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是那位美人....


    岑財雖然沒親眼所見,但是從小廝的描述上,他便斷定此女一定能合二爺的心意。


    -


    江府,燭火搖曳。


    蘇氏正坐在內堂為江杏縫製新衣,微微偏著頭,髻上的珠釵搖擺生姿,眸光柔和且認真,周身縈繞著一股溫婉之氣。


    如今江杏身上穿著的一件一物都出自蘇氏的手,她甚至可以對著繡架坐一天,一針一線都是母親對女兒的愛意。


    王青如往常般將江杏與曉丹送入內院,抬眸的瞬間,正好自那扇雕花鏤空四方窗扇中,望見了這副美人燈下的婉約模樣。


    男人烏黑的眸子閃過一抹極快的亮光,繼而低下頭,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阿娘快別繡了,我今兒又做了許多好吃的,您快來嚐嚐。”


    江杏將食盒中的食物取出,擺放在圓桌上,親親熱熱去挽蘇氏的手。


    蘇氏的手天生白皙如玉,無骨兒似的,江杏同樣遺傳了她一身好肌膚,可一握住女兒的手,蘇氏的眸色便是一怔。即便在楚子淵的監督下,江杏十指的紅腫減輕了不少,可就算是極其輕微的,蘇氏這個母親也一眼就察覺出來女兒的不同。


    蘇氏歎了口氣,滿眼心疼,“阿娘真不舍得你受這個苦,可偏偏你自小就愛搗鼓這些。”


    還記得江杏剛出入院中的小廚房時,手上總會帶著些傷,甚至會被那厚重粗苯的菜刀切到手,過了許久的時間才逐漸適應熟練。


    江杏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撒嬌兒將頭靠在她的肩,“阿娘不必替我擔心,這點苦根本不算什麽,對了,阿娘上次給我做的裏衣我穿著很是舒服,得空了就再給我做一件吧。”


    江杏適時轉移話題。


    “好好好,隻要我們阿杏想要的,阿娘給你做十件八件都使得。”


    蘇氏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開始思索著布匹與花紋樣式,目光自上而下打量著江杏。


    自家女兒又長高了不少,尺寸還得重新量呢。


    “咦?這是哪兒來的?”


    蘇氏見她腰上多了一個從未見過的香包,繡工十分精巧。


    知女莫若母,她家阿杏樣樣都好,就是繡工沒法兒看,捏著針不到半刻中就起身去廚房倒騰。


    江杏低頭一瞧,想了想,“噢,是上回去沂太城時阿煦買下送我的。”


    蘇氏的臉色略微一變,“怎麽會是他送的,你可知男子送女子香包的意義?”


    “有什麽意義?不外乎是好看然後又買得起?”江杏的睫毛撲閃了兩下,懵懂不解。


    “自然不是,香包扇墜等物都有定情之意,女子輕易不可接受。”蘇氏認真道。


    江杏小小驚訝了兩聲,腦海中回想起阿煦送他香包時的畫麵,隨手遞來,神色如常,就跟平常在廚房裏不時給她遞碗筷的模樣毫無區別。


    江杏回過神,連忙解釋道:“娘親誤會了,阿煦不是這個意思。”


    “不管是否有這個意思,將來你的婚事...”


    蘇氏欲言又止,隻留下幾聲無奈的歎氣。


    自古庶女的婚事,隻有主母才有權利決定,連她這個親生母親都插手不得。


    “你可知下月是什麽日子?”


    江杏偏頭一笑,“是什麽日子?我想起來了,是我開發新款糖水的日子。”


    江杏打算每一月更換一次菜牌,保持顧客的口味新鮮感。


    蘇氏寵溺地拍了拍她的肩,“是你的生辰,也是你及笄的日子。”


    大周女子的及笄儀式並沒有太多繁瑣的程序,隻需主母帶著去家族宗祠叩拜,再在額間妝點一枚花鈿,描花鈿用的彩物是特製的,觸碰到肌膚後,需要用專用的藥水才能擦拭幹淨,而且隻有在定親後才可擦拭掉,在此之前,都需帶著這枚花鈿。


    隻要有了這枚花鈿,就變成了須得開始議親的女子,若是被哪位郎君相中了,會遞上庚帖拜訪,有膽子大的,還會直接就請媒婆上門議親。


    江杏對這件事有些抵觸。


    嫁人哪有賺錢來的有意思。


    -


    翌晨,霧色朦朧,天朗氣清。


    江杏比平常時間來得更早,雖說糖水鋪的營業時間改為了巳時末。


    可她這個時辰就來了,還是太早了。


    甫一開門,便見一身玄色衣衫的少年立於廊下,正伸手采摘著枝丫上的丹桂花,少年背脊峭拔,墨發半束成冠,發尾隨著身體的動作飛逸翩翩。


    “阿煦。”一推開門便能看見他,江杏的眉梢不自覺含了笑意,輕輕喚了聲。


    楚子淵聞聲回頭,語氣有些驚訝,“怎麽來得這樣早?”


    這才卯時呢,若非秋初的時節還有些夏末的影兒,怕是天都是黑的。


    “我起得早,便慢悠悠走來了,權當散步。”江杏偏頭笑了笑,又問道:“你一大早的怎麽在摘花呀?”


    “我見你罐中泡茶用的丹桂見底了,就采摘了些。”楚子淵道。


    丹桂的嫩黃花蕊十分細小,江杏素來都是隨意采摘並不挑選,可楚子淵摘的這些花朵品相極好,一看便是用了心的,足有小半籃子這麽多,也不知他在這樹下站了多久。


    微風拂過,枝頭的枯葉飄落在少年的肩頭,江杏下意識踮起腳尖,伸手為他拂去。


    少女突然挨近,身上那抹似有若無的體香夾雜著丹桂的香味幽幽襲來。


    楚子淵的身體立刻僵住,不敢亂動半刻,臉頰也不自覺紅了一片。


    少年麵容粹白,赧顏俊俏很是好看,江杏抬眸看去,隻覺驚豔,晃神間,腳尖不由歪了兩下,重心不穩地傾斜在了他的身上。


    二人皆是一愣,楚子淵迅速反應過來,伸手扶穩了她的肩,卻沒把人推開。


    江杏連忙站穩,後退了一大步。


    “抱…抱歉...腳滑了。”素來口齒伶俐的少女變得結結巴巴。


    “無礙。”少年的嗓音壓低了兩分,抑製而又隱忍。


    “那個....我先去廚房了。”她恨不得有個洞能鑽進去,太尷尬了,阿煦不會以為她是故意占他便宜吧?


    楚子淵見她拔腿就要走,清咳了聲,將人喚住:“等等,我有事需與你商議。”


    江杏頓了幾秒,回過頭,臉色已經變回正常,思忖了半刻,問道:“關於耶律鳶?”


    第17章


    楚子淵示意江杏在石凳上坐下,又去內室燒了壺熱水,衝泡了兩杯丹桂茶。


    “早秋的清晨已有涼意,你先喝一點暖暖。”


    “多謝。”江杏彎了下唇,伸手接過。


    茶杯太小,兩人的指尖有了短暫的觸碰,轉瞬分開。


    楚子淵收回手臂的動作頓了頓,見眼前的小姑娘捧著茶杯,眉眼彎彎的喝著,便也不自覺跟著勾了下唇,才簡明扼要地道明了裴睿身在沂太城的目的。


    江杏聽罷,慢慢放下了茶盞,暗暗驚詫裴睿的皇親身份,推敲了半晌,道:“裴公子希望你將耶律鳶帶回去,以此當做契機?”


    昨日楚子淵將耶律鳶送入客棧大門口便走了,路上正巧遇到裴睿的親信前來淮南尋他。


    現如今的沂太城滿城都張貼著耶律鳶失蹤懸賞的告示,上回調換馬車時,裴睿知道跟著楚子淵的是耶律鳶。


    如今她失蹤,裴睿便猜到她肯定來了淮南。如果他能將耶律鳶完好無損的送回城主府,便能以此接近耶律修,查探清楚他的政治立場。


    天光大明,旭日徐升。


    江杏親自將楚子淵送至門外,望著少年人的背影,心裏頭似乎有很多話想說,可到了嘴邊,卻隻剩下一句淡淡的“早去早回。”


    楚子淵望著她的雙眸,如水盈盈,令人移不開眼。


    他的眼中帶了些暗湧,薄唇輕啟:“等我回來。”


    少年郎的嗓音低緩而醇厚,言語中卻夾雜著一股濃烈的掛牽。


    -


    官道之上,駿馬奔馳,耶律鳶隻覺得胃都要顛簸出來了,忍不住道:“楚哥哥你慢點,我都要吐了。”


    她今天特地起了個大早,正準備去糖水鋪尋楚子淵,剛走下客棧大堂便看見了他的身影,心中頓時一喜,結果,楚子淵卻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說,直接將她扔進了馬車。


    她猜到他想將她送走,掙紮著從顛簸的車廂裏出來,隻是剛露了個頭,就被一把散發著寒光的利劍擋在了身前。


    “耶律姑娘千金貴體,請安生待在馬車內,若再亂動,小心刀劍無眼。”


    說話這人是裴睿的親衛小武,軍營裏頭混的,三大五粗,加上一身黑衣,麵冷,語氣也冷,看著讓人生畏。


    耶律鳶從小沒聽過一句重話,當即怏怏不樂,眼眶發紅的望向另一側專心驅使韁繩的楚子淵,想尋求安慰。


    哪想楚子淵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留給她。


    “若是江杏被人這般嗬斥,你必定心急如焚吧。”耶律鳶的語氣添上了一絲羨慕的悲涼。


    她驟然提到江杏,楚子淵的表情才有片刻的鬆動,卻也隻是將眸光出神地望向遠處,並未看向她。


    耶律鳶的心裏漸漸沉了下去。


    她也是天之驕女,拋下自尊一路跟過來,仍舊得不到半點回應。


    沒意思,當真沒意思得很。


    耶律鳶重重舒了一口氣,放下廂簾坐了回去,安安靜靜地沒再開口說一句話。


    馬車緩緩行駛在城門口,不少民眾正在排隊出入關口,因著人有些多,通行的速度也慢了下來。


    楚子淵有條不紊地驅使著馬車,不經意的抬眸,視線卻突然一頓。


    青衣麒麟暗紋,楚家的衛兵?


    眼見那人也要望過來,楚子淵立刻壓低頭上的鬥笠。


    果然是楚家的人。


    他們真的找過來了。


    楚子淵的眸光微深,眼皮直跳,一種不好的預感開始滋生。


    前頭隊伍鬆動,馬車順利駛出了城外,自官道上一路飛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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