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脆告訴司馬灰:“星期天的意思是說……在山澗那邊有一條‘幽靈公路’。”


    這一來三人全都有些糊塗了,什麽是“幽靈公路”給人走的還是給鬼走的?


    karaweik的表達能力比較差,有話說不清楚,急得他抓耳撓腮,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從自己的背包中翻了半天,掏出一個殘破的筆記本來,遞給司馬灰等人觀看。


    司馬灰接到手中,覺得那筆記本裏似乎夾著什麽東西,隨手從中翻開,見是一枚軍服上的臂章,上邊繡的是顆虎頭,底色為深綠,好像代表著熱帶叢林,下邊還有幾個英文字母,但是早已磨損難辨了。徽章下還疊著一張模糊發黃的黑白照片,那是大約整營幾百名軍人的合影,由於人數太多,顯得密密麻麻,看不清細節。


    再看筆記本中記載的內容,竟然全是以漢字寫成,司馬灰隻翻了幾頁,越看心中越是驚訝,但同時也已經推測出了karaweik想說的事情——在“野人山”最為偏僻險要的崎嶇角落裏,確實存在著一條神秘而又隱蔽的“幽靈公路”那是第二次世界戰時期,中美工程兵部隊聯手修築的“史迪威公路”然而筆記中也提到,關於“幽靈公路”這一段區域,牽涉到了許多神秘的特殊事件。


    第二卷 蚊式特種運輸機 第四話 a——b


    司馬灰有時會想:“運氣這種東西,往往有幾分女人的氣質,你越是想要得到她的時候,她就離你越遠;然而當你已經對她不再抱有任何幻想時候,她反倒有可能自己找上門來。”


    如今的情形,恰好是應證了這個想法,當緬共遊擊隊潰散之後,司馬灰等幸存者決定冒險穿越“野人山”返回中國,雖然明知這是條毫無生存機率的死亡之路,但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向前走下去。可就當眾人已經放棄一切希望的時候,karaweik卻為他們指出了一條隱秘異常的“軍事公路”司馬灰知道此事牽扯極深,怎敢輕易相信,他讓阿脆仔細詢問karaweik,這本筆記和虎頭徽章究竟是從何得來,自己則與羅大海二人逐頁翻看筆記本,想要從中找到答案。


    大約用去了半個多小時,司馬灰終於大致搞清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在野人山腹地,隱藏著一條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由中美雙方聯手修築的戰略公路,以中緬印戰區司令官“史迪威將軍”的名字命名,曆史上稱其為“史迪威公路”這條“史迪威公路”全長一千多公裏,貫穿了印度、緬甸、雲南、貴州,與滇緬公路相結,途中所經之地,多是喜瑪拉雅山脈的餘脈,高山峽穀眾多,是地球上地形最複雜最崎嶇的區域,大地仿佛在這裏突然隆起了無數皺摺,有些地方的落差甚至達到三四千米。


    當年有一張聞名於世的戰地新聞攝影照片,是一隊美製運輸卡車,盤旋在陡峭的山間公路上緩緩行進,那條狹窄的公路險峻異常,竟在短短數公裏的距離之內,接連出現幾十道急轉彎,另有一張不見卡車,隻見山路崎嶇盤旋的照片,取的都是同一場景,這段著名的“二十四道拐”也是“史迪威公路”的其中一段。


    在修築這條公路的時候,戰況也進入了白熱化階段,美軍的援華航空隊,駕駛著運輸機,不間斷的往返於駝峰航線之間,但是空軍運輸機承載容量畢竟有限,加之這條航線的飛行條件格外惡劣,不斷有飛機墜毀,損失很大。僅憑空中通道,難以完全支持整個中國戰場日益龐大的物資需求,所以軍方決定在原始叢林中打通一條公路。


    那時的緬甸已被日軍占領,中美工程兵部隊為了完成這一任務,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他們逢山開道,遇水搭橋,修築公路的同時,又要不斷與日軍激戰,每一公裏的路段上都會有人犧牲,可以說這條崎嶇陡峭的公路,幾乎完全是用軍人寶貴的生命鋪就而成的。


    鮮為人知的是,“史迪威公路”並非隻是唯一的一條公路,除了當時所稱的“南段”和“北段”兩條主要路線之外,途中也出現了若幹分支,多是因為地質結構複雜和自然環境過於惡劣的原因,修到一半就被迫放棄改道,所以在蜿蜒曲折的“史迪威公路”沿線,出現了許多廢棄的支岔路段。


    其中最長的一段廢棄路線,出現在緬北野人山,當時的中美聯合工程兵部隊,在深山密林之地,找到了一條英緬戰爭時期遺留的廢舊公路。


    早在西方殖民主義擴張的時代,法國人把自己治下的越、柬、寮三國統稱印度支那,緬甸則是英國殖民地,而在緬北的深山密林中,有一片始終沒有歸屬的區域,英法雙方都曾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修築公路鐵路,都妄圖將這片區域控製在自己手中,但在野人山遇到的困難和危險,大大超出了預期,死了不少人,始終沒能完工,各方麵對於在野人山裏遇到的“恐怖事件”也向來秘而不宣。


    在緬甸一座寺廟中,藏有一卷來曆不明的古老地圖,圖中描繪著野人山裏的“象門”地名稱為象門,實則是條很深的山穀。穀中環境陰冷潮濕,非常適合緬甸蟒棲身,據說山穀中是野象群埋骨之地。雖然舊時遺跡早都蕩然無存了,但修築“史迪威公路”之時,美軍工程兵還是參考了這副古圖,依照山脈走勢,將公路修得蜿蜒如蛇,並希望打通英軍遺留下來的廢棄路段,如此一來,便可以節約許多力氣,又能夠將野人山天塹貫穿連通,最後卻也未能如願,使得這段位於緬北山區死角沉寂地帶的公路,漸漸被世人遺忘,終於成為了一條名副其實的“幽靈公路”再也沒有人能夠知道它的確切位置。


    當時為了有效協調中美雙方的軍事行動,中國部隊中有許多曾在印度接受過美國教官輪訓,又懂得英語的中下級軍官,被分別抽調出來編入了美軍。其中有位姓徐的少尉,名叫徐平安,他就被派遣到“美軍第六獨立作戰工程團”並且跟隨這隻部隊擔任修築“野人山”公路的艱巨任務,不幸在一次與日軍的遭遇戰中負傷,臉部受到嚴重燒傷,毀了容貌,身體上也留下了殘疾,傷愈後他不願返鄉,選擇留在了緬北,娶了個當地的女人為妻。


    徐平安正是karaweik的祖父,他把在野人山中的所見所聞,都以筆記的形式記錄了下來,但此人去世較早,其後代入鄉隨俗,又都是在山裏土生土長,雖是華裔,卻連中國話也不太會說了。


    由於karaweik是華裔,又曾被夏鐵東救過一命,所以他對緬共遊擊隊裏的中國人很親近,覺得自己該跟這些人是親屬,他雖然聽不大懂司馬會三人在反複討論什麽,但是卻能看出這些人是要進入凶險無比的“野人山”緬甸有種很特別的香料,是在林中挖出老樹樹根,做為燒煙子的原料,再用細磨慢慢磨碎了,才能製成,“野人山”有許多生長了千百年的古樹,徐平安熟悉山裏的地形,並且掌握著各段公路的分布情況,所以他常到山裏挖掘樹根製販香料,或是在斷崖旱山處采摘草藥,賴以維持日常生計。


    karaweik也曾跟家人數次進山采藥,能夠認得路徑,如今時隔多年,舊時修築的軍用運輸公路,早都被泥土和植被覆蓋,又有大段區域被坍塌的山體壓埋,除了karaweik之外,旁人很難找到掩藏在地下的原木路基。


    徐平安的筆記本中,雖然沒有畫出地圖,但是通過文字,詳細描述了野人山裏的地形。這片山脈東西長,南北窄,走勢自西北偏向東南,當中的地形最為崎嶇複雜,植物茂密,地下洞窟極多,霧氣濃重,積年累月不散。史迪威公路從南而北,迂回至野人山地區,開始呈“y”字形分布,中間是個分支,右側標注為719a路線,左側是206b路線,被美軍統稱為“幽靈公路”a路線繞經野人山右側的邊緣地帶,雖然曲折漫長,但相對而言,這是較為安全的一段;而b段公路利用了許多天然洞窟,打通隧道穿山而過,是前往中緬國境線直線距離最近的一條路。


    可是這條“幽靈公路b線”所經過的區域,卻是整個野人山最為恐怖的地帶,修築公路隧道的時候,發現野人山腹地的大部分洞窟岩縫中,都有白茫茫的濃霧湧出,進去偵察的人一個也沒回來,隨著工程的逐漸深入,“美軍第六獨立作戰工程團”有越來越多的人員在此失蹤,至今下落不明。


    對於地底出現的濃霧,至少有三種說法:還早在殖民地時期,曾有一位英國探險家,提出這是“瘴厲之氣”的觀點,推測那霧中含有劇毒物質,一經吸入,就會造成心髒麻痹,但後來經過勘驗,已經排除掉了這一說法;還有一說,是俗傳在象門深處,棲息著一條黑色巨蟒,當地人稱其為“長蛇”民間多有拜其為仙的,約有數裏之長,吐納雲霧,凡是人畜經過附近,便被吸入蟒腹。並說從雲霧中流出來的溪水,都會淌過堆積如山的白骨,其中浸透了蟒蛇的毒涎,絕對不能飲用。


    關於地底有巨蟒吞雲吐霧之說,許多人都相信是真的,不過你要是問有誰親眼目擊過,則都是連連搖頭,但隨後又會對著佛祖發誓,說確實有人曾在“野人山”裏看見過,說來說去,到頭來難辨真偽,所以很難指望從本地人口中探聽到什麽有價值的信息。


    更有人說,古時候的土人,為了保守“野人山”裏隱藏的秘密,在水源處設下了“蠱”中者萬難解救,絕無生理。


    總之提起這座野人山,真是讓“見者不寒而栗,聞者談之變色”它就仿佛是一個可以吞噬一切生命的惡魔。籠罩在其上的種種離奇傳說,直如那縈繞在群山之間的重重迷霧,麵目模糊詭異,令人望而生畏,難以琢磨。


    美軍工程團修築的b線公路,終因施工的阻礙太大,被迫半途而廢,從野人山西側迂回的a線,雖然最後也未能徹底貫通,但可以從相對安全的區域繞過野人山,預計需要十幾天的行程。


    karaweik擔心司馬灰三人進到原始叢林中迷了路,會走入深山蟒霧裏送掉性命。而且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日軍曾用飛機布雷,大量地雷從半空直接投到山中,降雨後就會被地表的泥土和植物覆蓋,根本不留痕跡。karaweik曾多次跟他祖父進山,識得那些地雷密集的區域,所以才要跟隨同行,他想指明幽靈公路a線,把眾人帶到緬北三角區附近,那裏已經距離國境不遠了。


    司馬灰心下頗為感動,心想這些年音訊隔絕,隻憑道聽途說,也不清楚國內的具體情況怎麽樣了,但我們這夥人當年都是潛逃出來的,如今更是敗兵之將,英勇不加,再也找不到任何借口可以來為當年的行為開脫。倘若僥幸有命回去,能不被按個投敵叛國的罪名,已是癡心妄想的奇跡了,即便不被槍斃,恐怕也得在監獄中把牢底坐穿。至於karaweik這小子,自然是無法將他帶到中國,最好的結果是離開野人山之後,能讓他到寺廟裏出家為僧,接著當個和尚,安安穩穩地過上一世。但同時他也知道,karaweik留在緬甸最終的下場,肯定躲不過搜捕,唯有死路一條而已。隻不過這個結局太過殘酷,他不忍去想。


    阿脆憐惜地摸了摸karaweik半禿的腦殼道:“這孩子的心真好。”


    說著又瞪了羅大海一眼,似乎在埋怨他先前總對karaweik發脾氣。


    羅大舌頭不免有些尷尬,他為人形跡粗略,並不善於流露真情實感,別看平時話多,到這時詞兒就少了,隻好硬裝成一副“關心下一代成長”的模樣,大咧咧地對karaweik說:“想不到你這小賊禿還是個‘果敢’,今天……就他媽算我羅大海欠你一回。”


    司馬灰很清楚羅大海雖然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已然表明他願意替karaweik死上一回了。但是不知為什麽,在旁邊聽了這些話之後,司馬灰有種難以名狀的恐懼驀然湧上心頭,總覺得此去凶多吉少,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如此不好的預感,暗想還不如留在原始叢林中當個野人算了,與其回去送死,何不藏之深山,韜光養晦?


    可阿脆與羅大海都是思鄉心切,催促司馬灰趕緊動身,現在是越往北走越安全,否則等熱帶風團“浮屠”一到,再想走都走不成了。


    司馬灰隻好振作精神,跟著那三人朝西麵的山澗下走去,由於地形高低錯落,在深山密林中的直線距離,看起來雖然很近,走起來卻是格外艱難漫長,一路穿山越嶺,行到天已黃昏,還是沒有抵達“幽靈公路a線”四人身邊沒有攜帶半點糧食,在山中走了多時,腹中饑餓難忍,隻好捉了兩條草蛇裹腹,奈何僧多粥少,濟不得什麽事。羅大海無意間抬頭一看,發現在一株老樹上,棲著一隻不知名目的野鳥。那野鳥生得翠羽藍翎,好生鮮豔,看體形著實不小,啼叫起來,聲音就像是在敲打空竹筒。


    原始叢林中的鳥類最多,大部分都是奇形怪狀,它們一般不怕人,大概從來也沒見過人,還以為人跟猴子差不多,看到有人經過,就呆楞楞地衝著你叫。


    羅大舌頭心想此地入山已深,即便槍聲再大,也無須擔心引來敵人。他用力吞了吞口水,舉起英國造,把三點對成一線,瞄準了摳下板機。隨著一聲槍響,老樹上的野鳥應聲而落。槍聲同時驚起了成群的林中宿鳥,它們徘徊在密林上空盤旋悲鳴,久久不散。


    karaweik和阿脆迫不及待地跑向前邊撿拾獵物,羅大海也得意忘形地跟了上去,隻有司馬灰肩傷較重,腦子裏昏昏沉沉,隻背著條六七斤沉的步槍,都感覺重得不行,他一步一蹭的落在了後邊,忽然發現身後有些異樣,不由得立刻警惕起來,正想回過頭去看個究竟,卻已被一支冷冰冰的槍口抵住了後腦。


    (注:果敢——緬甸語“華人”)


    第二卷 蚊式特種運輸機 第五話 海底


    司馬灰在緬北遊擊隊這幾年,幾乎每天都是滾在刀尖上過日子,深知叢林法則是弱肉強食,稍稍有些手軟或是猶豫,就會死無葬身之地。此刻他忽然發覺腦後被槍口頂住,也無暇多想,立刻施展“倒纏頭”身子猛地向下一沉,右臂同時向後反抄,不等偷襲之人扣下扳機,便早已夾住了對方持槍的手臂。


    司馬灰左肩帶傷,使不出力氣,隻好傾其所能,順勢用個頭錘,將額頭從斜下方向上狠狠頂了過去,正撞到那人的鼻梁骨上,就聽鼻骨斷裂,發出一聲悶響,碎骨當即反刺入腦,那人連哼也沒哼一聲,頓時軟塌塌的倒在了地上。


    司馬灰這幾下快得猶如兔起鶻落,極是狠辣利落,結果收勢不住,也跟著撲到了地上。他惟恐來敵不止一人,連忙就地滾開,隨即旋轉推拉sm1e步槍的槍機,正待招呼走在前邊的羅大海等人隱蔽,卻見叢林裏鑽出二十幾個全副武裝的緬甸人。


    那夥武裝人員,大多是頭裹格巾身著黑衣的打扮,手中都端著“花機關”黑洞洞的槍口已經對準了前邊的羅大海三人,看情形隻要司馬灰再敢輕舉妄動,立刻就會把他們打成蜂巢。


    司馬灰自知反抗不得,隻好走出來棄械投降,被人家當場五化大綁,捆了一個結結實實。司馬灰暗暗叫苦,萬沒想到深山老林裏會遇到敵人,但是看這夥人的武器和服裝十分混雜,不會是政府軍。野人山這險惡異常的鬼地方,大概隻有“遊擊隊、劫機犯、運毒者”一類的亡命徒才敢進來。


    司馬灰判斷不出這夥人究竟是幹什麽的,但也心知肚明,自己殺了對方一個同伴,落在他們手裏,定然難逃一死,不會有什麽好下場。


    正在這時,從那隊緬甸武裝人員後邊,又走出六個人來,有老的也有年輕的,其中甚至還有個體魄高壯的洋人,為首卻是個容顏清麗的年輕女子,看樣子也就二十來歲的年紀,頭上戴著頂配有風鏡的叢林戰鬥帽,身穿獵裝,顧盼之際,英氣逼人,顯得極是精明幹練。


    那夥緬甸武裝人員把司馬灰四人從裏到外搜了一通,把找到的零碎物品,連同karaweik身上所藏的筆記本,都交給了為首的那個女子過目。


    那女子不動聲色地逐一翻看,待看到徐平安所留的筆記本之時,臉上晃過一抹驚訝的表情,她立刻合上筆記本,低頭看了看倒在地上的死屍,又走到司馬灰近前,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然後開口問道:“你們是中國人?怎麽穿著人民軍的軍裝?到這緬北深山老林裏來做什麽?”


    在司馬灰眼中看來,這女子仿佛是從舊式電影中走出來的人物,不知什麽來路,可一聽對方竟然不知道緬共人民軍裏有數萬中國人,即以此事詢問,想必是從境外來的。他又聽那女子的中文吐字發音清晰標準,絕非後天所學,應該也是個中國人,至少曾經是個中國人。司馬灰自己也知道中國人落在緬甸人堆裏一眼就能被人認出,沒什麽可隱瞞的。心想:“看來這件事多半還有周旋的餘地”但眼下還不清楚這夥人和軍政府有沒有瓜葛,所以並沒有答話,隻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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