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九爺緩緩地點了點頭,沮喪地對眾人說道:“我封家出了家門敗類,多少代人舍掉了身家性命,就是想鏟除地仙封師古這個禍害。但自打咱們進了棺材上,我越來越覺得咱們的一舉一動,無不被封師古料中,驚陵甲的血氣已滲入墓室,黃金棺槨中的封師古,肯定已經成了真仙,無論咱們在做什麽也都晚了。”


    幺妹兒被孫九爺的話嚇得不輕,心下也是有些發怵,對我說道:“師兄,聽我幹爺講,那屍仙在深山老林裏是真有的,隻要它一出山,附近的老百姓都要死翹。”


    我說:“我就不信邪,沒有什麽事情是命中注定的,死了擊敗能的僵屍怎麽成仙?現在都什麽年代了,還妄想度仙煉丹?退一萬步而言——即使這種原始迷信的東西以前真有,如今也絕不可能再出現了,因為曆史的車輪是轉不回去的,任何企圖開倒車的人,都必將被曆史的巨輪碾得粉碎。”


    胖子一拍屁股說道:“屍仙要是真能從棺材上裏爬出來,胖爺我或許樂意跟他分享一下山姆大叔那句不朽的偉大格言——無知是迷信之母。”


    我不禁驚歎王胖子的水平可比以前高多了,引用範圍竟已經超出了老三篇和馬列著作了,卻沒想到他是想起來什麽順嘴就溜,鬼知道是從哪裏胡亂聽來這麽一耳朵,倒把巴爾紮克大叔記成山姆大叔了。


    我看墓中血舞逐漸多了,也顧不上再問胖子怎麽最近學問見長,要開棺毀屍後再逃出棺材山,就得趁現在動手,眼下一切的顧慮都應拋到腦後。正所謂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關鍵時刻不動真格的是不行了,於是招呼眾人一起上前動手,必須揭開槨蓋,把掉在裏麵的火油罐子拿出來,才能焚化屍體。


    眾人來到槨前,合力將那金龕般的棺槨向外撬動,這回連吃奶的力氣都使上了,猛聽“哢嚓”一聲,槨蓋從中分開,與此同時,隻見眼前青光一晃,就有具屍體從棺槨中坐了起來。這具屍體身材高大,要站起來估計比胖子要高兩頭,全身披掛龍紋玉匣,也就是俗稱金縷玉衣,一身玉甲把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那金絲玉匣結構精妙,手指關節處用細小玉片相連,屈伸自如。


    玉匣古屍似乎是下葬時,在槨內雙臂拽著蓋子,而且槨中沒有(有兩個字看不清楚),一揭命蓋,腐而不僵的屍身受到牽扯,就跟著從黃金槨裏坐了起來。


    眾人圍在槨前,幾盞戰術射燈的光束,一齊照在身披玉甲的屍身上,光束晃動中,就見那屍身上釘滿了亂箭,都是剛才開棺時被連珠弩所射。而肢體中箭的位置則有血水流出,頭部中箭處玉片崩落,卻露出裏麵的黃金,似乎是在屍體腔子上嵌了一顆純金頭顱。


    眾人皆是一怔:“棺槨裏的不是地仙封師古,而是有身無首的巫邪大祭司,也就是傳說中被描述成開河黑豬的——烏羊王?據說烏羊王死後就曾化為了屍仙,在《棺山遇仙圖》中它已被封師古分屍了,為什麽會出現在地仙墓中?”


    我發現那具遍體披掛的烏羊王古屍,在全身玉甲中滲出腥臭濃重的屍氣,古屍手指的指甲又長又彎,已穿過了玉衣手甲的接縫突出在外麵,死而如生,這是屍變的征兆。我忙問孫九爺:“這是封師古還是烏羊王?”


    孫九爺目瞪口呆,話也說不出來,我用餘光一瞥墓室東南角的蠟燭,鬼火般青綠色的光芒慘淡微弱,燈意將斷,隨時都可能熄滅,心知烏羊王古屍絕不尋常,說不定就能暴起撲人,趕緊對幺妹兒叫道:“快放繩索套住屍體!”


    幺妹兒聽到招呼,急忙抬手撒開捆仙繩,數層繩套恰似天羅地網,兜頭將烏羊王捆個正著,向後一拽索子,早把古屍纏成了一團粽子。


    我和胖子一同幫手,三人用力扯動繩索,將烏羊王那沉重異常的屍體從棺槨中拽了出來,用力拖到在墓室地麵上。這麽一拖一撞,古屍所套的玉甲縫隙中,便有一層黑霧冒出,玉匣頭部露出的黃金,在黑霧和晃動的光束下,顯得好似目光如炬,那情形極是駭人。


    我深知縱虎容易縛虎難,這時候決不能猶豫手軟,對shirley楊一招手,不用多說,她就領會了我的意思,一旁的孫九爺多裏多素地劃著火柴,伸手點燃了火頭。


    火焰“呼”的一下升騰起來,烈火頓時將身披玉甲的烏羊王團團裹住,壓縮的火油威勢不小,燒起來一時半會也不會熄滅,至此,我心中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管你什麽僵人行屍,也必遇火而焚,燒成灰燼。回頭看看墓床上的金槨,裏麵除了一些散落的玉片和弩箭之外,在沒有別的東西,再地下就是墓床了。地仙的墓室規模有限,封師古不可能葬在別的地方,但他的屍體為什麽會變成了烏羊王?此事確實令人費解,欞星殿中的地仙墓室中再沒有第二具屍體,所以隻有一種可能,這具黃金頭顱的屍體就是地仙封師古。


    我巴盼著地仙幕裏的事情盡早了結,估計封師古是想按烏羊王化仙之術效法施為,結果吧自己弄成了這般摸樣,生前那套度煉屍仙的非分之想,轉眼將要被熊熊燃燒火焰化為灰燼,那廝也隻能追求“在烈火中永生”了。


    眾人被火勢所迫,都退向墓室一角,胖子還惦記著等火焰熄滅了,去取那顆純金的頭顱。那玩意兒總比黃金棺槨容易搬動,這回進山費了不少勁,不帶點真東西回家當“紀念品”說不過去。


    我卻沒心思在動地仙幕裏的明器,眼見烈火已將屍體吞沒了,便開始思量著如何逃出棺材山。想從九死驚陵甲和棺材蟲的重重包困中脫身,機會十分渺茫,但也並非沒有任何生機,於是就對孫九爺等人說:“地仙很快就化成灰了,咱是不是合計一下怎麽找個出口離開此地?”


    孫九爺似乎不敢相信封師古的形骸就這麽輕易毀了,這就完了?我說這幸虧是我見機得快,真要屍變了,單憑困線索未必纏得住它,咱這把火雖然比不上火葬場的焚屍爐,也可以算一顆小型凝固汽油彈了,地仙封師古隻不過一具腐而為僵的屍體,又不是通透鐵骨的金剛羅漢,估計燒完了最多剩下點骨頭渣子。


    地底的震顫一陣禁似一陣,像是催命符般地逼著眾人迅速離開。shirley楊說:“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趁著驚陵甲還未毀掉整座棺材山,還是趕緊離開欞星殿這座鬼域才好。”


    我點頭答應,對兩眼發直的胖子說:“你這回有點出息行不行,留的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就別在惦記那快金疙瘩了,趕緊跟我撤……”


    話音未落,孫九爺突然一拍我的肩膀:“你快看墓室裏的那支蠟燭!”


    眾人聞言,都把目光投向了墓室的東南角落,隻見蠟燭燈竟忽然斷絕,唯有殘存的一縷青煙升到半空,隨即飄飄渺渺地消散無蹤。古人以八個奇門表示八個方位,東南方是危機出現的方位,命燈熄滅,暗示著真正的塌天大禍已經盡在眼前。


    我心裏寒了一寒,還勉強安慰自己,蠟燭熄滅是因為墓中血氣濃重,加上烈火升騰,氧氣含量自然有所降低,這會兒覺得連呼吸都不暢快了,所以蠟燭滅掉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但事到臨頭,哪容得我們一廂情願,看起火之處的情形,好像是火焰使屍體燒焦的筋骨收縮,那具正在烈火中焚燒的屍體,突入其來地坐了起來,但熊熊燃燒的大火竟似對他毫發無損,隻有玉匣中穿連的金絲受熱融化,雙層玉甲紛紛剝落,隨著屍身頭部和玉匣脫離散落,有一顆麵目猙獰的黃金頭顱在火光中浮現出來。


    第四卷 第五十五章 怪物


    金縷玉衣是秦漢之時的古物,按貴族身份不同。可有金縷,銀縷,銅縷之分,漢代以後的陵寢墓葬中大都不再使用,不知觀山太保是從哪座漢墓中掘出此物,竟然耐得住水火。玉匣甲片雖未損毀,但火焰使金絲斷裂,整件龍紋玉匣猶如怪蟒蛻皮抖鱗般,從頭至腳脫落下來,這才將玉匣包裹下的屍首逐漸顯露出來。


    眾人被火焰中不可思議的情形所懾,心中驚駭之意不可名狀,一時怔在了當場。隻見在壓縮燃料引發的大片烈火中,那具古屍滿身披掛的玉甲紛紛剝落,最先脫甲而出的,是一顆純金打造的黃金頭顱。金頭臉部怪麵獠牙,百那火光一映,凹陷的眼眶中,就好似有暗紅色的血光閃動。


    隨著玉衣散落剝離,屍體頭顱以下的軀幹,也開始暴露在火中,我本還奇怪為什麽封師古的屍身如此高大魁梧,與他的後人孫九爺差的太多了,難道真是黃鼠狼下耗子一窩不如一窩了?但看到此時,心中恍然醒悟,這具古屍絕不是地仙,而是幾千年前埋葬在盤古脈頭部的烏羊王。


    原來這具古屍在玉匣中並未穿著殮袍,而是赤身裸體,滿身皮肉腫脹,已有腐爛敗壞之狀,但借著火光,依然可以看到屍體上的條條血痕,似乎慘遭碎屍後有被重新縫合了,我心說:“麻煩了,如今火油已經用光了,卻不成想隻燒了個替死鬼,既然地仙封師古不在欞星般的墓室裏,它又能藏在哪裏?”


    正當我驚異莫明之際,shirley楊已看出了一些端倪,低聲說:“金槨中不應該沒有棺材,這玉匣和烏羊王的事體就是地仙的兩層套棺。”


    shirley楊剛剛一語點破機關,結果便已應驗,隻見烏羊王的屍體漸漸熔化,那顆金頭顱也掉在了火中,果然僅是一具皮囊,裏麵都已經掏挖空了,但不知為什麽皮肉中仍有血水。玉匣和屍囊相繼脫落,從烏羊王的皮肉中,露出一張黑發黑須的男子麵孔。


    藏在烏羊王皮肉棺中的男屍,雖然早已死了幾百年,但須眉如生,麵容間的英風銳氣凝而未散,頭上束著玉冠,身著黑袍,手托拂塵隱然有出塵的神仙姿態,可屍身臉上籠著一層陰沉異常的屍氣,說明它絕非仙家,而是一具死而不化的僵屍。


    我身旁的孫九爺瞪目欲裂:“這就是地仙封師古?”他雖然滿腔怒恨,但言語中流露的恐懼之意更重,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幾乎不敢想象,顯然是觀山太保的最後一任首領,死後在封氏族人心中依然餘威不減,隻怕封師古現身出來,棺材山地仙村裏便會有大禍發生。


    我見孫九爺膽寒心戰,就想告訴他說:“烏羊王的皮囊都已燒化,那封師古不消片刻也成灰了,還有什麽好擔心的?”


    誰知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讓我空張著嘴說不出半個字來。地仙的屍首剛一出現,墓室中的屍氣就忽然加重,火勢隨即轉弱,濃烈的腐臭嗆得人幾乎窒息暈倒。


    眾人急忙戴上防毒麵具,隔著麵罩上的觀察窗向外看,火焰燃燒的勢頭已經降低到了極限,地仙死而不化的屍身在火中毫發無損。若說封師古身穿的黑袍,和摸金校尉當年使用的風雲囊相似,同樣能隔水火,那也就罷了,可奇怪的是封師古須眉在火中都未損毀。我心理暗暗吃驚,世界觀都有幾分動搖了,心說:“莫非此人已經成真仙了,竟然超越了一切物理規律,形煉得水火不侵了?如此一來,想銷毀封師古的形骸可就難於上青天了,說不定我們這隊人馬,到頭來都得被屍仙度化了,留在地底做它的陪葬品。”


    按照古代人的觀點,異於常理者為妖,依這種說法,世上有妖就有仙,期間隻不過一層窗戶紙的距離,進一步為仙,退一步為妖。我當初在內蒙草原盡頭的百眼窟中,遇到兩隻會讀心術的老黃皮子,險些被害去姓名。它們應該就是日久成精的妖物了,但黃皮子異於常理之處,隻不過是活的年頭多了能通人心而已,卻不是水火不入的不死之身,雖然也是狡猾精靈至極的東西,最後還不是被我和胖子都結果掉了。


    這些年來我四處摸金倒鬥,也覺得事物存在的年頭太多,確實會有些靈異顯現出來,但我絕不相信真有什麽仙家,也許古代丹火之術是確實有的,可幾千年來誰真正見過羽化飛升之事?自打秦晉之際,世上開始有人做五石散,寒食散等各種丹藥,不知多少聰明的人被此送了性命。


    我先前見燈師古竟然在烈火中不損分毫,本來有些吃驚,但心中暗暗發起狠來,倘若老天爺有眼,就算世上真他娘的有什麽仙家,也不該觀山太保這夥鬼迷心竅的人做了:既然火的燃燒焚化不掉這具僵屍,那就給它來個亂刃分屍。這些念頭在腦中一閃,便抄起了工兵鏟在手,對深厚眾人把手一招,就欺身上前,打算拿工兵鏟的鏟刃當作刀鋸,把地仙封師古大卸八塊。


    我饒過黃金棺槨,當先走近火堆,火勢遭屍氣壓製,比先前弱了許多,地仙的屍體坐在火中一動不動。我到了近處,礙於墓室低矮,就揮起了工兵鏟橫掃過去,鏟背迎頭拍到地仙臉上,不成想落了一空。


    原來就在我揮動鏟子的同時,古墓裏地動山搖,墓室地麵突然開裂塌陷,地仙封師古連同滿地的火焰,一同落了下去,若不是shirley楊眼疾手快將我一把拽住,我用力過猛,收不住架勢,非得跟著一起陷下去不可


    這時地麵下陷非常嚴重,墓室底部像是列開了一張黑洞洞的怪嘴,我們深厚的黃金棺槨,受到地陷的牽連,也跌跌撞撞地滑入了地洞中。我閃身躲開黃金槨,知道這是地底的九死驚陵甲快要絞碎山體了,心想難道地仙封師古竟然就此被驚陵甲碎屍萬段了不成?


    我顧不上九死驚陵甲隨時都可能穿破墓室,趁著地洞裏火光未滅,急忙俯下身向裏麵張望,隻見地仙墓室下方是深厚的玉髓層和岩石,但地層列開了一條深不見底的大口子,當中全是一叢叢荊棘須般的青銅血蝕,銅刺之密猶如無數海葵觸須,每一根銅蝕都布滿了尖銳鋒利的銅刺。


    燃燒著的火油隨著墓磚落到驚陵銅甲上,冗自燒個不休,借著火光可以看到,地仙封師古也落在距離地麵不遠之處,屍體已被數十條銅甲釘住,其中一根樹莖般的銅刺,約有人指粗細,自封師古腦後貫入,又從前額刺穿了出來。


    九死驚陵甲是由三代時期的古老青銅器所化,屬於護陵的陪葬器物,由於早已絕跡了千年,所以我對它的了解非常有限,早知道好象是在銅器中殺死努力,銅器裏混以九死還魂草的根莖,以及碎屍的血肉,泥土埋藏在陵區附近若幹年,便可以生成一種存活在地下的吸血植物,根須茂盛,鋒利無比,習性抱陰趨陽,可以環繞著陵區不斷繁殖增生,遇活物便飲血,夏商周的古青銅器非常罕見,因此有驚陵甲陪葬的大型墓葬並不多見。


    此刻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見到地底的九死驚陵甲,但這性情恐怕到死也忘不掉,銅蝕所化的血甲,受其根莖所限,一時之間還難以鑽入古墓,可火光裏密密層層的銅刺看得人頭皮子發麻,地仙封師古被幾根銅須戳住,全身血流如注,頃刻間屍體遍被吸盡了血髓,隻剩一具空殼。


    這一幕被我們看了個清清楚楚,憑你心狠手辣,親眼看到地仙被銅刺吸淨鮮血的情形,也不禁凜然生懼。幺妹兒不敢再看,後退了兩步倒坐在地上。


    我見封師古身體中竟有鮮血,與活人沒什麽兩樣,才知《棺山遇仙圖》中描繪的場麵不假,卻想不明白他是如何做到餓。隻不過此人自稱神機妙算,妄想死後成仙出山,但他即便真是神仙,恐怕也料不到會落得如此下場。如今大事已了,接下來我們就得趕緊想法子逃出棺材山了,否則都得和封師古一樣百驚陵甲戳成篩子。


    眼看靈星岩下出現的裂縫越來越多,像是冰裂般的向四周蔓延,容不得再有遲疑,我便揪住趴在地上伸著脖子向下窺望的孫九爺,想盡快逃離地仙墓室,但我的手剛抓住他的胳膊,卻發現布滿銅蝕的地底深淵裏,發生了更加恐怖的事情。


    封師古那具百銅甲刺穿,並且抽盡了血髓的屍體,頭部竟然緩緩抬起,銅甲上的倒刺,將死屍的頭顱連骨頭帶肉扯落一塊,額前黑糊糊露出一個窟窿,隻見地仙雙目忽然睜開,兩隻眼睛卻像兩個黑洞,忽然腦袋後仰,嘴部越張越大,已遠遠超過了正常的幅度,兩排牙齒間幾乎分離開了一百八十度。


    此時落在九死驚陵甲上的火焰即將燒盡,墓室下的裂縫了已逐漸陷入漆黑,最後殘存的一抹火光中,正有一團模糊不清,好象滿身絨毛的黑影,掙紮著從地仙封師古嘴中向外爬出,隨即火光熄滅,再也看不到地底下的事物了。


    眾人幾乎驚得呆住了,但地層開裂處逐漸增多,再留在墓室中的話,頃刻就會歲著塌方陷落下去。我已顧不上再去多想,拽住已經魂不附體的孫九爺向後猛拖,shirley楊也將幺妹兒從地上扯了起來,眾人互相打個手勢,由胖子帶頭,迅速退向地層尚未破裂坍塌的地方。


    這時來路早已塌陷了,墓牆處處開裂,入葬的墓道中也陷落了好大一片。胖子情急之下,出死力過去猛撬陪葬洞的石門,所幸那是一道活門,也不斷厚重堅固,竭盡全力之下,終於開啟了一道縫隙,剛可容人通過,我見四周都是絕路,隻好走一步看一步,就拽著孫教授,跟著胖子鑽進了地仙墓的耳室。


    一陣陣地震般的顫動不斷傳至體內,我急忙用後備倚住牆壁,把登山頭盔中的戰術射燈左右一照,見眾人全部跟了近來,心中方才稍稍安穩,然後立刻打量四周。這座低矮狹窄的靈星岩石室,果然是放置明器的耳室,地麵上堆積著一些書卷和珍寶,眼中所見滿是珠光寶氣,匆忙中也細辨不出那些明器都是些什麽珍異之物,期間還混有梅花鹿,仙鶴等靈獸的屍骨,石室塵封已久,空氣中雜質很多,還不能冒險就此摘掉防毒麵具。


    我借著昏暗的光束,發現耳室也開始破裂崩塌,盡頭墓牆崩塌,露出一條狹窄的石階,兩端都不見盡頭,有一側斜刺裏通向上方。欞星殿地仙墓位於盤古屍脈的腹腔中,無數天然形成的墓室分布得高低錯落,相互間大多隻是一石一牆之隔,此刻根本無法判斷出台階通向什麽所在,隻是見地底的九死驚陵甲已經撕裂了地層,明知驚陵甲如蠶繭般纏住棺材山,四麵八方都是絕徑,也不得不盡快向上撤退,盡量爭取幾乎不存在的生存希望。


    我當即抬手一指,讓眾人別做停留,繼續奔命躥上前邊的台階甬道,這時我們已是強弩之末,腿腳酸麻難支。我和shirley楊經過部隊鍛煉,而胖子則天生軸實,在興安嶺山區插隊多年磨練出的體質也不含糊,連我們都有些撐不住了,就別說孫九爺和幺妹兒兩個了。眾人相互間連拖帶拽,黑暗中不知行了多久,好容易挨到了石階盡頭。甬道至此分出了兩個岔路,前邊仍有空間,但師階上方是個鐵蓋,像是連著一處密室。


    山體四周那陣猛烈的震顫逐漸平息,這才得以停下來暫做喘息,並確認所處方向,對照《觀山相宅圖》中的布局,發現這條暗道迂回曲折,竟然從欞星殿中穿出,又借欞星岩高處的地勢,透過屍形山裏的玉窟,最後連接著地仙村觀山藏骨樓下的那座戰國古墓。整條暗道中的石磚都刻著經文符咒,並埋有斷蟲秘藥,不見棺材蟲的蹤影,似乎是僅為地仙村封師古一人隨時進入墓室所設。


    《觀山相宅圖》中詳細描繪著地仙村陰陽二宅,卻沒有出欞星殿和這條暗道的情況,但揭開鐵蓋上邊墓室裏汞氣迷漫,伏虎青銅槨依舊沉睡在旁,這才知道自己位於何處-原來在古墓博物館下邊,還藏有這麽一條暗道.


    此時地仙村陰陽兩層宅子,,都爬滿了被驚陵甲趕出來的棺材蟲,觀山藏骨樓肯定是回不去了,下邊的欞星殿又被銅甲所破,一時進退兩難.隻有繼續順著漆黑的暗道往深處去,我估計,這條暗道既然能通往地仙墓室,其重要程度自然是不言而喻,岔路的另外一端,一定還連接著另一個非常隱身秘的區域,既然鬼使神差的撞了進來,就沒辦法不去一探究竟.


    眾人疲於奔命,又都戴著防毒麵具無法交談,隻是都有些驚弓之鳥,時時都回頭去看身後,唯恐地仙封師古從後麵追了上來,誰也顧不上去猜測地仙村的暗道裏藏有什麽秘密,借著射燈和手電筒昏暗的光線,在漆黑陰森的暗道裏走出數十步.


    胖子像是腳底下絆到了什麽東西,突然一個踉蹌摔了個趴虎,這下摔得好不結實,險些把王胖子摔冒了泡,半天也沒從地上爬起來.戰術刺燈在如此黑暗的環境中發揮不出太大作用,我也看清地上有些什麽,擔心出現意外,急忙打手勢讓其餘三人讓住腳步別動.


    我隨後俯身將趴在地上的胖子扶了起來,二人伸手在地上一通亂摸,想看看暗道裏究竟有些什麽,是塊磚頭還是具屍體.最後我摸到圓滾滾的一件東西,約是人頭大小,又冷又硬,將燈口對正了,光束晃動中凝神細看,竟是一隻沉重碩大的鐵鉈子,鐵球上連著一條極粗的鐵鏈,我心念猛然一動,這分明像是一件禁鎖囚的刑具,如此粗重,那一端鎖的是人是獸?


    第四卷 第五十六章 在劫難逃


    我隨手拖曳著那條沉重的鐵鏈,想看看它到底連接著什麽東西,但鎖鏈又重又長,隔幾米有時一個鐵坨子,一扯之下,竟是沒有拖動分毫。


    這時shirley楊在後麵點了一根拉住,燭光薑不禁盡頭的暗道照亮了一篇,眾人見蠟燭沒有異狀,紛紛摘下防毒麵具,地底陰冷的空氣,頓時讓人頭腦清醒了不少。


    胖子摔得不輕,一屁股坐倒在牆根裏,再也不想走動了,孫九爺和幺妹子也累得夠戧,同樣是上氣不接下氣,就地坐下連籲帶喘。


    我心想:“這些人真是烏合之眾,沒半點倒鬥摸金的模樣,與那些胡同串子組成的西單縱隊差不多,暗道裏吉凶未卜,哪能說停就停?”但看他們確實是體力透支過度了,爺隻好讓大火在此稍作喘息。


    我問shirley楊,九死驚陵甲已經撕開了棺材山底部的欞星殿,料來周圍也都是這種情況,這座深埋地底的棺材山還能存在多久?


    shirley楊說,“我估計不出。驚陵銅甲隨時鬥可能絞碎山體,到時必然玉石俱焚,這場毀滅性的災難,也許下一秒鍾就會發生,也許還要拖上一兩個小時,但留給咱們的時間一定是不會太多了。”


    孫九爺似乎早將生死置之度外了,根本不關心如何逃出棺材山,忽然開口問我們,“你們有沒有看清楚,從地仙屍體裏鑽出來的究竟是什麽?”


    當時在墓室中發生地裂,封師古被驚陵甲吸盡了血髓腦漿,但在地底火光熄滅之前,眾人親眼看見從封師古口中鑽出一個黑影,似乎滿身都是黴變的屍毛,具體的樣子卻沒有看清。


    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那東西不懼水火,在吸血刮髓的九死驚陵甲銅刺穿身的情況下,依然可以行動,除了大羅金仙,誰能在刀山火海中毫發無損?難不成是封師古的真元出竅,當真化為仙人了?


    幺妹兒和孫九爺對此深信不疑,我和胖子雖然不相信,但連個可以說服自己的理由都找不出來,隻有shirley楊沒有表態。


    我們這五個人裏,就屬shirley楊和孫九爺學問最高,可偏偏這兩個人一個是有神論者,另一個滿腦子家傳的迷信思想,事到如今,我隻好(由)著shirley楊和孫九爺盡量客觀的分析地仙村裏的情況,世界上到底有沒有神仙。


    孫九爺歎了口氣說,“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凡事沒有絕對。封師古的屍體遇火不焚,被那麽多銅刺釘住後依然能動,金木水火土一類的物理生克現象,在它身上已經完全失去作用了,這說明什麽?這隻能說明它是(跳)出了五行之屬的屍仙。”


    shirley楊卻有著不同的見解,“世界上肯定是有神存在,哪怕隻是存在於精神信仰中,至於屍仙是否存在……我想所謂屍仙,可能隻是古代人對某些超自然現象的描述,明代雖然距今隻有幾百年,但當時世間仍然盛行燒丹煉藥,以求長生不死,或許觀山太保在棺材山發現了一些特殊的東西,可以讓人死後不腐不僵,被現代人稱為屍仙。舉個例子來說,就好比古代人眼中的天狗吃月亮,被現代人稱為月食,然而不分古今,當時的人們都自認為掌握了這一天文現象的奧秘,這就是時代的局限性,其實即使是以當代科學發展日新月異的速度,對宇宙和世界深入的探索也是非常渺小的。”


    孫九爺聽罷點頭說,“屍仙的存在,也許正如楊小姐所言,是類似於古代人眼中天狗吃月亮的神秘現象,但咱們至今也不了解真相,更有可能永遠也解不開古屍成仙的謎團了。而且由於封師古的所作所為,這些東西如今確實出現在了棺材山裏,倘若屍仙逃出這地底世界,會造成多大的危害也不好說。總之咱們還得想辦法,趕在山崩地裂之前,把它徹底除掉。”


    胖子插口說,“既然那老地主頭子已經修煉的水火不侵了,咱還能有什麽招?總不能一人一口把他嚼碎了吃了吧?依胖爺所見,這活不是咱們不想幹,而是實在幹不了,不如隨便卷點明器,趁著腿腳還能動喚,撤開丫子跑返出去才是正路。”


    孫九爺冷哼一聲說,“王胖子你還在做夢?九死驚陵甲的厲害你又不是沒瞧見,我先前反複說過了,隻要這座棺材山依完,咱們連具囫圇屍首都留不下,竟然還指望逃命?不如聽我一句勸-人的一生,活的有沒有價值,不在於他生命的長短,而是取決於他這一生做過什麽……”


    不能孫九爺說完,胖子就惱了起來,罵道,“放你封家老祖宗的狗臭屁,那老地主投資封師古燒都燒不化,你有種自己下去跟他拿板磚猜到單練,別他媽拽著大夥給你墊背。反正胖爺是死活也得逃出去,咱是光榮的無產階級,死也不能死在棺材山給地主當陪葬品。”


    幺妹兒看胖子和孫九爺快要掐起來,趕緊勸阻,但她哪勸得住這兩位,shirley楊見狀趕緊在身後推了我一把,我剛才正在考慮如何克服眼下麵臨的種種困境,經她提醒,立即回過神來對眾人說,“又都歇過勁來了是不是?都別練嘴皮子了,先聽我說,我看棺材山裏發生的事情,已經遠遠超出了咱們事先的預想,盤古脈中的地形比迷宮還複雜,到目前為止我想不出有什麽辦法可以逃出地仙村,至於想除掉古墓中的屍仙,更是有心無力。如今隻能走一步看一歩,這條暗道裏,多半藏著封師古不可告人的秘密,大夥先在這喘口氣,然後再沿著這條暗道走下去,看看能否找到脫身之策。”


    我終於將眾人說服,這種處境別無他策,誰也想不出什麽高招,可以說目前我們沒有任何選擇的餘地,也隻有這條暗道,是最後一條行動路線,究竟是生路還是死路,要先押上五條人命才能知道結果。


    原地發愁幹著急於事無補,俗話說的好,“要吃辣子栽辣秧,想吃鯉魚走長江”,要想逃出生天,也許隻有挖掘處棺材山所埋藏的真正秘密。可時間一分一秒的不斷流逝,九死驚陵甲緊緊箍住山體,塌方和地震不斷發生,我們稍微歇了幾分鍾,就不得不匆匆起身,繼續沿著地仙的暗道往最深處探尋。


    這段暗道的地形並不規則,有的地方開闊,有的地方狹窄,我們順著地上鋪設的鐵鏈,向前摸索著走出了十幾歩,發現地上又橫臥著一具屍體。這具死屍十分奇怪,看起來生前應該十個瘦骨嶙峋的老者,臉上披頭散發,身著的衣衫破爛不堪,幾近半裸,裸露的胸膛上一條條肋骨都突顯出來。


    因為棺材山是條藏風納水的靈脈,所以地仙村的死者皆是麵容如生,全部死者的皮肉容貌都還保存完好,絕不會形成幹屍。而暗道中的這具屍體,不僅被鎖在粗重的鐵鏈上,而且幹癟枯瘦,猶如惡鬼一般,手腳皆被鐐銬鎖住,不出我先前所料,應該是個被關押在密道裏的囚徒。


    我記得以前看過一部關於第二次世界大戰的記錄片,片子裏有幾個鏡頭是被德國納粹關押在集中營裏的猶太人,都是瘦的皮包骨頭,可以說那情形十足的觸目驚心,甚至讓人難以想象——人類可以因為長期缺乏營養食物而瘦成那副模樣,看到眼前這具囚犯的屍體,就讓我想起了戰爭記錄片裏的那一幕。


    不過為什麽地仙封師古,竟會用如此沉重的刑具,來鎖住這樣一個枯瘦的老者?這個關押在地仙村裏的囚徒會是什麽人?


    胖子一向是見怪不怪,看了兩眼便說道,“這種事,連沒看過福爾摩斯的人都能分析出來,肯定是反對封師古的人,結果都遭了那老地主頭子的黑手,鎖在這暗無天日的地底活活餓死了。”


    shirley楊和孫教授都說不像,看那囚犯的屍身上,衣服的樣子非常古怪,不像是明代百姓的穿著,也不像地仙村裏觀山太保的詭異裝束,被如此秘密的關押在暗道裏,絕不會是普通人,但是關於囚徒屍體的身份,根本無從判斷。


    眾人滿腹狐疑往前走了幾步,赫然是間寬闊的洞室,石室中的鐵索鐐銬更多,鐵鏈上還拷著上百具狼藉的死屍,老少*婦孺都有,全部是骨瘦如柴,而且有不少屍首斷肢缺足,死狀淒慘難言。室內更有幾尊青銅巨獸森嚴陳列,大部門的屍骸,都被牢牢鎖在其中一尊高大古老的銅龜周圍。


    我如墜五裏雲霧,棺材山地仙村怎麽會有這麽個地方?既不像用活人殉葬的墓室,又不像普通關押囚犯的地牢,但這間密室已經是地仙暗道的盡頭,隻有來路的一個出口,前麵再也五路可行。


    其餘幾個人也都覺茫然失措,眼下隻能推測出一點,這些被關押在地仙村古墓的囚徒,不會是普通的奴隸和罪犯。shirley楊眼明心細,她很快發現在所有死者的身體上,都有一個酷似烏羊的紋身。屍骸中有一位蒼髯老者,看那頭發胡須和服色,身份顯得與眾不同,我上前一翻,果然在屍體的衣襟內發現了一些字跡。


    孫九爺奇道,“還是與烏羊王的傳說有關?這是不是說明,這些囚徒不是地仙村的人,他們也許都是巫楚時代的遺民,為什麽會被封師古抓來關在此地?”說著話,他便迫不及待的躋身過來,觀看那些寫在殘破衣襟上的字跡。


    我點了支蠟燭照亮,眾人定睛細辨那片自己,確實符合孫九爺的猜測,原來這些密室中的屍骸,原本都是棺材峽中一支古老的遺族,世世代代守護著棺材山的秘密。封師古建造地仙村古墓時,在棺材山遇到了這些巫者的後裔,曾殺了他們許多人,後來得知這批人掌握著巫邪時代的占星演卦之術,便將他們秘密關押,日以繼夜的施以酷刑折磨,逼著他們為地仙演卦推象。


    由於深藏地底的棺材山,是巫邪時期的祭死之地,埋了無數裝有死者屍器的小棺材,年深日久,陰氣沉積之下,竟在腐屍殘骨裏生出屍丹。凡是死後藏了屍丹一同下葬之人,即使入棺時腐爛僵化,埋在土中百年之後,也會漸漸變得和活人一樣,於是巫者就從土中掘出古屍,以顯靈異之能。


    但是後來發現,那些死而不化的屍體一旦出土,就會引發大規模的瘟疫,因其死亡的人畜不計其數,當時巫風也從此衰落。所以在烏羊王死後,棺材山便被視為禁地,平時在當地人口中,連相關一個字都不敢輕易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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