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餘三人聽司馬灰說得鄭重,怎敢掉以輕心,所以無不加倍謹慎,就差跟在探坑裏出土文物似的一點點刮了。


    眾人秉住呼吸,大氣也不敢多喘一口,直用了多半個小時,才逐步將浮沙清理幹淨,使那個物體的輪廓整個顯露出來,再看這東西確實近似一顆巨型炸彈,體積並不比英軍轟炸機投放的“地震炸彈”小太多,不過外邊是層鋁殼,形狀與其說像炸彈,倒不如說像個滾筒形艙體,而且上麵綁了一匝匝的繩索。


    司馬灰這才知道是虛驚一場,這鋁罐子大概是綁著降落傘,由“羅布泊望遠鏡”洞道中投放下來的補給艙,由於深淵裏氣流活動頻繁,使它被帶到了遠處,艙內裝有“短波定位器”,是為了能讓聯合考察隊順利接收。


    勝香鄰奇怪地說:“這個艙體封存完好,顯然是空投下來之後還沒有被人動過,裏麵的信號也未出現故障,聯合考察隊為什麽不來找它?”


    司馬灰猜測說:“大概從洞道裏空投補給物資之際,聯合考察隊已經失蹤多時了。由於地底測站與考察隊失去聯絡後不久,羅布泊望遠鏡計劃就遭到了擱淺,也受諸多因素影響,被迫放棄了搜救工作,所以隻能投下一批物資,如果考察隊裏還有幸存者,可以采取自救。”


    羅大舌頭可不在乎那些事,他急於知道艙裏裝了些什麽,一邊迫不及待用獵刀去撬,一邊問通訊班長:“你知道咱這考古隊有什麽特點嗎?”


    通訊班長劉江河揣摩不出羅大舌頭問話的意思,隻好撓著後腦勺答道:“咱們可能是……是缺少工作經驗。”


    羅大舌頭道:“你確實是個缺少經驗的生瓜蛋子,但咱考古隊的最大特點,就一個字——窮!”他嘴裏嘮叨不休,手裏也沒閑著,空投下來的“補給艙”無非就是個鋁殼子,哪架得住他拆,三下五除二就揭開了滾筒形艙蓋。


    通訊班長劉江河上前協助羅大舌頭,把艙體裏裝的貨箱逐一搬出來,檢視裏麵的各種物資。


    司馬灰上前一看,裏麵無非是罐頭、壓縮幹糧、化學藥品之類,與他們在“地底測站”貯物室裏發現的東西相差無異,但多了些成捆的蘇製加長信號燭、照明彈、速發雷管,甚至還有幾支帶彈鼓的“pps轉盤衝鋒槍”,都塗著槍油,彈藥箱裏則裝滿了黃澄澄的子彈。


    司馬灰等人見補給艙裏裝有武器,頓覺膽氣大增,地底空洞是隕冰爆炸形成,氧離子密度比地表還高,億萬年間進化出了大量複雜異常的生命形態,多不是人間之物,考古隊隻有老掉牙的步槍,子彈也沒剩下幾發,如今正發愁怎麽應付這次九死一生的地下探險行動,就找到了這批原封不動的武器裝備,真如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羅大舌頭立刻扔破鞋似的,先把他那條老式“撞針步槍”扔了,隨手拎起一支“pps衝鋒槍”端在手裏,檢查槍機等各個部件全都運轉如常,讚道:“這家夥,波波莎43式呀,多少年沒見過了。”


    司馬灰知道蘇軍的“pps43式衝鋒槍”,早在五十年代末期就已經基本上淘汰了,那時候“卡拉尼什科夫自動步槍”已經在蘇聯全軍列裝了,但北越同美軍作戰的初期,也沒少裝備這種老式衝鋒陷槍。蘇聯專家團不可能給考察隊直接提供武器,應該是當時國內部隊的裝備,“pps43式衝鋒槍”雖然型號古舊,但優點是彈鼓容彈量大、理論射速高、構造簡單耐用、寒暑不懼,經曆過第二次世界大戰西線戰場的殘酷考驗,尤其在惡劣的地底或坑道環境中,它所發揮出來的戰術性能和勤務效能,遠比半自動步槍來得可靠。因此讓通訊班長劉江河也將步槍扔掉,換成“pps43式衝鋒槍”。


    但劉江河的五六式半自動步槍,是部隊裏配發的製式武器,他不肯隨便拋下,司馬灰對此也不便過於勉強,隻得作罷。


    隨後又從艙體內翻出一部沙橇,可以將背包和裝備都放在上邊,拖拽著跋涉沙海,要比負重行軍輕鬆許多,還能多帶些幹糧維持所需。


    眾人盡可能多的攜帶信號燭、電池、壓縮食品,並且多裝了幾個彈鼓和兩捆雷管以備急用,因為誰也推測不出這次地下探險任務會持續多久,所以是晴天帶雨傘、飽肚存饑糧。


    羅大舌頭翻到艙底,又發現了一些服裝,野外生存最關鍵的裝備首先就是“服裝”,五十年代中蘇友好時期,蘇聯贈送給中方一批新式“荒漠戰鬥服”,隻是由於數量十分有限,從未正式進入部隊流通渠道配發。


    其實這種特製的“荒漠戰鬥服”,也是蘇聯根據二戰時德軍的款式與麵料改良而成,它通體采用淺黃色斜紋機織粗布,帶防水透氣夾層,具有較強的抗太陽能光譜熱量吸收性能,防油汙和防磨損性也很好。成衣經石磨漿洗加工後,軟化了麵料的堅硬質地,提高了穿著的舒適性。


    款式為側排扣,寬襟大幅翻領,後邊配有兜帽,具有一定的防風和防水效果,兩側配備四個對稱的戰術插袋,各處都體現了優異的性能和出色的設計理念。


    相較而言,司馬灰等人從頭到腳的裝備,甚至經驗和技術,反倒都不如十幾年前的聯合考察隊,此時自然毫不遲疑,把能換的全給換了。


    不過這次最為重要的一件東西,還是勝香鄰在艙中找到的“重磁力勘測表”,這種儀器很精密,與軍用羅盤差不多大小,可以直接探明地底空洞內磁場或鐵石蘊藏的情況,氣壓和深度也都能測量,有了它就不必再依賴“磁蛇”指引方位了。


    眾人找到了補給艙裏的重要物資,心中踏實了許多,一直以來籠罩在心頭的絕望情緒,終於得到稍許緩解,也有信心和膽量繼續往深處走了。


    司馬灰感覺到地底的氣壓越來越低,看了看懷表,這一來二去,又耽擱了足有兩個鍾頭,收拾齊整之後,就準備帶著其餘三人動身出發。


    沒想到這時又有變故出現,原來通訊班長劉江河,在空投下的補給艙內找到了“短波定位器”,可是關閉掉之後,他發現地底仍有持續的“短波信號”存在,而且這段信號十分古怪,因為通常的“定位短波”,按慣例都使用單節信號,沒有具體內容,但從沙海深處傳來的短波,卻顯得有些蹊蹺。


    司馬灰本就敢於冒險,現在又有了武器,更是氣粗膽壯,因此對劉江河所言不以為意:“既然補給艙裏配備了定位信號裝置,聯合考察隊自然也會攜帶短波通訊器材,所以我估計這另一個信號的來源,應該就是考察隊最後所處的位置,即使那些隊員全部遇難死亡了,聯絡信號也會持續發射。不過測站與極淵之間存在厚重的雲霧,所以洞道裏接收不到來自下麵的信號,咱們現在卻可以根據它進行定位,找到考察隊在極淵中遇難的地點。”


    勝香鄰疑惑起來,她問劉江河:“你剛才說這段摩爾斯電碼有些古怪,到底是什麽意思?”


    通訊班長劉江河解釋說,普通的定位信號一般沒有具體內容,也就是“嘀”或“嗒”的任意一節,但來自地下深處的信號,卻是由一組“摩爾斯電報碼”構成,它的內容簡單明確——“我是615,不要接近我”。


    第六卷 時間匣子 第六話 二排左一


    司馬灰聽通訊班長報告了“摩爾斯電碼”的內容,終於知道為什麽要說這段信號顯得十分“古怪”了。


    根據考古隊目前所掌握的情況,早在1953年的時候,蘇聯武裝力量第40獨立潛航支隊,有一艘柴油動力的z級常規潛水艇,攜帶兩枚潛地火箭出航,由於領航儀器失靈,導致它在海中迷航失蹤,從此下落不明,該潛艇的戰術舷號為“615”。


    不知當時蘇聯人得到了什麽情報,竟判斷這“z-615潛艇”出現在了羅布泊荒漠地下,為了保守“潛地火箭”的機密,遂於中方達成協議,共同進行“羅布泊望遠鏡”計劃,將洞道挖掘至地下10000多米深的區域。


    但經過大地電場透視探測,存在於“摩霍洛維奇不連續麵”之間的空洞中,並沒有這艘蘇軍潛艇的蹤跡,卻意外發現了兩個神秘的鐵質物體。


    於是在1958年,派遣了一支由22名成員組成的聯合考察隊,到地底執行實地勘測,同時也肩負著尋找“z-615潛艇”的任務。隨後就是聯合考察隊在地下失蹤,與洞道內測站的通訊完全中斷,又正值中蘇關係出現裂痕,整個行動被迫凍結。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這個事件的全部真相。


    考古隊在地底收到的“摩爾斯電碼”信號,如果確實為明碼發報,又沒有使用加密暗語,那就應該來自於那艘失蹤的“z-615潛艇”,但它好像是一段特殊的“警告”,而不是什麽“求救信號”,也許蘇軍潛艇就迷失在這片沙海深處。


    不過司馬灰等人都無法判斷,這個定位信號是不是“陷阱”,因為“綠色墳墓”地下組織的特務,已經在當時滲透到了“羅布泊望遠鏡”內部。倘若真是“z-615潛艇”在發出警告,也說明他們遭遇了意想不到的危險,知道生還無望,才會在死神降臨之前,通過短波發射機告知搜救分隊放棄任務,不要試圖接近。


    可既然在地底收到了這個神秘的信號,就很難讓人忽略掉它的存在,何況搜索失蹤的“z-615枚艇”、尋找遇難的聯合考察隊、探明滅火古國的起源以及地下神廟的謎團,原本都在考古隊製定的計劃之內,所以司馬灰得知這一情況後,立刻向通訊班長劉江河,詳細詢問了搜尋短波信號的方法。


    通訊班長劉江河此時僅知道信號的大致方位,距離還不清楚,但信號的來源,與導航大鐵人永恒凝望的方位一致。


    現在考古隊還無法預測,地下沙海盡頭的黑暗中存在著什麽,但即使收到了來自蘇軍潛艇的短波信號,眾人也很難相信它當真會出現在這個地方,畢竟羅布泊荒漠深處內陸,受到地底隕冰爆炸影響產生的時間裂縫,好像也未曾波及到羅布泊以外的區域,根本無法想象遠在太平洋海域失蹤的z-615潛艇怎麽到了此處。


    司馬灰對眾人說:“連尼克鬆都訪華了,這年頭還有什麽事不可能發生?至於短波信號的來源究竟是不是失蹤的蘇軍潛艇,必須直接偵察過才見分曉,但我對它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咱們到時候還是要謹慎行事,千萬大意不得。”


    其餘三人都說正該如此,畢竟這次行動的主要任務,還是探尋地下古國的起源,實在找不到z-615潛艇也不用過於勉強。


    眾人隨即通過測繪儀器和羅盤確認方位,背上pps衝鋒槍,拖拽著沙撬,繼續向沙海深處進發。


    考古隊在地下漸行漸深,周圍始終漆黑一團,隻覺沙海起伏,漫無邊際,寂靜的空間和單調的地形,很容易使人感到心神疲憊,昏昏欲睡。


    通訊班長劉江河幾天來情緒緊張焦慮,休整的時候幾乎沒怎麽合過眼,這時走著走著竟然睡著了,連滾下沙坡都毫無知覺,多虧被司馬灰等人及時發現,才沒把他丟下,這種情況下一旦掉隊失散,也就意味著死亡。


    先前搜尋補給艙的時候,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而且地下危機四伏,在沙海中宿營十分凶險,所以司馬灰不敢讓眾人止步,連吃東西都要繼續走,直到遇上風暴才能停下,他現在隻能一邊提防著周圍的動靜,一邊讓眾人都跟通訊班長說話,免得他再次掉隊。


    考古隊在找到空投下的物資裝備之後,原本絕望悲觀的情緒有所好轉,好像在黑霧中看到了一線光明,甚至覺得也許有機會成功完成任務,然後活著回去,這些天經曆了這麽多事,每個人不都在潛意識中,審視著自己的人生觀,所以不知不覺間,就說到如果能活下來,今後將會何去何從?


    羅大舌頭沒什麽太大的心願,無非就是報了仇,找到z-615潛艇和地下神廟,像馬王堆女屍一樣能在《光明日報》頭版頭條露回臉,若是再混個一官半職的賺上十七級工資,那就算對得起他爹羅萬山了。


    勝香鄰父母都已故去,剛得知英國還有個表姐,可麵都沒見過就已經不在了,身邊也沒有什麽牽掛,要是能活下來,應該還是要回到測繪分隊工作,要不然還能去哪呢?她問司馬灰將來的打算,是不是也和羅大舌頭一樣,想繼續留在考古隊?


    司馬灰知道考古隊能活著回去的可能性極為渺茫,大概隻有萬分之一,因為沒有蘇聯的“減壓艙”,僅是地壓綜合症就足以要了性命,如今退路也已徹底斷絕,何況他跟羅大舌頭,又曾在緬北叢林裏被化學落葉劑灼傷,恐怕回去也活不了幾年,他現在是能活一天算一天,隻想盡快找到“綠色墳墓”的首腦,把這筆帳徹底消了,從沒考慮過以後的事。


    不過“希望”確實是人在絕境中最需要的東西,哪怕是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希望,司馬灰覺得自己活了二十來年,還真沒做過什麽有意義的事,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這個社會上究竟能做些什麽,從緬甸逃回來之後,好不容易被宋地球收留,以為從此能有份正經職業,可沒多久宋地球就遇害身亡了,畢竟自己這身份是臨時工,與燒鍋爐的水暖勤雜人員一個待遇,連檔案都在勞動局,回去之後單位還能不能接收都不好說,所以他對此事也沒存什麽指望。


    司馬灰甚至越想越是迷茫,總不能再跑回緬甸參加遊擊隊,他又不願意到北大荒農場去刨地,最多也就是到“黑屋”繼續扒鐵道,除此以外還能有什麽選擇?如果是眼下說最奢望的事,那就能夠是找個清靜地方住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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