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亮光由於我們的快速移動而變得忽明忽暗,明暗呼合之際,我已看清門後沒有泥土,是一間頗為寬敞的石殿,殿內有石柱石桌,兩廂泥塑的神像橫七豎八地倒著,角落旮旯裏掛滿了厚厚的蛛網和塌灰,放眼間各處是滿目狼籍、一塌糊塗,火把光亮又甚為有限,一時間也看不清“黃仙姑”躲到了哪裏。


    三個人同時進來,動靜不小,不知是誰蹭落了一些塌灰,嗆得我們不住咳嗽,好容易塵埃落定,互相一看,對方都是灰頭土臉的極是狼狽。


    胖子在剛才鑽過那段幾米長的地道時,因為地洞低矮狹窄,蹲得他腿腳酸麻,這時進了石殿至少能夠舒筋活血,連忙伸伸胳膊蹬蹬腿,發現自己的狗皮帽子上落了一大塊蹋灰,正好門口附近有個跟樹樁子似的圓木墩子,就摘掉帽子在那木墩子上撣了兩下,然後順勢一屁股坐在了上麵,對我說道:“我就跟這堵著來個一夫當關,量那小黃皮子也不能長翅膀飛了,老胡你到各處去搜搜看它在哪藏著呢,把它攆出來讓我活剝了它的皮子,不過我看這間大屋好象還有後門,它要走後門了倒也麻煩,燕子快去後門把守……”


    我自打進了著古怪的石殿之後,對裏麵的種種東西都充滿了好奇,早把逮“黃仙姑”的事扔在了腦後,被胖子一提醒才想起來,正要去找它,卻見燕子急匆匆地把胖子從樹墩上拉開,燕子對我們說:“跟你們說了你們還不信,這就是鬼衙門,山裏人都知道,林子裏的樹墩子不能坐,因為那是虎神爺的飯桌,凡人坐了是要招災惹禍的,你咋說坐就坐呢?”


    胖子抬腳踏住木墩笑道:“現在衛星都整上天了,原子彈也爆炸了,窮人都翻身得解放了,管他什麽神爺王爺的飯桌供桌,那都是舊社會的黃曆了,如今咱勞苦大眾拿它當墊屁股的板橙那是看得起它,我要高興起來還沒準在上頭撒泡尿呢。”


    我一把推開胖子,對他開玩笑說:“別他媽扯蛋了,勞苦大眾也不能隨地大小便啊,再說你也不照照鏡子,勞苦大眾的隊伍裏什麽時候有過你這號腦滿腸肥的胖賊,一看你這肚子你就暴露了,不用問,肯定是打入我們勞苦大眾內部的壞分子。”


    最讓我納悶的是這石殿不知是幹什麽的,特別是為什麽在門口有這麽個樹墩子,欲窮其秘,便要看個仔細,於是我把礙事的胖子推到一邊,蹲下身用火把去照,一看之下,發現這樹樁般的木墩子果然大有明堂,上麵有古樸的紋路,以及許多看不懂的古怪符號,最奇特的是木墩子正中間,刻著一個身穿古代女裝的人形,那人形卻無人頭,而是生了一張黃鼠狼的麵孔,那黃皮子臉一臉奸邪的笑容,十分可憎,令人說不出的厭惡,那副詭異的表情似乎有種無形的力場揪住人心,使人一看之下頓時覺得全身汗毛孔裏透出森森涼意,我心道不妙,這回怕是進了黃皮子的老窩了。


    圓形的木墩子大概是個供桌,說是木墩子,實際上質地非常堅硬,曆久不朽,大概是以一種半化石形態存在的罕見石木,上麵刻著黃皮子身穿人衣的神像,神情極是詭異,神秘中帶著幾分可怖。


    胖子哪管木墩子上有什麽,隻顧著向我解釋他長這麽胖是為了將來打入敵人內部做準備,我對他擺了擺手,這時候就甭練嘴皮子了,看來咱們是進了一座供著黃大仙的山鬼祠,這點從木墩供桌上的圖案,以及石殿內東倒西歪的泥塑神像就可以看出來。


    石殿中倒塌的泥像,就如普通寺廟中的城隍神灶形式相仿,兩廂都是些獸麵人身的勾引、通判,供桌後是隻黃皮子精的泥塑,殿中保留著許多離奇的碑文圖形,圖形無外乎是些黃皮子成精吃人之類的可怕情形,而那些碑文記載大多是我難以理解的詭異內容。


    深陷土石的石門,殿中雜亂無章的破敗情形,這些都說明以前此地發生過山崩一類的天災,才使這座石砌鬼祠半埋地下,但石門前那條通道,明顯是後來被人挖開的,不知道那些挖地道的人為什麽不辭辛苦要掘出這座古祠?難道是他們想找什麽重要的東西?荒山中的鬼祠裏又能有什麽?這些我實在是想不出來了,但正是由於未知的事物逐漸增加,無形中又增加了我一探究竟的決心。


    燕子一腦袋迷信思想,對“鬼衙門”的傳說天生有種畏懼心理,她用手套擦了擦圓木墩子旁一個落滿灰塵的石碗,碗中都是黑褐色的凝固物,這讓她想起了山鬼飲人血的傳說,於是她開是猜疑是“黃仙姑”故意把我們引進這山鬼廟的,越想越覺得發怵。


    我和胖子都不相信小黃皮子會有那麽囂張的反動氣焰,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於是毫不在乎地對燕子說:“想引咱們進埋伏圈?那*還反了它了不成?再說黃皮子雖然精明,但畢竟隻是獸類,怎麽能如此過分渲染牛鬼蛇神的厲害,這個思想傾向可危險了,要知道無產階級的鐵拳能砸碎一切反動勢力。”


    最後我和胖子得出的結論,是山裏人對黃大仙過於迷信,看來澆樹要澆根,育人要育心,機器不擦會生鏽,人不學習要變修,這說明我們思想教育工作抓得還不夠,應該讓燕子認識到,黃皮子就是黃皮子,它套上人皮也成不了精。


    燕子氣得大罵道:“你們兩個鱉犢子滿嘴跑小火車,讓我說你倆啥好啊,傳說進了鬼衙門的人就得被山鬼捉住把血喝幹了,你們看這木墩供桌下的石碗,都被人血染透了,這可是血淋淋的事實啊,我這咋是迷信呢?”


    我心想山鬼喝人血?這事可夠邪性,難道還真有這等人間悲劇不成?我低頭看了看燕子所說那隻用來裝人血的石碗,圓木供桌下果然有個很大的石碗,東北管這種特大號的碗叫海碗,這石碗也是有許多年代的東西了,磨損甚重,邊緣都殘破不全了。


    我想看看碗中深黑色的殘滓是不是人血,便把石碗搬起翻轉過來,往地上一磕,從石碗中震出許多黑紫黑紫的粉沫來,我又看了看拱桌上黃皮子精的神像,恍然大悟,把手向下一揮,做了個伸手砍頭的動作,對胖子和燕子說:“這圓木墩子不是供桌,而是斷頭台,肯定是斬雞頭放雞血用的,你們看木墩邊緣密密麻麻都是刀斧印痕,在這上邊斬了雞頭,一定是將雞血控進石碗裏給黃大仙上供,我為什麽說是雞血呢,因為這石殿中供的是黃皮子,黃皮子是不吃人的,黃皮子喜歡吃雞也絕對屬於謠言,它並不吃雞,它偷雞也不是為了吃雞肉,而是隻喜歡喝雞血。”


    我這一番話說得燕子連連點頭,分析得入情入理,早年間也的確有這種風俗,讓她相信了這石殿隻不過是很久以前供黃大仙的廟祠,而不是什麽山鬼喝人血的“鬼衙門”,燕子隻怕山鬼,不怕黃皮子,畢竟山中的獵戶哪個都套過黃皮子,她心神鎮定下來,腦子就好使多了,不再隻想拽著我們逃跑,看見黃皮子喝雞血的石碗,她突然想起一個流傳了多年的古老傳說,她說要提起黃大仙廟來,以前團山子好象還真有這麽一座。


    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團山子下有金脈,白天在山上掏洞挖金子,晚上就在山下查幹哈河畔紮營,由於人太多了,所以一到晚上營子裏點起燈火,照得山穀一派通明,找黃金礦脈的人都信黃大仙,認為山裏的金子都是大仙爺的,讓他們挖到是黃大仙發慈悲救濟苦哈哈的窮漢,都心懷感激,就常到團山子下祭拜那裏的黃大仙廟。


    那廟是以前就有的,早已荒廢多年,可也正由於這黃大仙廟修得地點特殊,剛好對著山下開闊的營地,那地方也就是現在的團山子林場,挖金人吃飯,以及點火取暖,就等於是給黃大仙上供點香了,由於挖金的人太多了,使得黃大仙在廟中“日享千桌供,夜點萬柱香”,哪路神仙能有這麽好的待遇?結果這事讓山神爺知道了,連嫉妒帶眼紅,就把山崩了,壓死了好多人,從此以後,那黃大仙廟也沒了,山裏的金脈也無影無蹤了。還有一種說法是,有人在礦洞裏挖出一個青銅匣子,那匣子是黃大仙的,凡人絕不能開,打開之後這山就崩了,匣子裏究竟是啥誰也不知道,看過的人全都死了。


    最後燕子說:“這都是老輩子的事了,也不知是幾百年前的傳說,這地方要不是鬼衙門,就指定是古時候挖金脈的人們造的那座黃大仙廟。”


    我點了點頭,這聽著還靠點譜兒,想不到這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以前還挖出過金脈繁榮過一段時間,要不是親眼看了這埋在地下的黃皮子廟,還真不敢相信,不過我當然不相信山崩與山神老爺發怒有關係,更不相信在山中挖出個銅匣子山就崩了,地震就是地震,為什麽非要牽強附會加上些聳人聽聞的成份呢?


    第一卷 黃皮子墳 第七章 老吊爺


    圓形的木墩子大概是個供桌,說是木墩子,實際上質地非常堅硬,曆久不朽,大概是以一種半化石形態存在的罕見石木,上麵刻著黃皮子身穿人衣的神像,神情極是詭異,神秘中帶著幾分可怖。


    胖子哪管木墩子上有什麽,隻顧著向我解釋他長這麽胖是為了將來打入敵人內部做準備,我對他擺了擺手,這時候就甭練嘴皮子了,看來咱們是進了一座供著黃大仙的山鬼祠,這點從木墩供桌上的圖案,以及石殿內東倒西歪的泥塑神像就可以看出來。


    石殿中倒塌的泥像,就如普通寺廟中的城隍神灶形式相仿,兩廂都是些獸麵人身的勾引、通判,供桌後是隻黃皮子精的泥塑,殿中保留著許多離奇的碑文圖形,圖形無外乎是些黃皮子成精吃人之類的可怕情形,而那些碑文記載大多是我難以理解的詭異內容。


    深陷土石的石門,殿中雜亂無章的破敗情形,這些都說明以前此地發生過山崩一類的天災,才使這座石砌鬼祠半埋地下,但石門前那條通道,明顯是後來被人挖開的,不知道那些挖地道的人為什麽不辭辛苦要掘出這座古祠?難道是他們想找什麽重要的東西?荒山中的鬼祠裏又能有什麽?這些我實在是想不出來了,但正是由於未知的事物逐漸增加,無形中又增加了我一探究竟的決心。


    燕子一腦袋迷信思想,對“鬼衙門”的傳說天生有種畏懼心理,她用手套擦了擦圓木墩子旁一個落滿灰塵的石碗,碗中都是黑褐色的凝固物,這讓她想起了山鬼飲人血的傳說,於是她開是猜疑是“黃仙姑”故意把我們引進這山鬼廟的,越想越覺得發怵。


    我和胖子都不相信小黃皮子會有那麽囂張的反動氣焰,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於是毫不在乎地對燕子說:“想引咱們進埋伏圈?那*還反了它了不成?再說黃皮子雖然精明,但畢竟隻是獸類,怎麽能如此過分渲染牛鬼蛇神的厲害,這個思想傾向可危險了,要知道無產階級的鐵拳能砸碎一切反動勢力。”


    最後我和胖子得出的結論,是山裏人對黃大仙過於迷信,看來澆樹要澆根,育人要育心,機器不擦會生鏽,人不學習要變修,這說明我們思想教育工作抓得還不夠,應該讓燕子認識到,黃皮子就是黃皮子,它套上人皮也成不了精。


    燕子氣得大罵道:“你們兩個鱉犢子滿嘴跑小火車,讓我說你倆啥好啊,傳說進了鬼衙門的人就得被山鬼捉住把血喝幹了,你們看這木墩供桌下的石碗,都被人血染透了,這可是血淋淋的事實啊,我這咋是迷信呢?”


    我心想山鬼喝人血?這事可夠邪性,難道還真有這等人間悲劇不成?我低頭看了看燕子所說那隻用來裝人血的石碗,圓木供桌下果然有個很大的石碗,東北管這種特大號的碗叫海碗,這石碗也是有許多年代的東西了,磨損甚重,邊緣都殘破不全了。


    我想看看碗中深黑色的殘滓是不是人血,便把石碗搬起翻轉過來,往地上一磕,從石碗中震出許多黑紫黑紫的粉沫來,我又看了看拱桌上黃皮子精的神像,恍然大悟,把手向下一揮,做了個伸手砍頭的動作,對胖子和燕子說:“這圓木墩子不是供桌,而是斷頭台,肯定是斬雞頭放雞血用的,你們看木墩邊緣密密麻麻都是刀斧印痕,在這上邊斬了雞頭,一定是將雞血控進石碗裏給黃大仙上供,我為什麽說是雞血呢,因為這石殿中供的是黃皮子,黃皮子是不吃人的,黃皮子喜歡吃雞也絕對屬於謠言,它並不吃雞,它偷雞也不是為了吃雞肉,而是隻喜歡喝雞血。”


    我這一番話說得燕子連連點頭,分析得入情入理,早年間也的確有這種風俗,讓她相信了這石殿隻不過是很久以前供黃大仙的廟祠,而不是什麽山鬼喝人血的“鬼衙門”,燕子隻怕山鬼,不怕黃皮子,畢竟山中的獵戶哪個都套過黃皮子,她心神鎮定下來,腦子就好使多了,不再隻想拽著我們逃跑,看見黃皮子喝雞血的石碗,她突然想起一個流傳了多年的古老傳說,她說要提起黃大仙廟來,以前團山子好象還真有這麽一座。


    很多年很多年以前,團山子下有金脈,白天在山上掏洞挖金子,晚上就在山下查幹哈河畔紮營,由於人太多了,所以一到晚上營子裏點起燈火,照得山穀一派通明,找黃金礦脈的人都信黃大仙,認為山裏的金子都是大仙爺的,讓他們挖到是黃大仙發慈悲救濟苦哈哈的窮漢,都心懷感激,就常到團山子下祭拜那裏的黃大仙廟。


    那廟是以前就有的,早已荒廢多年,可也正由於這黃大仙廟修得地點特殊,剛好對著山下開闊的營地,那地方也就是現在的團山子林場,挖金人吃飯,以及點火取暖,就等於是給黃大仙上供點香了,由於挖金的人太多了,使得黃大仙在廟中“日享千桌供,夜點萬柱香”,哪路神仙能有這麽好的待遇?結果這事讓山神爺知道了,連嫉妒帶眼紅,就把山崩了,壓死了好多人,從此以後,那黃大仙廟也沒了,山裏的金脈也無影無蹤了。還有一種說法是,有人在礦洞裏挖出一個青銅匣子,那匣子是黃大仙的,凡人絕不能開,打開之後這山就崩了,匣子裏究竟是啥誰也不知道,看過的人全都死了。


    最後燕子說:“這都是老輩子的事了,也不知是幾百年前的傳說,這地方要不是鬼衙門,就指定是古時候挖金脈的人們造的那座黃大仙廟。”


    我點了點頭,這聽著還靠點譜兒,想不到這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以前還挖出過金脈繁榮過一段時間,要不是親眼看了這埋在地下的黃皮子廟,還真不敢相信,不過我當然不相信山崩與山神老爺發怒有關係,更不相信在山中挖出個銅匣子山就崩了,地震就是地震,為什麽非要牽強附會加上些聳人聽聞的成份呢?


    說到這我們點的鬆枝火把漸漸暗了下來,很快就要燃盡了,趕緊又換了兩支鬆燭點上,這鬆燭是山裏的一種土蠟燭,非常簡易,缺點是燃燒得很快,不如正規蠟燭勁燒,出門走夜路的時候倒也對付著能使,總好過沒有光亮。


    我對胖子和燕子說,既然這地方隻是黃皮子廟,那也沒什麽希奇的,咱們宜將剩勇追窮寇,到後殿去捉了那“黃仙姑”,然後就趁天黑前趕回林場。


    “黃仙姑”被胖子用麻瓜塞了嘴,黃蠟了封肛,後腿也給鐵絲紮住了,它現在是既出不了聲,也放不了臭屁,爬也爬不了多快,幾乎隻剩下半條小命了,所以我們倒並不擔心它插翅飛了,三人不緊不慢的向石殿深處搜索過去。


    黃大仙廟的石殿縱深有限,後山牆依著山壁而建,嚴絲合縫,整座石殿隻有我們進來的石門是唯一門戶,並沒有後門,石梁石磚的頂壁有幾處破損,呼呼呼地往下灌著冷風,上麵可能是山坡樹洞或者地窟窿一類的地方,但那縫隙都不到一掌寬,“黃仙姑”也不可能從這鑽出去。


    殿中有尊一半傾倒著的泥像,就是黃大仙的神位,那泥人身穿長袍,與常人一般的高矮,形象更加擬人,隻是獐頭鼠目,嘴邊留著幾根小胡子,還是很接近黃鼠狼的嘴臉,黃大仙泥像後邊有個地窨子,下麵修了石條台階通往地下更深處,看來“黃仙姑”一準是從這逃了下去,想尋求它老祖宗的保佑。


    我看這地窨子好生奇特,地窨子口原本應該鋪著青磚,現在那些青磚都被撬開扔在了一旁,這顯然是一條密道極其隱蔽的入口,看來這被撬開的地窨子,也許正是那夥掘開地下古廟之人所為,他們這顯然是有所為而來,他們究竟想找什麽呢?難道就是當地傳說中黃大仙裝寶貝的那青銅匣子?


    我和燕子一前一後舉著鬆燭,胖子拿著家夥走在中間,三人一步步拾階而下,這石頭台階又陡又窄,地窨子裏陰寒透骨,我邊走邊把剛才這個疑問對胖子和燕子簡略說了,胖子說:“老胡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剛才下來的時候你也不是沒看見,地道口上的土有多厚?那都是雨水從山上衝刷下來的泥石再次埋上的,就算是以前有人進山挖寶,那也應該是幾十上百年前的事了,有什麽好東西也早就被他們取走了,還能留給咱們嗎,現在進去黃瓜菜都涼了,隔三差五地抓幾隻小黃皮子,換幾斤水果糖我就滿意了,你也別不知足了,咱那不是還有隻熊掌和金黃豆嗎?這兩天可真是撿了洋落兒發洋財了,咱們春節回家探親的路費和今後的煙酒錢算是都有著落了。”


    我跟胖子和燕子說著話往下走,才發現這地窨子比想象中的深多了,心裏打起鼓來,猜不出這究竟是通到什麽地方,越往下走空氣質量越差,但還算尚能呼吸,最讓人受不了的是,那鬆燭的火苗由藍轉綠,光亮忽強忽弱,映得人臉上罩著一層青光,我沒見過鬼,但我估計要是真有鬼的話,臉色跟我們現在比起來,恐怕也差不了多少。


    那鬆燭不僅熏人眼睛,火苗也不大,即使沒風的情況下,有時候也會自己熄滅,我一手舉著鬆燭,另一隻手半攏著火苗,以防被自己的呼吸和行走帶動的氣流使它滅掉,可這土蠟燭畢竟工藝水平低劣,就這麽小心,還是突然滅了。


    我手中的鬆燭一滅眼前立時一片漆黑,我停下來想重新點燃它再走,可身後的胖子跟得太緊,樓梯又窄,收不住步了,我被他一拱也站不穩了,走在最後的燕子見我們兩個要從台階上滾下去,急忙伸手去拽胖子的胳膊,可她哪拽得住胖子,跟我們一起連滾帶撞的跌下樓去。


    幸好石階幾乎已經到了盡頭,我們穿得也比較厚實,倒沒受什麽傷,隻是燕子手中的鬆燭也滅了,眼前伸手不見五指,我揉著撞得生疼的胳膊肘,想從挎包裏摸支鬆燭點上,看看我們這是掉進什麽地方了。


    但剛一坐起身,就覺得戴著皮帽子的頭撞到個東西,臉旁有晃晃悠悠的東西在擺來擺去,更高處有繩子摩擦木頭,不斷發出“吱紐、吱紐”的幹澀摩擦聲,我心想這是什麽東西吊在這?隨手一摸,從手感上來判斷,象是以前東北的那種厚底踢死牛棉鞋,再一摸裏麵硬綁綁地竟然還有人腳,再上邊是穿著棉褲的小腿肚子,褲腿還紮著,我頓時一驚,鞋底剛好和我的頭臉高度平行,什麽人兩腳懸空晃來晃去?那肯定是吊死鬼,黑燈瞎火一片漆黑之中,竟然摸到個上吊的死屍,東北山區管吊死鬼叫做“老吊爺”,所有關於“老吊爺”的傳說都極度恐怖,我雖然從來不信,但事到臨頭,不害怕那才怪呢,我當時就忍不住“啊”地大叫了一聲。


    我這一聲把倒在我身旁的燕子和胖子都嚇了一跳,胖子摔得最狠,尾巴骨墊到了石階楞角上,正疼得直吸涼氣,這時候還躺在地上沒爬起來,聽我嚇得一聲驚呼,不免十分擔心,忙問我:“老胡你怎麽了?你……你瞎叫喚什麽?你倒是趕快給個亮兒啊。”


    我剛才確實被嚇得有些呆了,手中兀自抱著懸空的死人雙腳忘了放開,猛聽胖子一問,不知該怎麽解釋,隨口答道:“我……我……這雙腳……嚇死我了。”


    燕子大概被我嚇糊塗了,黑暗中就聽她慌裏慌張地說:“啊?你咋死了?你可千萬別死啊,回屯子支書罵我的時候,我還指望著你給我背黑鍋呢,你死了我可咋整啊。”


    第一卷 黃皮子墳 第八章 絞繩


    在胖子和燕子夾纏不清的話語聲中,我急忙將垂在胸前的死人腳推開,身體向後挪了一些,沒想到後背也吊著一具死屍,被我一撞之下登時搖晃了起來,頭頂上隨即發出粗麻繩磨擦木頭的聲音,黑暗中也不知周圍還有多少吊死鬼,我隻好趴回地麵,但仍能感覺到一雙雙穿著棉鞋的腳象“鍾擺”一般,懸在我身體上方來回晃動。


    我已經出了一頭虛汗,剛才從石階上摔下來,不知道把挎包丟在哪了,黑燈瞎火的也沒法找,隻好趕緊對燕子說:“燕子快上亮子!看看咱們掉到什麽地方來了。”在林場附近絕不能提“火”字,甚至連帶有“火”字旁的字也不能提,比如“點燈”、“蠟燭”都不能說,如果非要說“點燈”一類的話隻可以用“上亮子”代替,這倒並非迷信,而是出於忌諱,就如同應對火警的消防部門一樣,字號從來都要用“消防”,而不用“滅火”。


    燕子剛才從石階上滾下來,撞得七葷八素,腦子有點發懵,聽我一招呼她“上亮子”,終於回過神來,取出一支鬆燭點了起來,這地窨子深處雖然空氣能夠流通,當時仍然充滿了辣得人眼睛流淚的渾濁氣體,鬆燭能點燃已經不錯了,微弱的亮光綠油油得又冷又清,加上空氣中雜質太多,阻隔了光線的傳導,使得鬆燭的光亮比鬼火也強不了多少,連一米見方的區域都照不到。


    恍惚閃爍的燭光下,我急於想看看頭頂是不是有吊死鬼,但不知是鬆燭的光線太暗,還是剛連滾帶摔頭暈眼花,我眼前就象是突然被糊了一層紗布,任憑怎麽使勁睜眼,也看不清任何東西,依稀可以辨認的也隻有蠟燭的光亮了,可那燭光在我眼中看來,變成了綠盈盈的一抹朦朧亮光,在我麵前飄飄忽忽地,一會兒遠,一會兒近。


    我使勁揉了揉眼睛,還是看不太清楚,但我聽到光亮背後有個人輕聲細語,似是在對我說著什麽,我不禁納起悶來,誰在說話?胖子和燕子倆人都是大炮筒子,說話嗓門大底氣足,可如果不是他們,又是誰在蠟燭背後嘟嘟囔囔?我既看不清也聽不真,但人的本身有種潛意識,越是聽不清越想聽聽說的是什麽,我抻著脖子想靠得更近一些。


    身體移動的同時,我心中忽然生出一片寒意,隱隱覺出這事不太對,雖然還沒想出是哪出了問題,但眼前朦朦朧朧地燈影,卻好象在哪裏見過,在靠近那支鬆燭就有危險了,腦中一再警告著自己,可意識到蠟燭危險的那個念頭,卻完全壓不倒內心想要接近蠟燭的欲望,仍然不由自主地繼續往前挪動,已經距離鬆燭發出的綠光越來越近了。


    剛剛明明是摸到吊死鬼穿著棉鞋的雙腳,而且在點亮蠟燭之後,上吊而亡的屍體,還有燕子和胖子就好象全部突然失蹤了,隻剩下蠟燭那飄飄忽忽的一點光亮,我猛然間想到吊死鬼找替身的事情,就是引人往繩套裏鑽,眼看那綠盈盈的光芒近在咫尺了,我想趕緊縮身退開,但身體就如同中了夢魘,根本不停使喚,這時隻有腦袋和脖子能動,都是這該死的鬼火,我完全是出於求生的本能,想也沒想,用盡力氣對準那鬆燭的綠光一口氣吹了出去。


    鬆燭鬼火般的綠光,被我一口氣吹滅了,整個地窨子裏反而一下子亮了起來,也沒有了那股嗆人的惡臭,我低頭一看,自己正站在一個土炕的炕沿上,雙手正扒著條粗麻繩套,往自己脖子上套著,我暗罵一聲晦氣,趕緊把麻繩推在一旁。


    我還沒來得及細看自己身處何方,就發現胖子和燕子同樣站在我身邊,連眼直勾勾地扯著屋頂墜下的麻繩套打算上吊自殺,燕子手中還舉著一隻點燃的鬆燭,可那火苗卻不再是綠的,我連忙伸手接過燕子手中的鬆燭,順便把他們麵前的麻繩扯落,二人一聲咳嗽從精神恍惚的狀態中再次清醒了過來。


    我顧不上仔細回想剛剛那噩夢般驚心的遭遇,先看看周圍的情形,舉目一看,地窨子深處是個帶土炕的小屋,我們從石階落下來,作一堆滾倒在地,不知什麽時候迷迷糊糊地爬上了土炕,踩著炕沿差點吊死在房中,這個地窨子內部的大小與普通民居相似,內部十分幹燥,有土灶、土台和火炕,一如山中尋常人家,上頭也有幾到粱櫞,木頭上掛著無數粗麻繩拴的繩套,麻繩中都加了生絲銅線,時間久了也不會象普通麻繩般朽爛斷裂。


    不計其數的絞索中,懸吊著四具男屍,屍體已經被地窨子裏的冷風抽幹了,四位“老吊爺”個個吐著舌頭瞪著眼,幹屍醬紫色的皮膚使死亡後的表情更加駭人,由於絞繩吊頸的時間太久了,死者的脖頸已經被抻長了一大截。


    燕子太怕鬼了,不管是山鬼、水鬼還是吊死鬼,在鬆燭如豆的亮光中看到四位幕驚心動魄的“老吊爺”,嚇得趕緊把自己的眼睛捂上了,我和胖子也半天沒說出話來,碰上吊客當頭,可當真算是晦氣到家了。


    我見炕頭有盞銅製油燈,裏麵還有殘餘的鬆油,便用鬆燭接過火去點了,這一來屋中亮堂得多了,舉著油燈借著光亮一照,發現四具吊死的男屍,裝束都是相同,一水兒的黑衣、黑鞋、黑褲,連頭上的帽子也都是黑的,唯獨紮在腰間的腰帶和襪子、帽刺是大紅的,其實同樣是紅也分好多種,它們這是豔紅豔紅的那種豬血紅,我看不出這身行頭有什麽講就,但應該不會年代太久,似乎是二三十年前的舊式服飾,我估計埋在土中的黃大仙廟,大概就是這夥人挖出來的,想不到他們進來後就沒能出去,我們一進這地窨子,就跟發臆症似的自己往繩套裏鑽,要不是我把那鬼火吹熄了,現在這地窨子裏此時早已多出了三個上吊的死人,民間都說上吊的死人,必須騙個活人上吊,才能轉世投胎,難道我們剛剛就是被“老吊爺”上了身,中了魔障嗎?


    胖子這時候緩過勁來了,指著四具“老吊爺”破口大罵,差點就讓這些吊死鬼給套進去了,想起來就恨得牙根兒癢癢,地窨子裏有口放燈油的缸,胖子一麵罵不絕口,一麵張羅著要給上吊的死人潑上燈油點了它們的天燈。


    我心想燒了也好,免得它們日後做祟害人性命,但剛一起身,我發現側麵的牆壁上有條牆縫,那牆縫不是年久房坯開裂,而是特意留出來的,地窨子後麵還有空間,隻是打了土牆隔斷,昏暗中沒能發覺,就在土隔斷上的牆縫中,有兩盞綠盈盈的小燈在牆縫後窺探著我們。


    地窨子裏光線太暗,那兩盞綠色小燈一閃就不見了,我腦袋一熱,也沒多想就趕緊跳下土炕,撥開懸在麵前的吊客,衝到牆側的夾空裏,隻見從我們手中溜走的“黃仙姑”,正用兩個前抓扒在牆上,偷過縫隙往屋裏瞅著。


    隔牆後也是一間建在地下的大屋,不過這間屋裏沒有吊死的人,反倒是吊了一排已經死挺了的黃皮子,黃皮子跟人換命的傳說由來已久,據說黃皮子是仙家,善能禍害人,使人倒黴,或是迷人心竅,但它道行有限,即使是修練幾百年的老黃皮子成了精,山裏的精靈修煉成精十分不易,但這所謂的“成精”也不過就是日久通靈,例如能聽懂人言,或是模仿人的形態舉止一類,但人是生而為人,所以即使成了精的老黃皮子,仍然是比萬物之靈的人類低等很多,它再怎麽厲害,也不能輕易要人性命,它倘若想要了誰的性命,就必須找隻族中的小黃皮子跟這個人一起吊死,這類事好多人都聽說過,但誰也說不清其中的究竟,也許黃皮子迷惑人心就是通過自身分泌的特殊氣味,給人產生一種催眠作用。


    這些事在山裏長大的燕子最清楚,其次是胖子,胖子的老子在解放前,曾經在東北參加過剿匪工作,對東北深山老林裏的傳說了解很多,也給他講過一些,三人中隻有我最不懂行,當時我對黃皮子所知並不太多,不過我看見“黃仙姑”趴在牆後鬼鬼祟祟,就知道多半是它在搗鬼,搶步過去將它捉了,拎住後腿倒提起來一看,隻見它後腿上的鐵絲還沒弄斷,嘴裏依然被堵著“麻瓜”,“麻瓜”就是山裏產的一種野生植物,對舌頭有麻醉作用,捉了野獸給它嘴裏塞個“麻瓜”,它就叫喚不出來了,而且口舌麻痹,也張不開嘴咬人。


    身後的胖子也跟了進來,我把“黃仙姑”交到他手中,這回可再不能讓著小黃皮子逃了,我看了看吊在後屋的黃皮子,剛好是七隻,其中三隻的屍體還帶住餘溫,剛死沒多久,肯定是想跟我們換命的三隻,另外四隻的屍身都幹癟枯硬了。


    我忽然想起點什麽,回頭瞧了瞧胖子手中“黃仙姑”那雙靈動的小眼睛,又看了一眼剛剛我們上吊的方位,心想那時候被黃皮子迷了心智,伸著腦袋往繩套裏鑽,當時對著麵前那盞綠色的鬼火一吹,將其吹滅,才幸免於難,現在想來,那根本不是什麽鬼火,而是黃皮子的眼睛,它被我吹得一眨眼,才破了攝魂術,不能讓它這對賊眼再睜著了,於是我掏了個剩下的黏豆包,摳下一塊來,把“黃仙姑”的眼睛給粘上了,這才覺得心裏踏實了。


    後麵這間屋中,所有的東西都與前屋對稱,也砌了土炕,炕頭有張古畫,畫紙已經變做暗黃,畫上顏色模糊不清,但還能辨認出上麵畫著一個身穿女子古裝,卻生了副黃皮子臉的人形,與廟中供桌泥塑完全相同,看來這就是黃大仙的肖像,但在那畫中仙姑的腳邊,還畫了一口造型奇特的箱子,那部分畫麵格外模糊,怎麽看也看不清楚,當地傳說黃大仙有口裝寶貝的匣子,難道就是這畫中畫的箱子?


    我和胖子當時一點都沒猶豫,立刻在屋中翻箱倒櫃的找了起來,黃大仙廟下的地窨子暗室,有意模仿人類的居室,但形製十分詭異,處處透著邪氣,例如整間屋一分為二,卻又用完全對稱的擺設,一半吊著死人,一半吊著死黃鼠狼的木梁,此間種種匪夷所思,都與尋常殊絕,我們實在想看看箱子裏裝的究竟是什麽東西,隻好硬著頭皮不去理會那些。


    可裏地窨子下裏外屋,就那麽大的地方,進退之間已經翻了個遍,又哪有什麽箱子匣子一類的事物,我和胖子不免有些沮喪,聽到頭頂上的房粱間時不時有悉唆之聲發出,我們舉著油燈往上照了照,地窨子的吊頂有縱橫交錯的幾道木梁,再高處的穹頂上都是一個接一個的大窟窿,我恍然大悟,這從黃大仙廟中斜通下來的地窨子,從方向和距離上來判斷,已經到了黃皮子墳那個大土丘的下方了,上麵鑽來鑽去鬧騰的,都是些小黃皮子,地窨子中的冷風,也都是從上麵的窟窿裏灌進來的。


    我對胖子說:“看來那箱子裏肯定有好東西,外屋那四位吊著的,八成都是想進來挖寶的,結果中了黃皮子的套,成了枉死鬼,可能他們到死都沒搞明白是怎麽回事兒,好在咱們事先既然捉住了會妖法的黃仙姑,將它折騰的隻剩下半條小命,才不至於被它害死,我想若不趁此良機找到那箱子打開來瞧瞧,豈不是憑白浪費了這大好機會?不過還有種最壞的可能性,那就是那夥人還有別的同黨,讓死個吊死鬼先趟了地雷,然後已經收漁人之利,挖走了那口箱子,那咱們可就空歡喜一場了。”


    胖子氣餒地對我說:“大小黃皮子們守著的箱子裏能有什麽好東西,該不會隻是一堆雞毛雞骨頭?咱們犯得上這麽折騰嗎?依我看一把火燒了這鬼地方,咱就抓緊回去吃飯。”燕子早就想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也勸我說:“聽說那箱子裏藏著山神爺的東西,凡人看了就要招災,這不是連黃大仙廟都被山崩埋了嗎,你們還找啥啊,趕緊回林場吧。”


    我耳朵裏聽著他們倆人嘮叨,但心思卻在不停地轉動,等他們倆差不多說完了我才對他們說:“你們倆不要動搖軍心,我記得燕子剛才說過,山裏的金脈都是黃大仙老黃家的,我想那箱子裏裝的事物,最有可能的就是黃金,而且……”說到這裏,我環視四壁,頓了一頓接著說道:“而且這屋中四壁空空,也就隻有火炕裏麵能藏箱子匣子一類的東西。”


    第一卷 黃皮子墳 第九章 削墳磚-第十章 來自草原的一封信


    我對胖子和燕子說這地窨子裏隻有火炕中能藏東西,另外我似乎還記得在《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中看到過類似的記載,那本殘書中提到“陰陽宅”之說,陰宅是墓地,是為死者準備的,而陽宅是活人的居所,風水中的“攢靈相宅”之法,又稱“八宅明鏡”之術,這兩側完全對稱的地窨子中,很可能被人下了陰陽鏡的陣符,也就是類似古時候木匠所使的“厭勝”之術,黃皮子中通有靈性之輩,能在此地借“厭勝”攝人心魂,不過我對那卷殘書也不過是隨手翻翻,從沒仔細讀過,隻是覺得在這種情況下理應隨手將這地窨子毀了,免得以後再有人著了道兒。


    我不相信黃大仙有什麽藏寶貝的箱子,但我猜測出於人們趨吉避凶,不敢招惹黃大仙的心理,有人托借仙道之名,在廟中的地窨子裏藏匿一些貴重物品,這種事絕不奇怪,而那隻箱子,很可能就是跟“團山子”古時候那條金脈有關,如果能找到這件東西,那我們可就算是立了大功了,能夠參軍入伍也說不定。


    “一顆紅星頭上戴,革命紅旗掛兩邊。”穿上軍裝不僅是我和胖子,也是我們這一代人最大的夢想,想到這裏,我不禁有些激動,恨不得立刻就拆掉火炕,胖子一聽火炕裏可能有夾層,頓時來了勁頭,抖擻精神,輪起長柄斧去砸火炕的磚牆。


    地窨子下的土隔牆,是利用“幹打壘”的辦法砌的,兩邊的火炕都跟這道牆連這,雖然結實但也架不住胖子一通狠砸,幾斧頭下去,就把土牆砸塌了,兩邊火炕下本就是空的,也都跟著陷下去露出漆黑的煙道,裏麵冒出一股黑煙,混合著刺鼻的惡臭與灰塵,嗆得我們不得不退開幾步,等那股灰塵散盡了才過去一齊動手,把敲掉的磚頭搬開。


    胖子性急走在前麵,他舉著油燈湊過去一看:“呦!這裏麵還真有東西。”於是伸出一隻手往裏麵一摸一拽,扯出黑呼呼一堆東西,待得看清他拽出來的東西,嚇得燕子尖叫了一聲,我還沒看清火炕下有什麽東西,倒先被燕子嚇了一跳,借著昏黃的燈光一瞧,原來一具無頭男屍被胖子從火炕下的煙道裏扯了出來,那具無頭屍早就腐朽不堪,連身上穿的古代絲製長袍都爛了,原本它被砌在煙道裏,這時候被胖子扯出半個身子,下半截還留在火炕裏麵。


    胖子見自己拽出來的是個無頭幹屍,氣得啐了口唾沫,連罵晦氣,但仍不死心,把斧子當成鐵錘使,又是一陣連砸帶敲,地窨子左側的火炕被它整個砸破,火炕下赫然埋著另一具無頭幹屍,不過從穿戴來看,這具幹屍是女性。


    我正奇怪這火炕怎麽成了夫妻二人的合葬棺槨,胖子就把裏麵的炕磚翻開了,大驚小怪地讓我看幹屍腔子上擺著的東西,就在男女無頭幹屍的空腔子上,有兩顆保存完好的人頭,分別是一男一女,披頭散發,但埋在火炕裏也不知道多少年月了,那人頭的皮膚雖然經過防腐處理,仍是已經塌陷萎縮,色澤也鬱如枯蠟。


    我撞著膽子去看了看兩顆人頭,發現人頭內部都被掏空了,根本沒有頭骨血肉,隻是用銅絲繃著撐了起來,就如同是演布偶戲的人肉皮囊,兩顆空空的人頭裏麵各有一隻死黃皮子,我們三人看得又是心驚,又是惡心,風聞以前山中供奉迎請黃大仙之時,黃大仙能化成仙風道骨的人形現身,難道那人形就是黃皮子鑽到死人空腔子裏使的障眼法?


    燕子說這回可惹大禍了,驚動了黃大仙的屍骨,怕是要折壽的呀。我安慰她說你千萬別信這些,這都是廟裏那些廟祝為了騙香火錢,裝神弄鬼愚弄無知之輩的,以前我們老家那邊也有類似的事,山裏供著白蛇廟,廟裏管香火的聲稱白蛇娘娘現身施藥,其實就是找個耍蛇的女子用驅蛇術來騙老百姓錢,還有一件事,聽說解放前在雁蕩山還有鼠仙祠,其由來是有山民捉了隻大耗子,因為出奇的大,當時就沒打死,而是捉了給大夥看個熱鬧,可當地有神棍裝神弄鬼,借機拿這大耗子說事,硬說這是鼠仙,是來替山民們消災解難的,然後以此騙了許多善男信女的香火錢,後來當神仙供的大老鼠死了,神棍說鼠仙爺給大夥造了那麽多福,臨走應該給它披上張人皮,讓它死後升天走得體麵一些,於是在亂墳崗子中找了具沒主的屍體,剝下人皮給鼠仙裝斂,越是深山老林中那些個文明不開化的地方,越是有這種詭異離奇的風俗,估計這死人頭中的黃皮子也差不多,都是屬於神棍們騙錢的道具,咱們根本犯不上對這些四舊傷腦筋。


    燕子對我所說的話半信半疑,她是山裏人,雖然是解放以後才出生,對這些邪門歪道本來信得不深,但仍是心存些許顧及,而且對那兩顆被掏空了,用來裝黃皮子死屍的人頭極為恐懼,說什麽也呆不下去了,我隻好讓她暫時到大仙廟的石門外等著,我和胖子拆掉另一半火炕就立刻上去跟她匯合。


    等把她打發走之後,我對胖子說,這“黃皮子墳”下還真埋著“黃大仙”,那麽黃大仙有口寶貝箱子的傳說,多半也是真的,把它找出來就是支援世界革命。於是我們倆歇都沒歇,又動手把另半邊火炕也給拆了。


    但事情並沒有我們想象的那麽順利,拆塌了火炕一看,裏麵隻有些破瓷爛碗,哪裏有什麽裝有金脈黃金的箱子,地上隻是散落著一些米粒大小的金子,火炕靠近牆根處還被打了個大洞,地洞外邊已經塌了下來,堵得嚴嚴實實。


    我和胖子見狀,立刻明白了一切,一屁股坐倒在地,完了,那四個被吊死的黑衣人,果然還有同夥,他們一定是發現從石階下到地窨子裏的人個個有去無回,知道了下邊有陣符,結果使了招“抄後路”從山裏打地道挖進地窨子,將山神爺的箱子挖走了,同誌們白忙活了。


    胖子還是把地上的金粒子一一撿了起來,自己安慰自己說這些確實少了點,支援世界革命有點拿不出手,但用來改善改善生活還是綽綽有餘的。我看這些金粒子與那夜在林場所得非常相似,形狀極不規則,好象都是用來鑲嵌裝飾物體的帛金顆粒,難道黃大仙那口箱子上麵竟然嵌滿了黃金飾品,在被人盜走的過程中,箱體摩擦碰撞掉落了這些殘片?


    一想到那神秘的箱子裏究竟裝著什麽寶貝,我就覺得心癢,但那東西不知已經被人盜去多少年了,估計我這輩子別指望看見了,我為此失望了足有一分鍾,這時候胖子把能劃拉的東西都劃拉上了,再逗留下去已經毫無意義,況且這麽半天也怕燕子在上麵等的不耐煩了,於是我們就打算動身離開。


    臨走的時候,看到滿地窨子都是死屍,尤其是那四位“老吊爺”,看著都替它們難受,我就跟胖子研究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放把火給這地轎燒了,因為底下室從來不會有光亮,這地窨子裏儲有多半罐子燈油,不少木製結構,要放火還不容易,把燈油舀出來胡亂潑了,最後把油罐子一腳踢倒,把油燈往地上摔去,立刻就著起火來,火焰燒得地窨子中的木粱木櫞辟叭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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