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泥盆紀遺物”已近在咫尺,司馬灰暗呼糟糕:“此前對事態估計不足,不該冒然炸開牆壁,這回算是把婁子捅到天上去了!”他如今也不知如何應付,隻得同其餘二人拖拽著通訊班長劉江河,竭力向甬道深處撤去。


    甬道盡頭的石殿裏,梁壁仍在不斷崩落,上層那些考察隊員的屍體和“吞蛇碑”,都隨著殘磚碎石陷了下來,黑暗中到處混雜著塵埃,礦燈光束照不出一兩米遠,耳朵裏聽四麵八方都是地震般牆倒屋塌的轟隆聲響。


    眾人頭臉手足多處被碎石劃破,羅大舌頭的腦袋剛好被落石砸到,他雖然戴著“pithhelmet”,也自受傷不輕,滿臉都是鮮血,混亂當中完全辨認不出方位和周遭狀況,心裏更是著慌,剛撤到殿心,猛覺堆積如山的磚石瓦礫紛紛晃動,地麵裂開一條大縫,似是被什麽龐然大物從底下拱了起來。


    司馬灰等人腳下傾斜,不由自主地往後仰倒,心知甬道裏回不去了,仗著身手靈便,就摳住兩側斷牆,一邊躲避滾落的碎石,一邊向側麵移動。


    此時眾人都已察覺到殿底也有“泥盆紀遺物”,正如先前所料,這座吐火羅地宮,與緬甸的黃金蜘蛛城一樣,其本體都是“泥盆紀遺物”的軀殼,隻不過“黃金蜘蛛城”半是生物半是化石,呈僵死狀態,而“吐火羅地宮”卻還是個活生生的怪物,從甬道以及地下出現的東西,都是它的腹足。


    眾人從吐火羅人留下的神秘壁刻,以及禹王鼎上的山海圖中,可以得知“泥盆紀遺物”,形如腹足鴞螺,酷似沒有七竅的“帝江”,寄生地宮外壁中的夾層裏。那白毛專家生前曾想告訴考古隊,此處由於受到彌漫物質影響,粒子進入了量子力互相作用狀態,整個地宮都處於時間與空間的曲率半徑範圍之內,不再屬於已知的廣漠空間,而是另一個有進無出的不明空間。生物從外部接近它的時候,會因自身電場,使這個空間出現一個物質通道,但從裏往外走的時候通道就消失了。那“吞蛇碑”的詭秘形狀,大概就是古人對“泥盆紀遺物”最為直觀的描述,怪蛇暗示著生命與時間,一切都從無中出現,也可以被無徹底吞沒。


    司馬灰等人當然理解不到這種深度,但也清楚自己這夥人置身於“泥盆紀遺物”的軀殼內部,如果跑不出去,那麽用許多同誌用生命為代價換來的秘密,就將被永遠埋沒在地底,但眾人身邊的速發雷管和“pps衝鋒槍”,連自保都難以做到,地宮裏可供逃竄的空間越來越狹窄,考古隊逐漸被逼入了死角,這不是魚死網破般還能有一拚,倒像是幾條金魚妄想從密封的魚缸裏逃脫。


    第一卷 無中生有 第八話 費城實驗


    “泥盆紀遺物”在牆體間掙紮欲出,考古隊四周全是斷壁碎石,眾人攀至傾倒的“吞蛇碑”頂端,就已經無路可走了。


    羅大舌頭將背負的通訊班長劉江河放下,胡亂抹了把臉上的塵土和鮮血,氣喘籲籲地對其餘二人說:“這回可真是遇上過不去的坎兒了!”


    司馬灰也是深感絕望:“要是沒用雷管爆破牆壁,說不定能夠多活一會兒,如今可妥了,還能往哪再跑?”


    勝香鄰再次看到“吞蛇碑”,心裏驀然一顫,忙對司馬灰說:“1958年那支科學考察隊的時間並沒有消失……”


    司馬灰不知勝香鄰想到了什麽,但眾人性命隻在呼吸之間,就算考察隊死亡後的時間沒有消失,也改變不了現在的處境。


    勝香鄰思維縝密,她此時覺察到事情並非先所想,因為白毛專家是遇到考古隊之後,才開始死亡,所以眾人始終有一個先入為主的錯位判斷,認為1958年到1974之間的時間在地底“消失”了。


    其實被“泥盆紀遺物”軀殼包裹著的空間,其內部並沒有任何異常,不管考古隊在地宮中停留多久,時間也不會消失,如果白毛專家身邊的時間曾經消失過,那他早就被虛無徹底撕裂成原子粒子了,連屍體都不可能留下。


    真正古怪的地方,應該是“泥盆紀遺物”的軀殼,1943年美國海軍曾根據特斯拉提出的“匣子猜想”,在費城進行過一次機密實驗,通過交流電聚集了大量磁雲,並將一艘“愛爾德裏奇”號驅逐艦從中投放到另外的空間,這個實驗證實了自然界中,確實存在著若幹孤立的神秘空間,它們的周圍,都是不能穿越的“彌漫物質”,也就是司馬灰所說的“無”。


    因此“泥盆紀遺物”軀殼中的地下宮殿,相當於一個被“無”包裹著的匣子,唯有近似“蟲洞”的通道,才能穿過線性的時間坐標,1958年的科學考察隊,以及1974年的考古隊,都是經過蟲洞進入了這個神秘的“匣子”,它使前後兩者的時間交錯在了一起。


    在這個危急關頭,勝香鄰來不及對其餘二人多說,隻能形容“泥盆紀遺物”軀殼上的蟲洞,是一個客觀存在的通道。不過地底濃密的磁雲,彎曲了周圍的物理空間,所以考古隊原路返回地時候,就已經找不到“蟲洞”了。


    司馬灰和羅大舌頭麵麵相覷,他們知道勝香鄰不會說些無根無據的言語,如果能找到“泥盆紀遺物軀殼”上的蟲洞,就有機會逃出去。可四周漆黑一團,到處都在塌方,許多區域也已被碎石填埋。眾人勉強置身在傾斜的“吞蛇碑”上,形勢岌岌可危,多說還能再支撐一兩分鍾,怎麽去遠處尋找“蟲洞”?


    三人想不出可行之策,實在不知應當如何理會。這時隻聽得“戚戚嚓擦”之聲由遠而近,用礦燈尋聲照去,就見密密麻麻的“屍鱟”,正成群結隊從斷裂崩壞的縫裏湧出,迅速從四麵八方向著“吞蛇碑”圍攏而來。


    羅大舌頭叫苦不迭:“怎麽跟破褲子纏腿似地陰魂不散,都死到臨頭了,還想著吃人?”


    司馬灰一邊盯著蜂擁而來地“屍鱟”,一邊對羅大舌頭說:“羅大舌頭還真讓你給說著了,屍鱟雖是山墳古屍裏的滋生之物。但這玩意兒也有思維意識,不過隻能同時思索一件事。剛才那陣牆倒磚塌,使它們受驚之後隻顧逃竄,現在遇到活人就立刻把剛才那件事給忘了。意識裏隻剩下要啃噬人腦和內髒,你就是把它碾得粉身碎骨,它也想不起來別的事了。”


    羅大舌頭也不知司馬灰所言是真是假,但想起那些考察隊員的死狀,不禁心生懼意。與其被屍鱟從七竅裏爬進體內,還不如自己給自己來個痛快的。便對司馬灰和勝香鄰說:“我羅大舌頭今天終於革命到底了,先走一步,到下麵給你們占地兒去……”


    馬灰知道羅大舌頭就是嘴皮子上的本事,當初緬共人民軍被困在在原始叢林裏,彈盡糧絕走投無路,剩下的人隨時都可能被政府軍捉住,處境險惡艱難到了極點,他也沒舍得給自己腦袋上來一槍。


    不料這時就聽身旁“砰”的一聲槍響,來得好不突然,頓時把司馬灰嚇出一身冷汗,急忙回頭看去,原來開槍的不是羅大舌頭,而是躺在“吞碑”上的通訊班長劉江河,他傷勢很重,半壁身子都已麻木僵硬,腦中卻還恍恍惚惚有些意識,也明白自己算是沒救了,不想再拖累其餘三人,趁著右臂還有知覺,拽出了勝香鄰背包旁的五四式手槍。


    眾人自從進了地底古城,長短槍支都是子彈上膛,隨時處於可以擊發的狀態,剛才又都將注意力放在周圍,所以沒能發現通訊班長劉江河的舉動。不過生死抉擇可沒那麽簡單,劉江河摳下扳機的一瞬間,心裏終究有些軟弱,槍響的同時手中發抖,結果子彈沒有射入腦袋,反倒打在了腮部,將自己的臉頰射了對穿,等到眾人反應過來,通訊班長劉江河已隨著慣性滾下了傾斜的“吞蛇碑”。


    勝香鄰急忙伸手救援,但在這轉瞬之間,通訊班長劉江河身上就已爬滿了“屍鱟”,司馬灰和羅大舌頭看得心底一寒,忙把勝香鄰拽回“吞蛇碑”。


    三人用礦燈照下去,所見實是觸目驚心,就看滿身是血的通訊班長劉江河,滾下去的時候壓碎了幾隻屍蟲,腐液接觸空氣立迅速變為濃酸,眨眼的功夫整個人就已屍骨無存,周圍的“屍鱟”仍然不顧死活地爬將過來,也不免被濃酸化去,酸液從裂開的地麵邊緣,淌落到“泥盆紀遺物”的肉殼上,立時化為黑水。


    “泥盆紀遺物”的肉殼在腐蝕下開始逐漸死亡,它的軀殼由上至下向四周崩裂脫落,司馬灰等人見腳下不住塌陷,不得不攀著倒下來的磚牆,一路往高處躲避,所幸處在最為及堅固的大殿裏,才沒被填埋下來的碎磚亂石壓住。


    這時“泥盆紀遺物”的軀殼所剩無幾,塌毀了半壁的地下宮殿,整個暴露在了火山窟裏,司馬灰等人都沒料到會是這麽個結果,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這次逃生的機會也是通訊班長劉江河拿命換來的,而且他死得十分慘烈,因此誰都沒有劫後餘生的慶幸,心頭卻像堵了塊千均巨石,感到透不過氣來。


    三人強行抑製住悲戚之情,翻過附近堆積如山的亂石,從“泥盆紀遺物”殘存軀殼的通道中,離開了地下宮殿的廢墟,正想摸到洞壁處尋找出口,可四下裏冥冥默默,礦燈的光束越來越暗,頭皮子也跟著一陣陣緊,就覺那黑暗深處,放佛有種巨大無比的吸力,要將眾人的靈魂從身體中揪出。


    司馬灰臉色驟變,考古隊的幸存者根本沒有脫險,“泥盆紀遺物”的軀殼已經死亡了,可它的“幽靈”仍然存在。


    勝香鄰也意識到“泥盆紀遺物”的軀殼雖已被毀,但其體內的“無”並不屬於任何物質,腐酸對它完全沒有作用。


    三人沒想到通訊班長劉江河死得如此之慘,卻沒有任何實際意義,很是替這巴郎子感到不值,而此時置身於火山窟底部,周圍全是倒斜麵的山壁,圍得鐵桶也似,除非是肋生雙翅,才能夠到先前從洞口垂下的繩索,而“泥盆紀遺物”殘留下的彌漫物質,擺脫了軀殼的束縛,正在無休無止地迅速擴散,好似一條吞吐千丈妖氣的巨蟒,在這黑暗的深淵中蘇醒了過來。


    司馬灰腦中嗡嗡作響,記得這火山窟邊緣有座大石門,通往繞山而造的地底古城,那道巨門從內向外關閉,兩邊各有一尊銅人,在外撼動不了分毫,如今說不得了,唯有跑過去設法從內側推開它,行得通便是一條生路,行不通無非就是一死。


    羅大舌頭心知那座巨門堅厚無比,重量何止千斤,積年累月之下布滿了蒼苔,都快在地底下生根了,隻憑考古隊剩下來的三個幸存者,多半是推不開它,不過那也無關緊要,大不了衝過去一腦袋撞死,總比留在地獄裏慢慢腐爛來得痛快。


    三人當即逃向山壁下的石門,司馬灰和羅大舌頭狠下心來,口裏發聲呐喊,正要上前動手,勝香鄰卻忽然攔住二人說:“別過去,不能再往那邊走了……”


    司馬灰如何不知道輕重,整個地底古城都會被“無”所吞噬,即使逃出火山窟,恐怕最終也難免一死,但困獸猶鬥,咱都不缺胳膊不缺腿的,難道甘心坐以待斃不成?


    勝香鄰道:“你先聽我說,如果從這座大石門離開火山窟,咱們三個人都會死。”


    羅大舌頭聞言滿頭霧水,如今還拿不準能否推得動這座石門,為什麽會說離開火山窟就難逃一死?


    司馬灰卻是心念一動,這座孤立在地底的火山是有些不太對勁,它根本就不是“火山”。


    第一卷 無中生有 第九話 承壓層


    羅大舌頭焦躁起來,覺得司馬灰是不是在說胡話?這火山就跟個大煙囪一般,有形有質的矗立在地底古城中,怎能憑空認定它不是火山?


    司馬灰察覺到情況並非如此,如果從表麵上看,這座煙囪形的高聳山峰,內外都和火山窟無異,但這裏沒有硫沉積物,也許地底火山死亡了上億年,那些沉積物早已分解消散,不過腳下隱隱傳來的震動和異響,卻顯示出山脈深處蘊涵著活躍的巨大能量,既然空氣裏沒有硫的氣息,所以絕不會是地下的熔岩,可“泥盆紀遺物”的軀殼溶化之後,強酸仍在向洞窟底層滲透,根據周圍的征兆和跡象判斷,沉眠蟄伏的火山很快就會噴,至於這座不是火山的火山裏,究竟會噴湧出什麽可怕的東西,司馬灰就完全猜測不出了。


    勝香鄰對地質構造的了解程度遠比其餘二人為多,她知道沒有炙熱岩漿的火山窟是個“泥火山”,俗稱“壓力鍋”,也是地下洞窟內最為危險的存在,要是發生爆炸或釋放,後果簡直不堪設想。當初負責鑽掘羅布泊望遠鏡的蘇聯專家,也對地底的“壓力鍋”深為恐懼,而且毫無辦法,隻能希望這個巨獸繼續長眠,永不蘇醒。


    因為極淵空洞裏出現的壓力和地下水,大多集中向深層傳導,在地殼與地幔的裂隙中,被加壓加熱,幾乎每一滴水都要滲漏幾千米的距離,又受到重量壓製,在烈火中熬煉千百年,才會化為氣態物質循環向上,成為凝聚在極淵半空的雲團,這個過程震蕩激烈,鬼哭神愁,它所產生的威力和破壞性難以估測。


    地底古城中的山峰,就是個千百萬年以前形成的“壓力鍋”,類似的地方在極淵深處應該還有許多,可現在被地層結構受到破壞,腳下逐漸加劇的震感,顯示地脈中的熱流已經開始膨脹,由於那座巨門破壞了山壁,所以山峰外部的古城在一瞬間就會被其埋沒,如果考古隊僅想憑借兩條腿徒步奔逃,必然有死無生。


    三人站在巨門前的隧道裏,利用礦燈照視四周,想尋個藏身之處暫作躲避,可山腹內的洞窟圍得猶如鐵桶,攀上高處的山口也是死路一條,這時洞窟底層忽然塌陷崩裂,無窮無盡的泥漿噴湧而出,“泥盆紀遺物”殘存的軀殼,以及其體內的“彌漫物質”,變成為了一個無底黑洞般的漩渦,隨即被噴發的泥漿埋沒。


    由於這火山窟裏除了存在大量菌類植物,還有許多肉眼難以分辨的細小微生物群落,它們能夠忍耐高溫、地熱和強酸,在溫度高達100度的時候仍能生存,那種殘酷異常的環境,與37億年前生命誕生時的環境非常相似,另外此類微生物會隨著地熱的變化,分別會呈現出黃、橙、紅、褐等不同顏色,好似極光般炫目耀眼,使得整個漆黑的火山窟裏,一時間亮如白晝。


    司馬灰等人趁機看得清楚,俱是駭異難言,那個“大肉櫃子”的確十分恐怖,即使軀殼壞徹底死,它體內的“彌漫物質”仍可吞噬空間,但僅在一瞬間就被咆哮的泥漿吞沒,無法確定會被帶到哪裏,從此以後在地底就多了一個充斥著“無”的空洞,然而在地幔深處源源不絕的脈動中,它的存在完全可以被忽略不計,也許最終隻能淪落為一個永遠塌縮在岩漿裏的“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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