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淮沒有說話,好似是被她的無恥驚著了。


    裴煙以為玄淮被她說的啞口無言,大為滿意,若是她有尾巴,此時必要得意的翹上天去。看看,這就是姐的職業素養,哪怕對手戲角色不按套路來,我也有辦法完美接住!


    她得意洋洋的在玄淮書桌前走來走去,專等那人不耐煩了,將她打出門去。


    沒想到玄淮看著她轉圈,忽然開口道:“你真的想要?”


    裴煙點點頭:“對,今天我必須要!沒有這個什麽烙印,我就不走了,我要去告訴師父!”


    打我呀你打我呀,打完完成任務,她還約好和喬鶯鶯出門呢。


    “好。”藏書閣外是暖風和媚的三月,草長鶯飛,鳥鳴陣陣,攪動一池春水。光影斑駁間,玄淮眉梢眼角似乎掛上了一絲笑意,看的裴煙呆了。


    玄淮伸出一隻手,搭在她肩上。裴煙的肩膀上傳來一陣劇烈的灼燒感,痛的她臉色青白。


    很好,她屢次詆毀花醉還胡攪蠻纏,玄淮終於忍無可忍,對她這塊小餅幹下手了,任務完成了!


    隻是....這也太痛了,隻是說了幾句話,至於把她烤熟嗎。


    左右完成了劇本,裴煙奮力掙紮,玄淮卻將她牢牢圈在懷裏,不許她動彈。直到裴煙覺得自己距離烤雞隻有一線之差,玄淮的手才離開她的肩膀,笑著道:“去玩吧。”


    玩什麽玩,你見過一隻烤雞逛街嗎?


    裴煙精疲力盡的走出藏書閣,正遇上來找自己的喬鶯鶯。喬鶯鶯看著半死不活的裴煙和她汗濕一半的衣衫,疑惑道:“你怎麽了,被人揍了?”


    是啊,單方麵被揍,毫無還擊之力。    很長一段時間,她都心有餘悸,不敢在玄淮麵前找事了。


    回憶結束,轉到現在。玄淮按在她肩上的手拿開了,輕輕道:“這就是神之烙印。“


    裴煙悚然一驚,猛地看向玄淮的臉。他的表情很平靜,裴煙甚至從他臉上看出了愉悅。可與此同時,玄淮的身影虛浮起來,好似一個飄在地上的半透明影子,很快便會消失。


    雖然玄淮不是男主,但在裴煙的心裏,玄淮一向是無所不能,氣定神閑的,從沒有過這樣虛弱的時候。


    裴煙有些慌張的伸出手,想要碰一碰他:“你怎麽了?”


    玄淮笑了笑。


    這一笑既不嘲諷,也不陰陽怪氣,隻是單純的笑意。他隨意道:“烙印要耗費神力,我隻是一個□□,神力耗盡自然會消失。你說自己知道烙印,怎麽連這個也不清楚?”


    他看著裴煙的眼瞳黑漆漆的:“你叫我師兄,但你也明白,我不是帶你進幻境來的那個人,我存在於幻境之內。”


    玄淮此話一出,裴煙終於確定,眼前這個玄淮有著前三世的記憶,所以才對她如此友善而親昵。這一世已然盡數改變,她還能認識這樣一個玄淮嗎?


    玄淮又為什麽會在浣花秘境中留下一個□□,總不能是專門為她保駕護航來了吧,那她未免太自戀了。


    玄淮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就是為了你。”


    他的身影越來越淡:“世界之力早晚會找到你。我可以保你周全,但最重要的還是你自身靈力的強大。“


    他看著不知所措的裴煙,心中湧上憐惜與柔情。玄淮調侃道:“幻境中還有一個我,你找到他不就好了?都是我。“


    什麽歪理。同一個身體,但記憶不同,還能算是完全的一個人嗎?


    裴煙想要抓住他,手卻空落落的抓到一片虛無,看著玄淮急道:“怎麽會一樣,我分得清,你們...總之就是不一樣!”


    玄淮笑了笑,伸出手去,眷戀的碰了碰裴煙的發尾。


    他緩緩消失在裴煙麵前。


    施術人消失,屏障也隨之淡化了。


    百裏時手持長劍,警惕的望向四周。屏障裏的兩人不知道在幹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讓少爺他在外守大門。    偏偏眾多雕像虎視眈眈,百裏時不敢有片刻懈怠,瞪得他眼睛都酸了。他察覺身後人的靈力波動,警惕的轉過身去,發現屏障已然消失,露出麵無表情的裴煙。


    她的眼睛霧蒙蒙的,好像要哭,又好像隻是在發呆。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裴煙比之先前漂亮了很多,宛如一塊蒙塵的明珠,其上的灰塵被人拭去,露出灰塵下奪目的光彩。


    明明五官沒有變化,怎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那個老瞪他的男人也不見了。


    眼看裴煙發呆了小一刻鍾,百裏時按捺不住性子,開口道:“裴道友,裴道友,你睡著啦?”


    裴煙眨眨眼睛,沒說話。


    她這樣漂亮是漂亮,隻是像個假人,百裏時怵得慌。他忍不住推了裴煙一把:“道友,發什麽呆呢。”


    裴煙下意識的回擊,一拳擊打在百裏時胸口,打得他氣血震蕩,腦袋嗡嗡的。百裏時反倒放心了,這種力道,還是那個怪力女沒錯,沒被人奪舍。


    裴煙雖回了百裏時一拳,心裏還是空空的,隻覺悵然若失。玄淮當然沒死,幻境裏和她形影不離的,確實隻是個□□。嚴格來說,臨天宗大師兄也隻是個高級點的□□,的確沒有兩樣。


    前世根本沒有秘境之說,玄淮怎麽會想到在幻境中留下一道□□呢?除非他早就預料到,這一世會出現新的秘境。


    還有她結丹時,雲層中出現的眼睛;馬車上操控岑正卿的世界之力;吞噬花海女靈智的黑霧,這些千絲萬縷的聯係,又是為了什麽?


    她重生三世,有一隻無形的黑手一直在操縱著一切,她一定要弄個明白。


    還有把她當小雞仔玩的世界之力,早晚掀翻了他。


    裴煙情不自禁,握緊了手中長刀。她沒有注意到,刀柄上的燭九陰重新遊動起來,畏懼她周身的火焰,不敢靠近裴煙手指處。


    燭九陰無聲的嘶吼,空間在它的吼聲中微妙的扭曲。半響,空間裂縫中緩緩走出花海女,瞥了裴煙一眼:“把刀給我。”


    裴煙驟然轉身,周身氣息運轉到極致,如臨大敵。這人的臉還是花海女的臉,但氣息卻大不相同。花海女眉間雖有黑氣,依舊爽朗英氣;可這人有些難以形容。


    她的身上有神息籠罩,可怎麽看....都不像個好人。


    裴煙尚未出聲反駁,百裏時上前一步,擋住了裴煙的去路。


    一來在裴煙沉默的當口,百裏時已經自行腦補了一出狗血大戲。和她同行的男人忽然消失,也許裴道友是被他拋下了,才會如此失魂落魄。惹的百裏時正義感撐滿胸膛,對裴煙產生了奇怪的保護欲。


    二來他先前困與幻境,是裴煙救了他,百裏時有心找機會報恩。現在好不容易有個表現的機會,他忙不迭的便要表現自己。  他在家一向驕橫,拽的二五八萬,要不是對玄淮有種動物直覺般的畏懼,之前絕不會如此乖巧可愛。


    百裏時笑道:“前方這位道友麵目醜惡,臉大如盆,上來就要他人的防身武器,你看少爺的火如何?”


    他雙手平平伸出,向下一劃,數匹火焰凝成的狼群直奔“花海女”而去。尚未近身而狼形盡數散去,“花海女”隻動了動眼皮。


    百裏時:“......”


    托大了,這人好強。


    所謂行走江湖能屈能伸,百裏時尷尬的笑了笑,對裴煙道:“這種低等法器,我百裏家要多少有多少,要不你就先給了她,出去後我給你批發個一千把?“


    裴煙:“.......”


    她知道現在的百裏時,遠遠不能和前世的人憎鬼厭的百裏家主相比,可也差太多了吧!你起碼打上一會再認輸啊!


    就不該覺得他靠譜。


    裴煙一振袍袖,挽了個刀花,對著麵前陌生的花海女道:“打一架?”


    “打得過我,長刀歸你。”


    第29章 器靈


    話音剛落, 裴煙不再贅言,手中長刀錚鳴,刀上熾熱的溫度帶動了刀身周圍的空氣, 讓空間微微虛化。


    “花海女”看著裴煙手中長刀,眯了眯眼睛,遮住眼中的猙獰之色。


    神創大荒,以四神器鼎立天地。隨著神族消失, 四神器無人鎮守, 逐漸落入大荒。她身為四神器中屬性至火的九韶燈, 卻落入了海中, 水火相克,被鎮壓在雲昆海數年不得出。


    直到這幅身體墜入海中。她僅是凡人之軀, 卻有罕見的鳳凰火在身。雖隻是一星子火,也足夠讓她附身而上,離開雲昆海。


    隻是凡人之軀終究脆弱, 好在這幅身體還有一把長刀在身。這把刀經過至純的鳳凰火鍛燒, 正適合用來修複九韶燈的元氣。九韶燈幹脆將器靈融入長刀之中,借著純淨的鳳凰火補全靈氣。


    麵前的女修剛一出現, 她就注意到她身上純淨的鳳凰火本源,剛想附身其上,平日裏對她百般排斥的花海女卻將她死死纏住, 不讓她近身。不僅如此, 在她短暫的奪得身體控製權後, 甚至將長刀送給了女修。


    長刀是她的神魂所在, 這下相當於把她大半靈力拱手相讓。


    兩相糾纏間, 她錯失了上次機會。好在那女修並非神族,無法使用吸收長刀上的神力, 及九韶燈才鬆了口氣。


    這具身體太脆弱,能支撐到現在屬實不易,身體主人本就帶著怨氣而死,死後身體又被人占據,漸有魔化的跡象,很快便會崩壞。九韶燈摩挲著臉上的魔紋,恨恨的下定了決心——眼前擁有鳳凰火的女修,就是她看好的下一個載體。


    九韶燈神色陰晴不定,不知在想些什麽。強敵當前,裴煙可不會給對手留下發愣的機會。她橫刀在前,手心自長刀輕輕一抹,帶著金色光暈的血流滿刀身。    裴煙一個虎跳衝向九韶燈,起勢如虹間,長刀上尚未凝固的鮮血被風一吹,哄的一聲熊熊燃燒,徑直朝“九韶燈頭頂劈下!


    九韶燈不閃不避,化指為爪,伸手去握裴煙的刀鋒。接觸到滾燙刀身的刹那,魔紋覆蓋的僵硬麵容狠狠的扭曲了一下。長刀帶著非人的溫度持續斬下,如同利刃切割冰塊,發出刺耳的滋滋聲。  九韶燈急退數步,握緊了流血不止的手。素白的手已被鮮血染紅,傷口深可見骨,幾乎將她的手掌切成兩半。


    她既驚且怒的尖利高聲:”你敢傷我!“


    裴煙隻是金丹中期,縱然有珍貴的鳳凰火本源,但等級鴻溝大於一切,九韶燈根本沒有把放她在眼裏。


    她竟然被一隻瞧不起的螻蟻所傷!


    九韶燈眼中凶光大起,伸手在虛空中,緩緩抽出一把和裴煙一模一樣的長刀!長刀劃過空氣,竟然隱隱響起蕭蕭破空之聲。


    裴煙額上滾落一顆汗珠,悄悄洇入鬢角。她雙手握緊長刀刀柄,心跳如擂鼓。九韶燈固然受了傷,可她揮出一刀的時候,周身靈力好似被一個無底洞盡數吸去,霎時便靈力盡褪!


    九韶燈是她所遇見過最強的敵人。


    若不是各種原因將她層層削弱,裴煙未必有一戰之力。她深吸一口氣,心中低喝一聲:靈火凝,靈出!


    隨著聲音落下,裴煙識海內的小火苗緩緩剝離出,如同一尊堅實甲胄,將裴煙全副武裝。隨著本源之火外放護體,裴煙的氣勢水漲船高,艱難的抗住了九韶燈的威壓,兩人呈現掎角之勢。


    雖不能與九韶燈相抗,但不至於被動挨打。


    不遠處,百裏時大為震驚的看著裴煙的背影,心中簡直油然而生一股崇敬之情。他清晰的感受到九韶燈釋放的壓製性氣勢,可裴煙一動不動,似乎絲毫不受影響。


    他忽然生出一種荒謬的感覺:也許裴煙可以打敗幻境之主。


    百裏時麵色慎重,從乾坤袋中掏出一個白玉小瓶,緊緊握在了手中。


    層層火焰繚繞,讓裴煙周身燥熱了起來。無盡的戰意在奇經八脈中衝刷,熾熱勁風蒸發了水氣,四周隨之幹燥。


    在百裏時緊張又隱隱期待的目光中,裴煙化作一道火焰流光,對著九韶燈再次暴射而去!


    “鐺!”


    手中長刀發出陣陣音爆之聲,宛如一抹紅光,攜帶著避無可避的至烈罡風,朝九韶燈麵門劈去!


    強烈的勁風帶動九韶燈的衣衫,魔紋爬上她的眼角,越發顯出眼角紅的詭異滲人。她死死盯住迎麵而來的長刀,眼中是不加掩飾的渴望,在長刀分毫之差就要落下,劍氣割破了她的額發時,九韶燈悍然握刀,直直撞上裴煙的刀鋒!


    裴煙剛猛一擊受阻,周身靈氣為止一滯,氣海丹田氣血翻湧,令裴煙難受的悶哼出聲,嘴角淌下一絲細細的鮮血。


    這破綻過於明顯,九韶燈自然不肯錯過,她順手一掌拍在裴煙刀上,化紙為爪,狠厲一爪掏向裴煙心口!


    裴煙被九韶燈一掌拍飛,連退數步,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眼看九韶燈利爪已至,裴煙已然來不及擋,就要被九韶燈掏出心髒——百裏時怒吼一聲:“裴煙!”


    他向裴煙落地處疾奔而來,已然來不及了——百裏時眼睜睜的看著九韶燈嘴角帶笑,一爪探出!  “轟!”


    崩濺的雷光和大殿內各種物品被齊齊震碎,擋住了百裏時的視線。硝煙散去後,百裏時痛悔哀恨的看向裴煙處,可想象中裴煙被九韶燈一爪帶出淋漓鮮血,和著跳動心髒的畫麵並沒有出現。


    大殿裏,不知被什麽炸出的深坑之中,既沒有九韶燈的身影,也不見裴煙。難道九韶燈下手狠辣,把裴煙炸的人都不剩了?


    百裏時不敢想這種可能,咬牙奔到深坑邊,徒手刨出一塊塊結實的磚石。一直挖到深坑見底,依舊沒有裴煙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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