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煜昂起頭,“我不能?做主嗎?”他已經很努力的讀書?想為爹爹分憂了,就?是陳先生教得慢且雜,他需要花很多時間學習其他東西。


    老管家垂眸看他,府裏就?一個小少爺,他的話能?作數吧。


    老管家拍胸脯,“小少爺當然能?做主啦,那老奴現在就?去安排?”


    聶煜忙不迭吩咐聶輕再給他披一件外套,他要跟過去看看,他沒見過老管家做事,平常這?種賞下人的事兒?都是冬青做的,他非常好奇,待穿好衣衫,他拉起老管家略微粗糙的手,笑眯眯道,“煜兒?給老管家指路。”


    老管家樂得眼睛都睜不開了,“好好好,小少爺體諒老奴是老奴的福氣。”


    老管家是個行?動?派,出門就?喊人去庫房抬箱子,動?靜不小,冬青也來了,聶煜心有忌憚,小聲向冬青解釋,“冬青,你們?劫獄辛苦了,領了賞錢出去使勁揮霍吧。”


    他記得有次爹爹賞賜冬青他們?錢時就?這?麽??的,聶煜記性好,到現在都記得。


    冬青站在他身側,身形挺拔,神色淡漠,於?在爹爹麵前時大相徑庭,聶煜倒是不覺得有什麽,冬青不嚴肅些?,怎麽管教手底下的人。


    各府管事都來了,低眉順目的站在兩步遠外,他們?年紀都不大,穿著身暗色長袍,襯得皮膚黑黝黝的,加上體格壯碩,乍眼瞧著不像城裏人,更像山裏打家劫舍的匪徒,然而聶煜一點都不害怕,相反,笑盈盈地看著眾人,挨個挨個打招呼,他模樣招人喜歡,眾人少不得追捧他幾句,倒是老管家,目光森冷地望著他們?,敲打道,“京城不比邊境,敵人耳目眾多,咱們?要謹言慎行?,不能?像在邊境時沒規沒矩的。”


    “是。”管事們?整齊劃一的附和,聲音洪亮,聶煜不自覺地挺起了脊背,微微抬眉,才注意到管事們?昂首挺胸身形筆直的站著,劍眉入鬢,五官粗獷,比聶遠山府上的管事不知道強了多少倍。聶煜去過的地方不多,聶遠山打過他,因此對聶遠山府上的事記得特別清楚。


    老管家又??,“京裏局勢複雜,大人待咱們?恩寵如山,萬不能?為那點蠅頭小利就?做出背信棄主的事來,要是被我發現誰出賣大人...”??到這?,管事們?臉上沒什麽情緒,聶煜義憤填膺地抿唇,聽?老管家聲色俱厲道,“必將他碎屍萬段。”


    管事們?齊齊彎腰,態度又溫順下來,嗓音噴薄有力地道,“不敢,小的必忠心耿耿,誓死追隨大人左右。”


    聶煜很滿意他們?的態度,仿佛下一刻叫他們?起兵謀反他們?也不會眨一下眼睛退縮的那種,他抵了抵冬青袖子,稚氣的問,“這?就?是給個巴掌再給個甜棗嗎?”


    冬青看他,輕輕頷首,隨即看向興致高昂的老管家,老管家揚起手,就?有侍衛抬著個木箱子來,不是大人慣用的鐵箱,冬青心想。


    木箱子落地,老管家不疾不徐地拿出鑰匙,彎下腰,把鑰匙插入鎖孔,他動?作平穩,完全不像眼神不好使的人,聶煜覺得新奇,“老管家的眼睛好了?”


    冬青笑著搖頭。


    老管家要強,什麽事都不服輸,沒有十全的把握哪兒?會自己動?手,照他看,鎖孔裏該是有磁鐵,能?吸住鑰匙...


    老管家還真是...


    鎖孔打開,老管家慢慢地打開箱子,抓了把銀子隨意遞給抬箱子的侍衛,“下去吧。”


    侍衛臉上情緒不顯,溫順地躬身,“謝老管家。”


    離去時,不忘朝聶煜和冬青行?禮,此時的聶煜注意力全在老管家手上,並沒給任何反應,老管家動?作有些?墨跡,抓了兩把隨銀子給侍衛後,又用力的抓銀子,管事們?井然有序的上前,攤開雙手接過,從容坦然,臉上不見半點大喜之色。


    箱子不大,但用了些?功夫在把銀子分完了。


    領了賞錢的眾人臉上露出愉悅之色,聶煜撐著下巴,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剩下的空箱子已經抬下去了,老管家拍拍手,朝冬青挑眉,極為得瑟,冬青忍俊不禁,他不知道老管家從哪兒?聽?來的規矩,他們?在南境時的確這?樣分錢的,不過更有儀式感,他沒作聲,老管家抬起手,往聶煜方向探了探,“小少爺,事情辦完了。”


    聶煜回過神,望著空蕩蕩的院子,輕聲問,“會不會少了點,好像沒看到金子。”


    爹爹??有酒一起喝,有肉一起吃,有金子也該一起花才是,剛剛他沒有看到金子。


    老管家嘴角抽搐了兩下,“還要賞金子?又沒讓他們?起兵造反,賞金子是不是太貴重了?”


    “是嗎?”聶煜若有所思地看向冬青,後者在老管家近乎吃人的目光中徐徐點頭,“老管家??的有道理。”


    聽?到這?話,老管家才咧嘴笑了,“老奴是依照京城規矩來的,信老奴不會出錯的。”


    “老管家太厲害了...”聶煜拍手歡呼,無比真誠地誇獎,“薑還是老的辣,誰都比不上老管家。”


    老管家得意地笑,“那可?不是吹噓,老奴若沒幾分能?耐,早被人害死了,想當年...”老管家年輕時的經曆可?謂驚心動?魄精彩紛呈,聶煜耐心地聽?了整整兩段故事才??回屋讀書?的事,老管家不敢耽誤他,硬拽著冬青去自己房裏聊天。


    外麵亂糟糟的,而聶府卻其樂融融,領了賞錢的侍衛們?喜不自勝,之前賭博被冬榮打得鼻青臉腫,再不敢玩喪誌的遊戲,而是把銀子裹緊雪裏往人身上砸,誰接到就?是誰的,如果落到地上對方又撿起來砸,手腳若迅速,既能?搶到銀子,還能?鍛煉身體。


    這?個辦法?是訓練死士用的,隻是訓練死士時銀子換成了米飯,為了填飽肚子,那些?死士連同伴都要殺,聶鑿曾和他們???起過,眾人無不慶幸自己跟了位好主子,在南境,和敵國打完仗清掃戰場也會得到些?金銀珠寶,他們?私底下就?是這?麽玩的。


    聶鑿以軍功來論分給他們?,他們?再公平的搶。


    秦家軍每次看他們?玩這?個遊戲都罵他們?腦子進水了,偏偏他們?每次都玩得不亦樂乎,李先生捧著書?追出來,語調慢吞吞的,“黑發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你們?不要喜歡雪就?丟了書?,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侍衛們?抓著裹銀子的雪朝人胸口砸,興致高昂,哪兒?會搭理李先生。


    陸陸續續又有人從房間裏跑出來,卷著中藥味混入寒氣裏,李先生嗅了嗅,又唉聲歎氣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你們?生著病怎麽能?不愛惜身體...”


    “李先生,你讓我們?玩半個時辰吧。”這?幾日讀書?快把人逼瘋了,真的,殺人都沒這?麽難過。


    “我收了聶大人的錢怎麽能?不辦事,罷了,你們?喜歡,咱們?就?在這?讀書?吧,我剛剛講到哪兒?了?”


    李先生翻開書?,食指順著書?頁劃到自己剛講的位置。


    眾人抓頭哀嚎,齊齊倒地躺著裝死,粗噶著聲喊,“李先生,我們?暈倒了,你??什麽都聽?不見。”


    李先生太能?嘮叨了,簡直殺人於?無形,算算從他進門多少人染上風寒的?


    “禮則篇已經講完了,現在我們?講...”李先生眉目坦然,自顧接著往下講,院子裏的其餘眾人躺著裝死。


    聶煜被陳如鬆拉著來偏院看到的就?是滿地光著膀子躺著不動?的人,聶煜眨眨眼,看向陳如鬆,“陳先生要我看這?個?”


    還不如在屋裏寫功課,雪年年都有,銀子經常來,功課天天不同呢。


    他撅起嘴,小手抄在背後,轉身就?走?,陳如鬆蹲身,摟過他肩膀,“他們?玩得這?般高興,煜兒?就?不想玩?”


    他拍聶煜胳膊,“煜兒?和他們?玩吧,耽誤不了多少時間的。”


    他就?奇了怪了,怎麽會有小孩子不貪玩。


    聶煜晃了晃胳膊,雙手往胸前一環,抬著黑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陳如鬆。


    陳如鬆被他看得神色僵硬。


    這?時,院子裏響起一道老邁的聲音,“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凡愛眾,而親仁,大家跟著老夫讀...入..則..孝...”


    李先生看著書?,語速很慢,“出..則..孝...”


    拖長了音。


    聶煜聽?得清清楚楚,他哼了哼,別開臉,以行?動?控訴對陳如鬆的不滿。


    別人的先生無論何時都想教學生讀書?,他的先生隻會耽誤他寫功課。


    聶煜張開手,再次重重地環在胸前,陳如鬆尷尬地笑了笑,“你年齡小,和他們?不同。”


    念完這?句話的李先生見院裏眾人沒反應,哀聲長歎,“黑發不知勤學早,白首方悔讀書?遲...”


    陳如鬆身形再次僵住。


    聶煜看他神色有異,問他,“那是什麽意思?”


    陳如鬆:“......”


    這?孩子成精了吧,陳如鬆揉揉他腦袋,被聶煜躲開,他也不尷尬了,“你既是喜歡寫功課,那咱就?回去吧。”


    聶煜不動?,低頭看著地麵,濃密的睫毛像扇子在臉上鋪開,幾顫後,聶煜抬頭,若有所思地跑向李先生,陳如鬆心口發緊,急急喊了一聲,聶煜卻是沒有回頭,陳如鬆臉色煞白,心想等聶鑿回來,他怕難逃一死!


    第37章 037 進宮麵聖


    李夫子?衣服顏色泛舊, 但看著很?整潔,下巴圓圓的,眼神很?溫柔, 幾撮白發在風中飄揚,更添幾分和藹,聶煜喜歡他, 軟綿綿地追著問了好幾個問題, 李夫子?都耐心作答。


    聶煜回眸瞅陳如鬆,發髻一絲不苟,眉間?似有愁色,微微擰著, 整個人?有些死氣沉沉。


    聶煜踮起腳,雙手攀著李夫子?手裏的書, “夫子?, 我能去?他們?聽課的屋瞧瞧嗎?”


    鵝毛般的雪覆得天地蒼茫, 苦口婆心勸眾人?回屋的李夫子?歎息著低頭, 心裏怒其不爭,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主?人?家慷慨才願意在下人?身上花心思, 作為下人?, 就該知恩圖報發憤圖強,而這群人?慵懶成性, 不思上進, 枉費了主?人?苦心。


    在侍衛們?身上找不到為師尊嚴的李夫子?見聶煜仰著腦袋, 唇紅齒白,心裏喜歡得很?, 又看他提及讀書滿臉光芒,雙眼熠熠生輝,讓李夫子?陡然生出讀書人?該有的自豪來,他笑著說,“走吧,夫子?帶你去?。”


    書桌是新安置的,擺放得整整齊齊,書籍放在最?左邊,嶄新的封皮新添了諸多?劃痕,皺皺巴巴的,像老樹的樹皮,李夫子?看得又是一歎,愛惜地拿起慢慢撫平,動作輕柔。


    書桌是照大人?尺寸定製的,比聶煜書房的高,他爬上凳子?,要跪在上麵雙手才不費力的搭在桌上,“夫子?,你平時都教哪些功課啊?”


    門口的陳如鬆聽到這話?,呼吸一滯,緊張得挪不動腳。


    李夫子?放下書,柔柔地回, “簡單的算術和道理。”


    “煜兒還學識字畫畫禮儀…”聶煜把自己平時學的說給李夫子?聽,李夫子?連連點頭,“小少爺剛啟蒙,要學的自然多?,侍衛們?不同,為奴為婢,需恪守本分忠心為主?。”


    “你教的東西和陳先生教的不同?”聶煜低垂著眼,濃密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李夫子?不知道他在想什麽,走向?旁邊書桌,“陳先生是族學正兒八經的先生,才華橫溢學識淵博,老夫不過是個會識字的窮酸儒而已,老夫可不敢與?陳先生比。”


    聶煜嘟噥,“夫子?你也不差,不懼寒冷,滿腔熱忱勸人?讀書…”


    他聲音小,李夫子?沒聽清,整理皺巴巴的書,自顧說道,“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小少爺莫學外頭那?些人?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需勤奮才是。”


    聶煜垂著腦袋,嫣紅的唇砸吧了幾下,認真道,“煜兒很?勤奮的,是陳先生。”


    清晨他滿頭大汗地跑回旭日院,歡天喜地地翻開書等陳如鬆授課,陳如鬆問他去?哪兒了,他如實告知後,陳如鬆竟也想去?看看熱鬧,當看到侍衛們?在雪地裏玩得歡,慫恿他也玩。


    玩物喪誌,他懷疑陳如鬆不安好心,尤其有李夫子?作比較,更為明顯。


    “煜兒。”屋外,陳如鬆扯著嗓子?輕咳了兩聲,肅著神色提醒,“該回去?寫功課了。”


    這事傳到聶鑿耳朵裏他沒有好果子?吃,為今隻有找借口遮掩過去?,他故意沉著臉,“耽誤約有兩刻鍾,傍晚要把時間?補上。”


    不苟言笑,頗有嚴師風範,聶煜不覺害怕,反倒精神奕奕起來,脆聲道,“好。”


    跳下凳子?,邁著粗壯的腿興高采烈地跑了出去?,陳如鬆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欲多?解釋兩句,在聶煜焦急的模樣中欲言又止。


    畢竟是個孩子?,哪有那?般心計,他想多?吧。


    府裏的事霍權全然不知,否則就衝老管家鬥開箱“分贓”的行徑,霍權會驚恐好幾日,可他困在禦史台,無暇理會其他。


    他有心拉攏眾人?為其助力,偏偏不敢多?言,天亮也沒讓眾人?領會他的意思。倒是讓他們?愈發擔憂自己的處境,禦史台常年?被六部擠兌,皇帝也對禦史台頗有微詞,長此?以往,禦史台恐怕會被取締。


    真到那?日,他們?該何去?何從。


    稀薄的光透過窗戶灑在眾人?臉上,像罩了層陰鬱的霜,眾禦史無不露出頹靡之態,唯有韓風闔眼睡了過去?,恬靜的模樣看得其他禦史豔羨不已,平時瞧不慣韓風故作清高的姿態,現在遇到事,反倒羨慕他有長公主?撐腰了。


    長公主?再不受寵也是皇室公主?,為韓風謀份差事還不是兩句話?的事兒,可憐他們?飄搖不定前途堪憂。


    恍惚中,外麵有人?來,眾人?懶洋洋地趴在桌上養神,頭都沒有抬一下。


    丁大皺著眉進門,通身寒氣,張碩被凍得打了個哆嗦,半眯著眼看了看,見是丁大,又閉上了眼。


    丁大抖了抖身上的雪,說起兵部最?新消息,“兵部查了好多?座官邸,被查的官員有位性子?倔的,自覺受辱,與?兵部起了爭執,咽不下氣懸梁死了,死之前以血為墨寫了封血書彈劾兵部近幾年?私下犯的惡行其中還牽連了戶部吏部,都亂了套了。”


    柿子?撿軟的拿捏,兵部借著追查逃犯攜私報複仗勢欺人?,不曉得碰到釘子?上了。


    丁大故意拔高了音量,眾禦史紛紛精神抖擻地抬起頭來,“誰懸梁死了?”


    “工部的老官,再有幾天就是他八十大壽了。”


    眾禦史麵麵相覷,露出感慨之色,工部的地位勝於禦史台,但在六部最?低,而且工部多?是工匠出身,做實事的,哪能和攻於心計的人?鬥。


    “兵部那?群人?真該死。”張碩恨恨罵了句,“真有本事先去?查內閣大臣的府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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