿鳶還圖個新鮮,時常掀起簾子往外看。


    如今望著外麵鬱鬱蔥蔥的青山,除了青翠之外,再沒什麽意思。


    隻是沈絳從簾子處,望著外麵蜿蜒曲折的小路,還有兩旁巍峨而立的青山。


    她突然開口喊:“卓定。”


    卓定騎著馬就在她的馬車旁,她一呼,對方立馬勒馬停下:“三姑娘,有何吩咐?”


    “讓大家先停下。”沈絳打量著前方的地貌。


    他們正處於進山的口子處,隻要他們從山口進去,前後一包圍,就如甕中之鱉。


    雖然沈絳沒有落草為寇的經驗,可也不枉她看出來,這裏地形可真是適合打家劫舍。


    此刻眼前連綿起伏的山巒,不再透著山清水秀的無害,反而猶如一張悄然張開的綠色大網,似乎隻要他們再往前走一步,就會陷入萬劫不複之地。


    沈絳毫不猶豫道:“往回走。”


    卓定一怔:“往回?”


    趕車的車夫也聽到這話,還多嘴勸道:“小姐,下一個驛站離這裏還有好幾十裏,若是不緊著些趕路,隻怕今晚得在外頭過夜……”


    車夫這個‘夜’字,話音剛落,就聽到山間傳來一聲極嘹亮的號角聲。


    驚得山間鳥雀,紛紛振翅飛向天際。


    直至一聲驚呼嗬斥:“前方何人?”


    原本安靜的山間竟是衝下了許多人,來勢洶洶。


    “不好,是山匪,保護三小姐。”


    這回不用沈絳催促,車夫趕著馬車就往回跑,馬車劇烈顛簸起來,外麵喊殺聲震天,嚇得車夫更是慌不擇路。


    阿鳶一邊伸手抓著車梁,一邊臉色慘白道:“怎麽會有山匪。”


    相較外麵的大呼小叫,沈絳的心頭,卻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果然。


    還是來了。


    夢境裏預示的事情,再次成了真。


    雖然之前她因為父親兵敗的事情,已經對這個荒唐又過於駭然的夢境信了大半,可總還是心存幾分僥幸。


    如今這一切都在暗示著,她所夢見的並非隻是夢。


    馬車後麵還傳來打鬥聲,是沈家的護衛在攔著山匪。


    “小姐,我…我護著你逃吧,”阿鳶一把握住沈絳的手。


    她剛說完,突然馬車像是被什麽勒住,竟是停了下來。


    兩人觸不及防間,差點都摔倒。


    沈絳臉色一下冷了下來,若是馬車一直跑還好,此刻被勒停,除了山匪,不作他想。


    她伸手將阿鳶拉起來,重新在位置上坐定。


    車簾就被從外麵一把掀了起來。


    隻見一個臉帶一條刀疤的壯漢半蹲在車夫原先趕車坐的地方。


    沒見到車夫,沈絳也知道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掀開車簾的正是山匪頭子,他大概是猜到這架馬車是女眷所乘,直奔而來,當即掀了簾。


    這一掀,裏麵坐著的人抬頭看過來時,卻叫這匪首呆住。


    隻見車內坐著的少女,身著淺粉繡銀絲裙裳,未著脂粉妝飾,卻膚若凝脂,冰肌玉骨,尤其是那一雙清透明眸,眸底隱隱有水光浮動。


    這樣的天姿國色,乍然在這山野之間出現。


    這土匪頭子當即是看呆了,等醒過神時,心頭激越,大笑道:“好一個貌美的小娘子,往後便留下來給我當壓寨夫人吧,我必讓小娘子吃香的喝辣的,可還行?”


    山匪頭子居然沒直接上來強行把人拖下去,仿佛生怕碰碎了這樣纖弱嬌軟的小姑娘。


    阿鳶嚇得哭喊:“小姐。”


    “到底是大戶人家,”刀疤臉得意的嗬笑,“連個小丫鬟都長得這麽標致。”


    對方狼一樣凶狠的眼神,流露著貪婪和色.欲。


    於是匪首再也耐不住,往車廂裏闖,打算直接把兩個姑娘拽下去,隻是他到了跟前,才發現這丫鬟雖然怕的厲害,卻拚命擋在小姐身前。


    至於這個傾城國色的小姐,除了臉色冷了些,居然還頗為鎮定。


    “你滾開,”阿鳶拚命擋著。


    可匪首身材壯士凶悍,一隻手就將她扯到旁邊,阿鳶一個不慎,額頭撞在馬車壁,痛呼出聲。


    沈絳抬頭,方才還如水溫柔的黑眸,此時眸底冰冷。


    匪首反而被她的倔強逗笑:“我說小娘子,你可莫要學那些尋死覓活的婦人,乖乖順從了我,日後你便知道趣味。”


    山野粗話,說的越發下流。


    就在對方的手掌要伸過來抓住她。


    沈絳輕輕抬頭朝他睨過來,竟是不怒,反而笑了起來。她眼尾輕揚,眼波如秋水般瀲灩流轉,顧盼間便有一股叫人難以形容的輕柔嬌媚。


    匪首沒想到這樣柔稚小姑娘,在此番境地下,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而他也被這樣的傾城容光所攝,竟在這刻愣了一瞬。


    也隻是這一瞬,沈絳突然出手了。


    隻見她右手疾如閃電般,拉起左手寬袖,露出手臂上的袖箭。


    哢哢!


    袖箭機簧極微弱的聲,此刻竟響得如同擂鼓。


    ‘嗖’一聲,這次是箭頭急射而出,劃破虛空的聲音。


    袖箭急射而出,直奔匪首眼睛。


    對方幹的是刀尖舔血的買賣,本能察覺到不對時,卻已晚了。


    車廂狹窄,兩人相距不過尺寸間,再想躲避已來不及。


    隻聽袖箭箭頭紮爆了什麽,血液陡然噴濺出來。


    沈絳本能閉上眼睛。


    卻還是感覺到臉上被濺上液體,濕滑、粘稠,帶著濃濃的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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