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分說,趁著前撲之勢,掄起獵刀就劈,正剁在那黑影的脖子上,可刀鋒所及,卻似斬到了一根藤蘿,而那頂鋼盔,也隨即滾落在地。


    司馬灰定睛一看,見枯樹軀幹上隆起一團形似絨藜的白色植物,模樣奇形怪狀,恰好長在那頂美式m1鋼盔底下,司馬灰看得分明,暗道一聲慚愧,竟被這東西唬個半死。


    這時阿脆和玉飛燕都從後邊跟了上來,二人將司馬灰從地上拽起來,並撿起那頂鋼盔來看了看,同樣備感詫異:“這東西是從哪來的?”


    司馬灰接過來一看:“不是中正式,這可是真正的m1。”


    司馬灰想起阿脆頭上傷勢不輕,在完全封閉的空間裏,這頂鋼盔依然簇新,沒有半點鏽跡,就撣去裏麵的泥土,擦幹淨給她扣在了腦袋上。


    阿脆見著美軍的m1鋼盔,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她立刻翻出karaweik祖父留下的日記本,對司馬灰指著其中一行道:“戰術無線電台通訊中出現的暗語aad,是第六獨立工程作戰團的通訊代號!”


    司馬灰一看果然如此,然而更令人吃驚的事還在後邊,羅大舌頭讓眾人看他在樹叢裏發現的東西,那竟是一輛自重三四噸,載重量在六七噸左右的美國道奇式十軲轆大卡車。這種美國產的老式軍用運輸卡車,在緬甸山區比較常見,當年經史迪威公路沿線,有很多車輛翻落進山穀絕壑,或是被地雷火炮炸毀,至今也無法統計出準確的損失數字。


    讓司馬灰等人感到萬難理解的並不是這輛卡車,如果以古占人建造四百萬寶塔之城的年代推算,這片地下森林少說也有上千年不見天日了,怎麽會冒出來一輛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期的老式卡車?


    眾人掰著手指算了算,現在是1974年夏季,盟軍在緬甸進行大規模作戰,則是1941以後的事,這當中的時間,相距不過是短短三十幾年。當然很可能在這二三十年中,曾有人機緣巧合,闖進入過野人山巨型裂穀,如果把思路放寬點,倒也可以理解。


    可是這片地下森林中的參天老樹,大都異常高聳粗碩,枝幹起伏虯結,蜿蜒盤亙。枯木間藤蔓密布,天羅地網一般的籠罩在周圍。人在其中走動都感覺無比吃力,幾乎是寸步難行,更別說將一輛全重近十噸的大型卡車開進來了。


    眾人隨即發現,這輛道奇式卡車後麵數米遠的地方,還停著另外一輛道奇卡車,沿途找過去,叢林殘骸中的十軲轆美國造竟是一輛接著一輛,不見盡頭。


    第五卷 黃金蜘蛛 第四話 千年一遇的瞬間


    羅大海撓著頭說:“怪事。剛才的光亮就是出現在這附近,難道還有幸存者?可周圍連個鬼影也沒有,這些十軲轆美國造究竟是打哪開進來的?”


    司馬灰說:“別他媽管那麽多了,先看看車裏有沒有吃的,要是有罐頭,說不定還沒變質,能帶的全帶上。”


    二人說話間就已手足並用攀上其中一輛卡車,揭開帆布一看,才發現裏麵根本沒有食物,隻有兩門帶有支架和底盤的迫擊炮,其餘的都是彈藥箱,還有少量反步兵地雷和燃燒彈。


    緬北地區多年以來戰事不斷,不同型號和產地的武器彈藥,幾乎遍地都是,隨處可見。比如生活在偏僻山區的人,也許一輩子沒見過肥皂和牙膏之類的普通日用品,但你要說各種地雷,什麽反步兵的、炸裝甲車的,美國產的、日本造的,他都能給你說得頭頭是道。


    玉飛燕卻不認識這些老掉牙的武器,她看那迫擊炮的筒子粗得嚇人,以前也沒見過,就問司馬灰他們:“這是什麽炮?”


    司馬灰看到車裏的地雷。就立刻想起自己那些被炸掉腿的戰友,忽然聽玉飛燕問起,便心不在焉地應道:“這是老美的l07毫米化學迫擊炮,高爆彈、煙幕彈、白磷彈都能打,尤其是那種白磷燃燒彈,一燒就是一大片,著起來嘩嘩帶響,有一回我就差點被這玩意兒燒死。”


    說完他又跳下車,從前邊破損的車窗裏鑽進駕駛室,那裏邊灰網密布,空空如也,連張多餘的紙片都沒有。


    眾人先後察看了幾部軍用運卡車,全都無法發動,看裏麵散落的物資也是大同小異,多是些軍需品,但是沒有槍支,也沒發現附近散落著任何駕駛員的屍骨。仿佛整個車隊都是從天上憑空掉下來的。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腦子裏不約而同地出現了一個念頭:“這裏是幽靈公路206隧道的盡頭?”


    美軍第六獨立作戰工程團,利用第一次英緬戰爭時期留下的隧道舊址,將幽靈公路b線修到野人山大裂穀附近時,從塌方的隧道中湧出濃霧,造成許多人員失蹤,因而被迫廢棄,撤退的時候也把隧道炸毀了,怎麽又有運輸車隊進入到這個裂穀的最深處?另外那些十軲轆美國造上標記模糊,也難以斷言就是軍方車隊。


    眾人即便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這支十軲轆美國造運輸車隊,為何會出現在野人山大裂穀的地下叢林裏,這支失蹤的部隊當時究竟遭遇了什麽?難道冥冥之中,真有死神張開了懷抱?


    羅大舌頭胡亂揣測道:“要是咱們先前看到的信號,真是這些失蹤人員所發,這地方可就是‘鬧鬼’了。”


    玉飛燕很忌諱“談鬼”斥道:“你這土包子隻知道鬧鬼,倘若真是鬧鬼,事情也就簡單得多了。俗傳‘鬼懼火藥,置槍擊之,則形影俱滅’。咱們都帶著槍,怎麽會遇鬼?所謂‘六合之外,存而不論’,依我之見,諸如什麽重力異常、幻視錯覺、磁場效應、四維交錯、黑暗物質、飛碟作用、失重現象之類的可能性都存在。”


    羅大舌頭正待反唇相譏,卻聽司馬灰對玉飛燕說:“其實你這也是沒見識的話,你說的那些亂七八糟的神秘現象,到現在還沒有任何一個能被世人解釋或證實,和鬼怪作祟又有什麽區別?”


    這時阿脆招呼他們說:“你們別爭了,來看看這是怎麽回事。”


    原來那些十軲轆美國造的附近,矗立著幾座石料堆砌成的建築,磚石奇大,表麵都呈幽暗的黛青色,也有石人石獸,似乎是座千年前沉入地底的寺廟宮殿,樹藤遮掩下的廟牆甬道隱隱可見,雖然在黑暗裏看不到遠處,但僅從那些雕鏤精湛的殘痕中,也足能感受到這片城墟的規模浩大和神秘。


    阿脆舉著探照燈,讓眾人仔細打量那些牆壁,不知從何時起,磚石縫隙間滲透出薄薄一層絨藜狀的植物,在毫無生機的地下叢林殘骸中,竟然會出現生命的跡象,不禁使人驚得張大了嘴,好半天也沒合攏。


    沉睡在地下長達千年之久的宮殿和寺廟,雖然早已被時間撫摸得蒼老,並且讓絲絲縷縷的絨藜狀植物擁抱纏繞,使磚石縫隙間剝落得裂痕斑斕,但是卻依舊沉靜安詳,古樸圓融,默然無聲地述說著早已坍塌了的輝煌。可它所傳達出的無窮信息,就仿佛是一本厚重離奇的古籍,司馬灰等人隻是無意間淺淺翻閱了殘破不全的扉頁,又哪裏能夠參透其中包含的巨大謎團。


    司馬灰心中打鼓,又仔細在附近看了看,發現周圍的枯藤殘骸裏,也都生出了一層絨藜。原始森林裏常有千年老樹枯死之後,其軀幹死而複生,再次生出花木的現象。可在野人山裂穀的最深處,這個終年不見天日的地下深淵裏,大量出現這種情況實屬反常。


    狀似絨藜的植物生長速度驚人,就與此前那頂m1鋼盔下所見到的一樣,眼看著就結成甸子形,大如海碗,裏麵裹著密集的觸須,顯得妖豔奇異,仿佛是個有血有肉的生物一般。


    司馬灰看得稀奇。試探著用手一碰,指間便有縷縷白霧流淌,怎麽看都不像是地底生長的菌類孢子,他連忙扯下蒙麵的水布,湊近嗅了嗅氣息,心中驚詫之狀難以言喻:“難道我們身邊的時間,都凝固不動了?”


    其餘三人看司馬灰好像是識得這些特殊植物,就出言詢問,讓他說明情況。


    司馬灰仔細觀察了附近滋生蔓延的植物,覺得很有必要向不明真相的群眾解釋清楚:“這些形態酷似絨藜的植物極不尋常,其根莖雖然猶如肉質,卻不像是出現在地底的普通菌類。你距離它遠了,就無色無味,如果近在咫尺,則會感覺濁不可耐。從中生長出的葉子和觸須一碰就碎,仿佛有形無質,外形近乎霧狀蒲公英。按照相物之說,這東西根如菌、葉如蒲、茁芽怒生,無異於仙樹靈根。野人山大裂穀的最深處死氣沉重,毫無生機可言,居然出現這類特殊植物,難道就不反常嗎?”


    玉飛燕說:“緬甸山區的原始叢林有上億年進化史,這裏的植物千奇百怪,目前人類所知所識,也不過十之一二。即便這地底有些特殊物種存在,又有什麽稀奇?”


    司馬灰說:“可沒那麽簡單,據我所知,隻有古西域僧迦羅深山洞窟裏生長的憂曇婆羅才會具備這些特征,是種非常古老的植物。”


    玉飛燕聞言很是吃驚,僧迦羅是獅子國斯裏蘭卡最古老的稱謂,那裏生長著憂曇婆羅?佛典《南無妙法蓮華心經》裏倒是記載著三千年開放一次的憂曇婆羅,成語“曇花一現”就是從此而來。相傳憂曇婆羅,千年一現,霎時間枯萎,世間當真有這種不可思議的植物存在嗎?


    司馬灰說:“僧迦羅具體在哪我不清楚,佛經裏記載的憂曇婆羅,也隻是一種隱喻,它是否存在,至今眾說紛紜,尚無定論,不過最接近其原形的植物,大概就是古西域地下生長的‘視肉’,後世也有人將其稱為憂曇婆羅。此物可以附身在枯木磚石上存活,多是腐朽陰晦之氣沉積千年而成,它近似由無數細微小蟲聚集而成的菌類,生命極其短暫,眨眼的工夫就會消逝無蹤。”


    司馬灰所知所識雖然僅限於此,但是觀其形而知其性,他猜測十有八九,野人山裂穀裏生長的地底植物,就是古籍所載的憂曇婆羅,眼前所見,大概是幾千年才能出現一次的短暫瞬間。


    羅大舌頭在旁聽得好奇,插言道:“這人一輩子。隻不過匆匆忙忙活個幾十年,可這些地底植物一千年才出現一次,怎麽就讓咱們給趕上了?這是不是說明太走運了?莫非是咱們善事做得太多,感天動地,連菩薩都開眼了?”


    司馬灰並不認同:“羅大舌頭你就甭做夢了。常言道得好‘天地雖寬。從不長無根之草;佛門廣大,也不度無善之人’,咱們幾個人可都不是什麽善男信女,憑什麽指望菩薩開眼?在地底深淵裏見到這千年一遇的憂曇婆羅,可能不會是什麽好征兆,因為憂曇婆羅的生滅往往隻在瞬息之間,根本不可能存活這麽久,這是肉體凡胎的活人能見到的情形嗎?隻怕其中有些古怪,我估計咱們很快就要麵臨更大的麻煩了。”


    羅大舌頭點頭道:“原來如此,我就說菩薩也不可能吃飽了撐的嘛。不過聽你這麽說,我倒踏實多了,咱從小沒受過待見,偶爾走回運,還真他媽有點不習慣。”


    司馬灰顧不上跟羅大舌頭多說,他為眾人分析目前麵臨的狀況,既然確認了憂曇婆羅的存在,也能由此推測出這個地下洞窟的部分情況。雖說憂曇婆羅每隔幾百甚至數千年,才會出現短短的一瞬,但野人山裂穀裏的憂曇婆羅體型碩大,遠遠超出了人們所能想象的範疇,而且無休無止地生長蔓延,其根脈可達千仞,覆蓋了整個深淵般的洞窟,簡直是個怪物。


    第五卷 黃金蜘蛛 第五話 不是謎底的謎底


    奇株憂曇婆羅伸展出的無數根脈。與整個野人山巨型裂穀,包括千年前沉入地底的寺廟宮殿。以及阿奴迦耶王建造的四百萬寶塔城,幾乎融為了一體。沼澤下的那層繭,其實就是憂曇婆羅結出的果實,化學落葉劑雖然破壞了這株植物,但其分布在山體內的根脈既深且廣,沒有被徹底摧毀,而且複原速度驚人。


    阿脆也曾聽緬甸寺廟裏的一位老僧說起過憂曇婆羅,不僅是古印度和斯裏蘭卡有這種奇異的植物。在印尼婆羅洲與蘇門答臘島附近也有它的蹤跡,但從古到今,還真沒聽說誰有如此罕見罕逢的機緣,親眼看到過綻放的憂曇婆羅,所見多是腐朽枯化了千百年的根莖,沒有任何生命跡象。她此刻看那酷似絨藜墊子般的植物越長越大,從中流淌出絲絲縷縷的薄霧,在空中縈繞不散,而附近的霧氣又加重了幾分,才知道野人山裂穀中神秘的濃霧。根源正是來自於深埋地底的憂曇婆羅。


    司馬灰之所以識得憂曇婆羅,還是他跟“文武先生”學藝時,看過晉代張華所著的奇書《博物誌》那裏麵遍述奇境異物,包羅萬象,記載著許多古怪的草木魚蟲,可惜這部古籍沒有完整的流傳下來,後世所存不過十之一二,其中就有一段涉及憂曇婆羅的相關記載。不過晉武帝那時候,中土還不用憂曇婆羅之名,按照古稱該是視肉,又喚作冥根。


    但不管是寺廟裏的老僧,還是在《博物誌》裏記載這些奇異植物的張華。可能他們也都不知道是從哪聽來一耳朵,未必親眼見過實物,所以描述得並不詳細,若不是司馬灰等人到得野人山裂穀絕深之處,也無從得知地底的茫茫迷霧。竟會是憂曇婆羅所生。


    眼下可以確認的情況,是這株巨大的憂曇婆羅至少有兩個弱點,第一它可以被特殊的化學落葉劑摧毀;其次是懼水,熱帶風團“浮屠”帶來的暴雨,使裂穀上層的憂曇婆羅消失殆盡,所以司馬灰等人進入沼澤尋找蚊式特種運輸機的時候,沒有遭遇意外。沼澤坍塌之後,泥水湧入地底,使黃金蜘蛛城附近的濃霧也被驅散。但此刻化學落葉劑效力已到極限,隱藏在裂穀底部的憂縣婆羅又逐漸複蘇,遮蔽了從高處散落下來的雨霧,若非沼澤中的泥水和濕氣沉積到此,這些地底植物的生長速度還會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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