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 但是角色表演需要嘛。”三伏天, 穿大棉襖, 不熱那是不可能的。


    餘秀沒想到韓延飛會跟自己說話, 瞧著他軍裝筆挺, 身形高大,就算她腳底墊了一塊磚頭,他還比她高一個頭, 兩人站得很近, 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肥皂味道,不知怎麽地有些緊張, 說話都緊繃繃的。


    “你倒挺敬業的。”韓延飛雙手抱胸, 氣勢逼人, “一個多月了,你要把我軍裝放多久?我不說, 你就不還我是不是?我就兩件軍裝,它們對我很重要,我總不能穿同一件軍衣吧。”


    餘秀這才想起,韓延飛在百川村找到她的時候,脫下身上的軍衣蓋在她的身上,她到現在都沒想起還他,頓時有些窘迫,紅著臉頰道:“對不住了,這段日子我忙東忙西,把這件事給忘了,回頭我就把衣服給你,實在不好意思了。”


    “好。你,臉上還疼嗎?”遲疑了許久,韓延飛開口問。


    他說這話的時候,麵部少了些許淩厲,聲音也變得柔和,雙手不知什麽時候放了下來,有些不自在的偏頭說:“讓你受了委屈,是我沒處理好場部危險份子,讓你受了傷。你放心,以後不會有人來找你麻煩,你有什麽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說著,突然從包裏掏出兩片小藥膏,轉身大步流星的走開了。


    此時後台忙成一團,化妝的化妝,換衣的換衣,背台詞的背台詞,兩人站在背光之處,壓根沒人看見他們的動作。


    餘秀握著手裏的小藥膏,心髒呯呯呯地跳個不停,如果說以前韓延飛的所作所為是她的錯覺,那麽他這幾天反常的動作,足以說明他想表達的一切。


    可她是個寡婦,丈夫才死兩個多月,他就算有什麽想法,她也不能和他扯上瓜葛,那樣會讓許多人詬病,也會讓兩個孩子抬不起頭來。


    心中複雜不安,上台的時間到了,莫玉蘭領著田保國一家人,還有邀請的丁自重和另外兩個場部職工,都化完妝,和她一起上到舞台。


    一亮相,眾人就被餘秀的妝容給驚呆了,都沒想到她會扮成男人,把自己的臉塗得個包公似的,紛紛在台下調侃:“哎喲,早知道學校兩個老師差男人演丈夫,咱們說啥都要爭取一二跟她們搭搭,瞧瞧餘同誌那模樣兒,跟舊時代的‘小白臉’兒似的,弱不禁風,可怎麽表演啊!”


    “什麽小白臉兒,明明是小黑臉兒,哎喲喂,餘同誌,你可悠著點,別被腳下的磚頭給絆著了,到時候讓咱們韓場長心疼!”


    韓延飛不知什麽時候坐到了舞台右側的觀看位置上,那雙深邃狹長的眸子,閃著幽暗的光芒,正直直盯著她看。


    聽到台下人的調侃,他不但沒反駁,嘴角還勾起一抹淡笑,身體往後背椅子上一靠,手裏懶洋洋的玩著一支鋼筆,神情似乎很愉悅。


    台下離他近的一些人看到他的表情,起哄得更起勁兒,什麽話兒都說了出來。


    莫玉蘭看餘秀臉紅的都快滴出血來了,一副想解釋又不知道怎麽開口的模樣,趕緊讓台下幾個臨時組成的樂器班趕緊奏樂,咿咿呀呀的唱了起來。


    此時在舞台左邊,一塊大圍布簾子隔成的後台化妝間裏,蔣玉梅站在漆黑的角落裏,通過布簾細縫,看見外麵起哄的情況,氣得臉都發紅了,咬牙切齒低罵:“該死的狐狸精!唆使孩子對我動手也就算了,還打我喜歡的男人主意,賤人就是賤人,骨子裏就改不了!”


    天快黑時,蔣玉梅原本在自己住的馬架子裏畫好了妝,穿上了漂亮的布拉吉,準備出門去會議室的時候,剛踏出門,就被人套了麻袋,把她拉進黑漆漆的屋裏堵住嘴巴,對著除她臉以外的地方一陣猛錘。


    邊錘,她還聽見三個男孩在她頭頂惡狠狠地說:“叫你欺負人,叫你欺負人!打死你,打死你!”


    砂鍋般的拳頭打在身上,疼得她蜷縮在地上毫無還手之力,她想求救,嘴裏卻被塞了個爛布條,隻能吚吚嗚嗚的求饒。


    等到打她的人停手離開,她不顧疼痛掙紮著拉開頭上的麻袋,看見三個模糊離去的背影,後來一打聽,是四隊那個壯得跟頭熊似的田保國的三個兒子。


    她跟田保國無緣無仇,稍微一想就明白,李家三個小子是給餘秀那個賤蹄子出氣!


    她渾身都是淤青,偏偏臉蛋沒有丁點傷痕,也不到證據證明是李家三個小子打了自己,心下氣憤不已,餘秀平時裝得跟個小白花似的,轉頭卻幹起這種唆使小孩打人的事情,既然餘秀不仁,就別怪她不義,等著瞧吧!


    聯誼會直到晚上十點左右才結束,大家進行投票之後,餘秀和莫玉玲拿到了第四名的好成績,兩人一人得了四斤糧票,一個搪瓷水盅,可把大家夥兒給羨慕的,紛紛要說請客。


    兩人也挺高興,找人把糧票換成一兩的糧票,給丁自重三人,田保國一家人每人一兩糧票,雖然不多,重在參與,大家都挺樂嗬,說了幾句話就分道揚鑣。


    哪成想餘秀帶著冠軍芝芝倆孩子回到馬架子,就著擱在桌上的冷開水咕嚕嚕一通喝下去,人就直接暈了。


    暈過去之前,她聽見冠軍焦急的呼喊,芝芝被嚇倒的哭聲,以及馬架子門口走進來的烏宏駿罵罵咧咧聲。


    彼時韓延飛正在會議室裏跟譚書記、還有分場部幾個領導商談明天如何開展支邊們的工作。


    丁自重忽然跑了進來,手裏還抱著一個哭嚎不止的粉□□娃,氣急敗壞道:“團長,出大事了,烏紅玉把餘秀同誌綁走了,說是要肅清右派蘇修份子,把餘秀同誌拉去縣委會審判,餘同誌兩個孩子攔不住,隻能找我來幫忙。”


    “什麽!”韓延飛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臉色一下變得狠厲:“她烏紅玉算什麽東西?不過是個後勤主任,竟然敢越級拿人,膽大包天!”他說著,大步離開會議室,來到自己的馬架子,從床頭拿出一把漢陽造步、槍,一把獨橛子,哢哢哢上好子彈,轉頭喊丁自重:“開車。”


    “叔叔,我也要去。”陳冠軍小臉滿是傷痕,前胸後背有明顯被人踹過的痕跡,一雙黑亮的眼眸裏卻透著憤怒和堅強,“他們抓走了媽媽,我要去救媽媽。”


    芝芝也舉起自己小小的雙手,抽抽噎噎的哭:“救媽媽,打壞人。”.


    “行,一起去。”韓延飛點頭答應,丁自重也不好說什麽,好在分場部分給韓延飛的是輛四人座的吉普車,帶兩個孩子也沒問題。


    車子啟動,冒著黑煙離開了分場部,譚書記帶著方怡婷幾個幹部出來,車子早已走遠了,急得譚書記猛拍大腿:“快,派車跟上,給我攔住韓延飛!就衝他那暴脾氣,今晚肯定要出事兒!”


    分場部又是一陣兵荒馬亂,四輛大卡車同時啟動,載著一群幹部和隨後趕來的狩獵隊,安保隊,呼啦啦的往縣裏方向行進。


    今日無月,黑漆漆的夜色之下,茫茫北寒平原並不好走。


    路是土路,坑坑窪窪,磕磕碰碰,車子行走在其中跌宕起伏,像坐在海浪上的海船,顛簸得讓人胃裏痙攣不停,隻想狠狠的吐一番。


    土路的兩邊是成片的荒草和開墾的土地,各種野獸鳥蟲隱藏在草叢中叫喊不停,仿佛一個大型的原始森林,聽得人頭皮發麻。


    芝芝被急速開動的吉普車顛得臉色發白,想吐又怕弄髒車,懂事的緊緊閉著嘴巴,不讓自己吐出來,渾身無力的靠在哥哥的懷裏。


    陳冠軍默不作聲地把她摟在懷裏,看著車窗外不時閃過的冒著綠光的野狼群,心裏有些擔憂,有些害怕,回答前頭兩個男人的問題:“媽媽是喝了屋子裏的白開水暈過去的,然後那個穿著列寧服的老太婆帶著人過來綁走了媽媽,我怎麽攔都沒用,那老太婆還打了我兩巴掌,罵我是小賤種。”


    “烏宏駿跟烏紅玉在一起嗎?”這話是韓延飛問丁自重。


    “不清楚,聯誼會的時候,我留心過烏宏駿,他一直跟三隊的職工在台下左側看表演,也沒瞧出有什麽不對勁兒,晚會結束後,大家分散回家,我看中新來的一個女支邊,跟她搭話去了沒注意看烏宏駿,哪想到會出這事兒。”


    丁自重說完這話,心虛的看了一眼副駕駛座的韓延飛。他薄唇緊抿,目光陰沉,手裏緊緊握著漢陽造步、槍,因為太用力,手指骨節都已泛白,整個人處於低氣壓的危險狀態,看得丁自重渾身一激靈,回頭專心致誌開車。


    第32章 032


    北風呼嘯, 黑夜裏,天空開始下雨,從滴滴答答, 到砸到人臉上生疼,也不過幾分鍾的事情。


    丁自重一路風馳電掣,生怕自己速度慢了, 餘秀就會遭遇不測。


    從先前和韓延飛說得話來看, 烏宏駿很有可能跟著烏紅玉一道,因為分場部少了一輛大卡車,很有可能是烏宏駿開走的。


    如果真是這小子開走的車,事情就麻煩大了!


    以這小子欺男強女, 無惡不作的混賬行徑,餘秀那樣一個水靈的人兒落到他的手中, 恐怕凶多吉少。


    現在就期望車能開快一點, 能追上大卡車阻止悲劇發生, 不然以韓延飛嫉惡如仇的性子, 還真不知道會鬧出什麽事端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麵色嚴峻的韓延飛突然開口:“往左邊走。”


    丁自重楞了一下,及時刹車,偏頭問:“為什麽往左走?不去縣城了?”


    韓延飛往車窗外一指:“那邊有卡車輪胎壓過的跡象。”


    丁自重朝左望去, 路旁比人還高的雜草叢裏, 果然有被大卡車輪胎壓過得清晰痕跡。


    北寒平原占地麵積太大,交通大道沒有那麽完善, 常常會出現下雨積累水窪, 造成車輛陷坑的問題, 所以北寒所有農場購買的車輛都是最先進,質量最好的解放牌和蘇國嘎斯卡車, 底盤高,輪胎大,不容易陷進地裏,缺點車子較為笨重,行走過後的車印很重,即便下大雨,短時間也不會把車印完全衝刷掉。


    車外大雨遍布,雨水嘩啦啦的衝刷著車窗,天黑如濃墨,如此模糊的視野下,韓延飛竟然能看見車窗外的車印,著實讓丁自重佩服。


    “烏宏駿兩姐弟怕是知道你要追上來,故意讓咱們以為他們是去了縣裏,實際虛晃一槍,轉去了別地,要不是你眼神好使,咱們估計要錯過了。”


    丁自重從方向盤找了張地圖出來,大致判斷了一下自己所在的位置,然後指著圖上一個地方說:“看來他們應該是去了這個隻有十八戶人家,名叫十八溝的小村子。”


    韓延飛撥動保險栓,眼神冷冽無比,嘴裏吐出一個字:“走。”


    “坐穩了!”丁自重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後啟動油門,方向盤瘋狂轉動,車子發出一聲刺耳的咯吱聲,猛地一個大轉彎,幾乎把車裏人甩得飛起,在芝芝和陳冠軍發出的驚呼聲中,車子駛入左側,沿著大卡車壓出來的車印子,直直衝進夜色裏。


    很快,前麵一個笨重的大卡車身影出現在他們的視野,韓延飛打開車窗,頂著風雨探出半個身子,而後對準前麵駕駛室後麵的玻璃,扣動扳機。


    “呯——”槍聲在寧靜的荒野發出巨響,傳得老遠。


    前麵開車的烏宏駿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有輛吉普車追了過來,還有個男人探出車窗,手裏拿著槍,正在上子彈。


    借助吉普前照燈打出來的光,烏宏駿一下認出他是韓延飛,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偏頭喊:“姐,韓延飛那狗娘養的追上來了!”


    “慌什麽!你隻管開車,別的事情不要管!”烏紅玉也嚇了一跳,卻故作鎮定的回頭衝著卡車後麵坐的三個人喊:“都愣著幹什麽,沒看見有人追上來了?給我打爆他們的輪胎。”


    這三個人是烏家裙帶關係受益者,身上都帶著槍,聞言沒有一絲猶豫,半靠在開放式的車廂壁,對著吉普輪胎一陣亂射。


    他們準頭不行,子彈沒有打中輪胎,卻打在車窗和引擎之上,那劈裏啪啦,冒著火花的子彈聲響,嚇得芝芝尖尖叫不已。


    “妹妹,小心。”陳冠軍趕緊把她抱進自己的懷裏,壓低身子躲在後座下麵。


    丁自重則反應迅速地扭動方向盤,臉上浮現一出與他斯文麵龐完全不符的瘋狂神色,“他奶奶的!老子好歹是上過戰場,帶過幾十個兵,與美帝份子近身搏鬥,浴血奮戰過,當過連長的人!一群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野小子,弄幾把槍就想弄倒老子,笑死個人!”


    韓延飛沉默不語,上完子彈,瞄準卡車後座的三人,冷聲大喝:“給我停車,槍彈無眼,後果自負!”


    回應他的是卡車猛踩油門加速,後座三人繼續劈裏啪啦射擊的聲音。


    丁自重:……


    一群不怕死的人,不知道閻王就站在他們麵前?真是……活該!


    “冥頑不靈!”韓延飛呼出一口氣,將手中的槍對準前麵開車的烏宏駿後腦勺。


    前麵大卡車的駕駛室裏,烏紅玉正在訓烏宏駿:“你要我說你什麽才好?跟你說了要教訓那小賤蹄子,日後找著機會偷偷教訓就行了,你偏不聽,偏要今天動手,還非得把人弄出來整!這下好了,被那韓延飛盯上,咱們吃不了兜著走!”


    “那不是表姐哭哭啼啼來找我,讓我給兩個侄子出氣,蔣玉梅那心機女又給餘秀下了藥,讓我過去上她,我擔心在馬架子裏幹會出事兒,這才把人弄出來。你當時不也同意的嗎?現在怎麽反而怨上我了。”


    烏宏駿十分不耐煩,想他從小到大都是被家裏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的主,以前在大興一分場要啥有啥,偏偏就在這個餘秀身上栽了跟頭。正所謂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無論這餘秀嫁沒嫁過人,沒幹過她,烏宏駿心裏就不舒坦,韓延飛跟他作對,他也不放在眼裏。


    那韓延飛家境一般,聽說父母都在老家種地,卻有農墾局老局長替他撐腰,可那又如何,能比得上他烏家通天關係嗎?


    韓延飛卸烏宏駿副場長職位,還電聯了農墾局報告了此事,讓他成為全場人的笑話,日日跟三隊那群右派折騰,早就讓他心裏窩夠了火。


    既然韓延飛喜歡餘秀,很好,那他就幹了他喜歡的女人,讓韓延飛明白,他烏宏駿可不是好惹的。


    他想得美好,現實卻很殘酷,明明都做好了完全的計劃,卻被那兩個狗娘養的小野種壞了大事,都像滑泥鰍一樣,跑得比兔子都快,抓都抓不住!


    當時這個關頭他還不能慫,否則消息傳了出去,場裏的人怎麽看他,隻能咬牙把餘秀扛走,故意放風聲去縣城,沒想到還是被韓延飛追了上來。


    想到韓延飛是個說一不二,能打絕不動嘴的狠厲貨色,烏宏駿臉沉了沉,腳底油門踩到底,不管不顧地往前亂開亂撞。


    “你瘋了嗎?!為了一個女人,這麽折騰做什麽!”烏宏駿瘋魔的模樣,嚇得烏紅玉一手拉住安全帶,一手緊緊抓住車頂把手,大聲嗬斥:“給我停車!我有得是手段逼那狐狸精委身於你,你別再亂撞了!小心陷進水甸子裏,咱們一車人都交代在這裏!”


    話音剛落,隻聽車子前頭發出噗呲一聲,直接飛躍進一個泥甸子裏,沉重的車身瞬間沉了一半!.


    “草,下車!快下車!”烏宏駿姐弟倆手忙腳亂地從車窗裏爬出來,兩杆槍口卻直直頂住他們的腦門。


    “烏宏駿,你自找的。”韓延飛麵容冷峻,目光陰沉,雙手舉槍,扣動扳機。


    “呯——”槍聲響動,吸引著譚計涼的車隊跟了過來。


    “怎們回事?韓延飛,你小子不會殺人了吧!”譚計涼下車第一件事,就是確認烏宏駿姐弟倆的死活。


    “譚書記,你這麽希望我殺人?”雨變小了不少,韓延飛靠在吉普車慢條斯理的吃著一塊行軍餅幹。


    車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看起來十分悠閑。


    “你這說的什麽話,平時我們工作上有矛盾,不代表我私下對你個人有意見,我是擔心你衝動之下幹出傻事,對不起組織對你的信任!”


    譚計涼發自肺腑的說完這話,四處看了一圈,發現自家場部大卡車陷進泥潭裏,隻剩一個車頭尖尖沒掉下去,烏宏駿幾個人在泥潭邊緣不停掙紮,丁自重舉著一把槍,看誰要爬上來,就往誰的身邊開一槍,他們不得不回到泥潭繼續往下陷,頓時頭都大了。


    幾步走到烏宏駿姐弟倆人麵前,譚計涼怒氣衝衝伸手指著他們道:“私用場部汽車,破壞國家財產,對無辜女職工下狠手,這三大罪名,就是神仙來了也救不了你們,你們等著瞧吧!”


    等餘秀醒過來,天已經亮了。


    她睡在炕床上,一時想不起來自己在哪裏。


    芝芝睡在她的旁邊,察覺到她醒了,一下坐起身來,抱著她嗚嗚咽咽大哭:“媽媽,嗚嗚嗚,你終於醒了,我快嚇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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