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小紅也是個實心眼兒的姑娘,她點頭說:“胡大哥你不愧是在部隊人熔爐中鍛煉過的人,處處都為別人著想,我還是不給我哥添麻煩了。那咱們就快去看那尊鏨金銀五色銅爐吧。”


    艾小紅把我和shirley楊帶到銅爐前,這回沒了阻隔障礙,爐壁上的一切細節都在眼前,我問艾小紅:“小紅妹子,你們館有這東西的解說詞沒有?”


    艾小紅說當然有了,挺長一大段,都是專家給寫的,當下就給我們按博物館裏的解說語解說了一遍。


    我聽到一半就直搖頭。所謂“專家”精心撰寫的解說內容,與瓶山丹爐的真實來曆、用途相差太多,根本就是驢唇不對馬嘴。不過湘西瓶山中的丹宮,在史書上少有記載,近代除了進去盜過墓的搬山卸嶺之輩以外,更是鮮有人知,與其聽專家們捏造出幾句不囫圇的套話來,還不如憑我自己的眼力和經驗去解讀。


    我將手電筒舉起來,把光束固定在爐身精致的銅壁上,以便讓shirley楊看得清楚些。shirley楊指著銅壁上一片凹凸起伏的銘文說:“秦漢之際崇信方術丹藥,將燒煉不死仙丹稱為爐火之術。這些銘文可能是藥訣。”


    瓶山丹宮裏有大量從各地挖掘來的棺槨腐屍,按陳瞎子和鷓鴣哨那種盜墓大行家的看法,這是一種以死人“燒陰丹”的卑劣行徑。shirley楊能識古文,她說丹爐上殘缺不全的銘文大致記載著:“人體以腎為引,生金之本,性命之根,有竅通於舌下。常生神水,左曰金津,右曰玉液,下灌丹田,丹田既滿,流傳骨髓;骨髓既滿,流傳血脈;血脈既滿,卜傳泥丸宮,反歸於腎,如日月循環,死後金水凝而為玄珠。”


    那八幅鑄在爐壁上的仙人燒丹圖,前四麵都是燒陰丹提取玄珠之法,渚如“切剖古屍取腎,燒煮煎熬出金水玉液,混合鉛汞引煉丹頭”之類,令人幾欲作嘔。


    我心想這燒陰丹的損招也不知是誰想出來的,要是真能依此燒煉出金丹來,恐怕就不是不死仙藥了,而是名副其實的致命毒藥,誰吃誰倒黴。再看另外四幅丹圖,則另有一篇較短的銘文,與陰丹藥訣相反,說的是真丹,也就是我們想找的內丹。


    自古煉內丹即為煉氣。氣之所以養形,蓋於五髒六腑之間,因七情而斂散,故發於五嶽四瀆之上,有六氣之變,能清濁以無餘,湛然寂如,固山水之淵,非六氣可得而取也。青龍之氣,如祥雲襯月;朱雀之氣,如朝霞映水;勾陳之氣,如黑風吹雲;玄武之氣,如膩煙合霧……


    我在內蒙草原盡頭的百眼窟裏,曾親眼見過形體巨碩的老黃鼠狼屍體中,有一枚紅丸真丹,就如同牛黃、驢寶一類的生物體內結石。在風水一道中,所渭的“生氣”,渺渺茫茫,無形無質,而這種古屍中的內丹,正是由於天地間的生靈感受日月山川之精化所凝結而成。《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中的“化”字一卷有詳盡闡述,其實所謂的“內丹”並不能使人延年益壽,更談不上長生不老,隻是天地之生氣在生靈體內化為實質,但南洋降頭師要為多鈴拔除屍降,就絕對離不開此物。


    以前大內皇宮中收藏了許多內丹,正史所載最著名的,當屬北宋年間的“蜘蛛寶”,這些生氣凝結的丹頭,都有驅屍毒拔屍降的效力。可如今那些古物早就或是毀於天災人禍,或是失落無蹤了,也唯有寄希望於在某地古墓冥府中還能找到,正如古人所言,在古墓地宮中尋找丹藥,此乃“府中求玄”之舉。


    可是鏨金銀五色丹爐上卻並沒記載哪裏有古墓金丹,我尚不死心,又去看爐壁的上下兩端,邊看邊對shirley楊說:“孫教授是研究古代符號密文的專家,他為何會偷偷溜進博物館看這口丹爐?這老兒也想服食求神仙不成?他可不應該覺悟如此之低,人民群眾白培養他這麽多年了……”


    shirley楊忽然按住我手中晃動的手電筒,將光束照到爐頂,對我說:“孫教授大概是想看這部分……這銅爐的前身是來自歸墟。”


    爐頂高處是連為一體的紋飾,鑄造得很精細,人物和器物都是側像,神態古樸生動,有些像是連環畫,先是大海揚波,成群結隊的“龍兵”,負著一口古鼎上岸,此鼎形狀特點與恨天氏以龍火鑄造的銅鼎完全一樣。


    隨後是百鳥爭鳴,一個天子般的人物橫臥在鼎旁,似乎是死後將古鼎做了陪葬品,鼎上分別裝飾著四枚古符,分別是龍、人、魚、鬼,都嵌在鼎身的一麵圓盤之中。看那圓盤竟極似秦王照骨鏡的樣子。


    接下來山陵遭天雷擊穿,有許多人把古墓中的巨鼎抬出,鼎器至此已經四分五裂,又被人鑄成廠煉藥的丹爐。


    這一層圖案應該是記載這丹爐的來曆,似乎是周王朝時恨天氏進貢的古物,被某一代周天子下葬時埋人古墓,後來由於自然災害,使得古墓內的器物暴露出來,才有人將銅鼎取走,改鑄為丹爐。如此看來,那些上古的卦符,都是從歸墟流傳出來的。


    我知道恨天人精通古卦,可以照燭以卜萬象,但有件事始終被我忽略了,秦王照骨鏡既然與那幾枚神秘的無眼卦符配套,它就應該是一麵卦鏡,而關於秦王照骨鏡的來曆,恐怕就未必如陳教授所言了。也許我們從—開始就被騙了,什麽古鏡鎮屍,鏡背為屍氣所浸不能照人,都是與這南海卦鏡毫不相幹的。秦王照骨鏡也許確有其物,但肯定不是我們從南海沉船中打撈回來的那麵古鏡,鬼知道這鏡中埋藏著什麽秘密。


    shirley楊的臉色也不太好,她自然已察覺到我們被人欺騙了,可從她眼神中流露出的則是疑問:“孫教授潛入博物館來看五色丹爐,是同他研究所謂的秦王照骨鏡有關?他如此癡迷這麵古鏡,究竟想做什麽?”


    我說:“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這老小子的工作記錄已落在咱們手中,回招待所後仔細看上一遍,也不愁查不出他的底細。”


    我們又將五色丹爐從裏到外看了個遍,隨後又讓艾小紅帶我們去看了繪有女仙的漆棺,以及銅鬼、銅人的複製品,覺得再無遺漏了,這才心滿意足。


    艾小紅把我們送到自然博物館門口,我跟她握了握手,客氣道:“我跟你哥愛搗蛋是戰友,你就跟我親妹子差不多,也不跟你見外多客套了,但還是要感謝你今


    天晚上帶我們參觀了這些文物,另外還見識了這自然博物館的鎮館之寶——生前專門吃人的白蝙蝠精標本。”


    艾小紅說:“胡大哥你別開玩笑了,等將來你們有空來湖南,我帶你們去參觀我們湖南的鎮館之寶,那可是千年濕屍,世界奇跡,比白蝙蝠標本有意思多了。你看到過真正的千年古屍嗎?不是仿製品。”


    我對艾小紅嘿嘿一笑,說道:“以前倒是看見過一兩回,不過不是在博物館裏,所以沒敢細看,等下次去到你們那再好好參觀。”說完便揮手同艾小紅告別。


    我們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後半夜了,路上根本沒有車,隻好和shirley楊開“十一號”,等走到招待所的時候,凍得肺管子都麻木了,趕緊先用暖壺裏的熱水衝了杯茶,連大衣都顧不上脫,就點上支香煙,準備翻看孫教授的工作記錄。


    我正要翻開來讀,shirley楊卻突然按住筆記本說:“我覺得這麽做是不是不大好?也許這些都是孫教授的心血,咱們不應該在沒經過他同意的情況下偷看……”


    我說:“偷看也有很多種,有一種偷看是無意中看到的,他掉在地上被我不小心看了幾眼,按理說不能算是偷看。再說天底下重名重姓的人多了,咱們要不看明白了內容,怎麽好隻憑一個名字就還給孫教授?”


    我把shidey楊的心思勸活了,說服她陪我一同查看這本工作記錄。此時在招待所裏,再無旁人相擾,說起來我老胡也算是業餘考古愛好者,自然是要靜下心來一頁頁仔細觀看。我對shirley楊說:“孫教授曾經對我說他的工作內容都是國家機密,他娘的吹牛不上稅,咱們就看看這位研究龍骨天書的專家都有什麽國家機密……”


    我早巳抑製不住好奇心,邊說邊翻開工作記錄。這種筆記本是最尋常不過的,裏麵每隔數十頁就有一張彩插做裝飾,彩圖中多是北京的各種景觀,包括天安門廣場、,人民大會堂、頤和園等等,紙色微黃,裏麵還夾帶了許多票據,恐怕用了不少年頭了。第一頁印著孫教授所在單位下發文具的紅章,底下有用鋼筆寫的“謹言慎行”四字,最下邊是“孫學武”的簽名。


    翻到第二頁,隻看了頭一行字,我和shirley楊都是一怔,心中極是驚詫,異口同聲地問對方:“孫教授怎會知道大明觀山太保?”


    第三卷 湘西屍王 第五十四章 失落的記錄


    我記得陳瞎子對我們講述盜墓往事的時候,曾經提到過觀山太保,搬山卸嶺合盜瓶山古墓的時候,在無量宮丹井下的鐵閣露房的山腹回廊中見到過一具形容詭異的屍體,根據屍身上的遺物,推測其為明代的盜墓賊觀山太保。


    以當年卸嶺盜魁陳瞎子與搬山道人鷓鴣哨的閱曆見識,尚且對觀山太保隻聞其名,不知其實,隻聽聞此輩行蹤詭秘無方,觀山之事,神仙也猜他不到,當時卸嶺群盜正在尋找瓶山古墓,隻把那具觀山太保的屍體匆匆焚化了事。


    陳瞎子的這番話言猶在耳,但我和shirley楊卻完全沒有料到,在孫教授遺落的這本工作記錄中,竟會提到觀山太保。


    我與孫教授隻在陝西古藍縣見過兩次,雙方話不投機,而且此人脾氣古怪,喜怒無常,說起話來遮遮掩掩,屢屢欲言又止,似乎對倒鬥的手藝人格外痛恨。但他身為考古專家,竟又偷偷摸摸潛入博物館裏窺探文物,還在工作記錄中研究古代盜墓賊的曆史,我看這孫教授一定是個有許多秘密的人,他做的事情才是連神仙也猜不透。


    但知道秘密太多,而又不能說出來的人,日子一定不好過,時間久了,那些秘密就變成了對知情者內心的煎熬和折磨,所以有些人就會選擇一些特殊的渠道給自己減壓,例如把事情詳細地用文字記錄下來。孫學武大概就是這種人,他的工作筆記中,除了詳細記載著許多鮮為人知的秘密,也從字裏行間流露出許多他個人的主觀意識。


    我和shirley楊仔細閱讀了這本記錄,陳教授與孫學武是多年的老朋友,以前也常對我們提起他的事情,加上一些我們的揣測,很容易就能理解記事本中的內容。原來孫教授提到的國家機密,也確實是“國家機密”不過他所謂的“國家機密”,並不是現在當代的,而大多是古時候的絕對機密。


    占卜、征兆、預言、暗示之類的古老文獻記載,不僅東方有,西方也有,內容和形式大多都非常神秘、隱晦。中國古代的秘密文獻,最早見於殷商時期的龍骨,也就是刻在龜甲上的銘文與符號,後世學者將這些古怪難解的神秘文字,稱為天書、謎文。


    龍骨天書中記載著大量巫卜、天兆、不死、長生之類的內容,專家對於“天書”的破解工作,是極其艱難枯燥的,從事這一工作的人很少。雖然以現代人的眼光來看,那些巫卜內容多是不可信的,是科學尚未開化的古老產物,但對於研究幾千年前的社會、經濟、軍事、政治活動,龍骨天書仍然具有很重要的價值。


    孫學武的工作內容,就是破譯解讀古代秘密文獻,也專門負責從各地發掘收集刻有各種古文字符號的龜甲、獸骨,雖然收集整理容易,解讀起來卻沒任何參考資料,破解那些體係與曆史背景不同的古代密文,實在是難於上青天。有時一個簡單的符號,就要用掉幾個月的時間研究考證。長期麵對這種艱難枯燥的工作,養成了孫教授孤僻的性格,但他仍然癡迷於此道不可自拔,甚至用“走火人魔”來形容也不為過。


    直到後來出土了唐代的《龍骨謎文譜》,對龍骨天書的研究終於有了實質性的進展,可隨之而來的,又是另一道不可逾越的障礙,那就是卦象、機數。


    西周時期盛行演卦,照燭龜卜所產生的卦象,是巫卜的最高境界,也是所謂的“天機”,可能現在有許多人難以理解,既然古人有預測吉凶禍福之術,為何要將結果用卦象顯示,而不直接描述結果?


    其實不僅是演卦獲天機,包括後來中國曆史上各種預言,諸如推背圖、馬前課、梅花詩、燒餅歌之類,無不隱晦難解,多有故弄玄虛之意,把所謂的預測和秘密,都用暗示的方法流傳下來,或圖畫,或詩詞,種類五花八門,事後方解其意,似乎故意不肯預先告訴人們結果。


    這種形式,實際正是古代傳統觀念的一種體現,古人認為“幽深微妙,天之機也;造化變移,天之理也。論天理應人,可也:泄天機以惑人,天必罰之”。


    意思是說,牛生不息的“天道”可以談論,讓人們懂得天人相應的道理,但“天機”則不可明言,因為天機微妙,容易使人迷惑妖妄,正如常言所說“天機不可泄露”,君子應當“藏器於身,待時而動”。


    西周時期的周天十六卦,卻窮通天地之變化,燭萬物而無所隱。據“龍骨天書”上記載,周天卦數出世之時,夜有鬼哭,隨後黃河泛濫,淹死人畜無數,隻因造化中的秘密,從此發泄盡了,所以才被迫毀去二分之一,僅留八卦存世。


    這些失落的古卦,也成了孫教授研究中的瓶頸,記載古時卦象的龜甲數以萬計,是一個龐大無比的信息寶藏,但沒有周天卦數,就根本無法解讀,他一生傾心竭力的研究成果,隻缺少最關鍵的一把鑰匙。


    又因為孫教授性格古板,不通人情,打點不好人際關係,所以常常得不到應有的重視。但他死鑽牛角尖,打算找出周天卦數,把西周的古卦龍骨徹底破解,到時候必定震驚中外,也不負這許多年耗費的無數心血。


    古代的秘密文獻,大多藏在遺址、古墓,或者洞窟裏。因為古墓深處地下,空間相對封閉,裏麵的陪葬晶,往往能完好地保留下來,孫教授寄希望於此,每當考古部門發現古墓陵寢,他總是格外關注墓中的龜甲、獸骨和鍾鼎銘文,指望從中得到一些啟發。


    但解放後的考古發掘,大多是被動發掘,而對那些尚未遭到破壞的古墓,則是按規定原封不動地保護起來。孫教授常年在基層和考古現場工作,這些年來所見所聞,各地的古墓大多是十墓十空,早不知被曆代盜墓賊濾了多少遍坑。


    有幾次考古人員發現古墓盜洞比較少,還滿心歡喜,以為裏麵多少能保存下來一些東西,誰知進去一看,墓底下都被挖成蜂窩了。原來古時候的盜墓賊能觀山尋藏,打盜洞可以直搗地宮,故意避開了厚土巨石的墓頂。跟那些經驗、器械、手藝傳承了幾千年的盜墓賊相比,當代考古的方法顯得格外笨拙、落後、緩慢。


    孫教授對此痛心疾首,恨盜墓賊入骨。這些家夥從古到今前赴後繼,不停地盜墓盜了幾千年,才導致大量埋藏珍貴文物的陵墓,都隻剩下一個個空蕩蕩的土坑。要不是盜墓的賊人太多,那龍骨天書裏的種種神秘卦象早就破解了,而他孫教授的價值和研究成果也會得到認可,走到哪都受人尊敬,可現在隻能飽受排擠,整日怨命苦挨,一時半會兒掙不出這口氣來。


    在學術地位上的這點私心隻是其一,另外孫教授已經對龍骨天書中的內容著了迷,他倘若搞不明白龜甲上的古卦天機之謎,便每日每夜都是食不甘味、寢不安席。


    有一次,孫教授意外獲悉了一條重要線索。在明代,四川省境內有—-支豪族,近似神棍邪祟之輩,擅於妖術,通曉一種稱為“觀山指迷”的風水方術,男稱“太保”,女為“師娘”。這夥人蠱惑人心,勢力極大,明末政府統治能力薄弱,對其也無可奈何。


    觀山太保為首之人,是地方上的巨富,姓封,懂得爐火之道,煉氣養形,有通天的本領、敵國的家私,收得門徒弟子無數,自封為“地仙”。此人不僅有盜墓之廦,盜發了不少各朝古墓,而且還有造陵之癮,用了幾十年的時間,在山裏造了座“地仙村”。雖稱村莊,實為陰宅,也就是墓穴。


    他將盜挖來的明器棺槨、丹鼎陶俑,甚至別的古墓中貴重罕見的建築材料、墓磚木槨,一律收藏在自己的墓城之中,建造了許多風格詭異的墓室,又在墓室中布設種種機括銷器,地仙城中鑄有“銀屏鐵壁”,內置“璿璣樓”,曆朝山陵中的秘器珍物,多在其中。


    拿現代的眼光來看,這位觀山太保可能有某種精神異常的症狀,多牛是個瘋子,對機關、風水、陵墓過度癡迷,不知出於什麽動機,竟然花了半輩子時間,為他自己造了這樣一座“古墓博物館”。也有傳說此人在當地盜挖過一座大古塚,掘出龍骨卦圖,竟然從中窺得天機,從此後性情大變,所以才造了地仙村為百年之後藏真之所。至於他建造觀山陵的真實原因,大概隻有他自己知道。


    等到明末流寇張獻忠帶兵大舉人川之際,他就率眾避入深山,將舉族男女老幼和所有造陵挖山的工匠,都殺死在了墓中,啟動機關放下斷龍石,把自己活生生埋在了其中。土人們也稱這座神秘的“地仙村”為“封王墳”,而且從此後再沒人知道地仙村的位置所在。


    此事沒有明確的史料記載,隻是孫教授在四川工作的時候,聽山民們提起過“地仙陰宅”的各種傳說,各種說法並不一致,甚至難以肯定這些傳說是真是假,而且隨著歲月的流逝,知道的人越來越少了。


    不過孫教授在工作過程中,接觸到越來越多的信息,使他深信,在明代確實曾經有過觀山太保和地仙村。當年張獻忠的流寇部隊人川後曾大舉挖山掘墓,史書上記載“流寇人山穴地,以求地仙所藏之金書玉咒、龍骨天機,未逞,屠戮萬人,填屍平壑”,這很可能是說,農民軍意圖盜掘觀山古塚,但沒有找到位置,於是殺了許多當地民眾泄憤,把盜墓時挖山掘開的深溝都填滿了。


    另外還有些零星的記載,都從側麵證實了此事。這座由盜墓者苦心建造,深藏在蜀地的古墓博物館,裏麵收藏了曆朝曆代古塚中的奇珍異寶,不單如此,其中極有可能存在西周時期的古卦秘器。


    於是孫教授就打報告,請求上級批準他組織一個專家組,專門去四川尋找地仙村,結果被許多人指責說他是異想天開。觀山太保隻不過是民間傳說,目前人力資金都很緊張,怎麽可能憑一些捕風捉影的消息,就耗費人力物力去找一座根本不存在的古墓?這不符合咱們的工作原則。


    孫教授碰了釘子,被人說成是精神病,隻好忍下性子,暗中收集資料,每次出差去四川,總是會擠出時間走鄉串寨,多方打聽調查,可是隨著逐漸深入接觸,他發現觀山古墓的具體位置根本就無跡可尋。


    據說中國傳統行業中獨占鼇頭的摸金校尉,精於尋龍搜山、分金定穴,而觀山太保的觀山指迷之道,也脫身於後漢時期發丘摸金之輩流傳下來的古術,對青烏堪輿的掌握深不可測,而且觀山太保本就是盜墓行裏的高手,他們建造的陵墓,防盜手段肯定不是常人所能想象,甚至讓人連確切地點都無法找到。可能即便再過上千百年,地仙古塚的謎團,仍然隻是一個民間傳說。


    第三卷 湘西屍王 第五十五章 瞞天過海


    孫教授為了找到地仙城這處古墓博物館,頗下了一番苦功,最終卻毫無所獲。他將這些年來從民間搜集整理有關明代盜墓賊觀山太保的資料,全部記載在了這本工作筆記之中,到最後未免有些心灰意冷了。


    但在研究觀山太保的過程中,他從鄉間野談以及各種史料方誌上,了解了許多古代盜墓活動的秘聞,知道這世上自古無不死之人,又無不發之塚,隻要是古墓,就早晚有被挖盜的一天。盜墓之術,不外乎“望、聞、問、切”四門。


    “望”是指觀望風水形勢,通過上觀天星、下審地脈來確定古墓的位置和布局,這需要洞悉山川河流與日月星辰的脈搏,極為深奧龐駁,不是普通盜墓者可以掌握的;另外這望墓之法,還可以觀察地表、土壤、植被的差異來尋找墓穴,又稱“觀泥痕、辨草色”。


    “聞”字訣,也可分為兩種方法,有一種人天賦異秉,嗅覺極其敏銳,可以通過鼻子辨別深山老林中的特殊氣息;“聞”又指盜墓者敏銳的耳音,練到“雞伺晨、犬守夜”的境界,就可以通過聆聽自然界的聲音,推斷地底的情形,耳音普通之輩,也可借助工具,比如埋甕於地以耳認穴的“甕聽法”。


    據說“問”字訣是通過向當地土人“谘詢”,從側麵了解古墓的情報和方位,運氣好的時候,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而“問’’字訣另有一種比較神秘的方式,即問天,據說古代盜墓賊可以通過占卜推演,來確定古墓結構和墓中吉凶,但此術在很早以前就絕跡了,再也無人通曉。


    最後是“切”字訣,主要是盜墓者挖掘古墓的各種辦法,是如何避實就虛地利用各種工具來挖掘盜洞,有分金定穴、直搗中宮,也有長鋤大鏟的崩山揭天頂,更有施術驅獸的穿山穴陵甲。


    孫教授知道歸知道,但這“望、聞、問、切”之術,多是傳了幾千年的倒鬥絕學,或許在民間可以打聽到這些事,可要真想學會這些本事,不得真實傳授,是完全不可能掌握的,何況大部分盜墓之術都是失傳已久。


    按說到廠這個地步,差不多該死心了,可孫學武性格偏執,對認準的事情格外執著,他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落淚,仍是沒黑沒白廢寢忘食地想找地仙,妄想窺探璿璣樓中所藏的古卦天機。


    也許真是皇天不負有心人,孫教授在一次整理古籍文獻時,意外了解到一則秘史。在周穆王時期,曾有過一尊以南海龍火鍛造的古鼎,鼎上有卦鏡卦符,古鼎出自歸墟,其材質是青銅器中罕見的器物,由於鼎器中的海氣凝結,其銅性曆千年而不失,年代愈久銅色之幽綠愈深。


    古鼎上鑲嵌的卦符、卦鏡,都是西周時期照燭演卦的精髓,可以利用青銅中蘊藏的海氣,推演喪葬之象。古代人迷信風水中的形勢理氣,其中最看重的是“氣”,也就是所渭龍脈中的“生氣”,大海上的海市蜃樓異象。多是由於海氣變幻所生。歸墟中的海氣即是“龍脈龍氣”。這尊歸墟古鼎上的任何一塊碎片,都可以將普普通通的墓穴,變為生氣凝結的風水寶地,而鼎上的卦鏡,更可以用來窺測推演古墓方位。


    孫教授開始並不相信真有歸墟古鼎,但順藤摸瓜地略加考證,才知道此事絕非空穴來風。不過此鼎曾作為陪葬品隨周穆王下葬,後來周穆王陵寢被人挖開的時候,發現銅鼎已被雷擊碎,卦鏡和四枚古符分別被人取走,就此散落四方。


    曆史上盜墓者問天卜卦尋找古墓大藏的傳說,很可能就來源於歸墟古鼎。據說歸墟卦鏡上機駁繁奧,通過卦符的指引,便能根據周圍生氣聚散變化呈現不同卦象。孫教授知道周天卦符共計一十六枚,古鼎上僅有龍、鬼、人、魚四枚,專是觀取陰陽氣穴所用,想以此破解西周的龍骨卦象雖然不太實際,但這是一個重要的突破口,憑他幾十年潛心研究古代密文符號的積累,自問還有幾分把握能解讀四枚卦符呈現出的卦象,隻要有了這麵玄機無窮的古銅鏡,也許有一線機會能找到地仙城。


    可到此時為止,這些設想還僅是孫教授腦海裏的一座空中樓閣。歸墟古鼎碎裂之後,銅鼎被熔化改鑄為丹爐,卦符卦鏡更是下落不明,它們都是古人眼中的風水秘器,天知道是否被哪個識貨的墓主帶著長眠地下了。孫教授無財無勢,僅憑一己之力,想把它們重新收集起來,又談何容易。


    不過有道是天意難料,天機最巧,也是機緣巧合,還就真讓他等到了機會。兩年前孫教授到內蒙出差,借宿的時候,有位牧民對他談起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當時內蒙草原已經沙化嚴重,但有一片沙草地上的青草卻格外茂盛,遠遠看去就像-片綠色的草甸子,麵積不是很大,約有幾十米的範圍。


    這片草甸子裏藏有許多黃鼠狼,成群結隊地進進出出,神態極其鬼祟。從前當地牧民很少見過黃鼠狼,以為此兆不祥,就相約帶了大批牧犬獵槍前去剿殺。草原上的牧犬最擅長捕捉地鼠,捉起黃鼠狼來也不遜色,不到一天的工夫,就咬死了大小上百隻黃鼠狼子,屍體亂糟糟地擺滿了一地。


    清剿幹淨之後,牧民們開始剝黃鼠狼的皮筒子,也有人點火焚燒草叢,其中一人見裏麵的土窩子中,有一枚青銅的龍形器物,看起來也不值得什麽,並不知是古物,隨手掛在了坐騎卜當裝飾品,想過幾天去旗裏趕集的時候,帶到供銷社換點紙煙。


    孫教授是個有心之人,聽到這個消息,二話沒說就連夜到供銷社買了一條香煙,向那撿到無眼龍符的牧民毫不費力地將此物換了回來,暗中收藏起來,第一枚卦符,就被他瞎貓撞上死耗子般地弄到手了。


    此後孫教授對卦鏡古符之事更加上心,但一直沒有其餘幾件秘器的下落,直到不久前才又有了一些眉目。原來卦鏡早已在清末流到境外,並在一次走私途中,隨船沉入大海。孫學武知道自己的老朋友陳教授有海外關係,就編了個謊話,告訴陳教授沉人海裏的是秦王八鏡之一的秦於照骨鏡,是件價值連城的國寶,讓陳教授想辦法找人打撈。


    那卦鏡背後都是密密麻麻的符號圖形,非常精細複雜,收藏者擔心遭到磨損,另外也是為了使銅鏡中的海氣持久凝聚,就以火漆封蓋儲存。孫學武事先早已獲悉此事,卻瞞天過海,告訴陳教授說:“那是由於照骨鏡鎮屍千年,鏡中陰晦猶存,不可照人麵目。”


    孫學武知道沉船茫茫大海之中,不易打撈,他利用陳教授的關係打撈歸墟卦鏡,也是存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的念頭,並未抱有太大希望,想不到竟然真的從南海完好無損地取回古鏡,實是意外之喜。拿到手後並未上交,而是秘密地藏在家中,暗中分析鏡背的卦圖。陳教授在美國治療期間耽誤了不少工作,回國後始終忙碌不停,又對他的老朋友深信不疑,心甘情願將找到國寶的功勞讓給了孫學武,從來都沒追問過他是否已將國寶獻出,更不知道那麵南海古鏡根本不是秦王照骨鏡。


    四枚古符中的銅魚,曆時幾千載,仍然嵌在古鏡上未曾分離,孫學武連做夢都沒想到,兩符一鏡已到了自己手中,看來合該自己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如今隻差一人一鬼兩枚銅符,把這些東西都湊齊了,就可以人川開啟觀山古墓,周天卦數的秘密似乎已近在咫尺了。


    孫教授近日得知,解放前有人從湖南盜墓賊手裏買到一批文物,在民間輾轉多年,幸未殘缺丟失,前不久由愛國僑胞捐獻了出來,目前正在全國各地巡回展出,其中就包括由歸墟古鼎改鑄成的丹爐,以及另外兩枚青銅卦符,而且在鑄造丹爐的時候,還將古鼎從周穆王陵寢中的出土經過,以及鼎身原本的形製—一在丹爐上鑄成圖形記載。


    孫教授當時恰好回到北京,見這批古物就在天津展出,便再也忍耐不住。他本就性格孤僻,竟然連假都沒請,就直接趕到博物館來看個究竟。不過在博物館的展室中離遠了看怎能過癮,而且也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多年來一直在研究歸墟古鼎,所以不能通過正式渠道接觸,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在深夜裏溜進博物館,把丹爐上的銘文和圖形都抄錄下來,想要從中窺探到卦符、卦鏡的使用方法。


    筆記本的最後幾頁,都是丹爐上的銘文和圖案,但隻有一半便截然而止,這本記載著孫教授秘密的筆記本,也就再沒有接下來的內容了。想來那時恰巧被我撞見,孫教授唯恐暴露身份,匆匆逃離了博物館,他百密一疏,把他最重要的筆記本丟在了現場。


    我看完之後合上了工作記錄本,冷哼了一聲,罵道:“這老小子平時裝得一本正經,實際上整個就一黑後台,藏得比觀山太保還深,真是***老奸巨猾,竟然拿胡爺當槍使了。我這輩子沒讓人這麽耍過,在驚濤駭浪中提著腦袋出生入死走了一個來回,險些把命都丟在南海,要不是這會兒看到這本變天賬,到現在還得被他蒙在鼓裏——跟傻帽兒似的以為自己是為國立功了。可他放屁瞞得了響,卻瞞不了臭,隻手遮天的陰謀詭計終有敗露之時,既然被我知道了真相,定要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shirley楊卻搖頭道:“你先別急著動火,我看此事未必如此簡單,恐怕尚有隱情亦末可知。”


    第三卷 湘西屍王 第五十六章 拜訪解讀謎文暗示的專家


    我指著筆記本對shirley楊說:“如今事實俱在,也不用把陳教授找來與他當麵對質,隻要把這本工作記錄拿到他麵前,諒他也不敢不說實話,還能有什麽隱情?”


    shirley楊況:“孫教授在事業上始終都不順利,他暗中研究卦鏡卦符,多半是無奈之舉,恐怕隻是不想讓旁人插手他的研究成果。另外博物館展出的古物皆為仿製品,此事你我當初雖然並不知道,可孫教授應該早就知情,他趁深夜無人,潛入博物館看看贗品,似乎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銅人銅鬼兩枚真正的古符,都已被文物部門收入倉庫了,我想即便是孫教授這種身份的學者,在沒有正式授權的情況下,也很難接觸到那些國寶,想用四符一鏡探尋地仙村的構想終究不能實現,他遲早會將手中的銅鏡銅符完壁歸趙。”


    我苦笑著搖頭道:“你專把人往好處想,我看卻未必。從孫教授這本工作記錄裏可以看出來,他暗中調查地仙村古墓的時間已不短了,對此傾注的精力和心血都不是常人所及,甚至說著了魔也不為過,所以他絕不會半途而廢。”


    shirley楊奇道:“依你看來,孫教授還會到湖南博物館的珍寶庫裏竊取國寶不成?我雖然不知道中國珍寶庫的嚴密程度,但料來也不會比銀行的金庫防衛薄弱。孫教授快六十歲的人了,又沒什麽勢力和背景,怎敢去犯此彌天大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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