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聽了一兩句,魚蓧就待不住了,左手一隻土豆,右手一隻黃瓜,就這麽衝了出去。


    “爺爺,剛見麵,你就問那麽多,我是多嫁不出去啊?”


    魚連海覷她一眼,繼續搖扇子:“呦,還沒嫁出去,胳膊肘就開始往外拐了?”


    魚蓧對柯奕臣方才說的話很感動,但是又覺得委屈他了,便說:“經營酒樓的事,我們回去後再商量。”


    “你這次回來你還想著回去?也不嫌折騰,我不準。”


    魚蓧有點抓狂:“我行李還放在崔莉莉家呢。”


    “能有什麽貴重的行李,郵寄過來不就行了嗎?”魚連海一句話就把她堵住,“反正我這一把老骨頭也沒多久活頭了,你要是不怕下次回來見不到我了,盡管回你的蘇州去。”


    一聽這話,魚蓧的眼眶頓時就紅了,她最聽不得爺爺說自己已經半個腳邁進棺材裏,沒幾年活頭之類的話。


    魚連海也很了解自己的孫女,她能帶柯奕臣來見自己,那也是心裏已經認定了他,但這件事的確沒得商量,他歎了一口氣:“為了讓你在那邊安心,你師哥關了自己的餐廳,想回來幫忙經營酒樓,難道你真的想讓靳城來幫你擔這個擔子嗎,姓魚可是你啊。”


    魚蓧驚訝地看向廚房的方向,隻見竹簾後的靳城已經開始動手炒菜了,不再關注他們的對話。


    師哥不是說他也隻是回來探親的嗎?關閉餐廳是怎麽回事?


    魚蓧咬了咬唇,她從來沒想過讓師哥幫她擔擔子,她原先想的是,先把和柯奕臣兩年的合同履行完,再回膠東打理酒樓。她考慮過今後,可能會和柯奕臣分居兩地,她也有過小小的奢望,柯奕臣會拋下一切為了自己來膠東。


    但是她沒有立場和勇氣開這個口,就算他們已然彼此相愛。


    柯奕臣看出魚蓧心裏的內疚與矛盾,為了打消她的芥蒂,溫聲對她說:“這是我早已計劃好的事,就算爺爺今日不提,我也會主動和你說的。我真的挺喜歡這裏,而且男人嘛,在哪裏打拚不都一樣?沁園春那邊你也不用擔心,如果你想,我可以把分店開到膠東來。”


    魚蓧剛剛被爺爺說得眼紅,這會聽了他的話又感動得想哭。


    他怎麽這麽好,這麽善解人意,如果不是手裏拿著土豆和黃瓜,她現在隻想給他一個大大的熊抱。


    魚蓧還是踮起腳尖,手臂摟過他的脖頸蹭了蹭,在他耳邊小聲地:“謝謝你……”


    “別在我眼前膩膩歪歪,老頭子受不了這刺激……”魚連海揮揮手,讓他們遠點親熱。


    嘴上嫌棄,心裏已然認可了柯奕臣。


    中午,靳城和魚蓧炒了幾個菜,柯奕臣開了一瓶帶來的洋酒,吃飯時,頻頻給魚連海敬酒。他帶來的屬實是好酒,把老爺子喝得上頭,酒精讓兩人的關係迅速拉近,最後,喝多了的魚連海已經拍著柯奕臣的肩膀,一口一個“孫女婿”的叫了。


    吃完飯,魚蓧扶喝多了的老爺子去裏屋睡午覺,柯奕臣和靳城兩個大男人在一邊擦桌,一邊收拾碗筷。


    氣氛有些微妙。


    “謝謝。”


    還是柯奕臣先開口說。


    如果不是魚蓧這次臨時起意回來,隻怕還不知道靳城關閉了西餐廳,回來照料老爺子和幫忙經營魚家酒樓,為的隻是魚蓧能好好和他在一起。


    “謝倒不必。”


    他不喜歡欠別人人情,靳城同樣也不喜歡。


    顧傳璋的事,柯奕臣幫了自己好大的忙,國際賽之後,魚連海和他通話,提及讓魚蓧早點回來看酒樓,他想著多給他們一些時間,便先回來應付老爺子,沒想到他們後腳也回來了,他也沒幫上什麽忙。


    “蓧蓧是我妹妹,師父對我來說,也如親爺爺一般,就算你們留在蘇州,我也會好好照顧他的,這點你們可以放心。”靳城如是說。


    柯奕臣沒忍住,審度著他,問出了心裏一直想問的那句話。


    “蓧蓧,於你而言,真的隻是妹妹嗎?”


    靳城拿起碗筷的手頓了一頓,他抬頭,雙眼直視著他,坦誠且認真:“如果你能保證一輩子對蓧蓧好,我也能保證一輩子隻把她當做妹妹。”


    這句話大有提點威脅之意。


    柯奕臣的眼尾微挑,沒有生氣,反而唇角上揚,笑了下:“我會的。”


    簡單的三個字,是最有力承諾。


    靳城看了他兩眼,把手裏碗筷通通放進水池,一邊抻著懶腰一邊轉身往外走。


    “本大廚累了,江湖慣例,做菜的不負責洗碗。”


    “……”


    行吧。


    在魚蓧的熏陶下,柯奕臣早就從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爺,成了洗碗熟練工,洗的比專業的廚工還幹淨。


    他覺得照這樣的趨勢下去,以後他會洗一輩子的碗,誰叫他是做飯最難吃的那個呢……


    下午,午睡完醒了酒的魚連海,在高興之餘親自下廚,做了兩道拿手菜。


    廚房被靳城和魚老爺子承包,無事可做的魚蓧和柯奕臣攜手出門在附近轉了轉,熟悉了下周圍的街道,回來時,一進屋,就聞到了滿屋芳香。


    四人落座,隻見一桌子菜裏,有兩道菜的擺盤尤為精致和打眼,魚蓧幾乎一眼就認出來,那道黃葵伴雪梅和八寶肥鴨出自爺爺的手筆。


    黃葵伴雪梅和八寶肥鴨都是北味宮廷菜的經典,都屬於魚家菜譜裏前幾頁的菜。黃葵伴雪梅的主食材是蝦肉,烹調好的豌豆番茄蝦球放在盤子中央,外麵一圈圍著二十四個金黃色的蛋餃,“黃葵”眾星拱月地圍著中央的“雪梅”。


    魚蓧覺得爺爺做這道“黃葵伴雪梅”實在應景,也包含著對她和柯奕臣的祝福,柯奕臣對宮廷菜並不是很了解,她便低聲給他解釋了這道菜的由來。


    這道菜名其實取自兩個人名,在古代有一對青梅竹馬,名叫黃葵和薛梅,兩家曾定下婚約,後來黃家家道中落,薛家嫌貧愛富,就把婚約取消了。黃葵是位有誌青年,從此發奮讀書,立誌考取功名,薛梅得知此事,也女扮男裝和竹馬一起赴京趕考。後來,兩人雙雙金榜題名,並列中了狀元,薛家也改了口風,兩人再續良緣。


    在二人婚宴這一天,廚師端上了第一道菜,並且高聲報菜名:“黃葵伴雪(薛)梅。”眾賓客聽了,紛紛拍手叫絕。後來流傳到了宮中,成為宮廷宴裏“壽喜菜”的一種。


    柯奕臣聽了由來,心下感慨,藏在宮廷菜裏的典故確實很多,,有了寓意的光環加持,讓人愈發好奇這道菜的味道。


    而八寶肥鴨也是宮廷宴裏極有名氣一道,鴨子的外皮被澆汁成了醬紅油光的色澤,在鴨脯的位置,係上了一根細繩,把整隻鴨子束成了葫蘆狀,在葫蘆的下半部,割開了一刀,藏在鴨肚裏的豐富餡料如管中窺豹般露出了一角,勾起用餐者的好奇探索欲。


    在武俠小說《射雕英雄傳》裏,黃蓉就曾做這道菜給洪七公吃,洪七公被這美味征服,才傳授郭靖武功。


    這兩樣菜,無論哪一道,看著都就讓人食指大動。


    魚連海能教出魚蓧靳城這樣的徒弟,廚藝自然不是吹的,用魚蓧的話說,那是神乎其神,已臻化境,嚐過師父做的菜,便是神仙也樂不思蜀了。


    “老頭子我幾年沒有下廚,也不知道技藝退步了沒有,這要擱清代,也隻有皇親國戚才有這待遇吃這兩道菜,還不快嚐嚐?”


    魚連海樂嗬嗬地讓他們先嚐,他全是因為看在柯奕臣的麵子,才特意露了兩手,不然他們還真把他自己當做不會疼惜小輩、隻會棒打鴛鴦的頑固老頭子了。


    老輩發話了,小輩們也不再客氣,柯奕臣和靳城同時舉筷,夾了一口“黃葵伴雪梅”送入口中。


    隻嚼了一下,柯奕臣和靳城同時僵住,浮上難以言說的表情,不到兩秒,就迅速調整過來,將其咽下。


    “怎麽樣?”魚連海等著聽他們的彩虹屁。


    他二人互相對視一眼,發表評價。


    靳城:“……好吃。”


    柯奕臣:“味道很特別……”


    在魚連海看來,他們仿佛是品嚐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美味,才露出了如此呆滯的表情,滿意地笑開了皺紋。


    魚蓧也很久沒吃爺爺做的菜了,迫不及待地夾了一筷子吃,未料……


    她當即吃出了痛苦麵具,朝著紙簍裏呸呸呸了三聲。


    “爺爺,你是不是又放了兩遍鹽?!”魚蓧捂著嗓子,聲音沙啞。


    “臭丫頭淨胡說,我能放錯鹽?”


    魚連海吹胡子瞪眼,這倆小子不是吃得很好嗎,怎麽到她這兒就變鹹了?


    魚蓧伸筷,又夾了一筷子八寶肥鴨,一嚐果然什麽味都沒有。


    “您把兩道菜裏用到的鹽,都放進一道菜裏了,一個齁鹹,一個淡而無味,不信您自己嚐嚐?”


    魚連海不信邪,拿起筷子夾了一口吃,當即被嗆得老臉通紅,咳嗽個不停。


    魚蓧連忙起身去拍他背,靳城和柯奕臣同時起身去拿水,給老爺子喝,一時間雞飛狗跳。


    魚連海喝了三杯水,半天才緩了過來,抖抖索索地拍著胸口控訴:“我老頭子做了一輩子菜,差點被自己的菜齁死,說出去,我這一世英名和這張老臉往哪兒擱啊……”


    三個年輕人被他的話逗得實在忍不住,爆發出哄笑聲。


    院子外,星光點點,瑞雪長空,朦朧霽月映寒梢。


    燈光透過四合院窗戶,在這寒玉般的夜空中,投射出熾熱的暖調,屋裏不間斷傳來的歡聲笑語,驚了枝頭的雪,風一卷,洋洋灑灑地飄到窗台上。


    冰雪消融,溫情滿滿,一室溫馨。


    (正文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食色佳人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鍾星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鍾星星並收藏食色佳人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