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的燈照出了季妤偌的麵部輪廓,賀璟深這才鬆開了手,喑啞地問道:“什麽事?”


    季妤偌又探了探他後頸,跟額頭一樣高於正常體溫,她蹙眉說道:“你發燒了。”


    “這陣子忙,休息得太少,睡一覺出了汗就沒事了。”


    “聽你聲音,應該扁桃體還發炎了,出汗就算能一時退燒,恐怕還會再燒起來,我叫家庭醫生過來。”


    賀璟深的手背放在眼睛上,輕描淡寫地開口:“你在關心我嗎?”


    “我不該關心你嗎?”季妤偌反問,難道她平時表現得不夠?


    不該啊,她就差變成掛件纏在他身上了。


    賀璟深嘴角哂笑,大概是頭重得厲害,讓他的思緒受了些影響,怎麽像在索求什麽般?


    他坐起身,嗓音像砂石磨礪過般嘶啞:“吃飯了?”


    “嗯。吃過飯讓醫生看看。總之我不允許你不把自己的健康當回事,聽見沒?”


    賀璟深怔了怔,沉聲回道:“聽見了。”


    “這才乖。”季妤偌仗著此刻比賀璟深高出了半個頭,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賀璟深差點被氣笑。


    晚飯快結束的時候,家庭醫生匆匆趕來,他查看了賀璟深的情況,跟季妤偌說得差不多,叮囑他要好好休息。


    晚上季妤偌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裏那點擔憂因為夜深人靜而被不斷擴大。


    她問過應崇了,說賀璟深這兩年一直在運籌帷幄,直到最近才收網,因為連續的不眠不休,身體終於是熬不住了。


    怎麽說也是名義上的夫妻不是嗎?怎麽說賀璟深還是她最大的金主爸爸不是嗎?怎麽說賀璟深前不久才幫她出了氣不是嗎?


    於情於理,她都不該置之不理不是嗎?


    沒錯,不能做個忘恩負義的人。


    萬一賀璟深孤身一人在房間裏,燒糊塗了就麻煩了,她還是去看看比較好。


    就這麽簡單粗暴地說服了自己,季妤偌從床上起來,披了件絲質睡袍,就出了房間。


    她擰開賀璟深房間的把門,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然後發現床上竟然是空的。


    賀璟深人呢?


    “你在幹嘛?”


    身後傳來的聲音讓季妤偌整個人嚇得彈跳起來,她氣急敗壞地低吼:“你幹嘛躲我後麵?”


    “誰躲你後麵?”賀璟深從浴室裏出來,裸|露的胸膛上還掛著水珠,沿著他有力的線條緩緩而下。


    季妤偌看見這幕性感的畫麵,臉頰不爭氣地滾燙起來,她移開視線,低聲說道:“我怕你半夜又燒起來,所以過來看看。”


    賀璟深隻在腰間係了一條浴巾,他走到季妤偌麵前,嘴角噙著淡淡的笑,“那你看看我好了沒吧?”


    “應……應該是好了。”季妤偌閉了閉眼睛,讓她瞎操心。


    賀璟深握住季妤偌的手腕,將她的手掌心貼在自己的額頭上,問她:“燙嗎?”


    季妤偌哪還能感覺得出他的體溫啊?她覺得自己現在比他都要燙了。


    想抽回手又抵不過賀璟深的力道,季妤偌隻好改了戰術:“老公,發燒最好先別洗澡,你現在洗了,還是快去休息吧。”


    “是不是洗了澡容易又燒起來啊?”


    “不會。”季妤偌斬釘截鐵地回道。


    笑話,做人最重要是吃一見長一智,她都在他手裏栽過這麽多回了,還能不知道他的套路?


    萬一她回答是的,賀璟深八成會強留她下來照顧他。


    季妤偌無辜地看著他,嘴角挽著恰到好處的笑。


    賀璟深一臉的從容淡然,去床頭櫃上拿了耳溫槍,“滴”了一聲將顯示屏給她看,遺憾地說道:“38.2,燒著。”


    季妤偌:“……”


    所以呢?他明知道自己還發著燒,還半夜去衝澡?有病?


    哦不是,他的確是生著病。


    季妤偌簡直要咬牙切齒,不知道該惱怒他對身體的不珍惜,還是惱怒他這種堂而皇之的算計,亦或者惱怒自己明明被算計了還無法心安理得地離開。


    賀璟深低沉地解釋:“出了汗,身上又黏又臭。”


    季妤偌垂下腦袋,拉住他的手,將他塞進被窩裏,沒好氣地說道:“發著高燒還衝澡,你嫌自己太強壯?”


    “我沒這麽講究。”


    賀璟深這句很平常的話讓季妤偌的心尖驀地緊縮了下,她想到他的生活中似乎沒有這樣的角色,無論是賀興業還是應崇亦或者是梅姨,這幾個跟他稱得上親密的人,都不可能關心到這種細節。


    他即便是人人羨慕的天之驕子,可是在日常生活上,不一定比普通人幸福。


    接下來兩人都沒說話,房間就這麽陷入了靜謐。


    賀璟深發著燒,又因為這些日子體力的嚴重透支,倒是很快睡著了。


    聽見微微有些粗重的呼吸,季妤偌才看向賀璟深,他的狀態是肉眼可見的不好,可以看出這陣子有多辛苦。


    這天夜裏她半睡半醒,給賀璟深量了好幾次體溫,看著數字一次比一次低,快天亮了才趴在床邊睡過去。


    等季妤偌再次醒來,發現自己躺在賀璟深的床上,但並未見他的身影。


    回房間換了身衣服,簡單地洗漱了下,她又下了樓,看見梅姨就問賀璟深去哪兒了。


    梅姨不讚同地回道:“一早就去公司了。”


    季妤偌麵露惱意:“真是好樣的,虧我照顧了他一夜,他卻把醫生的話當耳旁風。”


    “應該是公司有事,應崇都等了好一會兒,我剛做好了他的午餐,太太給他送過去吧,不然他要麽不按時吃,要麽隨便對付幾口。”


    “不去,他自己都不當回事,我幹嘛多管閑事?”


    梅姨笑了笑:“你要是不關心先生的身體,又怎麽會照顧他一夜?”


    季妤偌睨了梅姨一眼:“他就是不識好歹。”


    **


    車子停在賀氏集團門口,季妤偌看了眼副駕駛座的食盒,沮喪地揉了揉自己的臉頰。


    竟然還是來了。


    賀璟深真是何等福氣娶到她這麽賢惠的老婆啊。


    走入大堂,季妤偌發現接待台圍了不少人,她沒當回事,正準備上樓,便跟賀璟深迎麵碰上了。


    她還沒張嘴說話,賀璟深先開口了:“等我一會兒。”


    賀璟深的後麵是應崇及他的個人保鏢,一群人直接去了接待台,圍觀的人迅速讓出了一條道。


    這時季妤偌才看見那邊站著一位約莫十六七歲的少年,他舉起手朝賀璟深揮了揮,痞裏痞氣地叫道:“哥。”


    季妤偌跟其他人一樣訝異,能驚動賀璟深親自下樓,這聲“哥”的意義絕對不同。


    應崇示意了下,幾個保鏢便將那位少年架住,直接從賀氏集團粗魯地拖了出去。


    少年想大聲呼喊,保鏢就用一塊抹布塞住了他的嘴。


    應崇:“都散了。”


    賀璟深走到季妤偌的麵前,滿臉的倦容讓她講不出指責的話,聲線很自然地軟了下來:“我給你帶了午餐。”


    “我要出去一會兒,你自己先吃。”


    “老公,你這樣我有點擔心。”季妤偌揪住賀璟深的衣擺,他平常雖然也寡淡,但都不像此刻這般透著令人望而卻步的冷意。


    賀璟深斂起了眼底的陰戾,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道:“我沒事。”


    季妤偌想問那位少年是誰,可還是硬生生地忍住了,她踮起腳尖,湊在賀璟深的耳邊說道:“你現在是病人,我可以喂你吃哦,要快點回來。”


    賀璟深的表情僵了下,很快嘴角露出一絲淡笑,“不許溜走。”


    “那可說不定,逾期不候。”


    “我會快點回來的。”賀璟深拉過季妤偌的手腕,在她的額頭快速地親了下。


    在人來人往的大堂,季妤偌的臉蛋一下子紅了,她瞥了瞥周圍,似乎看見有人偷笑了。


    賀璟深這狗男人,也太旁若無人了吧?


    她嬌嗔地瞪了他一眼,還不忘低聲囑咐:“你要注意安全。”


    他身邊有應崇,又有訓練有素的保鏢,應該出不了什麽問題,可她總覺得那個少年出現得突兀,萬一對他不利——


    賀璟深輕笑道:“你覺得我要去幹嘛?”


    “反正肯定是比跟我吃飯重要的事情。”季妤偌光明正大地內涵他。


    賀璟深刮了刮的鼻尖,低沉地說道:“我走了。”


    **


    季妤偌坐在賀璟深寬闊的辦公室裏,連心也跟著空落落的。


    她為了轉移注意力,便找施幼菱聊天。


    不愧是多年閨蜜,施幼菱一下子覺察出了季妤偌的不對勁,問她怎麽回事。


    【季妤偌:我發現自己對賀璟深的過去了解得很少。】


    【幼菱:這不是好現象嗎?說明你在意我哥了。】


    她在意他了嗎?


    似乎是有那麽一點。


    【幼菱:你想了解他什麽?我告訴你啊。】


    季妤偌最終還是刪除了對話框的疑惑。


    要是換作她,她也不會希望有人打聽自己不想被外人知道的過去,這嚴重侵犯了她的隱私。


    【季妤偌:沒什麽。你的戲是不是快殺青了?】


    【幼菱:差不多還有一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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