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現在算朋友吧?”孟雪嬌理直氣壯,“所以殿下快換了衣裳。”


    本來正掙紮的李承琸看了眼孟雪嬌那“不換咱們可就不是朋友了”的臉色,默默走進了內室。


    這衣裳平常人根本撐不住,穿上像棵蔫了的綠菜,孟雪嬌上一個見能把翠袍穿出來的還是慈濟,但小居士穿上溫潤如水,而裕王殿下則如茂林修竹。


    壓不彎,直且銳,帶上鬥笠之後,吸引了半個街的小娘子。


    “殿下這個好吃,你可一定要嚐嚐。”


    這是上輩子李承琸信裏推薦過的某家老字號的小吃。


    “殿下這個好看,讓懸風試試。”


    這是前幾天看到的刀飾,一隻小小的白狸奴,和小雪有七分像。


    “殿下來看看這個!”


    孟雪嬌逛的不亦樂乎,與民同樂的前薊城督軍默默住嘴,給懸風帶上小貓,自己拎著一串吃食,完美的詮釋了人形行走置物箱。


    直到孟雪嬌到了一間小小的花鋪旁。


    賣花的是個老太太,坐在椅子上,笑嗬嗬的:“重踵?那是勇士才能摘到的話,我不行,但有單踵可以嗎?也很漂亮。”


    其實是完全不一樣的花,名字有點類似而已。


    兩朵小紫花並在一起,孟雪嬌攤開手心,放在李承琸眼前。


    “沒有重踵,但隻好兩朵單踵並在一起了,殿下先湊合吧,”孟雪嬌說。


    她笑得眉眼彎彎,而心中有什麽長久的沉甸甸壓住的終於可以挪開了。


    她該走向前麵了,看更多的人和物,懸風這輩子不會換主人了,也不會被妥帖放到王府的箱子裏。


    她和李承琸沒了半師之誼,可以做朋友,可以一起盡情討論更多。


    也許還有別的可能……


    小小的花之間,一顆藥丸被簇擁著。


    “這是一位叫做慈濟的雲遊僧送的,安神輕身,殿下要是信我,可以試一試。”


    熟悉的藥香鑽進李承琸鼻間,這是他親手研磨的藥,他怎麽可能不記得。


    “好,”他拿起藥丸,直接咽了下去。


    絲絲暖流流入喉中,滯澀了快一年的氣血開始回暖。


    他恨過,茫然過,絕望過,直到最後放棄了。


    解藥曾和他不過幾步之遙,他卻忽然毒發,又受到牽製,無法取藥,而這時候有人采走了他的希望。


    李承琸那時候是絕望的。


    可是現在……


    他站在原處,手心是兩朵小紫花。


    第29章


    “殿下!”


    孟雪嬌愕然。


    她雖然把藥給了李承琸,但也沒覺得李承琸會直接吃掉,這可是藥啊。


    剛重生回來的時候沒轉過彎也就算了,現在她眼中的李承琸還不是那個信她的攝政王殿下啊。


    他們是曾相互幫助過,李承琸也伸過援手,但最多也就算是交淺言深,現在這算是怎麽回事。


    孟雪嬌頭疼,得,她得好好找個理由了。


    畢竟按道理來說,她現在甚至不該知道李承琸的病。


    李承琸茫然地眨眨眼,才意識到問題,他還不是慈濟,正常人看來,他的信任是有點奇怪。


    幸好裕王殿下記性好,從記憶裏翻出來了一件事。


    “你要真的想下毒,那麽初遇的時候就可以了,”李承琸笑,“我信你。”


    孟雪嬌咬唇,麵前淺笑的少年裕王和未來溫柔低笑的攝政王漸漸重合。


    他總是那麽容易的托付信任,才會被兄弟騙,才會不得天下人喜歡吧。


    “殿下就是人太好了!”孟雪嬌哽咽道,“殿下一定要保重自己,不要這麽善良啊。”


    李承琸慌了手腳,忙取出帕子遞給孟雪嬌:“你別哭,我會的,我——”


    他本來想說我會保重的,轉念一想,生生改口道:“你幫幫我,我會努力的。”


    說完李承琸就有點後悔,裕王殿下和孟雪嬌好像還沒這麽親密。


    然而孟雪嬌已經理所當然道:“殿下就算不說,我也會的。”


    善良的裕王殿下厚顏無恥道:“好,我也會努力的,做不那麽善良的人。”


    孟雪嬌看著麵前的人,心中憐惜,本來想早點回院子裏看哥哥,現在改口道:“燈籠亮了很多,是有集市嗎?殿下要不要去看看?”


    的確有集市。


    巷戰實在嚇人,眼看百姓越來越焦慮,李承琸和薊城太守打了商量,辦一場集會放鬆心情。


    與民同樂的督軍李承琸麵上傷疤太明顯,隻好帶著鬥笠麵紗,和孟雪嬌一同去逛集市。


    人流朝中間湧動,邊上的攤子就沒什麽人,一個老太太孤零零坐在那裏,孟雪嬌看了不禁心疼。


    李承琸看到她表情,主動道:“咱們去問問那個老人家。”


    老人家是賣木簪子的,打磨倒也光滑,就是樣式古樸粗糙,孟雪嬌自然不缺簪子,就連被磋磨的李承琸也沒見過這麽粗糙的物件。


    “是後生陪夫人來逛逛麽,”見了客人,老太太卻不急切,反而笑嗬嗬道:“今日會很熱鬧,後生可陪著夫人多走走。”


    李承琸和孟雪嬌對視一眼,孟雪嬌想,老太太衣著樸素,麵上縱橫溝壑,絕對不是隱姓埋名的富戶,哪有見了客人不著急的賣家?


    如果換個時間,什麽都有可能,可現在——


    也許是混進來的奸細。


    李承琸也想到了,但他想得更深,話本裏說過,這種的還有可能是隱世高人,也許這些木簪子裏隱藏的是什麽藏寶圖。


    不管是藏寶圖還是奸細,都得去問問。


    既然是試探,就不必解釋那麽清楚,兩個人就默認了老太太的話,孟雪嬌笑道:“人太多了,夫君怕我擠著。”


    她聲音又輕又軟,叫夫君的時候李承琸臉“轟”的一聲,漲得通紅。


    裕王殿下現在萬分感謝,鬥笠擋住了他的臉色,這,心上人這樣叫他,他怎麽可能不緊張羞澀呀。


    “是,”他看孟雪嬌眼風掃來,忙道,“對,是這樣。”


    他想,不管這老太太是什麽人,今天都值得了。


    老太太笑了,話很不客氣:“後生和夫人是怕我是奸細。”


    孟雪嬌盤腿坐下,淺笑:“阿嬤為什麽不和其他賣家一樣,朝中間走走呢?”


    老太太笑嗬嗬的,也不生氣:“我要那些錢做什麽,我就是喜歡這熱鬧。”


    他們正交談著,另一個大娘過來了,居然是霍家的鄰居大娘,她看了一眼孟雪嬌,笑道:“這是張老太,在薊城呆了很多年啦,二十年前的薊城,三天兩頭的失守,張老太的丈夫,兒子,都走了沒有回來。”


    啊,這可是傷心事,孟雪嬌正色肅容,正好安慰張老太兩句,就聽見老太太嗓音昂揚起來:“但去年,我兒子回來了!都是裕王殿下領兵有方!我兒子沒死,隻是被哈那個什麽王的大帳帶走做了奴隸,裕王殿下把他們都救了回來。”


    “裕王殿下是好人啊!”


    張老太激動地抹抹淚水,又道:“我兒子現在又去打蠻子了,說,跟著裕王殿下,不會輸!”


    孟雪嬌歪頭,帶著麵紗的裕王殿下看不清神色,他隻是悶悶挑了幾支簪子,嗓音微啞。


    “大娘,我要幾支。”


    “給夫人也挑支吧,雖然我手藝比不上大戶人家,但你看這種重踵花樣,還有這種雲水花樣,都是薊城特殊的呀。”


    李承琸沉默了一瞬,又拿起來張老太推薦的兩支,讓張老太包了,自己拿給孟雪嬌。


    張老太和鄰居大娘依然笑嗬嗬的。


    剛剛自己認下的“夫君”,不接也不是,孟雪嬌接過,放進袖子裏。


    她不知不覺臉也紅了,隻覺得周圍風都是熱的,孟雪嬌眼尖,看見了前麵似乎有猜燈謎的,幹脆戳了戳李承琸的袖子。


    “咱們去看看那個吧。”


    李承琸自然沒有不應的,兩個人緩緩朝人流而去,身後的鄰居大娘和張老太依然笑嗬嗬的。


    “張老太,你說咱們將軍夫人和將軍,誰更厲害?”


    張老太幸災樂禍:“這我不知道,但將軍夫人是不是將軍夫人,將軍還要努力啊。”


    並不知道已經被識破,李承琸和孟雪嬌跟著人群一起前走。


    因為不知道會不會再有戰爭,像煙花這種是不能放的,城裏就是燈籠,大大小小的燈籠,燭光搖曳著,配合著各種的叫賣聲。


    孟雪嬌又發現了少年裕王殿下一個新特點。


    他特別不服輸。


    不管是燈謎還是套圈,或者投壺,裕王殿下不玩則已,玩則必須玩到最好。


    套到的小貓瓷佩,送給孟雪嬌。


    燈謎贏到的花燈,送給孟雪嬌。


    投壺投到了據說是從蠻人手裏搶到的烏金箭,這個就不送了,李承琸塞進袖子裏,滿不在乎道:“是假的,我回來送你真的。”


    萬千燈火之中,他的鬥笠麵紗不知不覺扔掉了,孟雪嬌看見他明亮的眼睛。


    “帶你去個好地方。”


    他們撥開人群,一路朝西邊跑過去,孟雪嬌茫然,上輩子的李承琸,似乎沒有提到過這邊還有什麽。


    李承琸應該吩咐了暗衛,跑出人群,就看見有兩匹馬並一個侍衛在等他們,兩人都騎術精湛,很快到了一片星光下。


    “這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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