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這個時候換啊,我剛剛差一點就終於要贏了!”段玉清哭喪著臉說。


    方圓也意猶未盡,但說出口的話卻仿佛利劍插在段玉清受傷的心上:“我也不想這麽快結束,我還沒贏夠呢!”


    三人之中,唯有冉苒能及時抽身,毫不沉迷,還記著他們如今的正事。她站起身,拍拍衣裳沾上的灰塵,冷靜地指揮:“此處一片黑暗,又剛剛換了場景,我們還是先熟悉一下四處的環境吧。”


    方圓和段玉清沒有辦法,隻能不情不願地收起地上散落的牌。


    冉苒回頭笑道:“別這麽沮喪嘛,等我們從試練塔中出去,就是一起打過牌的交情了。有空還能一起玩兒啊!”


    說著她環視四周。經過一段時間的適應,視力已經恢複。


    周圍是根根筆直的樹木,他們好像正身處一個林子裏。


    第56章 哲學家


    不知道今夜有沒有月亮。但即便是有, 月光也被交錯的枝葉遮去大半。


    林子裏光線很暗,舉目四望見不到一點兒光源,隻能看到黑暗中婆娑的樹影。


    在本就黑暗的環境中, 那些樹木的影子影影綽綽,隨風搖動。恍若無數和披著漆黑鬥篷的鬼物,在夜風中哀號。


    冉苒其實是有些害怕的。


    不過她一想到周圍的兩個夥伴都極其不靠譜,三個人中怕是還得靠著她瞎指揮,就不得不強自鎮定下來。


    冉苒突然無比想念江離。


    若是江離在身邊,她此時一定不用佯裝鎮靜。她還可以悄悄躲到江離身旁, 抓住他的劍柄。最重要的是, 即便江離明白她有些害怕,也完全不會笑話她。


    方才沉迷打牌還不覺得, 此時周圍萬籟俱寂, 連烏鴉的聲音都沒有, 冉苒才覺得,自己有些想念他。


    這不過距離進入試練塔也才四個時辰,她就這般舍不得了,真是沒出息。


    冉苒唾棄完自己,繼續思考當下的處境。


    “這林子裏雖然樹木很多, 但其實視野相當開闊, 並沒有什麽能遮擋身形的地方。”冉苒環視一周, 說道。


    “比起上一個場景中有那麽多宮殿可供藏匿,這個場景就沒有那麽好躲了。看來長老們是想逼我們暴露出來, 不得不加入競爭中。”


    冉苒倒也並沒有太過擔心,她聳聳肩, 說道:“不過好在如今夜色深沉,視物多有不便, 也算是給我們自動加了一層屏障了。”


    “那怎麽辦啊?我們要找什麽地方躲起來,才能不被發現,保存實力呀?”方圓撓撓頭,一溜煙兒跑到冉苒身邊,問她。


    冉苒沒什麽野外生存的經驗,在夜晚的樹林裏也不知如何辨別方向。隻好隨意地選了一個方向,就邁步向前走去。


    她邊走邊說:“撕名……撕符紙嘛,我們也不能太過死板,要隨機應變。如今既然沒有可以躲藏的地方,那不如就順其自然嘍!”


    段玉清也十分同意冉苒的想法:“小苒師妹說得對!我們這一輪可以靈活一點,如果遇到了要來撕我們符紙的人,那我們就該出手時就出手!”


    “倘若遇不到,也就不用太強求啦!”冉苒補充道。


    三人不過走了幾步,就聽到了前方傳來的一陣喧鬧聲。


    這深夜的樹林裏實在寂寥,因此距離動靜的來處雖然還有一段距離,但依然顯得格外突兀。


    在加上修真之人耳力極好,便幾乎能把前方的人說的話聽個七七八八。


    隻聽前方一道女聲說道:“這位道友,我們看你形單影隻,孤單地很。在這試練塔之中孤軍奮戰最是危險,不如我們結伴,一同對付其他人,如何?”


    接著是一道男聲響起,不知是不是夜風驟緊,那聲音似是有些飄忽。


    “孤單?人生來就是孤單的。每個人都是孤獨的個體,時刻體驗著人生的痛苦和磨難,一個人體會著人生的有限、脆弱和悲劇。”


    冉苒覺得這話似曾相識,仿佛是某位存在主義哲學家的呼喚。


    那道女聲似是被這句玄乎的話噎了一下,頓了一會兒,才繼續勸說:“就是因為你一個人在這林中行走,所以才孤獨嘛!如果有人結伴,那就不會孤獨了。”


    “正好我也沒有遇到同伴,那不如我們就臨時搭個夥,一起走完這個場景。”


    她說著,似是感覺對方還是無動於衷,於是又拋出一個誘人的鉤子:“如果我一會兒拿到了別人的符紙,都分給你一半。你拿到的符紙就都還是你的。這樣怎麽說來你都不虧。”


    “主要是……人家一個弱女子,在這林中獨自行走,實在是有些害怕……”


    那女修的聲音逐漸委屈起來,泫然欲泣。然而不僅不讓人感覺矯揉造作,反而好像極為真情實感,讓人忍不住答應她的請求。


    這修真界之中,除了無心寨的媚修姑娘有這樣的本事,便再找不出其他人來了。


    然而媚修最擅長蠱惑人心,她們說的話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十句裏麵一句都不能盡信。一不小心就會入了他們的圈套。


    這媚修如今力邀對方同行,鐵定沒打什麽好主意。也不知道那個可憐孩子究竟能不能抵禦住無心寨的蠱惑了。


    隻聽那男聲接話道:“不!這位姑娘,人生而自由,但也正是因為自由,所以才無所依托。”


    “我們每個人活在世界上,都隻能孑孓一生,踽踽獨行。你是如此,我也是如此。”


    那聲音越說越悲痛,隔著夜風都能感覺到他的悲傷。


    “自從那件事以後,指引我的神明便沒有了。然而這並沒有讓我感到欣喜,反而覺得整個人生都無所依托,再也找不到了庇身之所!”


    嗬!


    冉苒忍不住想拍手叫好,走出去認識一下這一位修真界的當代薩特!


    著名的存在主義哲學家薩特的主要理論可以被概括為“存在先於本質”。這一理論直接否定了上帝存在這一唯心主義的觀點,彰顯了人的主管能動性。


    但他同時也否認了一切作為人行動的真正誘因,認為人實質上喪失了與他人、與曆史聯係的一切根源。在薩特的思想中,人生而孤單,沒有外在的支撐和指引。這也使他的主張滑向了虛無主義。


    而剛剛這位仁兄的話,與薩特的想法多麽相似!冉苒恨不得立刻上前見一見這位修真界隱藏的大哲學家!


    然而冉苒不過才剛剛邁出一步,就不由地頓住腳步。


    那媚道女修似是被“哲學家”的這一番話繞得發暈,竟然一時找不到攻心的話頭。她好像有些焦急,於是決定不再同對方多做廢話。


    她憤憤地說:“既然你不答應我,還說這麽一大堆不知所雲的話,那你幹脆就自己一個人出試練塔去孤獨著吧!”


    冉苒遺憾地想,果然爾等凡人是不能理解哲學家的思想境界的。


    那女修話音未落,便率先運起靈氣發動攻擊。


    與此同時,一旁的樹上也飛出來一個紅紅的人影。他那身火紅的衣裳在暗夜中散發著詭異的色澤,深更半夜裏直教人看著瘮得慌。


    那位紅衣人顯然是媚道女修的同伴,之前一直潛伏在一旁的樹上。打算等那位倒黴的“當代薩特”被同伴忽悠著結盟以後,待他放鬆警惕之時,裏應外合,一舉拿下。


    如果他們當真得逞,那這次選拔中豈不是要喪失一顆冉冉升起的哲學之星?


    冉苒著了急,也立刻拔出碎雲劍,加入了戰鬥圈中。


    好在那位“當代薩特”雖然在思想上悲觀了一點,但完全沒有放棄在這次金丹期選拔中掙紮。


    就在兩個媚修齊齊向他發動攻擊時,他也反應迅速的拔劍迎敵,未曾讓媚修一擊得逞。


    冉苒飛身出劍,替“當代薩特”抵擋住了樹上下來的紅衣人的偷襲。然而交手幾次下來,竟然覺得眼前這人頗為麵熟。


    好像不久前在長青密林時,他們剛剛見過?


    冉苒一驚,那能和遊極在一起行動的無心寨子弟,不就隻有——夢秋了嗎?


    冉苒扭頭看去,嗬!果然是老熟人了。


    遊極和夢秋顯然也認出了冉苒,老熟人之間不好競爭得太過火。而且他們幾人實力差不多,這麽打下去隻能是兩敗俱傷。不論誰贏,另一方也都會損失慘重。


    於是幾招之後,雙方紛紛停了下來,立於兩邊。


    然而還沒等冉苒扭頭去見識一下“當代薩特”的真麵目,就聽得旁邊傳來一聲驚訝的疑問:“冉苒師妹?”


    冉苒身形一僵。


    方才離得遠,又夾雜著風聲,聽不清楚那人的聲音,隻覺得沉重異常。


    此時再一聽這聲音,這稱呼,怎麽竟然如此熟悉呢?


    冉苒懷著不願相信的心情僵硬地緩緩轉身。


    現實果然從未讓她失望。


    自從上次與蕭學真在摘星閣一別之後,冉苒已經很久沒有見過他了。


    如今在試煉塔中再一見,竟然已經成了相顧無言,恍恍惚惚。


    夜色中,蕭學真看起來似乎滄桑了不少。雙眼無神,麵容呆滯,目露虛無。


    看向冉苒時,那眼中三分驚訝、三分悲痛、三分恍惚,還有一分冉苒辨別不清的情緒。她決定擅自把那一分叫做——哲學的光芒。


    真沒想到,她那些拒絕的話竟然對蕭學真打擊這樣大。


    更想不到的是,這件事竟然還能激發起蕭學真心中潛藏的哲學思想。


    冉苒一時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懺悔,還是應該高興自己為修真界又挖掘出了一位偉大的存在主義哲學家。


    “冉苒師妹!你……?”


    看著蕭學真說這話時漸漸亮起的眼眸,冉苒猛然想起,剛剛他說的“自從那件事以後”該不會就是指被自己拒絕的事吧!


    那這樣的話,那位原本指引者“當代薩特”的神明,豈不就是——


    她本人了?


    冉苒有些驚恐。


    這麽想雖然有些不要臉,也可能是她自作多情。但仔細想來,似乎也真的是合情合理,極有可能?


    “等等!”冉苒當機立斷打斷蕭學真還未說出口的話。


    第57章 社會性


    冉苒覺得, 既然蕭學真這種悲觀的哲學思想由她而起,那自己理應擔負起開導他的責任。


    雖然在哲學層麵上,蕭學真能自行領悟了存在主義哲學, 與薩特的思想在同一條水平線上產生共鳴,這一點讓冉苒十分欣慰,簡直可以喜極而泣。


    但作為同門來說,不論這些哲學的思想再如何閃爍著思辨的光輝,冉苒都覺得應該摒棄一部分悲觀的思維,人才能更積極地生活下去。


    於是她想了想, 鄭重地對蕭學真說:“蕭師兄, 我家鄉有一位‘馬先生’說過,‘人都是社會性的存在’。”


    “我們每個人雖然都是獨立的個體, 但同時也都生活在很多個共同體之中。在這些共同體中, 我們就會不斷地與他人產生聯係, 也正是與他人的聯係,才讓我們更好地定義了自己。”


    “我們都是共同體的一份子,與他人共處。雖然他人有時候並不能完全理解我們,與我們感同身受,但卻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緩解我們的孤獨感。”


    段玉清和方圓已經跟著趕了過來。他們沒注意到之前蕭學真的一通玄妙發言, 此時突然聽到冉苒的這番話, 雙雙有些迷茫地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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