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與楚天南定下了?約戰的時間,這幾日來,原不為便陷入了?一種無所事?事?的境地中,好在淮南府夠大,夠繁華,足夠他每天白日出去遊玩,日日不重樣。


    今晚亦是如此,與前幾日並無不同。


    少年白衣飄然,腳步輕快地步入艙室中,一隻手上還舉著一個小糖人。


    他微眯眼睛,滿臉愉悅地舔了?舔小糖人,唇邊那?抹彎起的弧度更深了?。看上去便猶如一個受盡寵愛的世家公子,渾然沒有?半分魔門聖君的氣勢。


    “宗主。”才?坐下沒多久,焚焰聖宗右護法秋霜便出現在原不為眼前,她碧衣無瑕,線條優美的脖頸折出一道弧度,頭顱便低垂下來,恭敬道,“遲長?老那?邊……還在鬧著要見你。”


    盡管遲晚晚已?經?失去了?一切權力,被軟禁起來。但伊水閣中發?生的事?情,都被秋霜一五一十轉告給了?她。


    按理來說,容清月和易聽?嵐都被廢去武功,逐出了?玄月宗。楚天南更是以?一己之力攬下了?兩人身上所有?的麻煩,可以?預見對方將來的日子定然不好過。遲晚晚理當為此高興才?對,但她卻表現得?更加痛苦了?。似乎秋霜帶給她的不是一個讓人開懷的好消息,而是一記重擊。


    她崩塌的精神世界再一次遭到?了?碾壓。


    遲晚晚時而瘋癲,時而清醒,開始吵著鬧著要見原不為,要讓原不為替她殺了?那?對“奸夫淫婦”,而她那?些瘋瘋癲癲的話語,都被認真到?固執的秋霜一字不漏地轉告給了?原不為。


    今天晚上也是一樣。


    聽?完秋霜轉述的話,原不為臉上的神色甚至沒有?絲毫改變,他坐在座位上,沒有?半點動彈的意思?,隻漫不經?心地點頭應了?一聲:“哦。”


    秋霜站在下首,安靜沉默。她知道這位宗主素來如此,遲晚晚那?些話聽?聽?就算了?,要他答應去做是不可能的。


    說實話,遲晚晚現在的表現,真不出原不為意料。


    別看她之前一副仇深似海的樣子,但歸根究底,恨意來源於愛意。容清月這個宿敵落到?如此下場,遲晚晚本該心懷大暢,現在卻如此痛苦,恐怕還是因為楚天南的癡心維護吧?


    她口口聲聲要報仇,其實更想要的是讓楚天南後?悔當年的所作所為,後?悔當初選擇容清月,而不是她。


    原不為可以?想象得?到?,得?知容清月居然還為楚天南生了?一個女兒,現在一家三口團圓,此時此刻的遲晚晚,心中該是何等的嫉妒與不甘!


    ——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武功被廢,被宗門逐出門牆,對容清月來說是難以?承受的代?價,給她一百個楚天南也不能抵消這份痛苦。但在遲晚晚眼中,現在的容清月卻無疑是幸福的。


    此後?餘生,隻要一想象那?一家三口和樂融融的畫麵,一日沒有?得?到?兩人分開的消息,恐怕遲晚晚都會每時每刻沉浸在痛苦與嫉妒之中,再難擺脫。


    ……嘖。


    原不為認認真真舔著小糖人,直到?把那?小糖人都舔禿了?,這才?抬起頭來,他笑了?一下:“遲長?老身體不適,需要靜養,以?後?不必拿這些事?去打擾她了?。”


    這意思?就是要徹底隔絕遲晚晚與外界的消息了?。秋霜會意地應了?下來。


    待秋霜退去,原不為這才?開始有?條不紊地處理魔門的其他事?務。直到?一位深夜而至的來訪者將這個過程打斷。


    “……仙石?”


    明燈的光輝映照下,這枚不及鵝卵大小,表麵一片漆黑的小石頭,似乎泛著動人的光暈。


    一隻手將這枚小石頭托起,遞到?了?原不為麵前。


    原不為順勢看向這隻手的主人。


    一襲藍衣,腰懸佩劍,滿頭烏發?高高束起,露出了?寬闊的額頭以?及一雙濃眉。濃眉之下是一雙極明亮的眼睛,帶著三分豁達三分靈動。


    時隔不到?一個月,方雲霄再次出現在原不為麵前,看上去卻與以?往截然不同了?。更像是一位江湖少俠。


    原不為沒有?伸手去接仙石,反而先看向方雲霄:“你怎麽認出我的?”


    要知道他和這位命運劇情中的主角相見時,可是頂著燕非池的身份,從始至終不曾透露過自己的真正來曆。而方雲霄居然主動找上門來,倒是令人意外。


    方雲霄咧嘴一笑,笑容燦爛:“伊水閣,那?天我也在那?裏。”


    “我所認識的遲公子,怎麽可能這麽簡單便死了??何況真正的仙石還在我這裏呢。”方雲霄自認不是蠢人,仙石的消息已?傳遍江湖,一切特征一清二楚,他又怎會沒有?聯想?


    拿著一枚假的仙石騙過了?天下人的“燕少鏢頭”,又豈會那?麽簡單!


    ……最?要緊的是,那?個在赤焰幫中救他一命,還救了?那?麽多孩子的‘遲公子’……他不相信,會是江湖中人口中那?一家竊奪刀狂遺物的卑鄙之徒。


    所有?線索告訴方雲霄,易聽?嵐沒有?騙人,“燕非池”這個身份是假的。目前發?生的一切都是對方編織的劇本。


    他理所當然地選擇前往伊水閣,於是自然而然地見到?了?這位幕後?黑手的出演。


    “無論?遲公子究竟是什麽身份,救命之恩,不可不報。”


    方雲霄再次將手往前舉了?舉,漆黑的石頭在他掌心中滾動,他笑得?感慨:“如今我已?經?知道了?這究竟是什麽寶貝。嘖,天下人都在找的仙石啊,真是一塊燙手山芋!放在我手中也是平白浪費,還容易引來諸多麻煩,既然遲公子喜歡,索性便獻予遲公子罷。”


    他嘖嘖搖頭感歎,說話的口氣像是隨手送出一顆大白菜一樣輕鬆自然。


    “好。”原不為懶得?推辭,應了?一聲。


    他抬手從方雲霄手中拿起仙石,輕鬆的動作也好像隻是接過了?一顆大白菜。


    “你若願意,可暫且留下來。我答應過教你武藝。”


    方雲霄眼前一亮,當即點頭。


    放到?江湖上足以?引起腥風血雨,讓人人爭搶的寶貝,就被他們如此輕描淡寫地放到?了?一邊。方雲霄甚至開始向原不為請教這段時間單獨修行?時遇到?的問題,而原不為也一一為他解答。


    這兩人淡定至此,反倒是讓係統999想吐的槽都卡在了?肚子裏:【……】


    倘若說方雲霄的到?來是第一個意外,那?麽接踵而至的第二位訪客就更令人意外了?。這人裹在一身嚴嚴實實的黑袍中,被安彥一路引了?進來。


    直到?來到?船艙中央,於滿殿明燈輝光中,黑袍人緩緩抬起了?頭,一雙明眸看向原不為:“冒昧前來,打擾聖君了?。”


    尚未離去的方雲霄驚呆了?。


    原不為隻是微挑了?下眉,恍然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我差不多猜出你的來意了?——答案是可以?,我答應你。”


    黑袍人微微一怔,似乎沒想到?他這麽好說話,不由啞聲道:“聖君有?何條件?”


    “不,隻是感覺這樣挺有?意思?。”原不為一口氣舔完最?後?一個糖人,連唇邊的笑容都動人許多,“就當是滿足我這個戲外的觀眾,一點微不足道的樂趣罷。”


    ·


    約定的日期一日日靠近,短短七天裏,原不為這邊發?生了?不少有?趣的事?。而楚天南那?邊,也並非虛度時日。


    一去十七年,舊情人再度重逢,便如老房子著火,一發?不可收拾。


    容清月已?經?被逐出玄月宗,又失去了?苦修多年的武功,在重練武功或是找到?更大的靠山前,現在的楚天南無疑是她唯一的倚仗。她自然要好好將人籠絡住。


    不過容清月深諳人心,對楚天南的性情更是了?解得?透徹。刻意討好反而落了?下乘,她隻要三言兩語便能輕易挑起楚天南心中的愧疚,愈發?對她百依百順。


    很快兩人便許下約定,解決這件事?之後?,就帶著女兒,一家三口攜手歸隱。


    楚天南沉浸在與心上人久別重逢的脈脈溫情中,簡直連女兒都要拋之腦後?了?。隻可惜七日時間一過即逝,當初和原不為約定的時間到?了?。


    狂風席卷過天地,漫天飛雪將一切染成雪白,分不清天空與江海的界限。


    滔滔江心,兩艘小船遙遙相望,站在船上的兩道人影身形不動,目光隔空撞在一起。飛舞的雪花還未靠近,就被無形的真氣力場震蕩開去。


    “我來了?!”


    楚天南鋒利的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好似能將飛雪斬作兩截。


    原不為不閃不避與之對視:“當日楚大俠所說,可還作數?仙石也好,其他恩怨也罷,皆由你一肩擔之?”


    兩人說話時,滾滾聲浪震蕩開去,洛水之上江流滔滔,聲音浩浩蕩蕩。


    “楚某所言,從不作假。”楚天南慨然回應,眉宇間一片凜然。


    這幾天,他已?經?從容清月口中知道了?真相,知道一切都是這位魔門聖君在搗鬼,語調便冰冷異常。


    “仙石之事?,本是子虛烏有?。你既心知肚明,還要強作為難,那?便隻好做過一場,問一問楚某人手中三尺青鋒!”


    “恰好,我對天下第一劍好奇已?久。”


    原不為從容一笑,語氣猶如閑聊,聽?不出半分緊張,也看不出多少戰意。


    話音落下,原不為腳尖在船上一點,小舟便向後?方疾馳而去,他的身形亦飛掠而出。人在半空,劍已?出鞘,輝煌絢爛的劍光奪盡天日之色。


    劍光似驚鴻,似匹練,又好似翻湧的江海倒卷了?過來,飄渺,靈動,冰冷,浩瀚,仿佛虛幻輕飄不可捉摸,又像是一整片沉甸甸的汪洋砸落下來……這起手的一式,已?驚豔至極。


    楚天南眼前似有?一片劍氣組成的汪洋蓋了?下來,萬千縷劍氣將他淹沒。


    他的神情沒有?絲毫波動。


    在他麵前,用刀,用槍,哪怕隻是用一根棍子,都比用劍要好。因為他對劍法實在太熟悉了?,他不相信這世上還有?劍道造詣上勝過自己的人。這是站在劍道巔峰多年的自信與傲慢。


    楚天南拔出了?劍。


    他的動作看上去很慢,但漫天劍氣尚未臨身,天淵劍的劍尖已?然刺穿了?這片劍光組成的汪洋。


    劍身隻是一轉,便如抽絲剝繭一般,將漫天劍光分化為無,如同海洋中的千萬條小魚,一下子遊了?開去。


    看上去如此遊刃有?餘。


    一劍瓦解攻勢,楚天南斬出第二劍。


    呼……


    狂風被他引動,悠悠流淌的洛水呼嘯之間洶湧而起,茫茫江濤隨劍勢而動,這一次,是真的有?江河倒卷,滾滾而落。


    原不為眼前一亮,迎了?上去。


    他抬手抖落劍光,似乎抖落漫天星辰。


    下方江河倒卷,楚天南引動洛水之水,好似要將阻攔在眼前的一切盡數摧毀。


    原不為卻不閃不避。


    少年平靜的瞳孔一片空明,現出蒼天般的高邈遙遠。


    他的劍勢也如蒼天一般,仿佛帶著漫天星河一起壓了?下來,使人心靈中頓時生出渺渺凡人獨麵蒼天的大恐怖。


    “天脈……焚焰心法……你是……”


    這一瞬間,楚天南腦海中轉過許多念頭,最?後?都被他決然抹去。


    戰鬥已?經?開始,就不要再反悔。


    他眼神重現銳利,毫不猶豫地迎上去。


    洶湧而起的無數水浪遮蔽了?岸上眾人的視線,蒙蒙水霧將兩道身影籠罩在內,隻能看見吟嘯的劍光與奔湧的怒浪。


    兩個人都已?將精神意誌凝聚到?了?極點。


    直到?轟的一聲響,洶湧的浪滔被劍光切作兩半,好像滔天洪水被一隻無形的手分割開來,於是江海倒流,天地重歸平靜。


    有?一道人影從浪濤的中心倒飛出去,在洛水中濺起好大一朵浪花,將江麵染成一片血紅。


    岸邊觀戰的眾人神色一緊:“究竟是誰?”


    第79章 宗師[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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