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口的交談還未停止,但是沈絳一行,已經入了城,直奔將軍府。


    沈絳一直掛心謝珣,雖然他隻說自己是偶感風寒,才會身體不適。


    可是她卻不覺得。


    他身體出現狀況,是在那次她被刺殺之後,他帶人趕過來救她,該不會是又吃了那等激發身體的藥丸?


    沈絳知道自己問的話,他也會找借口安慰她。


    可是謝珣的身體狀況,隻怕真的不容樂觀。


    她到了將軍府門口,下馬往裏走,居然就聽趕過來的管家說道:“郡主,姚先生回來了,  現在正在與世子在前廳說話。”


    “先生回來了?”沈絳大喜,疾步往前廳趕去。


    前廳內,本來還在說話的兩人,聽到匆匆而來的腳步聲,居然一致的停下來,轉頭朝門口看過去。


    果然,在外麵黯淡光影下,出現一個白色身影。


    “先生。”沈絳剛到門口,就看見坐在廳內的姚寒山。


    她心中喜悅,溢於言表。


    隻是她瞥見謝珣也在,還是壓住了心中的焦急,並未立即詢問她最關心的事情。


    沈絳輕笑:“您何時回來的?我正擔心,入冬之後,您趕不回來呢。”


    姚寒山:“下雪之後,山路難走。所以這才遲了些。”


    沈絳想了下,立即又說:“先生,您也是剛回來吧,不如早些回去歇息。”


    說完,她轉頭對謝珣說:“三公子,我們就不要再打擾先生。”


    謝珣似乎知道她打的什麽主意,卻也沒阻止,反而笑著起身告退。


    待謝珣前腳離開,沈絳立即問道:“先生,你可有找到婼伊族?”


    “婼伊族消失已經有幾十年,想要找到他們的遺孤,本就是難,”姚寒山沉聲道。


    沈絳臉上的喜色,一下僵硬住。


    方才的期盼和歡喜,在這一瞬間都成了泡影。


    她愣愣站在原地,半晌都不知該說什麽。


    還是姚寒山輕歎一口氣,低聲說:“不過先生這次也並非全無收獲,最起碼有件事,我可以與你保證,那就是這世上確實還有婼伊族的存在。”


    原本神色僵住的沈絳,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活氣。


    她不敢置信的望著姚寒山。


    “真…真的?”她小心翼翼反問。


    姚寒山見她如此,心底也不由升起一絲心疼,說道:“先生知道你對世子的心意,隻是灼灼,世間之上,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一切諸世間,生者皆歸死,壽命雖無量,要必當有盡。”


    姚寒山精通佛道,佛家偈語,信手拈來。


    隻是他的話,卻讓沈絳猛地一搖頭。


    她眼眸中喊著晶瑩淚珠,搖頭:“我知道生死由命,可是我更信人定勝天這句話。三公子的生命不該如此短暫。哪怕讓我付出所有,我都要替他找到解藥。”


    “灼灼,先生隻是不希望你抱有太大的希望,即便婼伊族真的存在,我們誰都無法保證,他們就真的有解藥。”


    沈絳雙眸通紅,卻在這一刻眼神堅定:“一日找不到婼伊族,我便一日不會放棄。”


    “所以,先生,婼伊族如今究竟在何處?”她追問道。


    姚寒山微一沉吟,這才道:“我隻能說,婼伊族確實還存在,但是他們行蹤飄忽,一直無法確定藏身所在。”


    晚膳時,沈殊音得知姚寒山回來,特地吩咐廚房,多備些飯菜。


    這次沈殊音到了邊關,沈絳本來心疼她,想讓她早日回京城。


    可是對於沈殊音而言,京城雖是她生,她長的地方。


    如今父母皆不在,唯有沈絳還在。


    所以沈絳在的地方,便是她的家。


    因為軍務繁忙,沈絳他們也沒怎麽浪費時間在晚膳,一用膳,沈絳便請姚寒山和謝珣去了書房。


    “郭將軍率部往東邊進發,按照我們所製定的計劃,他所率領的大軍,應該在今晚指定地點。但是斥候一直未發現他們的行蹤,我們懷疑他們被大雪阻礙了行軍路線。”


    姚寒山看著他們布置的進攻意圖,突然指了指一個方向:“光是郭文廣和林度飛的大軍,沒辦法徹底包圍北戎大軍。這個地方,你們還需要派人埋伏。”


    沈絳點頭:“此處離的並不算遠,所以我們的打算是,明日由我親自率部前往。”


    “你?”


    姚寒山和謝珣同時發出疑惑。


    沈絳反而有些驚訝,說道:“你們不信任我?”


    姚寒山立即搖頭,但還是坦言:“我隻是有些驚訝,先生確實是老了,一時沒辦法立即接受,自己教大的小姑娘,成了叱吒風雲的將軍。”


    “我亦同感。”謝珣輕笑。


    他見慣了沈絳古靈精怪、俏麗嫵媚的模樣,對於她帶兵打仗一事,偶爾還是有些恍惚。


    昔日京城裏嬌滴滴的小姑娘,如今卻成了提刀上馬護家國的巾幗英雄。


    謝珣看著沈絳,輕笑說:“不過不管是哪個三姑娘,都叫人敬佩。”


    還有喜歡。


    隻是礙於還有姚寒山在身側,謝珣無法說的如此直白。


    “對了,三公子,軍匠一事如今怎麽樣了?”沈絳想到今天在大帳內,討論最為關切的一個話題。


    謝珣說:“放心吧,軍匠已經準備妥當。新一批軍匠超過一萬,如今他們在全力製造軍備器械。”


    “太好了,姚羨前些日子也回了揚州。今年江南風調雨順,糧食儲備充足。我之前一直讓他小心收購糧食。如今他手中便有上萬斤糧食。”


    糧食、軍備,一切都充足。


    他們憑什麽不能贏。


    待聊完軍務,姚寒山回了院子,沈絳假意回自己的院子,卻在到門口時,突然轉身。


    她直奔謝珣的院子,可誰知卻發現院子裏並未亮燈。


    怎麽回事?


    她方才明明看見他回來的。


    直到沈絳邊往回走,邊疑惑,隻是在她路過姚寒山的院子,卻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三公子?


    他為何這時候來找先生?


    沈絳左右看了看,見周圍並無旁人,居然一下翻身上牆。


    她知道謝珣的聽覺過人,沒敢離太近,更不敢直接貼在窗邊聽著。


    幹脆她翻身上了屋頂。


    她並非是要妄作小人,隻是三公子為何要來找先生,而且還這般神神秘秘。


    若隻是要問尋常事,剛才在書房裏,他完全可以問。


    既然無法當著她的麵前問,那就是她不能聽。


    或者是他不想讓自己聽到的事情。


    “程嬰謝過先生,”屋子裏的謝珣,站在姚寒山對麵,微微躬身,恭敬道:“替我向阿絳隱瞞,我將不久於人世的消息。”


    ……


    沈絳剛掀開屋子瓦片的縫隙,就聽到略顯虛弱的聲音說話。


    這個聲音還是她無比熟悉的聲音。


    而這一刻,她更是無法穩定自己的心神,死死的盯著屋子裏的人。


    不是的。


    不是真的。


    “先前先生說有婼伊族的消息,不知如今他們身在何方?”謝珣再問。


    姚寒山望著他,說道:“我確實有婼伊族的消息,先前我並未告訴灼灼,隻因我知她的脾性,她若是知曉婼伊族就在北戎王庭內,一定會親自前往,為你尋求解藥。”


    “先生知她,我亦是,”謝珣正欲說話,卻抑不住一陣劇烈咳嗽。


    他說話聲音之虛弱,是方才沈絳沒能感覺到。


    難道他一直在騙自己?


    他在自己麵前,一直是偽裝的?


    沈絳在想到這個可能性時,明知道底下的人,可能會發現她在偷聽,卻還是眼眶抑不住的發酸,她死死咬緊牙關,生怕自己會哭出聲音。


    “我會派人前往王庭求藥,雖說此解藥,乃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但我欲生,為了阿絳而生。所以請先生告知我,關於婼伊族的具體消息。”


    這一晚,沈絳不知道自己怎麽回到住所。


    她也明白,為何一向機敏謹慎的謝珣,為何獨獨今晚,沒有發現她的偷聽。


    因為他真的病得很重,幾乎到了命不久矣的地步。


    明明從認識他沒多久,沈絳就得知他身負劇毒,一直至今。


    她甚至還見過他毒發的模樣,卻是頭一次,清楚的知道,他真的會離她而去。


    這樣清楚而殘忍的認知,叫她痛不欲生。


    沈絳捂住自己的臉頰,嗚咽痛哭。


    直到她突然抬起頭,眼神中閃過無比堅定的信念。


    她要他活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美人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蔣牧童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蔣牧童並收藏美人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