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絳的首飾都是由她收拾保管,這枚玉佩她看了無數次。


    隻是沈絳吩咐,她不敢不從。


    等了片刻,阿鳶重新返回,隻是這下她臉上不再是篤定,而是難言的尷尬。


    誰能想到這兩枚玉佩竟如此相像。


    她剛才一聽到這人說剛得了這枚玉佩,怕對方跑了,才不管不顧攔住對方。


    待她將手裏的玉佩遞過去,那男子也鬆了口氣。


    他說:“你看,我就說我的玉佩……”


    可他的話還沒說話,就瞧見兩枚玉佩被擺在一處,竟扣在了一起。


    這……


    原本看熱鬧的還以為真是誤會,可瞧見這情形,哪還有看不懂的。


    這分明是一對兒玉佩。


    “給你玉佩的,是誰?”沈絳緩緩抬頭。


    其實沈絳已經知道了對方是誰了。


    昌安伯府的嫡次子。


    她的未婚夫婿,楚凜。


    男人震驚之餘,說道:“是一位的俊俏公子,他說他夫人病重,知道我是做藥材生意的,想從我這裏尋幾味藥。我正巧手中有一株千年人參,原本是想拿到京中賣個大價錢的。”


    “他說自個手頭沒有餘錢,便將這枚玉佩抵給了我。”


    阿鳶這下徹底急了,她望著沈絳:“小姐,這明明是夫人留給您的定親信物,它怎麽會在這裏。”


    那男子以為阿鳶不信,趕緊說:“就是那位穿著藍衣公子,他與他夫人在驛站裏,許多人都瞧見了。”


    藍衣公子?


    這下連阿鳶都想起來了,就是那個她誇讚待自己夫人真體貼的公子。


    “說起那位藍衣公子,我倒也有些印象,可他身邊不是還有位姑娘,兩人頗為親密。我原以為是一對新婚小夫妻呢。”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這還不清楚嗎?這位姑娘應該是要進京成親的,隻是她這位未婚夫君卻與旁的女子私奔了。竟還將定親的信物抵給別人,隻為求一株人參救自己的心上人。”


    “那公子豈不是瞎了眼。”


    此時站在廊下的沈絳,反而一言不發。


    她隻是盯著手中的玉佩。


    這是阿娘親手為她選的定親信物。


    一對兒鴛鴦玉佩,本該是大婚那日,才真正扣在一處,合二為一。


    此刻,此處。


    扣在一起的鴛鴦玉佩卻透著荒唐、可笑。


    沈絳想起阿娘臨終,拿出玉佩時,透著不舍和遺憾的話,她說無法看見自己大婚,無法看著她穿著嫁衣,終還是等不到這鴛鴦玉佩扣在一處的那一天。


    她隻願她的阿絳,能白首同心。


    哪怕沈絳之前夢到自己被退婚,也不曾這般憤怒過。


    趨利避害,是人之本性。


    長平侯府落敗,對方想要退婚,她無話可說。


    可是她無法容忍,她阿娘曾經視若珍寶的玉佩,竟被楚凜拿來抵給旁人,隻為求一株能救他心上人的人參。


    沈絳轉身就往楚凜的客房。


    卓定一腳踹開廂房門時,裏麵竟是空的。


    在姍姍來遲的驛丞那裏,沈絳才得知,楚凜早已帶著那女子離開。


    廂房打開的門,如同張開的嘴。


    一片漆黑中,呼嘯的風穿堂而出,仿佛變成了得意的嘲諷聲。


    笑她不自量力,竟妄圖改變天命。


    哪怕她有夢境的預知,避開了被山匪綁架的汙名又如何。


    她依舊逃不過被退婚的命運。


    還有什麽,比半路上遇見自己的未婚夫攜別的女子私奔,更荒謬嘲諷的事情。


    天道好輪回,可天道卻隻虧待她。


    身後的陌生男子,還在喋喋不休道:“姑娘,這枚玉佩哪怕是你的定親信物,可也是我用一支千年人參換來的。我不能就這麽給你。”


    沈絳猛然轉身。


    阿鳶站在身後喊道:“小姐,你去哪兒?”


    打小她身邊就沒父母教養,但是她有一個這世上最離經叛道的先生。


    先生不僅教她詩書,還教她做人的道理。


    他曾經問她:“阿絳,若旁人欺你辱你,你待如何?”


    稚嫩.女童仰頭望著麵前的先生,想著書上的道理。


    以德報怨?寬宥以待?


    可她卻聽麵前的先生說:“狠狠的打回去,打到讓他從此想到你,便唇齒發顫。”


    而現在,她就要謹記先生教給她的。


    她要讓楚凜這個人。


    往後餘生想起沈絳這個名字,都唇齒發顫。


    第5章


    沈絳直奔馬廄,竟牽出了護衛的馬,翻身上去。


    追過來的卓定,震驚而茫然的望著熟練打馬離開的沈絳。


    三姑娘騎馬竟如此熟練?


    他顧不得細究,趕緊也翻上馬背,追了出去。


    朦膿月色下,卓定隻能依稀看到前方騎在馬背上的女子,她衣衫在夜風中翻飛,束著的長發肆意張揚飛舞。


    自從路上遇了山匪後,沈絳每到一處,都會先看一遍地圖。


    楚凜他們已經離開許久,所以她得抄近道才能追上。


    她的馬騎得太快,冷風如刀般,從臉上割過。


    反而讓她更加冷靜。


    冷靜到她明知,深夜騎馬又多危險,依舊義無反顧。


    沈絳一路從抄近路,終於在半山腰看到了那輛在官道上行駛著的馬車。


    夜寒露重,荒山野嶺之地,再無第二輛趕夜路的車。


    待沈絳毫不猶豫,打馬從山上衝了下去。


    不遠處緊緊跟著她的卓定,看得肝膽欲碎,竟不知三姑娘這樣大的膽子。


    而車內聽到馬蹄聲,掀開車簾往外看的楚凜,就那樣看著一人一馬,到了車前。


    頭頂弦月,正散發著朦膿光輝。


    眼前的女子就這樣,踏月而來。


    她就那麽簡單束著長發騎在馬背上,天際的冷月微光映在她嬌豔旖旎的臉上,勾出了她身上月中仙子般的清冷高華,猶如暗夜曇花綻放出的無邊美麗。


    在這荒山野嶺中,都有種讓人不敢直視的高貴灼華。


    一時,四下更顯寂靜。


    “敢問姑娘,深夜追來,可有何事?”還是楚凜,在短暫的驚豔後,緩緩開口。


    沈絳望著麵前,車內沒有燈光,隻有影影綽綽的人影。


    她知那個女子此刻也在車裏。


    何事?


    把這對私奔的小情人,拉出來打一頓,痛斥他們是奸夫淫.婦。


    突然,沈絳笑了。


    她不想。


    她望著已經下車的楚凜,拿出袖中內側暗藏的銀票。


    “卓定。”她喚了一聲。


    身後趕到的卓定,立即下馬過來。


    就見沈絳竟將一張銀票交給他,並道:“送給這位公子和姑娘。”


    卓定看清這是銀票,心中大駭。


    可他卻不能當場問出口,隻能按照沈絳吩咐的那樣做。


    楚凜也瞧見卓定手裏的銀票,疑惑道:“姑娘這是何意?”


    “剛才在驛站中,聽聞公子千金求藥隻為救心上人,我深感這世間有情人實在難得,所以想幫幫你們。無以為贈,隻有這微薄程儀,還望收下。”


    楚凜怔怔的仰頭,望著馬背上的女子。


    哪怕他此刻身邊已有了蓁蓁,卻依舊不得不承認這女子美得,宛如九天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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