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引子


    盜墓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從容不迫,文質彬彬,那樣溫良恭儉讓,盜墓是一門技術,一門進行破壞的技術。古代貴族們建造墳墓的時候,一定是想方設法的防止被盜,故此無所不用其極,在墓中設置種種機關暗器,消息埋伏,有巨石、流沙、毒箭、毒蟲、陷坑等等數不勝數。到了明代,受到西洋奇技淫巧的影響,一些大墓甚至用到了西洋的八寶轉心機關,尤其是清代的帝陵,堪稱集數千年防盜技術於一體的傑作,大軍閥孫殿英想挖開東陵用裏麵的財寶充當軍餉,起動大批軍隊,連挖帶炸用了五六天才得手,其堅固程度可想而知。盜墓賊的課題就是千方百計的破解這些機關,進入墓中探寶。不過在現代,比起如何挖開古墓更困難的是尋找古墓,地麵上有封土堆和石碑之類明顯建築的大墓早就被人發掘得差不多了,如果要找那些年深日深藏於地下,又沒有任何地上標記的古墓,那就需要一定的技術和特殊工具了,鐵釺、洛陽鏟、竹釘,鑽地龍,探陰爪,黑折子等工具都應運而生,還有一些高手不依賴工具,有的通過尋找古代文獻中的線索尋找古墓,還有極少數的一些人掌握秘術,可以通過解讀山川河流的脈象,用看風水的本領找墓穴,我就是屬於最後這一類的,在我的盜墓生涯中踏遍了各地,其間經曆了很多詭異離奇的事跡,若是一件件的表白出來,足以讓觀者驚心,聞者乍舌,畢竟那些龍形虎藏、揭天拔地、倒海翻江的舉動,都非比尋常。


    這諸般事跡須從我祖父留下來的一本殘書《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講起,這本殘書,下半本不知何故,被人硬生生的扯了去,隻留下這上卷風水秘術篇,書中所述,多半都是解讀墓葬的風水格局之類的獨門秘術……


    正文 第一章 白紙人


    我的祖父叫胡國華,胡家祖上是十裏八鄉有名的大地主,最輝煌的時期在城裏買了三條胡同相連的四十多間宅子,其間也曾出過一些當官的和經商的,捐過前清的糧台、槽運的幫辦。


    民諺有雲:“富不過三代。”這話是非常有道理的,家裏縱然有金山銀山,也架不住敗家子孫的揮霍。


    到了民國年間,傳到我祖父這一代就開始家道中落了,先是分了家,胡國華也分到了不少家產,足夠衣食無憂的過一輩子,可是他偏偏不肯學好,當然這也和當時的社會環境有關,先是沉迷賭博,後來又抽上了福壽膏(大煙),把萬貫家財敗了個精光。


    胡國華年輕的時候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到最後窮得身上連一個大子兒都沒有了。人要是犯了煙癮,就抓心撓肝的無法忍受,但是沒錢誰讓你抽啊?昔日裏有錢的時候,煙館裏的老板夥計見了他都是胡爺長,胡爺短的,招呼得殷勤周到,可是一但你身無分文了,他們就拿你當臭要飯的,連哄帶趕,驅之不及。


    人要窮瘋了,廉恥道德這些觀念就不重要了,胡國華想了個辦法,去找舅舅騙點錢。胡國華的舅舅知道他是敗家子大煙鬼,平時一文錢都不肯給他,但是這次胡國華騙舅舅說要娶媳婦,讓舅舅給湊點錢。


    舅舅一聽感動得老淚縱橫,這個不肖的外甥總算是辦件正事,要是娶個賢惠的媳婦好好管管他,收收他的心,說不定日後就能學好了。


    於是給他拿了二十塊大洋,囑咐他娶個媳婦好好過日子,千萬別再沾染那些福壽膏了,過幾天得空,還要親自去胡國華家看看外甥媳婦。


    胡國華鬼主意最多,為了應付舅舅,他回家之後到村裏找了個紮紙人紙馬的匠人,就是燒給死人的那種。這個紮紙師傅手藝很高明,隻要手你說得出來的東西,他都能做的惟妙惟肖。


    他按要求給胡國華紮了個白紙糊裱的紙女人,又用水彩給紙人畫上了眉眼鼻子、衣服頭發,在遠處一看,嘿,真就跟個活人似的。


    胡國華把紙人抗到家裏,放在裏屋的炕上,用被子把紙人蓋了,心裏想的挺好,等過幾天舅舅來了,就推說我媳婦病了,躺在床上不能見客,讓他遠遠的看一眼就行了。想到得意處,忍不住哼起了小曲,溜噠進城抽大煙去了。


    沒過幾天,舅舅就上門了,買了一些花布點心之類的來看外甥媳婦,胡國華就按照預先想好的說詞推脫,說媳婦身體不適,不能見客,讓舅舅在們口揭開門簾看了一眼就把門簾放下來了。


    舅舅不願意了,噢,你小子就這麽應付你親娘舅啊?不行,今天必須得見見新媳婦,生病了我掏錢給新媳婦請郎中瞧病。


    胡國華就死活攔著不讓見,他越攔越顯得有問題,舅舅更家疑心,兩下裏爭執起來。正在此時,裏屋門簾撩開了,出來一個女子,長得白白淨淨的,大臉盤子、大屁股小腳,胡國華心裏咯噔一下,哎呦,這不就是我找人糊的紙人嗎?它怎麽活了?


    女人對舅舅施了一禮說近日身體不好,剛才沒出來迎接舅舅,失禮之處還請恕罪,現在突然又覺得身子大好了,今天就留舅舅在家吃頓便飯,說完就轉身進去做飯。


    胡國華的舅舅一看樂壞了,這外甥媳婦多賢惠,又生得旺夫的好相貌,我那死去的妹子泉下有知,看見他兒子娶了這麽好的媳婦也得高興啊。舅舅一高興又給了胡國華十塊大洋。


    胡國華呆在當場,心裏慌亂,也不知是該慶幸還是該害怕,時間過的很快,一轉眼就到了晚上,白紙人做了一桌飯菜,舅舅樂得嘴都合不上了,但是胡國華卻無心吃喝,他看著坐在自己對麵的那個女人,就覺得心裏跟吃了隻蒼蠅似的惡心。她的臉很白,一點血色沒有,臉上的紅潤都是用胭脂抹上的。


    舅舅老眼昏花,也沒覺得那女人有什麽不對頭,七八杯老酒下肚就喝得伶仃大醉,胡國華借了輛驢車,把他送回家中。


    回去的路上,越想越覺得害怕,幹脆也不回家了,去城裏的花柳巷中過了一夜,連抽帶嫖把舅舅剛給的十個大洋都使光了。


    最後又因為沒錢付帳被趕了出來,無處可去,隻能硬著頭皮回家。到家一看屋裏黑著燈,那個白紙人一動不動的躺在自己的床上,蒙著被子,之前的好象一切根本就沒發生過。


    胡國華一想留著她晚上再變成活人怎麽辦,不如我一把火燒了它幹淨。把白紙人抗到院子裏,取出火摺子,就想動手燒了紙人,這時紙人忽然開口說話:“你個死沒良心的,我好心好意幫你,卻想燒了我!”


    胡國華嚇了一跳,深更半夜中隻聽那白紙糊的女人繼續說:“我是看你可憐,你雖然吃喝嫖賭,但是心地還不算壞,我想嫁給你,你願意嗎?”


    胡國華拚命的搖頭,問那紙人你到底是妖還是鬼?白紙人說我當然是鬼,隻是暫時附在這紙人身上,不過你個窮棒子還別嫌棄我,我生前很富有,陪葬的金銀首飾夠你抽十輩子大煙的,你豈不聞富死鬼強似窮命人百倍?


    一提到錢胡國華就有些心動,因為最近實在太窮了,就連衣服都給當光了,不過他可不想有命取財無命花錢,他曾經聽老人們講起過女鬼勾漢子的事,一來二去就把男人的陽氣吸光了,那些被鬼纏上的男人,最後都隻剩下一副幹皮包著的骨頭架子。於是他對紙人說:“就算是你真心對我好,我也不能娶你,畢竟咱們是人鬼殊途,陰陽阻隔,這樣做有違天道。”


    白紙人說你既然如此鐵石心腸,我也不勉強你,不過將來早晚有你後悔的那一天。你記住了,如果你的日子真到了窮得過不下去的時候,你就到十三裏鋪的荒墳來找我,在那片墳地的最中間有座沒有墓碑的孤墳,裏麵的棺材就是我屍身所在,棺中有得是金銀珠寶,隻要你敢來,那些財物就盡管隨意拿去花用。


    說完,白紙人就一動不動了,胡國華壯著膽子,點了把火將白紙人燒成了灰燼。


    後來有幾次窮得實在沒辦法了,就想去十三裏鋪挖墳,但是到最後還是忍住了,東借西湊的把日子混了下來。兩年以後他山窮水盡走投無路終於去了那片墳地,不過那是後話,咱們暫且不表。


    正文 第二章 鼠友


    這年的春節發生了很多事,胡國華紮個紙人騙他舅舅錢的事情終於敗露了,舅舅生氣上火,一病不起,沒出三天就撒手歸西了。


    胡家的親戚朋友都象防賊似的防著他,別說借給他錢了,就連剩飯都不讓他蹭一口。胡國華把家中最後的一對檀木箱子賣了兩塊銀洋,這箱子是他母親的嫁妝,一直想留個念想,沒舍得典當。但是煙癮發做,也管不了那許多了,用這兩塊錢買了一小塊福壽膏,趕回家中就迫不及待的點上煙泡倒在床上,猛吸了兩口,身體輕飄飄的如在雲端。


    此刻他感覺自己快活似神仙,平日裏那些被人瞧不起,辱罵,欺負的遭遇都不重要了。又吸了兩口,忽然發現自己的破床上還趴著個黑呼呼的東西,定睛一看,原來床角上趴著一隻大老鼠,這老鼠的歲數一定小不了,胡子都變白了,體型跟貓差不多大,它正在旁邊吸著胡國華煙槍裏冒出的煙霧,好象它也曉得這福壽膏的好處,嗅著鼻子貪婪的享受。


    胡國華覺得有趣,對大老鼠說:“你這家夥也有煙癮?看來跟我是同道中人。”說完自己抽了一口,用嘴向那老鼠噴雲吐霧,老鼠好象知道他沒有惡意,也不懼怕他,抬起頭來接納噴向它的煙霧。過了半晌,似乎是過足了癮,緩緩的爬著離開。


    如此數日,這隻大老鼠每天都來同胡國華一起吸煙,胡國華到處被人輕賤,周圍沒有半個朋友,對這隻老鼠惺惺相惜頗有好感,有時候老鼠來得晚一點,胡國華就忍著煙癮等它。


    但是好景不長,胡國華家裏就剩下一張床和四麵牆了,再也沒有錢去買煙土,他愁悶無策,歎息的對老鼠說:“老鼠啊老鼠,今天我囊謦糧絕,可再沒錢買福壽膏了,恐不能與你常吸此味。”言畢唏噓不已。


    老鼠聽了他說話,雙目炯炯閃爍,若有所思,反身離去。天黑的時候,老鼠叼回來一枚銀元放在胡國華枕邊,胡國華驚喜交加,連夜就進城買了一塊福壽膏,回來後就燈下點燒了,大肆吞吐,和老鼠一起痛快淋漓的吸了個飽。


    第二天老鼠又叼來三枚銀元,胡國華樂得簡直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想起來以前念私塾時學的一個典故,就對老鼠說:“知管仲者,鮑書牙是也,君知我貧寒而厚施於我,真是我的知己啊,如不嫌棄,咱們就結為金蘭兄弟。”從此與這隻老鼠稱兄道弟,呼其為“鼠兄”,飲食與共,一起抽大煙,還在床上給它用棉絮擺了個窩,讓老鼠也睡在床上。


    人鼠相安,不亞於莫逆之交,老鼠每天都出去叼回來銀元,少則一二枚,多則三五枚,從此胡國華衣食無憂。多年以後我的祖父回憶起來,總說這段日子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就這麽過了多半年,胡國華漸漸富裕了起來,但是不是有那麽句話嗎?發財遇好友,倒黴碰小人,也該著胡國華是窮命,他就被一個小人給盯上了。


    村裏有個無賴叫王二杠子,他和胡國華不一樣,胡國華至少曾經富裕過,怎麽說也當過二十多年的“胡大少爺”。


    王二杠子就沒那麽好的命了,從他家祖上八輩到他這代,都沒穿過一條不露腚的褲子,他看胡國華家業敗了,幸災樂禍,有事沒事的就對胡國華打罵侮辱,欺負欺負當年的胡大少爺,給自己心裏找點平衡。


    最近他覺得很奇怪,胡國華這窮小子也沒做什麽營生,家裏能典當的都典當了,他家親戚也死的差不多了,怎麽天天在家抽大煙?他這買煙土的錢都是從哪來的?說不定這小子做了賊,我不如悄悄地盯著他,等他偷東西的時候抓了他扭送到官府,換幾塊大洋的賞錢也好。


    可是盯了一段時間發現胡國華除了偶爾進城買些糧食和煙土之外,基本上是足不出戶,也從不跟任何人來往。越是不知道他的錢是怎麽來的,王二杠子就越是心癢。


    有天胡國華出去買吃的東西,王二杠子趁機翻牆頭進了他家,翻箱倒櫃的想找找胡國華究竟有什麽秘密。突然發現床上有隻大老鼠正在睡覺,王二杠子順手把老鼠抓起來扔到爐子上正在燒的一壺水裏,然後把壺蓋壓上,心想等胡國華回家喝水,我在旁邊看個樂子。


    還沒等王二杠子出去,胡國華就回來了,正好把他堵到屋裏,胡國華一看壺裏的大老鼠,已經給活活燙死了,頓時紅了眼睛,抄起菜刀就砍,王二杠子被砍了十幾刀,好在胡國華是個大煙鬼,手上無力,王二杠子雖然中了不少刀,卻沒受致命傷,他全身是血的逃到保安隊求救,保安隊的隊長是當地一個軍閥的親戚,當時正在請這個軍閥喝酒,隊長一看這還了得?光天化日之下就持刀行凶,沒有王法了嗎?趕緊命幾個手下把胡國華五花大綁的捆了來。


    胡國華被押到堂前,保安隊長厲聲喝問,為何持刀行凶要殺王二杠子?


    胡國華淚流滿麵,抽泣著述說了事情的始末,最後哀歎著說:“想我當初困苦欲死,沒有這隻老鼠我就活不到今日,不料我一時疏忽竟令鼠兄喪命,它雖非我所殺,卻因我而死。九泉之下負此良友,情何以堪,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既然砍傷了王二杠子,該殺該罰都聽憑發落,隻求長官容我回家安葬了我的鼠兄,就是死也瞑目了。”


    還沒等保安隊長發話,旁邊那個軍閥就感歎不已的對胡國華說道:“他***,不忘恩是仁,不負心是義,對老鼠尚且如此,何況對人呢?我念你仁義,又看你無依無靠,日後就隨我從軍做個副官吧。”


    槍杆子就是政權,亂世之中,帶兵的人說的話就是王法,軍閥頭子吩咐手下,把那個王二杠子用鞭子抽一頓給胡國華出氣,又放了胡國華回家安葬老鼠,胡國華用木盒盛殮了老鼠的屍體,挖個坑埋了,哭了半日,就去投奔了那個軍閥頭子。


    常言說得好:餓時吃糠甜如蜜,飽時吃蜜都不甜。人到了窮苦僚倒之時,別人就是給他一碗粥、一塊餅也會感恩戴德,何況老鼠贈送給胡國華那麽多的錢財,當然老鼠的錢也都是偷來的。聖人說渴死不飲盜泉之水,不過那是至聖至賢之人的品德標準,古人尚且難以做到,何況胡國華這樣的庸人呢?以前聽說在房中吸煙,時間久了屋內的蒼蠅老鼠也會上癮,此言非虛。


    正文 第三章 荒墳凶屍


    從那以後胡國華就當了兵,甚得重用,然而在那個時代,天下大亂,軍閥混戰,拉上百十人的隊伍就能割據一方,今天你滅了我,明天他又收拾了你,沒有幾個勢力是能長久生存下去的。胡國華所追隨的這個軍閥勢力本來就不大,不出一年就在搶地盤的戰鬥中被另一路軍閥打得七零八落,部隊死的死、逃的逃,提拔胡國華的那位軍閥頭領也在混戰中飲彈身亡。


    兵敗之後,胡國華跑回了老家,這時他家裏的破房子早就塌了,又逃得匆忙,身上沒有帶錢,連續兩天沒吃過飯了,煙癮又發作起來,無法可想,隻好把手槍賣給了土匪,換了一些煙土糧食,以解燃眉之急。


    他一尋思,這麽下去不是事啊,這點糧食和大煙頂多夠支撐三五天的,吃光抽淨了之後該怎麽辦?這時他想起了那個附在白紙女人身上的亡魂說的話來,等到窮得過不下去了,就去十三裏鋪的荒墳中找一座沒有墓碑的孤墳,她說那裏邊有她陪葬的金銀首飾。


    此時的胡國華當過兵打過仗,膽子比以前大多了,胡國華在軍隊裏曾經聽個老兵油子說過很多盜墓的事,盜墓在民間又叫“倒鬥”,能發橫財,但是抓著了也是要掉腦袋的,所以他沒敢在白天行動,把心一橫,在一個毛月亮的晚上點了盞風燈,抗了把鐵鍬,就去了十三裏鋪的墳地。


    (那位看觀問了,什麽是毛月亮?就是天上沒雲,但是月光卻不明亮,很朦朧。當然現代人都知道,這是一種氣象現象,學名叫做月暈,表示要變天刮大風了,可是那個年代的農村裏誰懂這些科學的解釋?有些地方的鄉下人就管這種月亮叫長毛毛的月亮,還有人說這種月色昏暗的夜晚,是孤魂夜鬼最愛出來轉悠的時刻。)


    等到了地方,他先喝了身上帶的半斤燒酒,以壯膽色。這天夜裏,月冷星寒,陰風嗖嗖的刮著,墳堆裏飄蕩著一片片磷火,不時有幾聲嘰嘰吱吱的怪鳥叫聲響起,手中的風燈忽明忽暗,似乎隨時都可能熄滅。


    胡國華這時候雖然剛喝了酒,還是被這鬼地方嚇得出了一身冷汗,這回可好,那半斤燒刀子算是白喝了,全順著汗毛孔出去了。


    好在這是一片野墳,誰都不知道是什麽年代的,附近完全沒有人煙,大喊大叫也不怕被人聽見,胡國華唱了幾段山歌給自己壯膽,但是會的歌不多,沒唱幾句就沒詞了,幹脆唱開了平日裏最熟悉的“五更相思調”和“十八摸”。


    胡國華硬著頭皮戰戰兢兢的到了這一大片墳地中央,那裏果然是有一座無碑的孤墳,在這一片荒墳野地之中,這座墳顯得是那麽的與眾不同。


    這座墳除了沒有墓碑之外,更奇怪的這墳的棺材沒在封土堆下麵,而是立著插在墳丘上,露出多半截子。棺材很新,鋥明瓦亮的走了十八道朱漆,在殘月的輝映下,泛著詭異的光芒。


    胡國華心中有些嘀咕,這棺材怎麽這樣擺著?真他娘的怪了,怕是有什麽名堂。不過來都來了,不打開看看豈不是白走這一遭?沒錢買吃的餓死是一死,沒錢抽大煙犯了煙癮憋死也是一死,那樣還不如讓鬼掐死來得痛快,老子這輩子淨受窩囊氣了,他***,今天就豁出去了,一條道走到黑。


    打定了主意,掄起鐵鍁把埋著棺材下半截的封土挖開,整個棺材就呈現在了眼前,胡國華是個大煙鬼,體力很差,挖了點土已經累得喘作一團。他沒急著開棺,坐在地上掏出身上帶的茯蓉膏往鼻子裏吸了一點。


    大腦受到鴉片的刺激,神經也亢奮了起來,一咬牙站起身,用鐵鍁撬開了棺材蓋子,裏麵的屍體赫然是個美女,麵目栩栩如生,隻是臉上的粉擦得很厚,兩邊臉蛋子上用紅胭脂抹了兩大塊,在白粉底子的襯托下顯得象是貼了兩帖紅膏藥,她身上鳳冠霞披,大紅絲綢的吉祥袍,竟然是一身新娘子的妝扮。


    這具女屍絕不是兩年前曾經見過的那個大臉盤子女人,而且那個紙人是兩年前讓他來挖墓,過了這麽久,就算當時那女屍剛入殮,到這兩年之後也該腐爛了呀,難不成她變成了僵屍?


    但是此時,胡國華早就顧不上那麽多了,他的眼睛裏隻剩下那棺中女屍身上的首飾,這些金銀寶石在風燈的光線下誘人的閃爍著,還有放在她身旁陪葬的那些用紅紙包成一筒一筒的銀元,並有許多的金條,簡直數都數不清。


    這回可發了大財了,胡國華伸手就去擼女屍手上配戴的祖母綠寶石戒指,剛把手伸出去,那棺中的女屍突然手臂一翻,抓住了他的手腕,力量奇大,鋼鉤一般的長指甲,有一寸多陷入胡國華手腕上的肉裏,掙脫不得。胡國華被她抓得痛徹心肺,又疼又怕,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女屍睜開雙眼,從二目之中射出兩道陰森森的寒光,胡國華被她目光所觸,冷得全身打顫,就象掉進了冰窟窿,連呼吸都冒出了白氣。


    女屍冷笑一聲說道:“你小子果然是個財迷心竅的,象你這種下賤之輩隻要有錢是不是什麽事都肯做?我看你長了心肝無用,我先替你收起來吧。”


    胡國華一聽對方想要自己的心髒,那如何使得,急忙道:“不可……不可……”女屍不容他多言,扯去他的衣服,用長長的指甲當胸一劃,一顆鮮活的人心從胡國華的胸膛裏蹦了出來,女屍伸手抓住,血淋淋的一口吞到嘴中,嚼也不嚼就囫圇個兒的咽了下去。


    胡國華大吃一驚,低頭一看,自己的胸口上有個傷疤,也不覺得疼痛,隻覺得意識越來越模糊,心中空空如也,想不起來剛才發生了什麽事,趴在地上對那女屍連連磕頭。


    女屍坐在那口豎著的棺材頂端,冷冷的對胡國華說道:“你現在做了我的傀儡,我不會虧待你,一定會給你榮華富貴,你替我引八八六十四個女子到這處墳地,讓我吃了她們的心肝,若出了半點差錯,就先要了你的狗命。”


    此時胡國華哪裏敢不聽她吩咐,書中代言,原來那女屍是個百年屍魔,她自己被為了躲避劫數,暫時離不開這片藏身的墳地,就設計騙胡國華這樣見錢眼開之徒來挖墳,再威逼利誘的讓他去抓來無辜女子供她活吃人心,待她吃滿了六十四顆女子的心肝之後,就算神仙下界也受她不得了。


    胡國華屁滾尿流的離開了十三裏鋪墳地,剛才被嚇得屎尿齊流,回去之後先偷了鄰居家晾曬的一條褲子換上。心想這回可麻煩了,我自己連個老婆都沒有,可上哪裏給這妖怪去找女人,又想到自己好象是有什麽重要的東西被那怪物取走了,究竟是什麽卻怎麽也想不起來,反正非常非常重要,如果找不到女人送給她吃,自己這條命就保不住了,這可如何是好?


    腦中胡思亂想,忽然手中摸到剛才換下來那條臭褲子口袋裏的兩根大金條,正是那女屍主子賞給他的,胡國華眉頭一皺,想出一個餿主意來,唉,為了活命,隻能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了,一想到良心二字,就覺得怪怪的,不過現在想不了那麽多,最重要的是好死不如賴活著,缺德就缺德吧。


    第二天一早,先到縣城裏把金條兌成現大洋,找了間煙館吸了個痛快,又花了十塊現大洋,在一個窮山溝的村子裏買了個十七八歲的大姑娘,民國初年,雖然明令禁止人口買賣,但是老百姓窮得活不下去了,賣兒賣女的事屢見不鮮,政府也禁止不住,這條法律形同虛設。


    買走了這大姑娘,在路上,胡國華告訴她自己是買了她回去當媳婦的,讓她不用擔心,咱倆回去好好過日子,你跟了我,日後讓你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銀的。大姑娘名叫小翠,鄉下女子臉皮兒薄,紅著個臉也不敢抬頭看他,一聲不吭的任憑他帶著走路。胡國華就牽了頭小毛驢,馱著小翠,當夜趁著月黑風高,直奔那十三裏鋪的荒墳。


    山路崎嶇難行,胡國華怕誤了時辰,加緊趕路,途中迎麵遇到一位姓孫的風水先生,這位孫先生是全省有名的法師,他天生的陰陽眼,不僅能看風水算命,而且還會遁甲五行的奇術。


    孫先生一見胡國華,就發現他麵上隱隱約約籠罩著一層黑氣,掐指一算,真是大吃一驚。急忙攔住他問道:“這位爺台,這麽匆忙是趕著去做什麽?”


    胡國華不耐煩的說我有急事,你別擋著路。孫先生突然厲聲喝道:“我隻問你這行屍走肉一句話,你的心肝哪去了?”


    此言一出,胡國華如遭當頭棒喝,急忙跪倒在起,拜求孫先生救命。


    孫先生把他攙扶起來:“你雖然德行敗壞,但是並無大過,你須曉得回頭是岸,讓我救你不難,不過你要先拜我為師,並且戒了煙癮。”


    胡國華聽他說要讓自己戒掉大煙,那還不如要了自己的小命呢,不過仔細衡量,還是性命比煙土來得重些,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先求他救我擺脫了那女屍的糾纏,日後趁他不備,我接著吸我的茯蓉膏去,還怕他發現不成?心中盤算已定,就在山路上給孫先生磕了八個頭,行了拜師之禮。


    然後諸事由孫先生安排妥當,吩咐胡國華依計而行,自己則遠遠的跟在後邊保護。


    月至中天之時,胡國華帶著小翠,趕到了十三裏鋪荒墳,那女屍早就等候多時,罵了胡國華幾句,迫不及待的把小翠抓起來,伸出利爪掏出她的心肝,吞了下去,女屍忽然怪叫一聲,一把將小翠的屍身扯成碎片,此時小翠已經現出原形,原來孫先生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這個假小翠也是個紙人,真的小翠早就被孫先生留在別的地方了。


    女屍所吃的心髒是個裝在紙人裏的黑驢蹄子,此物最是僻邪,尤其克製發生屍變的僵屍之類妖怪(盜墓的分若幹流派,江南一帶的盜墓賊幹活的時候懷中要裝上兩隻黑驢蹄子,此法出自茅山秘術,其中情由容日後再說,在此不做詳細交代)。那魔頭吃了黑驢蹄子,知道著了對方的道了,狂怒之下也想把胡國華撕成碎片,可是胡國華早就遠遠躲開,女屍仰天長嚎,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化為灰燼,肉體都變成血水,沒過多久隻剩下一副白森森的骨架倒在地上。


    孫先生在遠處瞧得清楚,急匆匆地趕將過來,在骨架中找出一枚雞卵大小的赤紅色丹丸,命胡國華吃了下去,胡國華的心肝總算是又回到老地方了。


    兩人合力把地上的白骨裝進那口大紅棺材,剛要把棺材蓋上,冷不丁那骷髏頭躍了起來,張開大口向孫先生吐出一股黑霧,孫先生有些大意,這一下是瘁不及防,被噴個正著,隻覺一陣陰寒的屍氣嗆得胸口氣血翻湧。但是他久經險惡,此刻絲毫也不慌亂,用力一推把那棺板合上,取出長釘釘得死死的,又用墨鬥在棺材上縱橫交錯的彈滿了墨線,墨線如同圍棋棋盤的格子一樣形成一張黑色大網,把棺材封得嚴嚴實實。


    孫先生方才中了僵屍的陰氣,受傷不輕,這一番忙碌之後,坐在地上動彈不得,於是讓胡國華堆些枯柴,把那口朱漆大棺焚毀。胡國華遵命而行,點了把火將棺材付之一炬,火焰熊熊升騰,一股股的黑煙冒了出來,臭不可聞,最後終於都燒成了一堆灰燼。


    胡國華這才想起,那棺中還有許多金銀珠寶,跺腳歎息,悔之晚矣,隻好攙扶著師傅孫先生,接了小翠,一同到了孫先生家中居住。


    《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


    此後孫先生用秘方治好了胡國華的煙癮,傳授他一些看風水測字的本領,胡國華在縣城中擺個小攤,替人測個字看看相,賺些小錢,娶了小翠為妻,他感念師傅的救命之恩,從此安分守己,日子過的一天天好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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