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師兄立馬誇張地說:“這麽可愛的小師妹,怎麽可以罵?我都怕被別的實驗室搶走了!”


    易師姐也附和:“就是就是,嚇跑了又隻有我一個女同胞了。”


    寧蔓華被他們弄得哭笑不得,有點受寵若驚呀。


    “你們就貧吧!”玩笑開過了,裴老轉入正題:“說說最近的實驗進度吧。”


    三人立馬蔫了,最後還是由大師兄岑師兄來匯報:“這周我們按照上周討論的參數,對模型進行了重新調整。在過去一周,分情況做了13次測試,但隻有其中兩次能得到與理論相符的數據。我們覺得可能是對存在多個幹擾源時的情況分析不足,使實際軌跡產生了偏差。但具體要怎樣改進,我們暫時沒有頭緒。”


    裴老眉頭輕皺,但沒有作聲。


    組會的氛圍一時凝固了,課題開展近兩年,卡在這個難點上已經有三個月了,他們對參數進行過不下十次的調整,但是在仿真測試中,始終無法得到相符的數據。


    他們都要開始懷疑,這個設計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有問題?


    回過神來,裴老說:“大家再想想吧,試試從模型的根本設計出發,思考整個架構有沒有問題。同時,可以多讀一些文獻,尤其是最新的文獻,找找頭緒。這星期,我們再調整一下新的參數,看看情況如何,記得,每次調整的參數,都要做好詳細的記錄。”


    然後,他又轉過頭來對寧蔓華說:“你先回去看看整個模型的設計資料和測試數據,如果有什麽想法,就跟大家提出來,說不定你作為新人,能看出不一樣的東西來。”


    裴老囑咐道:“小岑,你等下先整理一下前三期的資料給她吧。”


    岑師兄點頭應下。


    組會後,易師姐帶著寧蔓華走了一圈實驗室,詳細地把實驗室管理規定、儀器的使用說明等告訴了她,岑師兄也把整理好的一大堆資料和文獻交給了她。


    寧蔓華悄悄地問:“岑師兄,這些資料可以帶出實驗室嗎?”


    “放心吧,給你的資料都不涉及保密的,不過我建議不要帶出去。”


    “好的,明白了!”


    *


    當晚,為了慶祝寧蔓華的加入,裴老帶著整個實驗室一起出去聚餐。


    “歡迎小師妹加入!”


    飯前,眾人先舉杯對寧蔓華的加入表示了歡迎,然後把杯裏的……快樂水一飲而盡。


    喝酒是不可能喝酒的,等下回去還要測數據呢。再說了,誰敢讓老師喝了酒,師母分分鍾找上門來。


    放下杯子,裴老關切地問:“小岑啊,你找對象的事現在怎麽樣了啊?”


    岑師兄忙把杯子斟滿:“裴老師,我再敬您一杯!”


    話畢,便仰頭把飲料喝完了,假裝沒聽到裴老的問題。


    裴老氣笑了:“小兔崽子!”


    他隻好又轉頭來問蘇師兄:“小蘇啊,你……”


    蘇師兄立馬站起來,殷勤地夾菜:“裴老師,這道菜不錯,您嚐嚐?”


    裴老:“……”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


    笑過以後,飯桌上的氛圍沒那麽拘束,大家都自在地聊了起來。寧蔓華這才知道,除了蘇師兄是來自本校的物理專業外,岑師兄和易師姐分別來自科大的自動控製專業和航大的航空航天專業。


    寧蔓華與易師姐坐到了一塊,好不容易逮住個小師妹,易師姐一邊吃著水煮魚,一邊大吐苦水:“師妹,你是不知道啊,我進實驗室有多難!我當時投了很多簡曆,一天發了60多封郵件,打了30多個電話,很多導師都明說不要女生。”


    “後來我都心灰意冷了,投裴老師的時候就是死馬當活馬醫,畢竟想進他實驗室的人多到都能排到馬路上了,萬萬沒想到,天上竟然真的掉餡餅了!”


    寧蔓華誇讚道:“那肯定是因為師姐你很厲害,裴老師才肯收啊!”


    “嘿嘿,其實我也這麽覺得。”易師姐的娃娃臉上露出一絲微笑,很快又散去了:“唉,但是真的讀下來,才發現原來這麽難。”


    寧蔓華覺得易師姐的話裏似有隱情,也不好猜度,隻能安慰鼓勵一番,然後不斷給她夾菜。


    飯過半程。


    易師姐的手機突然彈出了一條短信,她看了後忙放下筷子,用紙巾胡亂擦了擦嘴巴:“裴老師,我能提前一點走嗎?我婆婆說孩子發燒了,剛帶她去醫院了。”


    裴老忙說:“你趕緊去吧,路上小心點!”


    得到肯定的答複後,易師姐匆匆離場。


    在眾人淡定的目光中,隻有寧蔓華震驚了,這個娃娃臉的易師姐……已經有孩子了?!


    第18章 漫漫科研路


    “很難相信嗎?”裴老看出了寧蔓華臉上的驚訝,主動解釋道:“小雲到我們實驗室沒多久,就意外懷孕了。那時我還擔心她會休學延期,甚至退學,但是她很要強,咬著牙堅持下來了。”


    “是啊!”蘇師兄也感歎起來:“師姐真的很拚,隻有生孩子和坐月子的時候請了假,其他時間都待在實驗室的,也沒有要開綠燈、各種照顧什麽的。幸好我們的實驗不用接觸什麽生化試劑,我有聽說過其他專業的女生,因為怕實驗影響孩子發育,沒辦法隻能退學了。”


    因為涉及隱私,大家也沒有繼續深入聊下去了。


    飯後,眾人各自散去,岑師兄又一頭紮進了實驗室,說要回去處理下午的實驗數據。


    寧蔓華回到寢室,匆匆地洗漱一番後,還沒來得及看看書,就到了熄燈的點。


    寢室裏一片漆黑,寧蔓華躺在床上毫無睡意,腦海裏不經意回想起,易師姐那一抹很快就消散的笑容。


    “你們都睡了嗎?”許瑩打破寢室的安靜,輕聲問道。


    “還沒,怎麽了?”寧蔓華回答。


    “你們想好專題講什麽了嗎?”


    邰書蘭低聲說:“我打算講去年建成的引力波天文台。”


    許瑩:“嗯嗯,我想講逃逸速度,蔓華,你呢?”


    寧蔓華無語:“你們不說,我差點就忘了……我還沒想呢。”


    她們所說的專題,是物理係每個學生都要參與的科學報告會。燕大物理係對學生的身份定位是資曆尚淺的研究者,因此非常強調學生學會獨立思考和研究,科學報告會就是其中一個鍛煉方式。


    想著想著,寧蔓華迷迷糊糊地就睡了過去,一夜無話。


    *


    自從進入了實驗室後,寧蔓華的生活更加充實了,甚至稱得上忙碌。因為裴老給的那些資料不能隨便帶出實驗室,隻要沒有重要的課,她就會往實驗室裏跑。


    這些資料裏有很多英文文獻,換作是以前,寧蔓華肯定是一邊讀,一邊查著詞典。但是,她發現這樣讀文獻的效率非常低,多番摸索後,她覺得先通讀一遍,對不懂的詞作記號,如不影響理解就略過,然後列出流程圖,思路會更加清晰。


    如果還有看不懂的地方,她也不會鑽牛角尖,而是趁師兄師姐閑暇時,集中起來一起問,這比自己瞎猜要高效得多。師兄師姐們也很熱心,總是不厭其煩地回複她,還會給她講一些過來人的經驗,讓她少走不少彎路。


    在自己的埋頭苦學和師兄師姐們的點撥下,寧蔓華對這個課題漸漸有了初步認識。


    簡單來說,他們要做的,其實是通過仿真模型,對一種新型的製導控製係統的測試係統進行驗證。


    這周,他們又調整了模型的參數,並開始新一輪實驗。


    這次的實驗時間比較長,需要十多個小時。


    晚上11點,實驗樓依然燈火通明。


    岑師兄是這次實驗的“主角”,負責用實物模型進行仿真測試,蘇師兄負責記錄過程和數據,易師姐負責處理和檢驗數據,至於新來的小師妹嘛……暫時先圍觀一下。


    這段時間的相處下來,寧蔓華終於明白,易師姐第一天說的“拚命三郎”到底是什麽意思了。岑師兄每次做實驗都極其專注,他是最早進入這個團隊的,可以說,除了裴老外,就數他對這個課題傾注了最多的心血了。


    岑師兄簡直以實驗室為家了,一天到晚都泡在實驗室裏,仗著自己睡幾個小時也很精力充沛,熬夜那是家常便飯。如果實在困了,他就到行軍床上眯一會兒,醒了再繼續工作。


    有一天清晨,寧蔓華來到實驗室,發現岑師兄臉色蠟黃,正坐在電腦前焦灼地等數據。也許是怕不小心打翻水杯,他把杯子放在了腳邊,水麵漂著幾顆紅色的枸杞。


    好家夥,這還挺養生的……


    連裴老都怕他身體吃不消,經常勸他:“小岑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岑師兄也不是沒聽進去,為了鍛煉身體,他幹脆就買了兩個啞鈴放在辦公區。等數據的時候,他就舉啞鈴,或者做五十個俯臥撐,他還振振有詞地說:“我不需要八塊腹肌,不需要馬甲線,隻需要有健康的身體來做科研的基礎。”


    幾年下來,他變強了,也變禿了……


    這或許就是所謂“一入物理深似海,從此頭發是路人”吧。


    這讓名草有主的蘇師兄瑟瑟發抖,早就腦補了一萬遍,萬一自己也禿了,女朋友離他而去的慘況。


    寧蔓華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還濃密的秀發,打了個冷顫,回過神來,繼續圍觀實驗。


    這個實驗,他們已經重複了幾百次,模型在物理試驗環節的數據始終無法與理論分析匹配上,這讓整個課題停滯不前。


    翻資料、查數據、重建模型……但是無論他們怎麽調整,情況都沒有改善,有時甚至還會得到更不理想的數據,這讓大家百思不得其解。


    不過,哪怕已有幾百次失敗,大家仍像第一次操作一般,小心翼翼地遵循著每個實驗設計步驟,生怕因為操作失誤而導致數據偏差。


    又一場硬仗結束後,大家焦慮地等著易師姐處理最後的數據。


    好一會兒,她才從數據堆裏探出頭來。


    “怎麽樣?”岑師兄和蘇師兄異口同聲地問。


    在大家期盼的目光下,易師姐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數據依然不如人意。


    一時間氣氛有些凝重,岑師兄又去接了一杯水,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易師姐推門走了出去。


    寧蔓華幫忙放好了模型,把儀器歸位,隨後去了洗手間洗手。


    從洗手間出來,樓道裏很安靜,隻能聽見空調和儀器運行的雜音。


    忽然,隱隱有斷斷續續的抽噎聲傳到寧蔓華耳邊,她一下子就嚇出了冷汗。


    雖然我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但是穿越這事都能發生在我身上,我現在真的害怕啊!


    正準備挪動嚇得發軟的雙腿,寧蔓華才看到易師姐從樓梯間裏走了出來,眼睛和鼻頭都哭紅了。


    二人四目相對,都有點不好意思。


    易師姐進了洗手間,把眼淚擦幹,洗了把臉,出來時看到,寧蔓華正在外麵踟躕著。


    “師姐,你怎麽了?”寧蔓華有點無措:“其實我們做實驗就是這樣啊,十次能有一次成功,就很不錯了,這不是還有下一次嘛……”


    易師姐覺得,小師妹的安慰方式還挺笨拙的,不過,也挺讓人暖心的。


    易師姐打斷絮絮叨叨的寧蔓華:“你去過樓頂嗎?我帶你去看看?”


    寧蔓華一懵:“啊?”


    6月,雖然天氣漸熱,但仲夏夜仍有涼意。


    站在實驗樓樓頂,仰望天空,繁星點點。眺望遠方,整個校園盡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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