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景牽住她的手緊了緊,一雙深邃的眸子裏好似有溫柔的光。


    “這裏以後便是我們的家了,夫人喜歡麽?”


    脫離俞府是他一直的計劃,但與蘇聞琢真正有一個家卻是在那天夜裏,她說他從來不是她的“權宜之計”時,才漸漸在心裏成型。


    若是他一個人,他大可以隨便找個地方住了,但是有了蘇聞琢,他便想給她好一些的。


    不過俞景看了看周圍,又道:“雖然如今隻是三進的院子,比起夫人以前在侯府來還小了些,待日後,我定再給夫人換個大的,嗯?”


    蘇聞琢笑了,一下蹭到他身邊來,抱住他的手臂,眼睛眯成了好看的月牙兒:“我很喜歡啊,於我而言,隻要是跟夫君一起,不管多大的宅子都好,這便是家了,都說家無謂大小,重要的是人。”


    她隻是簡單的一句話,卻讓俞景的心裏熱了一下。


    從小到大,他一直孑然一身,覺得天下哪裏都可以容身,又哪裏都不是他紮根的地方。


    俞景時常覺得他像一個漂泊的浮萍,沒有根,飄到哪兒便算哪兒,怎麽樣都能活,但也僅此而已了。


    而蘇聞琢卻說,與他待在一起的地方就是家了。


    好像她這麽一說,他便可以紮根在她的周圍,從此之後,她之所在,便是心安。


    見俞景一時沒有說話,蘇聞琢抬頭看他:“夫君?”


    俞景回過神來,垂眸,捏了捏牽在手裏的小手,笑道:“沒事。夫人若是覺得宅子裏還有哪處需要改的就跟我說,我去處理。”


    蘇聞琢搖搖頭:“我覺得這樣便很好了!”


    她又與俞景一起在宅子裏多轉了兩圈,最後從後門出了院子,坐上馬車準備回俞府。


    在馬車上,蘇聞琢想起剛剛想問卻忘記的事,朝著俞景湊近了些:“夫君,我想問一下,你哪來的錢買宅子?”


    這條街也不算特別偏僻,三進的宅子應該也不便宜吧,俞景什麽時候這麽有錢了?她竟然不知道?


    隻見俞景無所謂的瞭了一下眼皮,仗著自己身上有傷就讓蘇聞琢抱著他靠在馬車裏,而後漫不經心道:“我那點錢可能買個小院都不夠,這宅子是借的世子的,房契已經更換好了,日後有錢再慢慢還他。”


    “你是說這宅子也是睿親王世子的?”蘇聞琢聽後嘖嘖道,“世子真是有錢人家,自己的宅子都有兩套呢。”


    俞景笑了一聲:“睿親王府早些時候受賞的宅子就有幾處了,世子也不知道是什麽習慣,自己也喜歡買宅子放著,他人也住不過來,但就說萬一日後盛京的宅子價格漲了,他還可以賣出去,是以王爺時常笑罵他是個敗家玩意兒。”


    聽他說完蘇聞琢忍不住笑彎了腰,但還是道:“如此說來,世子是真的把你當兄弟來對待的。”


    俞景點頭,魏世昭待他確實是拋開了身份與偏見,以前俞景以為是因為睿親王賞識自己的緣故,如今他也明白了,魏世昭便是這樣一個坦蕩的人,他與你投緣,那便不管你高低貴賤,都會真心相待。


    見蘇聞琢開心,俞景便又挑了幾件魏世昭的小事,兩人一時間竟在馬車裏編排起堂堂王府世子來。


    而魏世昭在府中連打了三個噴嚏,莫名其妙,直嚷嚷著要變天了,讓阿墨將自己的厚衣裳拿出來。


    -


    回到俞府後,蘇聞琢開始每日一點的收拾東西。


    會試是在十月初九,離著現在也沒幾日了,她需要提前將東西歸置好,到時候便可以直接叫了馬車搬去新宅子裏。


    小院裏的動靜方氏聽李管家說了幾句,但她沒放在心上,在她想來,俞景和蘇聞琢就算搭上了皇親國戚也改不了地位低微,橫豎都是脫不了俞府的,頂多就是去睿親王世子別院再多住幾日罷了。


    她現在除了張羅著與永安侯府的兩門婚事,另外更專注的,就是俞景的殿試了。


    俞景若是在殿試中出了彩,對他們家來說可算不得什麽好事。


    方氏覺得不能讓俞景就這樣去參加殿試了,她得做些什麽。


    於是在這天晚上,俞老爺難得在她屋中歇下時,她在俞老爺耳邊吹起了耳旁風。


    “老爺,俞景過幾日就要殿試了,若是讓他在殿試中取了個好名次,隻怕日後要踩在老爺的頭上了。”


    第43章 蘇聞琢曾經有的,他都想給她……


    俞老爺官不大, 在外頭時常是要看人臉色的,就指著回家耀武揚威一會,這一聽方氏說的, 還真有幾分道理。


    俞景殿試的名字若是在前頭, 便會直接安排官職, 雖說品級也不會太高,但至少也是跟他平起平坐了,更有甚者很可能還會比他品級高那麽一點半點, 那日後他在俞府還有什麽威信可言?


    俞老爺沉默了一會,然後看向方氏道:“夫人想說什麽?”


    方氏知道俞老爺這人饒不了彎子, 於是直言道:“為了老爺著想, 我想著定不能讓俞景這般輕鬆的去了殿試,明日我便讓李管家給他院裏的下人知會一聲……“


    俞老爺聽著方氏在耳邊絮絮叨叨的說了一番,小眼睛又眯了眯, 點點頭道:”這些後宅的事, 你自己看著辦, 別鬧出人命就行, 畢竟我們可是要跟永安侯府結親的人家。“


    方氏聽了俞老爺的話,應了一聲, 心裏卻一聲嗤笑,熄了燈睡了。


    翌日,俞景用了早飯後便去了書房,如今他的傷口已經長出了新肉, 隻要不劇烈運動便沒有大礙了。


    蘇聞琢依舊與前幾日一樣在院子裏清點東西, 今日主要是對一對庫房的一些清單和院裏的花銷與存銀。


    她坐在桌前一頁一頁翻著賬目,偶爾叫幾個丫鬟下人來問一問,整個上午便也就過去了。


    待蘇聞做揉著有些酸脹的脖頸從桌前抬起頭來, 她看了一眼外頭的天色,差不多是要用午飯的時辰了。


    於是先吩咐了青黛讓小廚房擺飯上來,然後才讓朝生去書房裏知會一聲,讓俞景記得再過一會便可以回屋用飯了。


    得了吩咐,下人們一樣一樣將飯菜擺上來,蘇聞琢原本的注意力沒在桌上,卻在上的菜漸漸多起來後,鼻尖好像聞到一絲苦菊味。


    她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頭,目光落在了那一桌菜上。


    菜品裏沒有苦菊,但蘇聞琢的鼻子一直非常靈敏,她覺得自己不太會聞錯。


    於是蘇聞琢讓青黛叫來了後廚做菜的廚子和兩個打雜的丫鬟。


    這廚子也是蘇聞琢自己買來的人,畢竟是入口的東西,她當然是用自己的人才更放心一點,就連廚房裏打雜的兩個小丫鬟,也都是她後來買了讓澤蘭教好的。


    三個下人突然被叫來內院,心裏都有些惶恐,自問工作還算矜矜業業,也絕無什麽二心,不知道少奶奶怎麽會突然要見他們。


    蘇聞琢麵上的神色還算柔和,隻是問道:“今日這一桌菜也是隻經你們的手?”


    三人點頭。


    “少奶奶,我們不敢騙您,每日的菜都是我們三人親手做的,從不假他人之手。”


    蘇聞做點點頭,又問:“今日的菜裏放苦菊了麽?或是苦菊粉或是苦菊汁。”


    那廚子聽後連忙說:“沒有沒有,三少奶奶叮囑過三少爺對苦菊過敏,所以我從來沒用過。”


    蘇聞琢倒是不懷疑他們說的,一來是疑人不用,二來,若是他們真能被收買了做手腳,方氏也不會在她這裏吃這麽多次虧,早就在吃食裏做手腳報複了。


    蘇聞琢沉吟著想了想,不是在廚房動的手腳,那便是在碗碟上了。


    這是最不易被她發現的地方。


    想到這裏,蘇聞琢心裏輕嗤一聲,這是臨近殿試,方氏又開始在他們這院子裏花心思了?


    她抿著唇,若有所思的笑了一下,讓人將桌上的菜先撤了,碗碟都洗幹淨後再重新做幾樣新的,簡單些也可以。


    之後她走到後院,叫了一聲“西言”。


    西言倏地一下出現在她麵前,蘇聞琢給了他一點碎銀子,吩咐道:“去醫館買些瀉藥,下到俞夫人的飯菜裏去,多下點,別虧待了她。”


    西言聽後,接過銀子便出府了。


    蘇聞琢回了屋裏,看到俞景正坐在桌邊喝茶,見她來了便朝她招招手,挑眉問道:“今日的飯菜有問題?”


    “嗯,一點點小問題。”蘇聞琢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俞夫人大抵是不想讓你順利去殿試了,想方設法給菜裏加了苦菊,早知道就住在世子的別院不走了,兩門親事都不夠她忙的。”


    她絮絮叨叨的抱怨,俞景笑著摸了摸她鬆鬆挽在頸後的發:“殿試過後兩日便出榜了,金殿傳臚之前,我們便搬去新宅子。“


    聽俞景這麽一說,蘇聞琢不禁也期待起來,等搬出俞府,她便終於能跟俞景過真真正正的小日子了,雖然後頭的路還長著,但這便讓她有了盼頭。


    接下來幾日,小院裏風平浪靜,而秋棠院中,方氏在連續腹瀉三天後終於扛不住,請來了大夫。


    蘇聞琢在院中得知消息後漫不經心的笑了一下,她本想最後在俞府的這些日子安安穩穩的過了,誰讓方氏不肯消停呢。


    -


    十月初九,殿試的日子。


    這日考生需黎明入殿,曆經點名、散卷、讚拜、行禮等禮節後,頒發策題。


    是以很早的時候,俞景便已經在屋中穿戴好準備出門了。


    這天是所有應試者的大日子,不光本人而言要放在所有事情的重中之重,就連家人也可能會緊張的通宵達旦。


    蘇聞琢就是這個家人。


    她一晚上沒睡好,明明上一世的時候俞景入仕已經是穩穩當當的了,也不知道為什麽這一世她還是會緊張。


    俞景起身的時候她便起了,瓷白的小臉上那點沒睡好的烏青便更加明顯。俞景有些無奈又有些心疼她,摸了摸她的臉,低聲安撫:“夫人無需擔心,我在這方麵還是有點才能的,再睡會好不好?”


    蘇聞琢握住他的手搖了搖頭:“不了,我要送你出府。”


    殿試是大事,入宮的考生多,從宮門前就會開始嚴格審核,為了防止意外,是禁止送行的。


    黎明時分,天蒙蒙亮,蘇聞琢將俞景送到俞府門口,與之前會試一樣,除了她,俞府再無其他人出現。


    初秋的早晨已經有了些涼意,俞景給她緊了緊薄披風的領口,催促道:“窈窈就送到這吧,早些回屋裏,早晨涼。”


    “唔,”蘇聞琢模糊的應了一聲,還是道,“我想看著你走。”


    俞景無奈,隻能俯身用力抱了抱她,而後在她耳邊輕聲呢喃了一句:“等我回來。”


    接著便接過朝生遞過來的韁繩,翻身上了馬背。


    出發前他深深看了蘇聞琢一眼,在初升的太陽下給了他一個肆意張揚的笑。


    蘇聞琢溫柔的看著他,覺得這樣的俞景是她兩世以來都從沒有見過的。


    他鮮活,濃烈,為國有一腔抱負和熱血,他往後的一生,才真正要開始。


    而她會在這裏等著他,等著走進他的未來。


    -


    殿試隻有一天的時間,酉時三刻後俞景便回了府,一切順利。


    接下來便是等待名次出來的兩日。


    若是一般學子,此時一定是最緊張忐忑的時候,不過俞景卻不大擔心,他忙著宅子最後一點裝飾收尾,第二日便往外頭跑。


    當然,還有脫離俞府的事。


    這日俞景從新宅子裏出來,拐了個方向,去了睿親王府。


    因著他現在明麵上還不完全是睿親王的人,隻是得了賞識的一個學子,是以每次他去睿親王府時都得挑小道走後門,避著人。


    魏世昭將他帶進書房,俞景免不了抱怨兩句:“世子,你如今也二十有一了,到底什麽時候成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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