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蚊式特種運輸機 第六話 蚊式特種運輸機


    天色漸漸黑透了,整座“野人山”都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這也是狂風暴雨到來之前的短暫沉寂。


    然而緬共遊擊隊的四個殘存人員,同“玉飛燕”一夥盜墓者之間的凝固氣氛,卻顯得更為緊張。


    司馬灰自知己方受製於人,若是把話說得軟了,不免更加被動,所以盤底時寸步不讓,專撿些狠話來說,將勝玉激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在旁的薑師爺是個老江湖,他見這兩位針鋒相對,越說越僵,就差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了,趕緊在旁咳嗽一聲,示意這個話頭到此為止,又把海底茶碗陣中的茶水換過,按古例這回該用“釅紅茶”那種茶很濃,喝一口,能把人嗆一跟頭,可在原始叢林裏沒有條件,隻是在壺蓋中換了道清水,重新擺作“三羊開泰”之局。


    這海底茶碗陣從自報家門的“一字長蛇”開始,緊接著是互相盤問的“二龍出水”海中更有“三羊開泰、四門兜底、五虎群羊、六丁六甲、七星北鬥、八卦萬象、九子連環”最後直到“十麵埋伏”,按照規矩一層層盤下去,等盤到海底的時候,各自也就將對方的情況全摸透了。


    經過這番談話,雙方都知道了彼此的底細,沒有實質上的利害衝突,更不用擔心走風漏水,司馬灰的底子比較簡單,他大言不慚地告訴對方,想當初我司馬司令橫掃緬寮,百戰百捷,殺敵如麻,我跺一跺腳整個緬北的地麵都要跟著顫三顫,奈何現在人民軍垮了台,我們也不想再趟這路混水了,打算繞過“野人山”北上逃往國境線。


    而玉飛燕這夥人,祖輩都是關東晦字行裏的人,他們成幫結夥,號稱“山林隊老少團”也是因為在民國年間做下了幾件大案,不得不躲到南洋避禍,一直在馬六甲海峽附近走私獲利,同時勾結海匪打撈古代沉船,或是到泰柬邊境盜挖墳墓和寺廟佛塔遺跡,通過走私販賣文物為生。


    在中國民間的傳統文化中,始終有“江湖”一詞,江湖上存在著許多特殊行當,沿街乞討的稱作“花子”盜墓挖墳的則被稱為“晦子”還有劫道的響馬子、剪徑的拐子、打魚的牙子、走千家過百戶擰門撬鎖的飛賊、算命的先生、看風水相地的墓師等等。行業和謀生的手段雖然不同,有文有武,但都帶有一定的迷信色彩。如果其中有懂得五行八卦、風水方術的人物,也就是那些文化水平比較高的,在江湖上就會極受尊崇。相較而言,“晦字行”隻不過是民間盜賊的統稱,裏麵的人員結構十分複雜。


    勝玉的父親死後,由她繼承祖業,帶著舊時班底,做了“山林隊老少團”中打頭的首領,她手下最得力的幾個人,無非是“草上飛、穿山甲、海冬青”之流,另有一個擅長爆破的蘇聯流亡者,人送綽號“白熊”那位薑師爺是個盜墓老手,更是勝玉的叔伯輩,也算是她的半個師傅,因此勝玉對他格外尊敬,呼為“薑老”言聽計從。


    玉飛燕曾經受過高等教育,近幾年她把祖傳的手藝改進完善了許多,帶著“山林隊老少團”在南邊名頭很響,這回是接了一個大客戶的委托,要到野人山幽靈公路盡頭,去尋找一件極重要事物。但並非是盜掘古墓,而是要做一趟“簽子活”所謂“簽子”是指異常危險艱難,好比在無數鋒利的竹簽上騰挪翻轉之意。


    司馬灰聽明白了之後,就說既然咱們兩撥人都是不相幹的,那就大道朝天,各走半邊。如今筆記本也落到你手裏了,還想幹什麽?不如趁早放了我那三個同伴,剛才我打死了你手下一個嘍囉,隻把我留下也就是了,老子一人做事一人當,殺剮存留,悉聽尊便。


    勝玉在摸清了司馬灰的底細之後,語氣也比先前客氣溫婉了許多,但她並不打算就此放人,因為剛才在盤海底的時候,他手下人早已經審過了隨身藏帶筆記本的karaweik,那個十幾歲的緬北山區少年,怎能是這些老江湖的對手,果然不出三五句話就被套出了實情,這本筆記中並沒有描繪“幽靈公路”的詳細地圖,現在能有可能在山裏找到這條路的,隻有karaweik一個人。這是老天爺給她玉飛燕送上門來的機會,絕不可能放過,所以無論如何,探險隊都要將karaweik帶走。


    但玉飛燕並未把事作絕,她在說明已方意圖的同時,也給對方提出了兩個方案。眼下能讓司馬灰選擇的,隻有這兩條路。一是留下karaweik自己離開,二是加入探險隊一同進山。另外勝玉也清楚司馬灰等人麵臨的處境,在當場許下承諾,倘若把這趟“簽子活”作成了,她就安排司馬灰這四個人離開緬甸,可以去香港泰國,或是離開亞洲,遠走高飛,這些事全都包在她的身上。


    玉飛燕急需擴充力量,她看司馬灰身手不錯,膽色見識也有過人之處,而且即是緬共遊擊隊的成員,也肯定熟悉山區情況,便起心想要拉此人入夥,言辭極是懇切。


    司馬灰偷眼看了看被捆在旁邊的那三個同伴,見阿脆和羅大海都對他悄然點頭,表示不肯拋下karaweik,願意跟探險隊一同深入野人山腹地,此去雖是危險萬分,卻未必不是一條活路,既然大夥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又有什麽地方是不敢去的?於是司馬灰將心一橫,點頭應允了玉飛燕的請求,同意加入探險隊。


    雙方當即裁香立盟,以示永不反悔,隨後勝玉就命手下給羅大海三人鬆綁,又提供藥物讓司馬灰治傷,並讓眾人在原地設營,明天一早動身。


    阿脆精通醫理,她為司馬灰切去膿瘡,換藥敷上,重新包紮好了傷口,始終提著的心這才放下,要不是能在叢林中遇到這支探險隊,司馬灰傷口感染勢必會越來越嚴重,恐怕當真走不出野人山了。


    勝玉看阿脆處理傷口的手法利落巧妙,更是熟識藥性,比得過真正高明的醫師,也不禁對她有些佩服,更覺自己能拉攏這四人入夥,是得天助,可期重望。


    司馬灰卻沒理會玉飛燕是怎麽想的,他一邊任由阿脆裹傷,一邊和羅大海、karaweik抱著剛要來的幾袋野戰食品大吃大嚼。這種六號野戰食品裏什麽都有,不僅有咖啡、香煙、火柴還有巧克力,karaweik餓得眼珠子都綠了,也不管是什麽,撿起來就往肚子裏填,他嘴裏塞滿了食物,不住對司馬灰點頭,表示這東西很好吃。


    司馬灰卻覺得難以下咽,搖頭說:“星期天你小子可真夠沒出息,這東西嚼來嚼去也沒什麽味道,不鹹不淡的,你怎麽就跟吃了山珍海味似的?”


    羅大海也深有同感,把嘴裏嚼著半截的東西吐在手裏看了看說:“確實是味同嚼蠟,難道探險隊天天就吃這個?”


    司馬灰解釋說,既然是野戰食品,那肯定都是在野外作戰時吃的,條件不太好還是可以理解的,而且如果不把食物風幹了,也很難長期保存。


    羅大海恍然大悟:“原來是風幹的,怪不得我吃起來就他媽跟嚼手紙似的,這風得也太幹了。”


    說完又把剛吐在手裏的食物,重新放到了嘴中用力咀嚼。


    玉飛燕在旁看了個滿眼,忍不住出言道破:“你以為你們倆吃的是什麽?那就是手紙。”


    司馬灰和羅大海這才知道自己拿錯了,有吃的沒拿,反而是看六號野戰食品密封袋裏的手紙體積比較大,拿起來就放到嘴裏去嚼,二人得知真相,頓覺大窘,但以他們的脾氣秉性,自然是死也不認,大不了將錯就錯,聲稱咱爺們兒都是文化人,平時就喜歡吃些筆墨紙硯,別說吃你兩卷手紙了,就連齊白石畫的對蝦也吃過二斤,說話間硬是把野戰食品袋子裏的手紙全部嚼爛了吞進肚中,然後才開始吃別的東西。


    勝玉並不與他們計較,她借機為司馬灰等人說明了探險隊的人員結構,與其說是“探險隊”實際從骨子裏邊,還是沒脫離傳統響馬組織的“山林隊老少團”一切事務都由“打頭的”說了算,但打頭的心要正,心不正成不了事。


    其次是“字匠”也稱先生,就是隊中經驗最豐富的老賊,他作為智囊,起著軍師的作用,以下還有草上飛、穿山甲等幾個兄弟,都是十分得力之人。


    另外那二十幾個作為“腳夫”的緬甸武裝人員,都是從緬北軍閥武裝中招募來的亡命徒,他們為了錢什麽都敢做。


    而司馬灰這四個人,就被充為了領路的“線火子”負責帶著探險隊找到野人山“幽靈公路”雖然侵襲緬北的熱帶風團“浮屠”正在迅速向北逼進,預計一兩天之內就會抵達“野人山”但勝玉的決心似乎很大,即便麵臨如此惡劣的氣候條件,她仍要不惜一切代價都要做成這趟“簽子活”因為緬北非軍控地區的局勢非常不穩定,要等下次再有機會進山,還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了。


    司馬灰尋思著勝玉和她手下這夥人,都是挖墳掘墓販賣古物的晦子,但從沒聽說野人山裏有什麽“古墓”何況能夠買通地方武裝力量借道進山,所花費的金錢必然不會是小數目,這可不是隨便挖幾件墓中的古董就能賺回來的,究竟是誰肯耗費如此大的本錢,他們到底想找什麽東西?


    司馬灰早已迫不及待想知道內情,就問勝玉在“幽靈公路”的盡頭究竟藏有什麽秘密?


    勝玉拿出一個防水袋,用手抽出裏麵的東西,那是薄薄的幾份文件,還有若幹張照片,她告訴司馬灰等人:“這就是我要尋找的唯一目標。”


    司馬灰和羅大海湊過來仔細看了看照片裏的飛機,看照片裏的拍攝地點,其背景似乎是在某處軍用機場,而且拍攝的都同是一架軍用運輸機。這架運輸機式樣古舊,奇形怪狀,機體和機翼上繪有昂首吐信的毒蛇標誌,顯得很是特殊。


    二人都覺得有些眼熟,好像曾經在哪裏見到過,看來並非是現代的機型,早該放到軍事博物館裏去了,想到此處,猛然記起了從前在山區作戰時的所見所聞,奇道:“這是一架英國皇家空軍的‘蚊式特種運輸機’?”


    第二卷 蚊式特種運輸機 第七話 通天塔


    緬共人民軍曾在“臘戍”附近,攻占過一處當年由英國人修築的軍用機場,機庫裏還保留有許多損壞多年的老式戰鬥機,其中就有這麽一架機體,型製怪異,令人過目難忘,類似墜毀在山裏的殘骸他們也曾見過。


    所以司馬灰和羅大海細加辨認,倒是能識得這架奇形怪狀的飛機。這應該是一架由英國人製造的“蚊式特種運輸機”英國皇家空軍的“蚊式”飛機,活躍於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型號和種類很多,例如“戰鬥機、魚雷反潛機、輕型轟炸機、拍照偵察機、特種運輸機”等等,向來以敏捷靈活著稱,非常適合在氣候複雜多變的熱帶地區飛行,曾經有大批的“蚊式”飛機在緬甸服役,以輕型轟炸機和夜間偵察機居多,照片上這類經過改裝的特種運輸機卻不常見。


    司馬灰對玉飛燕說,這種老掉牙的舊式飛機早已退出曆史舞台了,你們冒如此大的風險和代價,絕不會僅僅隻為了一架“蚊式特種運輸機”肯定是運輸機的機艙裏裝載著什麽重要物資,但它為什麽會在野人山?又為什麽會有人不惜重金雇傭探險隊來尋找它?想來其中必然有些不可告人的緣故。


    玉飛燕點頭承認了司馬灰的判斷,不過也沒什麽不可告人的緣故,原來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緬甸、印度等國家擺脫英屬殖民地統治的前夕,英國人曾派遣空軍,秘密運送一批從緬甸掠奪來的稀世珍寶,準備先送到港口裝船之後,再轉運至本土的“大英帝國博物館”在執行這次秘密運送任務的過程中,英國皇家空軍的一架“蚊式特種運輸機”因遭遇氣候突變,被迫偏離既定飛行路線,墜落在了野人山腹地。通過護航戰鬥機飛行員的報告,與運輸機駕駛員最後的通訊是:“我們降落在了霧中……”


    降落點是位於原始叢林中的一個巨型裂穀,大概是由於裂穀中氣流和機體結構較輕的作用,使得這架“蚊式特種運輸機”並沒有當場撞在山上機毀人亡。


    不過那個巨形裂穀深處濃霧彌漫,將空中俯瞰的視線都被阻擋,當“蚊式特種運輸機”落入茫茫迷霧之後,很快便在駕駛員驚恐絕望的呼叫中,中斷了一切與外界的通訊聯絡。


    軍方聞訊後,立刻調集人員,就近組成救援分隊,分多路進入野人山尋找這架失事的特種運輸機,甚至還不顧惡劣的天候影響,派出偵察機到墜落點附近進行搜索。


    可是進山的各支搜救部隊,不是找不到路無功而返,就是進入叢林後下落不明,要說失蹤在山裏的人員和飛機,也數不清楚這些年究竟有多少了,身份和背景來曆更是五花八門,除了尋寶的冒險家和投機分子,也有逃亡者、走私犯、土匪,以及在曆次戰爭中誤入野人山的各國士兵。但不論是大英帝國殖民統治時期,還是日軍占領時期,官方對待發生在“野人山”裏的一切失蹤事件,都避而不談,從未有過任何公開搜救行動的記錄。


    不見天日的原始叢林和千年不散的地底雲霧,都成為了天然的視覺屏障,再加上惡劣的自然環境,將“野人山”徹底與世隔絕,至今沒有任何人能從深山中活著走出來。


    這架蚊式失蹤不久,緬甸宣布獨立,英國人全部撤離,關於“特種運輸機”消失在野人山大裂穀的軍事檔案,也被永久封存。可仍有許多人對機艙中裝載的“秘密”念念不忘,對於這架失蹤運輸機的搜索,至今也沒有中斷過,勝玉手下的山林隊老少團,就是受人雇傭,要進山找到這架繪有黑蛇標記的特種運輸機,並將機艙裏的“貨物”帶回去。


    玉飛燕手中的線索,除了幾張運輸機的照片之外,就剩下一些當年英軍搜救分隊留下的情報,可以從中得知這架“蚊式特種運輸機”失蹤的大致位置,是位於野人山中心的巨型裂穀,然而由地底湧出的茫茫迷霧,正逐年增多,掩蓋住了附近的大部分區域。


    如果探險隊直接進入被迷霧籠罩的叢林,很容易會重蹈前人複轍,所以勝玉和薑師爺商議之後,決定首先尋找到由美軍修築的史迪威公路,據說這條“幽靈公路”的盡頭,非常接近野人山巨型裂穀的邊緣地帶,當年美軍的第六獨立作戰工程團,是想從側麵避開那些詭異的地底雲霧,可他們在山中挖掘隧道的時候,無意間引起了塌方,塌方處顯露出一個洞窟,裏麵霧氣湧動,進去偵察的人員大多死於非命,所以才被迫放棄了將公路縱向貫穿“野人山”的計劃。


    探險隊苦於沒有地圖和向導,想找到一條被遺棄數十年的公路談何容易,幸虧遇到了司馬灰同karaweik等人,karaweik雖然也從來沒走過“幽靈公路206b線”但至少他有些經驗,知道究竟該怎樣去尋找,也懂得如何避過曆次戰爭時期所遺留的大片雷區,隻要能找到位於“b路線”盡頭的隧道,就可以設法從塌方區域穿過地底洞窟,進入“蚊式特種運輸機”失蹤的巨型裂穀內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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