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洛珍站起身,亦步亦趨走過來,她試探著小心翼翼問:“我做了一些你愛吃的蜜餞,要不要帶點回去吃。”


    林清妙衝她笑了笑,“好啊。”


    陳洛珍似才鬆了一口氣,臉上揚起笑,“行,我去給你拿。”


    林清妙帶著蜜餞從胡同出來,準備直接回去,中途接到她媽楊芸的電話,電話裏麵楊芸語氣複雜,隻說讓她回去一趟,林清妙便將車子掉了個頭開去了洪楠街。


    林清妙回到家中看到坐在家裏的於貞,總算明白為什麽楊芸吞吞吐吐,幾次欲言又止。


    於貞看到林清妙,就仿若條件反射一樣,一下從沙發上站起來。說實話林清妙第一眼看到於貞的時候差點沒認出她來,她記得上次和於貞見麵是在國際橋梁研討會上,那時候的於貞衣著得體,容光煥發,和眼前這個憔悴又狼狽的女人判若兩人。


    於貞瘦了很多,兩邊臉頰凹陷下去了,大概是沒休息好,兩顆眼球禿了出來,眼白處充滿了血絲,臉上一點妝都沒化,怕是也沒好好吃飯,顯得麵黃肌瘦,一點氣色都沒有,不過一段時間沒見,她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歲。


    林清妙從門口進來,於貞幾個大步走上前,噗通一下就跪在她麵前,眼淚簌簌簌從眼眶中滾落下來,她聲音沙啞又淒婉,哀求道:“妙妙,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放過我吧。”


    她的反應讓林清妙挺詫異的,她尤記得於貞曾經在她麵前得意又囂張的神色,她也清楚,自於貞來到她家裏生活之後,她看似安分,其實一直暗中和她較著勁,而且這個人自尊心很強,又敏感又自卑,要讓她給人低頭給人下跪,那簡直像要了她的命一樣。


    可想而知,林清妙看到於貞的表現會有多錯愕。對於於貞來說,保持尊嚴和自尊那都是要在其他利益都沒受到威脅的情況下,這段時間於貞被折磨得不輕,可以說簡直生不如死,跟好好活著比起來,尊嚴和自尊算得了什麽?


    於貞哭得稀裏嘩啦,林清妙甚至懷疑她有點神誌不清了,她一邊道著歉還一邊往自己臉上扇巴掌。


    啪啪啪。


    打得還挺狠。


    “是我做錯了,是我忘恩負義,你們家於我有恩,我不該在你失蹤之後就去招惹蔣千俞,也不該在你失憶的時候還去欺負你,我錯了,我錯了,我該死!”


    她連著抽了自己十幾巴掌,林清妙終於忍不住出聲製止了她。


    “好了行了。”


    林清妙的話似讓她看到了一點曙光,她抱著林清妙的腿,仰頭問道:“妙妙你肯原諒我了嗎?你肯放過我了嗎?”


    林清妙蹲在她麵前,目光對著她的目光,“我放過你?我需要怎麽放過你?我放到網上的東西哪一樣不是真的?你敢說那不是你做出來的?”


    於貞忙道:“是我做的,是我做的,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她哭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一點形象都不顧了,“我已經受到懲罰了,我這段時間走到哪裏都是一片罵聲,沒人願意和我合作了,我還欠了一大筆錢,那些要債的粗暴又無禮。”她撩起自己的袖子,上麵有大片大片的淤青,“這都是被他們打的。”


    林清妙望著那淤青,不禁蹙了一下眉頭,她道:“蔣千俞不是那麽偏愛你的嗎?看到你受了這種委屈,他不管你?”


    聽到這話,於貞眼底閃過一抹蒼涼,她淒慘一笑說道:“蔣千俞?蔣千俞他根本就不管我,也不接我電話,連見我一麵都不肯。”


    於貞還記得最後一次見蔣千俞,她還信誓旦旦告訴蔣千俞,她打賭他一定會回去找她的,誰能料到一夜之間發生了這麽多事情,她也從沒想到那個男人會涼薄到這種程度,再想到當時她說的話還有那自信篤定的模樣就覺得自己無比可笑。


    其實林清妙大概也能猜到,蔣千俞是個生意人,生意人有著生意人的功利,他很清楚,他現在名聲受損,如果他再管於貞,隻會讓別人抓住把柄將他往死裏整,商海裏廝殺的人,誰身後沒幾個仇敵,蔣千俞這種站在高處的人仇敵更多。


    在出事之時,於貞對他來說就是一枚絕對不會再拿的棄子了。他對於貞偏愛,他對於貞縱容,那得建立在他的利益不受侵害的時候,一旦利益受到侵害,他選擇保全的隻有他自己。


    林清妙搖了搖頭,不禁覺得可笑,“於貞啊於貞,你不是一向覺得我可憐嗎?你當年是不是在心底痛快,蔣千俞那麽愛我又怎麽樣,我一走還不是什麽都沒有了,轉頭就找了你,你看看你現在又比我好到哪裏去呢?你怎麽不好好想想呢,我和蔣千俞那麽多年的情分,他尚且對我如此涼薄,更何況是你呢。”


    於貞捂著臉痛哭出聲,就這般哭了好一會兒,她又滿臉哀求衝林清妙道:“妙妙,我錯了,你放過我好不好?”


    “我也沒把你怎麽樣,隻是將你做過的事情讓大眾知道而已,既然是你自己做過的事情,那麽得到的後果也該你自己承擔,不過你也別太擔心,輿論達到一定高度之後就會慢慢消下去,到時候你還是可以重新生活,至於你現在遭受的,就當是犯錯之後受的懲罰。”


    “可是……可是……”她語氣淒慘,聽著好不可憐,“因為這件事我欠了很多錢。”


    “所以,你想我幫幫你,幫你還錢?”


    於貞瞪大了眼睛看著她,她拽住她的衣服,說道:“妙妙,你幫我這一次,就幫我這一次好不好?”


    林清妙將她的手打開,她站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她,“不要得寸進尺,如果我真要對付你,就憑你明知道我怕水還拉我進泳池,我認真追究你的法律責任,你覺得你現在還能好好在這裏和我說話嗎?你怕是早就在監獄裏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了。”


    這話就像是一悶棍敲在於貞腦袋上,她呆了片刻,隨即一下跌坐在地上,表情空茫,隻一雙眼睛裏不斷滾下淚來。


    蔣千俞這段時間並沒有比於貞好多少,銘鷹的股價一直拉不起來,倉庫中積累了一大批貨物送不出去,每天都有上百萬的虧損。


    銘鷹這種慘狀和他脫不了幹係,公司裏那些本來就對他不滿的懂事對他就更加不滿了,以前他穩坐董事長的位置,銘鷹也在他手上水漲船高,別人就算不滿也沒資格說什麽,可現在就不一樣了。


    銘鷹虧錢了,虧的是大家的錢,而導致銘鷹虧錢的罪魁禍首就是他這個領頭人。


    在銘鷹的股東大會上,蔣千俞坐在上手,底下那一群頭發花白,自以為是,頑固不化的老頭又開始對他破口大罵。


    當然,文明人,倒也不至於粗魯,然而綿裏藏針,指桑罵槐可是這些人的拿手本事。他聽著這些刺耳的話,麵沉如水,有好幾次都有一種怒到想掀桌的衝動,可他什麽都做不了,身體就像是釘在了座椅上,作為一個領導者,卻被底下的人踐踏著尊嚴,他不僅不能反抗,還隻能硬生生受著。


    他突然想到那時候他剛剛接手銘鷹,他年輕,經驗不足,總是被這些老頭子壓一頭,不管他做得再好也會雞蛋裏挑骨頭。


    後來,是她陪著他來開一次次股東大會,她站在他身邊為他據理力爭,她去拉攏股東太太,將他們的勢力打散,好為他爭取時間。


    再後來,他慢慢坐穩了銘鷹董事長的位置,那些不看好的人也被他牽製在手中,而現在,他失去了他,一切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樣。


    可他很清楚,這一次不會再有一個女孩,有著單薄的身軀卻倔強站在他身邊,陪著他踏過萬般苦難。


    會議開到晚上才散,他讓助理先回去,他獨自開了車出去吹吹風。天上下起了雨,他將窗戶打開,秋末的雨水夾著寒風拂麵而來,絲絲涼意入體,卻讓他的腦袋越來越清明。


    他想起前幾天悄悄去了看了她的演講,她帶著她的作品站在高台上,會場上烏壓壓坐滿了人,她卻絲毫不怯場,全英文流利發言,贏得台下一麵熱烈的掌聲。


    演講完了,他混在人群中遠遠看著她,她看到不少人上前恭賀,許硯柏拿著花送到她的手上,站得遠,他聽不清聲音,可他能從唇形看到她跟人介紹。


    “這位是我的丈夫。”


    他想起,當年她剛進設計局,在入職演講那天,他也如許硯柏這般帶著禮物走上前祝賀她,那時候她也是現在這樣,滿麵紅光,意氣風發跟人大方介紹,“這位是我的丈夫。”


    他們曾經站在彼此身邊,是夫妻,是彼此最親近的人,可現在即便在同一個地方,卻像是隔了一條無法逾越的鴻溝,再無法跨過去。


    不知不覺間,他已將車開到她曾經意外墜落的懸崖邊,她從這裏掉下去,回來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那麽,如果他也從這裏掉下去,她會不會又重新回到自己身邊?


    太陽已經完全墜落,黃昏的光影裏,一切看上去都那麽孤獨,前方有一隻落單的大雁徘徊,發出一陣陣淒慘的名叫。


    他突然重重的在方向盤上捶打了幾下,不小心按到喇叭,發出一陣陣刺耳的響聲。那一種孤獨絕望的感覺突然彌漫上來,他又疼又怒,捂著胸口趴在方向盤上低聲抽泣。


    他知道,他已經徹底失去她了。


    因為婚禮籌備還需要一點時間,林清妙和許硯柏打算先去將結婚證領了。


    領完證從民政局出來,林清妙看了一眼身邊的男人,按理來說,他喜歡了她這麽多年,終於能將她娶回家了,他該高興才是,可他的臉上卻看不出多少喜悅,反而還有一種沒反應過來的恍惚感。


    林清妙不快道:“怎麽了許先生,這個證領得不痛快?”


    許硯柏看著手上紅彤彤的小本子,確實還沒反應過來,主要是真的太順利了,他竟然就這樣和林清妙領了結婚證?就連這一路過來都是綠燈,連一個紅燈都沒有,簡直順利得讓他覺得像做夢。


    坎坷經曆得多了,結尾卻這麽順利,反而讓他覺得不真實。


    “你知道嗎,我曾經經常做同一個夢,那時候我已將你找回來而你還沒恢複記憶,我常常夢到我所經曆的都隻是我的一場夢,夢醒後你依然好好和蔣千俞在一起,你並沒有經曆什麽意外,而我也從未找到過你。你說現在是不是也是我的一場夢,在夢裏,一切都那麽美好,我和你在一起了,我終於娶到了我愛了很久的女孩,可是夢醒之後,才發現這一切都不是真的,我們從來沒有在一起過,所有這一切都是我愛而不得所臆造的一場夢。”


    林清妙被他逗笑了,她戳了戳他的臉,捏著他的下巴讓他對著她。


    “看著我,你看看我是不是真的。”


    許硯柏伸手在她臉蛋上捏了一下,笑起來,“是真的。”


    林清妙揉了揉臉蛋,不滿道:“你說你這個人怎麽還捏人家臉,我又不是小孩子。”


    許硯柏在她另外一邊也捏了一下,“這麽軟的臉蛋,不捏就是浪費了。”


    林清妙捂著兩邊臉,瞪他,“許硯柏,剛結婚就欺負我嗎?”


    她撒嬌的語氣簡直聽得許硯柏心都要化了,他將人摟在懷中,在她額頭上親了一口,柔聲道:“怎麽會欺負許太太,愛你還來不及呢。”


    這句話他說得很自然,可是那“許太太”三個字從他口中說出來,她的心就跟著顫了顫,像是被一隻溫柔的手撫摸過一樣。


    她抱著男人,愉悅得簡直想跺跺腳,雖然已經快三十歲了,可這種被照顧疼愛的感覺讓她有一種少女戀愛的感覺,她一時心花怒放,她在他懷中點頭,猛點頭。


    愛你還來不及呢。


    她簡直喜歡極了他說這樣的話。


    林清妙永遠記得她和許硯柏領證的那一天,碧空萬裏無雲,又輕柔的風吹過來,就和許硯柏落在她額頭的吻一樣溫柔。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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