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壯起膽子,上前用手去摸發光的電纜,略有一些溫度,手感頗為粗糙,但是沒有電,隻是發出均勻的白光,亮光也不強烈。可能讓尖果說對了,並不是電纜,不過我們又想不出該如何形容這個東西,它已經遠遠超出了我們的所見所識。


    胖子往旁一指:“那邊也有!”我們轉頭一看,不遠處還有另外一根發光的電纜,也那麽粗,同樣是直上直下,穿透了大地的斷層,發出莫名的白光。僅僅一根已經足以讓我們感到震驚,沒想到還有其餘的發光電纜,我們想破了頭也想不出這是什麽東西!


    三人行至近前,見這條電纜與之前一條完全相同,前邊還有第三條、第四條,以至於更多,各條電纜一模一樣,隻是或遠或近,分布得並不均勻,排列得也沒有什麽規則。無法想象,地裂子中有多少條這樣的電纜,這玩意兒又是幹什麽用的?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所謂的電纜,比陷入地裂的村子年代更早,有相當一部分嵌入岩壁。


    穿透地裂的巨大電纜,垂下來的一端深埋在密林之下,樹木深陷在千百年不見天日的地縫之中,仍在無休無止地生長,是否與發光的電纜有關?還是地裂深處埋了什麽東西?在九尾狐壁畫前,我猜有神秘東西引得狐狸躲到墓中,來到此處方知,一條條發光的巨大電纜,使得森林可以在地裂子中持續生長,狐狸可以在墓中躲避嚴寒。我們挖不開這麽深的地層,隻好順著地裂走勢往前摸索,隱伏於地底的暗縫走勢並不規則,忽寬忽窄,寬處至少有1000米,窄處也在200米以上,兩壁陡峭如同刀切,有的地方有水流落下來。我們在兵團時聽牧民們說過——原始森林與草原相交之處,有一條深不見底的大裂縫,民間稱之為“陰陽縫”,千百年打開一次。掉進來的人,變成鬼也出不去!


    三人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一處,地裂走勢收窄,兩壁之間寬不過三五米,經過這一段狹窄逼仄的裂隙,前邊豁然開闊,但是積水沒膝。原來這道大裂子,從東往西傾斜,東邊高,西邊低,寬一段窄一段,越往前走越深,不時可以見到獸骨,全是從高處墜落下來摔死的,抬起頭來卻看不到天。我們盡量找高出水麵的岩石落腳,將途中撿來的鬆枝捆成火把,用於在沒有光亮的地方照明。


    胖子在前邊開路,我和尖果跟在他身後,正往前走,卻發覺腳下不是岩石,上邊長了厚厚的苔蘚,看上去與地裂中的岩層沒有兩樣,可是昭五式軍鞋頗為厚重,鞋跟使用多層牛皮製造,後跟打了“u”形釘,前部有三十六根防滑鋼釘,往下一踩,鐵蹄一般“當當”直響,如同踩到了鐵板上。三個人均是一愣,地裂中怎麽會有大鐵殼子?


    胖子用步兵鍬刮去苔蘚和泥土,真是一個生了鏽的鐵殼,一大半沒在水中,坦克也沒有這麽大,看不出來是個什麽,邊上有個以輪盤開合的艙門。三個人咋舌不下,發光的電纜都連到這兒?


    第十五章照明裝置(下)


    1


    我打量了半天,洞穴中這個長出鏽跡的鐵殼,近似於一個艙門,應該在艦艇上才有。


    胖子說:“深山老林中哪兒來的艦艇?”


    我說:“不知是從什麽地方駛進來的,大部分沉在了水中。”


    尖果說:“或許地裂子上邊有河流,它是從上邊掉下來的……”話還沒說完,胖子已經等不及了,上去撬動艙門,輪盤上雖然長了鏽,但是艙門沒關死,幾下就打開了,裏邊黑乎乎的,有一股子潮濕腐爛的氣味。


    三個人鑽進艙門,打開手提式探照燈,見艙中有幾個大木頭箱子,已經發了黴,但還能看出上邊印有相同的標記——一個圓形正上方缺了一角,當中是個“映”字。我們估計這是日軍占領東北時期的滿洲映畫標記,如同簡稱“滿鐵”的滿州鐵道一樣,“滿映”是一個拍攝電影的機構,並有拍攝隨軍紀錄片的任務。


    我們僅僅聽說當年日軍占領東北,有這麽一個滿州映畫,是拍電影的,實行戰時體製,上一輩中有很多人看過。不過木箱裏邊的東西已經受潮損壞了,也隻是一些老式攝像機和燈架子。木箱旁有一具枯骨,我從枯骨的挎包中找出一個盒裝行軍羅盤,羅盤底下還有一個蓋子,裏邊裝有十幾根防水火柴,蓋頂上有磷條,設計得非常巧妙。還有一本防水記錄冊,翻開來粗略一看,是密密麻麻的隨軍日記,我將行軍羅盤揣到身上,正想仔細看看日記中的內容,船艙中的積水忽然漲了上來。胖子忙叫我:“快走,船要沉了!”


    我並沒有感覺到艙內的晃動,應該不是艦艇在往下沉,而是山上可能下了暴雨,地裂中的積水在迅速上漲。三個人來不及再找別的東西,急忙鑽出艙門,登上高處的岩石,往前又是一條狹窄的裂隙,地底的光亮也不見了。我們見地裂子又深又長,真不知有沒有盡頭,雖然急於脫困,但是欲速則不達,決定先坐下來歇歇腿兒。三人坐在岩壁下,啃了兩塊幹豆餅子,又點亮馬燈,打開日記本,湊在燈光下仔細翻看。


    日記雖然是日文,但其中有大量漢字,我們連蒙帶唬地可以看明白一多半。原來寫日記的鬼子,是滿洲映畫的一個攝影記者,當時連同其餘幾個滿映人員,奉命拍攝隨軍紀錄片及撰寫通訊,用以宣揚軍國主義勝利,掩蓋大日本帝國在太平洋戰場上節節敗退的事實,他的任務主要是拍照片和寫通訊。那時候的電影院放任何電影之前,必須先放一兩部這樣的加片,有的展現王道樂土,有的展現皇軍討伐馬胡子,馬胡子即是東北人所說的土匪。滿映攝影師被編入了一支討伐隊,據說深山裏有一股金匪,憑借山高林密,屢屢抗拒皇軍。討伐隊進山之後,卻沒找到金匪的村子,之前的高山,竟已變成了一片洪澤,村子可能被淹沒了。


    軍隊名義上是進山討伐金匪,實乃窺覷山中金脈。為此調來飛蛾號河川炮艇,在河上到處找,一連找了三天,什麽也沒撈上來,結果還發生了河陷,水下塌了個大洞,討伐隊連同河川炮艇,一並落進了地裂子。飛蛾撲火有去無還,掉進去那還出得來嗎?在滿映通訊攝影記者寫下的記錄中,有金匪村子的詳細情報,包括金匪供奉灰仙爺,並將活人扔進金洞中上供,以及村子裏有多少槍支彈藥等,可見是有備而來。沒想到不僅沒找到村子,飛蛾號河川炮艇還陷入了地裂子。當時受到水流阻擋,日軍討伐隊隻能往深處走,卻沒經過陷入地裂的村子。討伐隊見到地裂中古老的岩畫,其中描繪了太陽的圖騰,用以象征一株巨大的植物。它伸展出的蔓條可以穿透地層,通過森林吸收山上的陽光,再通過蔓條傳入地底,才使得地裂中長出草木乃至森林。


    古代人將這種地底聚光植物稱為“太陽的碎片”,即佛教傳說中的寶相花,也稱為佛花。唐代以來的佛經中有關於佛花的記載,寶相花乃二十四佛花之首,是太陽的碎片,長於地底,可放萬丈光明,照十方世界,一般來說是八方,十方多了上下兩方,上指天下指地。寶相花的傳說在唐代傳入東瀛,因此這個滿映通訊記者略知一二。當時前去尋找出路的討伐隊,再也沒有回來,其餘人員死的死傷的傷,包括滿映通訊記者在內的幾個傷員,被困於半沉在水中的河川炮艇,留下的記錄到此為止。後來的情況不言自明,日軍討伐隊全軍覆沒,全部困死在了地底。


    我們恍然大悟,壁畫與石門浮雕上的標記不是眼珠子,而是佛經記載中的寶相花,漩渦周圍的幾道光,乃寶相花往四麵八方伸出的蔓條。一根蔓條都有幾人合抱那麽粗,那當中的寶相花又有多大?


    如果說眼珠子形標記,是指地裂深處的寶相花,墓室壁畫中那個目生頭頂的女子,又是幹什麽的?可以發光的寶相花,長在她頭頂上?我想起以前有一個天女魃的傳說,天女魃高僅二三尺,目生頭頂,所過之處烈日高懸,千裏無雲,乃旱魃之祖。軒轅黃帝在位的時候,手下出了一個亂臣賊子,名曰蚩尤,蚩尤不但創造出了刀戟、大弩等兵刃,還善於使霧,自恃天下無敵,鼓眾造反,要奪軒轅黃帝的天下。黃帝與蚩尤大戰於涿鹿之野,蚩尤放出濃霧,黃帝大軍都被霧氣迷惑,東西不辨,三日三夜未出重圍。此時九天玄女臨凡,授於陰符秘策,黃帝遂造一車,名為指南車。車上站一木人,不管車輪轉向何方,木人抬手一指定能準準地對著南方,黃帝有了寶車大破蚩尤。但蚩尤還未死心,他手下的風伯、雨師能夠興風布雨,直衝得黃帝大軍支離破碎。黃帝隻得又請下了天女魃,天女魃有發光發熱的本領,據說比太陽的能量還要大,果然克製住了的風雨,當下破了蚩尤,追而斬之。蚩尤血流遍地,化作了陝西慶陽府城北的鹽池,因為他創造出了兵器,殺戮眾生,要後世百姓食其血。聖蹤圖壁畫中描繪的內容,可能認為“太陽的碎片”是天女魃頭頂那個眼珠子。土耗子要找的東西,或許是寶相花的果實。原以為寶相花長在遼墓之中,怎知遼墓僅僅是個入口。日軍討伐隊留下的記錄,雖然揭開了寶相花之謎,可也絕了我們的指望,大裂子沒有出口!


    胖子說日軍討伐隊那是軍國主義的傀儡,能跟咱比?什麽叫可上九天攬月,怎麽叫可下五洋捉鱉?戰天鬥地的機會擺在眼前,不往前衝反往後退?大不了一條道走到黑嘛!紅軍兩萬五千裏長征困難不困難,敵軍圍困萬千重,飛機大炮追屁股後邊打,草根樹皮都啃不上,爬雪山過草地,五嶺逶迤騰細浪,烏蒙磅礴走泥丸,多少艱難險阻啊!那不也一步一步走過來了?再者說了,出不去無非一死,伸脖子是一刀,縮脖子也是一刀,左右是個死,怕有什麽用?即使能逃出去,不還是看莊稼混吃等死,多活幾天少活幾天,原本沒什麽兩樣。倒不如拚上這一條命,見識見識寶相花,那句話怎麽說的?能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2


    我和胖子從沒有過貪生怕死的念頭,隻是不想讓尖果陪我們一同送命。尖果看出我們的擔心,她說:“上次在17號屯墾農場遇到狼災和暴風雪,咱們一樣堅持下來了,我相信隻要團結一致,一定可以從這裏出去。”我心念一動,寶相花四周伸展的蔓條可以將大山拱裂了,我們的背囊中還有好幾捆土製炸藥,如果進入洞窟,炸掉寶相花,說不定可以打開地縫,隻是寶相花過於巨大,炸藥不見得夠用,是否可行還得到時候再看。至少在眼目前來說,這有可能是一條出路!


    三個人商量好決定要一條道兒走到黑了,但是積水上漲得很迅速,水勢也變得湍急起來,可見山上這場暴雨下得不小。地裂子走勢東高西低,積水越升越高形成了暗河。我們隻好加快腳步,用手拽住從石壁上垂下的藤條,在凸出水麵的岩盤上落足,小心翼翼地往前移動,生怕腳下打滑掉入水中被激流卷走。


    我們仨雖然都會水,可在亂流中一頭撞上岩石,那也別想活命。大約走了三百步,從地勢狹窄的岩裂中露出來的是一個覆鬥型石窟,規模恢宏浩大,呈東西走勢,兩壁間隔三十餘丈,洞壁陡峭筆直,棱角分明,裂痕如同一層層海水波濤,排列規則有序,整齊劃一,猶如出自一人之手。我們登上一處斜倒在水中的巨石,用探照燈往前一照,水麵上黑茫茫一片,但聽水流之聲“嘩嘩”作響,再往前已無落足之處。


    胖子把腳伸到水中試探深淺,如果不是很深,或許還可以涉水前行,怎知那水麵雖然寬闊,卻湍急無比。他將腿往下一伸,險些被亂流帶入水中。我和尖果趕緊將他拽上巨石,胖子吐了吐舌頭:“好家夥,暗流又深又急,我這麽大的重心都立不住。”


    尖果說:“積水漲得很快,待在這裏也不安全,咱們三個人互相拽著涉水而行,應該不會被激流卷走。”


    我說:“我看夠嗆,胖子那是多大分量,他腳上的昭五式軍靴又是何等沉重,下到水中都站不住腳,可見地裂子落差很大,激流洶湧超乎想象,也不知幾時才到盡頭,咱們不能拿自己的小命冒這個險。”


    尖果說:“水勢越來越大了,困在這隻有死路一條,得趕緊想個法子!”


    胖子說:“有我在你擔什麽心,倆肩膀頂著腦袋是幹什麽使的?不想下五洋捉鱉還不簡單,大不了從石壁上爬過去。”說罷他挎上村田22式獵槍,用步兵鍬刮去石壁上的泥土,正想摳住壁上裂痕往前爬,卻忽然停了下來,奇道:“這是什麽鬼畫符?”


    我和尖果上前一看,壁上有許多古老的岩畫,那是一個個麵目猙獰的怪物,半人半鬼,圍繞一個寶相花圖騰,四周還有些飛鳥遊魚一類的岩畫,呈不規則排列。岩畫上的鳥和魚也十分怪異,或許應該說是形態原始,可能是滅絕已久的種類。尖果聽屯子裏的獵人說過,深山洞穴中有山鬼出沒,岩畫中的怪物是不是山鬼?胖子說:“那全是胡扯,深山老林裏連人都沒有,哪兒來的鬼?”


    我說:“我之前也以為黑山頭一帶全是人跡不至的原始森林,可想不到會有一座遼代古墓,還有金匪的村子,要說這萬年不見天日的大裂子中有什麽山鬼,那也並不奇怪。”


    胖子說:“你真夠可以的,那還不奇怪?你沒聽鄂倫春獵人們說嗎?山鬼乃洞中僵屍,又叫什麽山魃,吃活人也吃死人。要說僵屍吃活人,那倒罷了,居然還吃死人,僵屍不是死人嗎?死人吃死人那成什麽話?你也是生在紅旗下長在陽光裏,怎麽一腦袋迷信思想,居然把這些迷信傳說當真!”


    我無奈地說:“我隻不過說了一句,怎麽招出你這麽多話?”


    胖子還沒說夠:“我這不是替你擔心嗎?身為你的革命戰友,看你的思想意識出現了問題,不讓你懸崖勒馬、迷途知返,我對得起你嗎?”說話這時候,積水仍在迅速上漲。


    尖果說:“這裏快被積水淹沒了,你們能不能等一會兒再討論。”


    胖子對我說:“你聽聽人家尖果是怎麽說的,人家不催咱倆快走,而是問咱倆能不能等一會兒再討論,這就叫對待戰友如同春天一般溫暖!可不跟你似的,別人剛指出你的問題,還沒批判你呢,你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迫不及待地展開了反批評……”胖子一向唯恐天下不亂,見人就乍翅兒,一旦有人跟他搭上牙,他那張小嘴兒賽過機關炮,突突兩個鍾頭不帶重樣兒的。等到積水漫上來,我們帶的槍支、炸藥、幹糧、火種可都得受潮,我哪有心思同他胡扯,讓尖果跟在我身後,將馬燈掛到武裝帶上,當先爬上石壁,剛要側麵移動,卻被胖子拽了下來,我心說:你真是不知道輕重緩急,再不走可要變成淹死鬼了!


    3


    怎知一扭過頭來,卻見身後的胖子和尖果的臉色都變了,二人正仰著頭,用手持探照燈照向石壁上方。我一看這二人的臉色,就知道情況不對,幾乎是在同時,我鼻子中嗅到一股屍臭,急忙轉過頭去,但見一個全身有毛的東西,約有三尺多高,展開四肢從洞壁上飛速爬下。


    它來得好快,一轉眼就到了我麵前,倒懸在洞壁上,別看這東西個頭不大,抬起頭來卻有一張大臉,臉上沒有毛,紅一道兒白一道兒的,口中全是尖刀般的獠牙,一對怪眼金光四射,伸出一隻爪子往我臉上撓了下來。我大吃了一驚,原來真有山魃,倒不是什麽僵屍成了氣候,可能是某種穴居猿類,由於長相十分恐怖,又一身腐臭出沒於深山洞穴之中,很容易被當成鬼怪。


    一驚之下,山魃的爪子已經到了,雙方相距太近,我已經來不及躲避。它這爪子有如鋼鉤,縱然是皮糙肉厚的野獸也能一爪子撓倒。當時我心中一寒,以為我這張臉要被山魃撓下來了,不一定會死,可是臉都沒了我還活個什麽勁兒?早知道應該從棺槨中帶出墓主人的黃金麵具,那才擋得住這一下,問題是沒有這個“早知道”!而我身後的胖子雖然有村田22式獵槍,但是挎在背後,倉促之際也來不及摘下,他張口大叫作勢恫嚇,以為可以將山魃嚇走,卻沒起到任何作用。


    我心中萬念如灰,隻好閉目等死,正在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尖果急中生智,一抬手中的探照燈,一道強光打在山魃臉上。山魃發出一聲怪叫,它常年在陰暗的洞穴中出沒,目力異常發達,對光亮非常敏感,近在咫尺處讓探照燈的強光照在臉上,刺得睜不開眼,急忙縮回爪子擋在眼前。我暗道一聲:好險!尖果雖然在兵團接受過軍事訓練,但她性格柔順,以往遇上危險,從來都是我和胖子、陸軍三個人頂在前邊,想不到這次會是她救了我一命!


    說時遲那時快,山魃往後這麽一縮,我趁機將軍刀拔在手中,可是還沒等我動手,胖子卻已搶上前來,揮起步兵鍬掄在山魃頭上,打得山魃一聲慘叫,一個跟鬥掉進了水中,轉眼被亂流卷得不知去向。暗河水位仍在上漲,幾乎沒過了三人的腳麵。我們隻得退上巨石頂端,三五丈高的一塊巨石,此時還在水麵上的僅有門板大小,過不了多大一會兒就沒有立足之地了。


    胖子見這水勢驚人,才明白處境凶險,連說:“快走!快走!水漫金山了!”我們進入地裂子之後,一直往西邊走,雖然不知究竟走了多遠,但我估摸著上邊已經不是黑山頭了。大裂子一直延伸到大興安嶺以西的荒原之下,這一帶地勢低窪,全是無邊無際的沼澤濕地,腐臭的淤泥深不見底,遇上持續的暴雨會變成一個大漏鬥。我們又剛好位於地層斷裂帶比較狹窄的位置,從洞壁上爬過去的速度再快,也快不過暗河上漲之勢,想不下水是不可能了,但是暗河洶湧湍急,水性再好掉入水中也別想活命。如今情況緊急,容不得再想別的法子,隻好行得一步是一步了!


    我打了一個手勢,招呼胖子和尖果快爬上去,怎知用探照燈往上一照,但見高處全是一對對金光爍爍的怪眼,原來附近的山魃不止一個,僅目力所及之處至少就有十幾隻。山魃形似猿猱,輕忽倏利,穴居於陰暗潮濕的地底,比較怕光,往來絕壁之上如履平地一般,可能常吃腐屍,因此身上有股子怪臭。長在地脈深處的寶相花,並非持續發光,它明暗交替,根據晝夜陰晴而定。此時暴雨如注,寶相花不再發光,大裂子又陷入一片漆黑,躲在周圍的山魃都出來了!三個人困在巨石頂端,一側是直上直下的絕壁,三麵是湍急的暗河,根本無路可退,隻好做困獸之鬥。


    胖子用他的村田22式獵槍,我和尖果則使用擼子手槍,往洞壁上亂打。有幾個山魃被槍彈擊中,直接掉入暗河,有幾個爬到近前,也被我們用步兵鍬打進水中,其餘的山魃發出怪叫之聲,引來了更多的同類,但聽山魃在絕壁上呼嘯來去,如同惡鬼哭號一般,使人不寒而栗。暗河水麵越漲越高,轉眼之間淹沒了我們腳下的巨石,如果不是互相拉扯住,早已被激流卷入了暗河。


    三個人絕望萬分,與其被山魃生吞活剝,還不如讓暗河卷走,憑身上的水性掙紮求生,也未必淹死,不過身上的東西太沉,不摘下來水性再好也沒用!為了下水之後不至於淹死,關東軍戰車部隊防撞帽、昭五式大頭軍鞋、槍支彈藥武裝帶、步兵鍬和軍刀,還有行軍水壺、土製炸藥,乃至幹糧,全部都得扔掉。沒了這些裝備,不在暗河中淹死也別指望出去了。舍不得扔下身上裝備還在其次,三個人忙於對付從絕壁上下來的山魃,根本沒有餘地摘下裝備。


    混亂之中,我在晃動的探照燈光束下,瞥見暗河上遊漂下黑乎乎一個東西。那是原始森林中的一根倒木,大約有幾人合抱粗細,樹幹當中朽空了,浮在水麵上沉不下去。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我來不及猶豫,招呼一聲胖子,伸手拽上尖果,三個人抱住從身邊漂過的浮木,在暗河中起起伏伏隨波逐流,迅速往地裂深處而去,轉眼將絕壁上的山魃甩在了後邊。三人筋疲力盡,一個個直喘粗氣,全身上下都濕透了,一動也不想動,至於接下來是死是活,一切聽天由命罷了。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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