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鬱手握長刀,咬牙道:“我這條命本就是殿下救的,今天就將腦袋別在褲腰上,跟著殿下一路走到底。”


    殺出一條血路,從此乘風之上。


    他轉頭,望著守著宮門的將士,大喊道:“將士們,咱們要守衛的這道宮門,便是通往皇宮的最後一道防線。隻要我們守住,一個時辰內,北大營先鋒軍必能及時趕來勤王護駕,所以哪怕戰至最後一刻,我們都不能退後一步。”


    “是。”


    “是。”


    城門將士齊聲高喊,震天徹底。


    這一夜,注定是要改天換地的一夜,無人敢退,亦無人會退。


    *


    大殿內,沈絳手中的刀已經卷了刃,殿內倒下的人越來越多,站在他們身側的錦衣衛,也早已經減少了大半。


    現在還能站著的隻有三個人。


    太子一直未離開太極殿,他站在不遠處,望著謝珣帶著眾人垂死掙紮。


    “程嬰,你何必為了父皇做到這種地步。我若登基為帝,便讓你當個手握實權的親王,老三這樣的算什麽,到時候孤是萬聖之尊,你便是一人之下。”


    謝珣以刀撐著地麵,一副力竭的模樣,可他還是冷眼望著太子,輕笑:“太子殿下,你還在做什麽青天白日夢呢。何崇先這個廢物,到現在連東華門都沒打下來,你還指望他幫你坐穩江山。”


    一向內斂自持的謝珣,都忍不住譏笑。


    太子被說中心事,惱羞成怒:“既然你非要擋在前麵找死,今日就別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夜空中陡然響起一聲悶雷,轟隆隆,有種要炸開天際的感覺。


    春日多雨,瓢潑大雨就這麽轟然而至。


    殿外電閃雷鳴,殿內火燭搖曳,光影交錯,謝珣手持的刀刃,被身邊的燭火投影在大殿牆壁上,變成一道巨大的黑影。


    他手中指向太子。


    不言而喻。


    轟,一聲巨響,穿透雨幕透過。


    宮門破了,叛軍還是打了進來。


    皇宮大門本就不如城門那般,哪怕是防衛也是極其難,能守到如今,已屬不易。


    平時連走路都要輕手躡腳的皇宮,徹底陷入混亂,廝殺聲沸反盈天。


    太子冷笑望著謝珣:“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今夜你犯下最大的錯就是,”謝珣望向太子,嘴角彎起詭異的弧度,這一刻他身上的清冷聖潔盡數消失殆盡,眼神冷漠的不帶一絲仁慈,“你犯下的最大錯,就是不該還留在這裏。”


    “照顧好自己,阿絳。”謝珣這一聲近乎低喃的叮囑,隻有沈絳一人聽到。


    她睜著雙眸,眼睜睜看著他揮刀向太子。


    他的身形如鬼魅,手中刀刃如收割的鐮刀,人命在刀刃下,一條又一條被收割。方才謝珣露出的功夫,也僅僅隻比那些錦衣衛好。


    可是現在他仿佛來自地獄的修羅,身形、刀法都到了極致。


    “太子殿下,快走。”太子身邊的護衛看了出來,謝珣這是想要擒賊先擒王。


    前麵的護衛拚死抵擋,太子在眾人的護衛下,逃出太極殿的大門。


    外麵大雨滂沱,視線一片模糊。


    廝殺成一片的軍隊,早已經分不清誰是敵人誰是自己人,太極殿殿門前的廣場上,雨水被流淌在地上的血水,染成一片紅色。


    乍然望去,他們仿佛置身在屍山血海中。


    如此場景,宛如修羅場。


    謝珣一人一刀,殺出一條血路,他身上穿著華貴衣袍,早已經被血水染的辨別不出原有的顏色。


    他拎著刀追出去的時候,誰都沒想到,他一人能將太子逼至如此。


    太子身前身後,幾十名侍衛,將他保護在中間。


    謝珣將自己的身體用到極致,他自幼受的那樣苦楚,咬牙忍著練就的功夫,都在這一日徹底被逼了出來。


    他殺掉眼前的人,一個,再一個。


    長刀的刀口劃破喉嚨,鮮血在一瞬間,噴濺出來,潑灑了他半身。


    謝珣臉頰上濺滿了血,身後的人趁勢劃破他的後背。


    可是他轉身再次割斷對方的喉嚨,太子怕了,太子的這些護衛也忍不住退後。


    他揮刀衝到太子麵前時,直直望著眼前,永隆帝悉心教養的兒子,終於忍不住發出譏諷的冷笑。


    謝珣盯著太子:“今夜之後,你不會是萬聖之尊。”


    他的刀再次劃破雨珠。


    “而我將會是萬人之上。”


    **********


    萬軍從中,取敵軍首級。


    謝珣想要抓住太子,奈何太子身邊到底還是有忠心護主的,哪怕他殺了進去,還是有人用命來擋他的刀。


    何崇先的叛軍其實並不可怕,真正要警惕的就是太子。


    永隆帝如果真的死在太子的手中,那麽太子便可以即刻繼承皇位,史書是由勝利者書寫,到時候他可以將一切都推到端王的身上。


    太子看著眼前形如鬼魅,十步殺一人,一刀在手,能震懾幾十人的謝珣。


    他這才發現,自己竟是從未了解這個堂弟。


    眾人都說郢王爺家的那位世子,長相似仙人,性子似佛陀,生在皇家,長在沙門,不戀紅塵,不眷權勢,是最最淡泊如謫仙般的人物。


    可如今再看他,淩厲果斷至此,一步步握住權勢。


    外界關於他的那些言語,竟都成了妄言。


    “你……”太子像是不認識謝珣般,直勾勾望著他。


    要不是身側侍衛擋著,謝珣一刀險些就劈了他。


    大雨如注,整座皇宮徹底亂成一鍋粥,任鬱帶著人與何崇先廝殺,還得四處尋找謝珣的身影。


    可別把世子殿下的性命丟了,那他拚這一場就全都是笑話。


    任鬱帶兵很有一套,特別是城門破了,他們陷入絕境,不用任鬱動員,手底下的這些士兵也知道,不拚命就是死活一條。


    況且先前他們已經向北大營發了信號彈,隻要拚盡全力,等到北大營來援。


    就有救了。


    於是他們一個個被激發了鬥誌,勢如破竹,明明敵人數倍於自己,也不至於立即潰敗。


    太子一邊退一邊讓人擋著謝珣。


    終於跟趕來的袁乘撞在一處,他看見袁乘就立即道:“孤讓你找的密室,找到了嗎?”


    為了防止宮變,宮裏一直有供帝王躲避的密室。


    這間密室,隻有帝王知道,旁人無從知曉。


    而且是不至絕境,不可輕易使用。


    不過錦衣衛作為密探,錦衣衛指揮使這個職位,幾乎知曉這世間的一切秘密。奈何尹晉這人對永隆帝忠心耿耿,太子幾次試探都無功而返。


    甚至還被尹晉隱隱警告過,讓太子不要輕舉妄動。


    在確定尹晉不會上了自己這條船,太子就開始在錦衣衛別人下手。


    錦衣衛指揮使手握重權,非皇帝最信任的人,不得擔任。


    所以有尹晉在,錦衣衛其他人想要上位,實在是難上加難。


    況且太子以重利許諾,甚至答應事成之後,娶袁乘的女兒為妃,到時候袁乘就是實打實的國舅爺。


    是以袁乘被太子所利誘,況且他與尹晉乃是同入錦衣衛。


    尹晉得了皇上的青眼,一飛衝天,他隻能屈居人下,如何甘願。


    袁乘此時也焦頭爛額,他說道:“方才大殿裏就應該直接拿下皇上,讓他寫退位詔書,如何能讓他跑了呢。”


    “這時候你是在指責孤?”太子氣得險些咬碎了牙。


    袁乘立即說:“微臣不敢。”


    太子神色陰沉:“如今隻有盡快找到父皇,挾天子方能以令諸侯。”


    袁乘也知道事態嚴重,成敗在此一舉,所以他立即說:“殿下請放心,微臣哪怕是翻遍整座皇宮,也一定把陛下找出來。”


    翻遍整座皇宮,太子心底越發陰沉。


    他們真的有這個時間嗎?


    太子轉頭望著謝珣,低聲說:“現在,你先把他給我殺了。”


    若是沒有謝程嬰一味阻攔,方才他斷不能讓父皇和太後輕易逃脫,奈何,他擋在前麵,錦衣衛帶著皇上跑了。


    現在他居然還敢來抓自己,太子哪怕以前對謝珣並無太多怨恨。


    此刻,他恨不得千刀萬剮對方。


    袁乘見太子臉色不虞,立即道:“殿下放心,今日必不會讓他活著。”


    錦衣衛比那些太子身邊的侍衛還不一樣,可不會輕易就被謝珣的凶悍之勢嚇住。反而是結陣迎上,他們之間配合密切,截殺格擋,進退有度。


    謝珣短時間內,被圍困其中。


    沈絳此時也追了過來,天上的瓢潑大雨,沒有絲毫要停歇的意思。


    電閃雷鳴,銀色閃電劃破天際,照在每一張臉上,或許昨天他們還是一起操練的同袍兄弟,今日卻要舉起兵戈,刀劍相向。


    沈絳望著廣場上殺成一團的士兵,明顯何崇先的禦林軍,因為人數問題,壓製了任鬱的人馬。


    再這麽下去,他們都得死。


    “三姑娘,殿下人呢?”清明回來,瞧見沈絳心急道。


    沈絳搖頭:“方才三公子一人追著太子殿下去了,我也在找他,你們信號放了嗎?北大營什麽時候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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