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沈絳突然公布獎賞的事情,一時間,眾人喜笑顏開。


    沈絳接著說道:“一旦查出真的是有人故意縱火,我亦不會包庇,定會將此人交給官府處理。”


    隨後她轉身看向謝珣,恭敬道:“程大人,不知大晉律法對縱火罪的判罰如何?”


    “但凡縱火燒官宇及私家房舍者,處三年有期徒刑;若縱火造成損失滿五匹,流放三千裏;若損失滿十匹,處以絞刑。”謝珣站在灑落的銀輝之下,負手而立,聲音雖清淡,卻透著一股肅殺之氣。


    因為很多房舍多以木材為原料,所以一旦發生火災,後果必會不敢設想。


    所以大晉在律法上,就對縱火一事,有嚴格的刑法。


    此刻謝珣將律法當眾宣讀了一遍,即便是再不懂律法的人,也明白了縱火是多麽嚴重的罪名。


    此刻,毛伯突然喊道:“掌櫃的,這酒不是我要喝的,是青山,青山這小子非要孝敬我的。”


    劉青山沒想到毛伯,竟會這麽說,當即白了臉頰。


    直到這時,一旁站著的另外一名夥計宋冬,也說道:“掌櫃的,我前幾日去青山家中,他妹妹喝藥竟用到了參須子,我……”


    他似乎不好意思在說出去,這種出賣朋友的感覺,並不好。


    人參乃是昂貴之物,即便是參須子,都不是一個貧民家庭能夠負擔得起的。


    在口脂作坊做事的這些夥計,家境都一般。


    特別是劉青山家中,有個這樣重病的妹妹。


    若是有人真的想對作坊下手,要買通作坊內的人,劉青山確實是個合適的人選。


    “說,到底是怎麽回事?”沈絳聲音微冷。


    劉青山慌忙開口:“掌櫃的,我沒有。我妹妹病重了,參須子是藥店老板賒給我的,他知道我給朱顏閣做事,知道我每個月月銀豐厚。所以他才會賒給我。”


    這話說出來,著實是可笑,一旁其他人看著他的眼神已變了。


    沈絳眉頭輕皺,許久她歎了口氣,“將他給我捆了。”


    侍衛立即上前將劉青山按住,劉青山還在喊冤:“掌櫃的,你信我。當初是你讓我進作坊做事,您對我恩重如山,我不會背叛你,幹出這種豬狗不如的事情。”


    沈絳似氣惱到極致,指著他說:“把他嘴堵上,我不想再聽他說一個字。”


    等他的嘴被堵上,周圍終於安靜了下來。


    沈絳站在那裏,望著眾人,許久,聲音低啞道:“我自問待你不薄,沒想到你竟還會勾結外人來害我們。如今朱顏閣的貨物都被毀了,日後朱顏閣該如何,你可曾想過。”


    說罷,她似乎失望到極致,揮揮手,示意侍衛將人押走。


    隨後她輕掩麵,轉身離去。


    她本就生得風華絕代,掩麵時,不經意流露出的脆弱無助,便如懸崖絕境之外上的雪蓮,仿佛隨時都會被風吹落,叫人忍不住生出了憐惜。


    身側的謝珣將侍衛將劉青山,押送到京兆府,送至大牢。


    隨後他轉身去追沈絳,待他掀開簾子,就見她正背對著馬車門,一身極素淨的淺綠色長褙子,烏黑長發挽起,發鬢間插著一支色澤溫潤的淡碧色蓮花玉簪子,簪子的末端垂著一顆雕刻更小更精致的蓮花。


    她身體似在微顫,烏發間的蓮花輕輕晃動。


    馬車內的光線極昏暗,隻有外麵隱隱的光線透進來。


    謝珣走過去,手掌輕抬,剛落在她的肩膀處,正欲開口時,突然趴著的姑娘,轉過頭,一臉笑意的望向他:“我是不是連你也騙到了?”


    少女清亮柔和的聲音,帶著笑意,似蜜似甜。


    此時她那雙修長而蘊著瀲灩秋波的黑眸,正落在他的臉上,眼尾上翹,眼底的狡黠,已不經意流露而出。


    謝珣當真是有些怔愣。


    他說:“你並未生氣?”


    沈絳抬手撫了撫自己的烏發,聲音微得意道:“若是我今日未提前安排人,將之前庫存的貨物都轉移到別處,隻怕現在我確實是趴在這裏,哭上一天一夜。”


    這下竟是叫謝珣也徹底生出意外。


    “你已猜到有人要對作坊下手?”


    沈絳搖搖頭:“倒是沒猜到,他們敢直接放火,我啊,隻是天生謹慎了些,膽小了些。”


    在薑妙已給她提醒,以及她夢境中對沈芙綾的預示,她要是還什麽都不做的話,那她可真該活活蠢死。


    她之前並不知對方會在哪裏下手,隻是想著推斷了自己最不能損失的東西。


    現在朱顏閣對她來說,是最重要的。


    但是朱顏閣目標太過明顯,況且朱顏閣守著的人更多,所以那裏並不適合下手。


    剩下的就是口脂作坊,要是能一次性毀了她所有的原料和貨物,隻怕她的朱顏閣真的要無以為繼。


    這樣的口脂鋪子,若是無貨可賣,隻怕幾日,客人便會流失慘重。


    “你還膽小?”謝珣斜睨她一眼,語中竟難得帶上調侃。


    現在他倒是都明白了,方才沈絳在外頭,那絕望又無助的模樣,合著,全都是演出來的。


    這一下,又叫他想起了漳州。


    沈絳不由托著下巴,低聲問:“三公子,如果我連你都騙了,是不是也能騙得過別人?”


    “那是自然。”謝珣點頭。


    她這樣是為了讓對方放鬆警惕,露出破綻。


    如今作坊雖然著火,但是朱顏閣一時卻不至於真的傷筋動骨,就看接下來對方要幹嘛了。


    沈絳雙手托腮,不無得意道:“連三公子這般聰明的人,也是被方才表情騙到的嗎?”


    “並非如此。”


    她一怔,隨後抬眸望著他,卷翹的長睫微顫著,突然又是一笑:“那是為什麽,關心則亂嗎?”


    或許是靠的太近,絲絲縷縷的幽香似乎在周圍彌漫著。


    這樣的若有似無的幽香,反而更是誘人。


    終於昏暗的馬車內,響起一聲極低的回應,“嗯。”


    第31章


    沈絳回到家中, 阿鳶正急不可待的問作坊著火的事情,她卻無心回答。


    最後還是卓定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訴阿鳶。


    沈絳則是走回房中,坐在椅子上,給自己倒了杯茶。茶是溫熱的, 阿鳶總會及時更換她房中茶水。


    她微閉著眼眸, 滿身疲倦。


    可是一閉上眼睛, 腦海中卻不是寧靜, 而是出現了另外一個人的身影。


    程嬰。


    三公子。


    昏暗的馬車內,她語氣輕鬆,略帶狡黠,可是卻在他那一聲回應後, 徹底安靜了下來。


    關心則亂嗎?


    嗯。


    程嬰性格溫和內斂, 似乎從不輕易露出一絲半刻內心真實的想法。


    方才脫口而出的那一個字,是他內心的想法嗎?


    沈絳想了許久, 突然有些惶惶。


    三公子的好,她自然是知道。可是如今的她,不說還有未退的婚約, 就是父親深陷囹圄,她會成為別人的包袱。


    她也總是給三公子帶去麻煩。


    她長這麽大,從未與誰這般親密信任。


    在衢州時,她漸漸長大後, 即便已有婚約在身, 可是偶爾參加宴會時,也總有少年郎忍不住想要接近她。


    沈絳並不恥笑他們,卻也從未將誰放在心上。


    即便是身為她未婚夫的楚凜, 對她來說, 這也隻是一個熟悉的名字罷了。


    沈絳待睡去時, 腦海中竟還時時浮起謝珣的樣子。


    第二天。


    昨晚作坊的大火,果然在今日的京城裏引起了討論,隻是叫人都沒想到的是,待消息傳出是朱顏閣的口脂作坊著了火。


    因為朱顏閣剛在京城的聲名鵲起,這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叫人議論不斷。


    畢竟這場大火來的實在蹊蹺。


    反而朱顏閣的生意,竟還好了起來。


    不少貴女得知消息之後,生怕朱顏閣真的斷了貨源,趕緊過來買些口脂備著。


    *


    戶部侍郎韓府,坐落在城東,三進的院子雖不夠大,卻也住的還算舒服。


    畢竟韓家起複至今,也不過才幾年時間。


    這一大清早,長房大小姐韓珮就在母親房中撒嬌,“娘,如今我都這般大了,出去交際,沒幾件新衣裳如何能行。”


    “你上月不是剛裁了兩套春裝,怎麽又要做衣裳。”大夫人孟氏,有些無奈。


    韓珮不由一哼:“我好不容易才進了映雪堂,那些個世家貴女,眼睛長在頭頂之上,我若是穿的不好,她們定會私底下恥笑我的。咱們家在京城本就艱難,你忍心再看女兒被旁人恥笑嗎?”


    孟氏又是一歎氣:“倒是苦了我兒。”


    韓家之前被流放,所幸幾年前聖上大赦天下。


    韓善長這才被特赦回京,這才在故舊和長平侯府的幫助下,漸漸被重新啟用。


    如今韓善長位列六部之首的戶部侍郎,韓家也算是苦盡甘來。


    隻是韓珮自幼長在流放之地,生活艱苦,她打小就幫著家裏幹活,一雙手粗糙寬大。剛回京時,頭一回參加宴會時,她一端茶盞,就被隔壁桌的小姐瞧見,當即大呼。


    韓珮是哭著回到家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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