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凜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倏爾自信地笑,


    “廢話。”說完,他迅速下了指令,“停車。”


    沈冽罕見地極為配合,將車靠邊停下,畫凜一邊推車門,一邊交代:“沈冽,這家夥交給你了。”


    沈冽麵無表情,看不出是情願還是不情願。


    畫漾往前湊了湊身子,而後便看到畫凜徑直小跑到了阮棠麵前,臉上帶著略顯緊張的神情。


    再然後,被眼前人完全無視著甩在身後。


    畫漾:……說好的“廢話”呢?


    畫漾無奈地歎了口氣,下車。


    沈冽以為她又準備去多管閑事,卻沒想到下一秒,她便走到副駕駛座旁,打開車門重新坐了進來。


    還沒等他開口,畫漾主動說:“我哥說這是坐車禮儀。”


    畫凜說三個人時,倆人都坐後座是正常的,但如果隻剩下倆人,她還坐在後座,會讓開車的人覺得自己隻是個司機。


    沈冽嗤笑了一聲說:“那你哥有沒有說過,如果男生有女朋友,副駕駛座是不能隨便讓其他女生坐的。”


    畫漾微微驚恐,還有這個講究?


    於是她趕緊開始解安全帶,準備坐回後座,但手剛觸及安全帶插口,車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飛馳而去。


    畫漾甚至沒看清,後頭的倆人情況怎樣。


    但就阮棠目前的表現來看,追妻火葬場大概是注定了。


    車裏的氛圍有些沉悶,甚至連音樂都沒放。


    畫漾靠在椅背上,才沒幾分鍾,暈車的症狀就上頭了,感覺哪哪都不適。


    她糾結了幾秒後,終於主動開口:“我能開電台嗎?”


    她想,聽聽新聞應該可以轉移一下注意力。


    沈冽沒回答,卻隨手按下鍵,車裏很快響起了電台主播的聲音。


    “這裏是心靈之聲,陪你走過上下班的路,廣告回來,我們來傾聽下一位觀眾的煩惱。”


    “主持人你好,我的煩惱是,我特別討厭我的一位同事,甚至和他待在一個空間都覺得難以忍受,感覺反胃,但我又不想因為這放棄現在喜歡的工作,請問我該怎麽辦呢?”


    “這也是職場上常會遇到的問題,我想要解決這個問題,還是得從源頭來處理……”


    畫漾正專心聽著主持人耐心的解答,但就在這時,車子突然急刹車了一下,那種暈車的難受感頓時加倍,胃裏翻江倒海,畫漾本能捂住嘴,生怕自己嘔出來。


    沈冽瞥了她一眼,突然想起畫漾以前對著他大吼的那句:“滾!和你在一個空間我覺得惡心!”


    再配上電台裏這糟心故事,他的神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冷了下來。


    但沒想到,就在他思索著是不是該停車走人的時候,卻突然聽到畫漾白著臉低聲說:“沈冽,你要不和我說說話吧,我胃裏難受。”


    她很少用這種接近撒嬌的語氣和他說話,沈冽目光微頓,心口像被小貓撓了一下,低聲問:“說什麽?”


    “隨便什麽,越震撼越好。”越是震撼的新聞,越能讓她不去想暈車的事情。


    “其實我……”


    沈冽正思索著,手機卻突然響了,他沒帶耳機,因此直接伸手按下了免提。


    那頭傳出一個溫文爾雅的男聲:“沈先生,房子下周就可以入住,請問是否需要安排幫您搬家呢?”


    原本閉著眼睛的畫漾一下驚醒,心想,這還真的是震撼了。


    他要搬家?是因為白嵐還生他的氣嗎?


    沈冽沒什麽反應,隻說了一句“不用”便掛了電話,而後淡淡看了她一眼,像有心靈感應似的回道:“你猜得沒錯。”


    自從於清雅的事情發生後,沈任天就很少回家,而喪失了發泄渠道的白嵐,這些天對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


    “我不想看到你。”


    既然如此,他搬走,或許是最好的選擇。


    畫漾張了張嘴,卻最終沒有再問,低頭攥著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倒是沈冽開玩笑似的回:“怎麽,舍不得我?”


    畫漾的耳根本能地紅了起來,反駁道:“怎麽可能,我隻是在想我哥和棠棠姐後續怎麽樣了。”


    但畫漾顯然想多了,因為後麵的倆人,並沒有什麽後續。


    正如畫漾對阮棠的印象,這姑娘外表看著軟,講話輕聲細語又容易害羞,但其實內心硬得很,說不遲到就真的再也沒有遲到過,說她基礎差需要努力補,布置起作業來就跟扔廢紙似的毫不留情。


    而此刻,麵對畫凜的拉拉扯扯,她也不過隻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就轉身離開了。


    畫凜看著那怒氣衝衝的背影,卻忍不住笑。


    這小丫頭,這些年變化可真大呀。


    一輛裝著混凝土的大卡車疾馳而過,帶起一陣灰塵,飄散在空氣裏,讓人忍不住鼻尖發癢。


    畫凜蹙了蹙眉,感覺渾身上下都是泥土氣。


    他頭一次如此狼狽,身體和心靈的雙重狼狽。


    因此直到回到家裏,臉色依舊甚是難看。


    但定睛一看,畫漾卻正捧著一杯牛奶,陷在柔軟的沙發座椅裏,臉上的笑意,讓她看著像隻正在看戲的小狐狸。


    畫凜脫了西裝外套,走到另一側沙發上坐下,直截了當地問道:“她和你怎麽說的?”


    畫漾搖頭,“她沒和我說過你們的事情。”


    畫凜抬起頭,冷嗬道:“這就讓你胳膊肘向外拐了?”


    畫漾一噎,幾秒後淡定自若地說:“我這不是想曲線救國嘛,先和她做朋友,再旁敲側擊地替你說好話。”


    畫凜無聲歎氣,往後靠在沙發上,伸手按了按眉心。


    他一向是得體的,畫漾還是第一次見他西裝上沾上灰塵都沒有拂去。


    她湊過身,伸手幫他拂去了灰塵,才坐正身子,好奇地問:“哥,你和棠棠姐之間,到底發生過什麽?”


    畫凜沉默了一會兒,簡截了當地回:“她給我送過情書。”


    畫漾暗想,這時候炫耀就不必了吧?


    “嗯。”她應了一聲,毫無波動,“那她是排在故宮那個,還是排在盧浮宮那個?”


    畫凜一噎,淡聲回道:“她沒排隊,打算找後門,結果被人坑了。”


    畫漾:“?”


    經過畫凜簡短的解釋,畫漾才知道,那一年,阮棠的父親工作調動,家裏便打算讓她轉學也到那個城市。


    在去之前,她鼓足勇氣給畫凜寫了封信,讓他當時的同桌轉交,結果那家夥覺得她好逗弄,就模仿畫凜的筆跡回了一封,讓她晚上去公園裏等。


    那時候天寒地凍,卻沒想到阮棠居然真的去等了一晚上。


    “後來呢?”


    “後來她就沒再來上過課。”


    “你喜歡她嗎?”


    畫凜自嘲似的笑了,“以前不太懂,現在想來,那種感覺,應該是喜歡吧。”


    畫漾當初讀話本故事,都很少覺得命運如此弄人,她忍不住好奇地問了一句:“那你那位同桌最後怎麽了?”


    “醫院裏躺了一周。”


    畫漾突然像是在記憶庫裏搜索到了什麽,那是在畫凜高三那年的寒冬臘月,從小頂著“五好少年”桂冠的畫凜,第一次被父母聯合批鬥。


    那時候原主年紀還小,也不太清楚父母為什麽罵哥哥,隻隱約記得,母親曾大聲質問他為什麽要打架。


    原來是因為這。


    畫漾忍不住想拍手叫好,那種人,就是欠教訓。


    “哥。”畫漾輕聲說,“放心吧,我以後胳膊肘往裏拐。”


    畫凜這才輕笑出聲,瞥了她一眼說:“你少惹點事兒,讓我多活幾年,就算行善積德了。”


    出乎畫凜意料的是,畫漾居然沒有反駁,反而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說:“我會的。”


    畫凜:……明明應該開心,可是怎麽總覺得怪怪的。


    安靜了一會兒,畫漾突然想起沈冽回來時接的那個電話,轉頭又問畫凜:“哥,沈冽他要搬家的事情,是真的嗎?”


    畫凜微訝,沈冽要搬家的事情他倒是早就知道,但他沒想到的是,沈冽居然告訴了畫漾。


    畢竟在他心裏,沈冽是那種悶聲幹大事的人,很少會主動和別人分享自己的計劃。


    像是看出了畫凜表情裏的驚訝,畫漾解釋道:“他沒和我說,是他接電話被我聽到了。”


    畫凜點頭,“是真的。”


    畫漾抿唇不語,總覺得沈家內部的矛盾,似乎比她預料得更為尖銳。白嵐的遷怒,顯得無理取鬧,沈冽的聽話,似乎也顯得有點莫名。


    “漾漾。”


    “嗯?”


    “既然你和沈冽同班,那就多照顧一下他,就當看在哥的麵子上。”畫凜頓了頓,表情有點嚴肅,“他其實,並不是真的像看起來這般對什麽都不在意。”


    畫漾的腦海中不由浮現起這段日子以來和沈冽的接觸,說不出是什麽心情,但畫漾知道,自己並不反感沈冽。


    反而,每當想起他的處境,總覺得心裏有點悶悶的。


    那是她從未有過的感覺。


    畫漾點了點頭,說:“放心吧,哥,他曾經看在你的麵子上幫過我,我也會看在你麵子上幫他的。”


    畫凜被這繞口令逗笑了,心想,自己這麵子,什麽時候那麽好用了。


    畫漾原本還想問問畫凜,為什麽沈冽說,是因為他,於清雅才會和沈任天認識,但糾結過後還是把就在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這畢竟是沈冽的,即便畫凜知道,她也不該從旁人的口中打聽。


    或許有一天,他不討厭她了,便會主動和她坦誠這件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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