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香鄰用礦燈照著航行日誌中夾帶的圖紙,辨認第二層的艙體結構,估計後方還有幾個輔助隔艙,不知道是用來放置什麽東西的。


    司馬灰見第二層前艙無法進入,便要轉身再去後艙,忽覺頭上有些響動,他順勢往上邊看去,隻見工作井裏露出一個腦袋,正在探頭探腦地向下張望,礦燈剛好照到那東西灰白色的臉皮上,那模樣活像浸死鬼,七竅裏都帶有淤血。


    其餘幾人也分別有所覺察,礦燈和手電同時向上照射,幾道晃動不定的光束中,就看那東西似人非人,腦袋像隻被剝了皮的蜥蜴,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怪物,它的兩眼對光線極為敏感,臉上沒有鼻子,隻生著幾層肉褶,脖子兩側似乎還有鰓,直通到嘴邊,它似乎感覺到了活人的氣息,吐著血紅的舌頭從工作井裏倒爬進來。


    眾人在黑暗中驟然見了這東西,腦瓜都跟過了電似的,頭發根子“蹭”地一下豎了起來。


    那怪物全身濕漉漉的,好像剛從水裏撈出來的浸死鬼,動作快如鬼魅,不等眾人反應過來,便已經從工作井裏突然撲下,司馬灰的“溫徹期特1887”在艙內調轉不開,趕緊向前滾倒避讓。


    這浸死鬼似的怪物撲將下來,正落在司馬灰和高思揚之間,它“咕噥”了一聲,張開嘴對著高思揚就咬。高思揚驚駭之餘,急忙開槍射擊,“砰”的一槍擊中了那怪物的胸口,12號霰彈在對方身體貫穿了一個大窟窿,淒曆的叫聲中,那怪物直接從伏地躲避的司馬灰身上滾了過去,剛一觸地便躥身而起。高思揚還沒來得及重新上彈,對方就已經撞到了麵前,她見來勢驚人無從躲避,隻好用步槍格擋。


    隊伍前端的勝香鄰和“二學生”同時驚呼不好,羅大舌頭發現情勢危急,立刻端起加拿大雙管獵熊槍開火,大口徑彈藥頓時將那怪物攔腰撕成兩段,濺得艙壁上都是鮮血。


    誰知那厲鬼兩隻爪子卻仍攫住高思揚的步槍不放,而且力道奇大,怎麽樣也甩落不掉。


    這時司馬灰一躍起身,他在狹窄的艙內不敢開槍,唯恐傷到己方或是引爆了魚雷,於是抽出獵刀從後揮落,切瓜似的劈下一顆頭來,不過那厲鬼剩半截沒頭的軀幹竟然還沒死絕,它堅硬的指骨兀自狠狠的抓撓著艙壁,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又過了十幾秒鍾,才終於一動不動了。


    這場突如其來的意外遭遇,前後還不到半分鍾,但整個過程險象迭出,眾人都已經出了一身冷汗,全憑艙內地形狹窄,限製了怪物的行動,否則現在就得有人到陰曹地府報道去了。


    羅大舌頭用獵槍戳戳掉在地上的頭顱,罵道:“這他娘的到底是什麽東西,許不是壓在陰山下的惡鬼?”


    司馬灰說:“惡鬼不應該有血肉形體,我看這應該是故老相傳的‘伏屍’,據說人之所憑全在魂魄,魂靈而魄濁,魂善而魄惡,如果是魂死魄滯,屍體軀殼裏隻剩下魄,那就會變成晝伏夜出的行屍走肉。”


    其餘三人也都壯著膽子上前,用礦類照向那血肉模糊的碎屍,就見那東西有腮有鰭,爪牙尖銳,前後肢格外發達,尾骨很長。


    高思揚說:“這東西嗅覺和聽覺一定格外敏銳,而且還有鰓,它可能是從水裏爬到‘z-615’艙內的。”


    “二學生”剛才吃了一驚,被嚇得冷汗直冒,高熱竟也退了,昏昏沉沉的頭腦清醒了許多,他說這好像是種異常凶狠殘忍的原始掠食生物。聽聞當初美帝有艘軍艦出巡航,帶回一個從冰山裏挖出來的“魚人”,為什麽說是魚人,而不是人魚呢,因為魚的特征非常突出,推測是在北冰洋裏由兩億年前冷凍至今,解凍後居然還有生命跡象,被稱為生物史上失落的一環,此事一直被軍方列為絕密檔案,這北緯30度線下的地底水體,也是個完全與隔絕的地方,是不是同樣有“魚人”?


    司馬灰搖頭說:“既然是軍方絕密檔案,你又是怎麽知道的,當年還有謠言造原子彈需要割男人卵蛋來煉油呢,這都是些不靠譜的小道消息,也能信得?”


    勝香鄰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麽,心有餘悸地對司馬灰說:“它也許是‘z-615’上的艇員之一,你還記得不記得林場老炊事員講的那件怪事?”


    二學生不解地說:“這長著鰓的怪物至多是輪廓像人,說它是生存在洞穴裏的冷血爬蟲倒更適合,怎麽可能是615艇員?”


    司馬灰卻是一怔:“此事會和途中聽來的林場奇聞有關?”司馬灰在前往大神農架山區的途中,順路搭了個老炊事員的車,閑聊中聽說以前林場裏有個土賊,進到山裏挖掘古楚國的青銅文物,可能此人隻是鑽進了陰峪海原始森林裏的隧洞,並未深入放置楚載神獸的祭祀坑,也不知究竟掏了件什麽東西,害死幾個同夥後就潛逃了,最終在火車上被人逮捕。


    據車廂裏的目擊者講,那土賊妄圖毀滅證據,把藏在包裏的一個死孩子扔到了江裏。土賊已經背了三條人命,橫豎是個敲砂鍋的罪過,他卻抵死也不肯承認有什麽小孩,隻說自己拋到江裏的是件楚國青銅器。直到被押赴刑場執行槍決,也沒審出來什麽結果,成為了林場裏流傳的一個怪談。


    司馬灰覺得這事聽過就算了,有沒有還是回事兒呢,壓根也沒當真。因為整個事件連最基本的邏輯都不成立,典型是田間地頭的鄉野之談。當時以為勝香鄰在車上昏睡,其實她也是從頭聽到尾了。司馬灰自認也算個有急智的人物了,卻實在搞不明白“林場子審問槍斃土賊”和“在615艇上遭遇怪物襲擊”兩件事之間,會有什麽關聯存在。


    司馬灰正想仔細問問,卻聽上層艙體中傳出異響,忙把礦燈照向工作井,隻見有個白影迅速閃過,從聲響上判斷來得不止一個。


    眾人皆感情況不妙,如果還有此類生物進入潛艇,在狹窄局促的彈藥艙裏遇上一個也是難以應付,而且地形極為不利,從作業井鑽出去等於找死,於是就想搶先關閉艙蓋,誰知前艙的水麵一陣翻動。


    司馬灰立即將礦燈撥轉下來,就見有個浸死鬼般的白色怪臉正從水下冒出,心知糟糕透頂,看來要被堵在艙內了。


    這時羅大舌頭搶到近前抬槍轟擊,那怪物沒等爬出水麵,就被掀掉了半個腦袋,艙室內都被血水染遍了,充滿了濃重的血腥氣息,緊跟著又有其它同類,快速從魚雷發射艙裂縫中鑽進潛艇。


    司馬灰見作業井裏也有伏屍爬下,一把拽住還在裝填彈藥的羅大舌頭,叫道:“擋不住了,先撤進後艙。”


    眾人快步退進位於潛艇第二層後部的隔艙,合力推動輪盤想要關閉艙門,但有條白森森濕淋淋的手臂也從艙外伸了進來,恰好被夾在縫隙間,使艙門無法完全閉合。


    司馬灰等人心裏明白,此刻關不上這道艙門命就沒了,一齊發聲喊用盡全力,將艙門推攏,又將輪盤轉到了底,那手臂中間被擠壓的血肉模糊,半截爪子連皮帶骨的掛在門前,手指還在不住抖動。


    高思揚不敢再看,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轉過身提起“電石燈”,想先辨明這間隔艙裏的情況,隻見是四個被固定住的大鐵罐子,正待觀看罐體上的標識,卻被“二學生”突然按滅了電石燈。高思揚被他嚇的不輕:“你幹什麽?”


    “二學生”因緊張過度而麵如土色,顫聲說道:“罐子裏裝的是液態氫,如果沾上一星半點的明火,z-615就得被炸到天上去了!”


    勝香鄰用礦燈向四周一照,發現罐體上果然有液態氫標誌,按照航行日誌的記錄,z-615潛艇除了柴油發動機,還安裝了正在實驗階段的厭氧裝置,用來為水下續航任務提供燃料,為了安全起見,需要安排獨立的艙室存放,但由於儲存罐設計並不完善,具有隨時爆炸的可能性,所以又被稱為“打火機”,看罐體儀表上的顯示,這幾罐液態氫還都是滿的,應該沒有泄露,否則提著電石燈進來,此刻哪裏還有命在,想到這也不禁後怕。


    司馬灰得知情況,同樣是暗中叫苦,他讓羅大舌頭頂住艙門,然後追問勝香鄰:“這些爬進潛艇裏的伏屍,怎麽會與被槍斃的土賊有關,他到底在隱瞞什麽事實?”


    第五卷 失落的北緯30度 第九話 退化


    勝香鄰說:“最初我看不懂615航行日誌的後半部分,但我現在想通了,‘z-615’的艇員都成了被這座島控製的怪物。”


    司馬灰搖頭道:“這我就更不明白了,島怎麽會讓‘z-615’上的艇員變成怪物?”


    勝香鄰心中焦灼,想盡快向司馬灰說明經過,可這件事並非一兩句話就能解釋清楚,想了想隻能先從途中聽說的傳聞開始,因為眾人對此隻是道聽途說,畢竟傳了多年真偽難辨,於是問在林場插隊多年的“二學生”,炊事員講的怪事是否屬實?


    “二學生”說這是確有其事的,不僅是幾個林場子,山裏人基本上都知道,不過發生這件事的時候,“二學生”還沒到林場插隊,也隻是耳聞,並不曾親見,大致與司馬灰等人聽說的情況一樣。這大神農架原始森林野獸多而人煙少,諸如野人、水怪之類的傳說很多,人為的事件卻非常有限,何況深山老林裏歲月漫長,因此這個土賊被捕槍斃,在當地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乃言奇言怪必談之事,它怪就怪在不合常理,奇就奇在沒有邏輯,讓人們根本琢磨不透,誰也不知道那土賊心裏怎麽想的,所以時隔多年,還會經常有人提及。


    高思揚表示自己也聽民兵講過這件怪事,有人說那土賊是個潛伏的特務,用死孩子的人皮包著一部電台,他發現行蹤暴露,便將電台投入江中毀滅證據,至死不肯承認是為了保全同黨,還有人說土賊是在山裏被陰魂附體了,但這些猜測更加荒唐,也都站不住腳。


    羅大舌頭說:“這就是個謠言,平時很尋常的一件事,傳得多了也能越變越邪乎,或許壓根兒就沒發生過。”


    勝香鄰說:“如果此事的確屬實,便隻有一種合理解釋,那就是土賊把自己做過的事徹底忘了。”


    眾人盡皆愕然:“忘了……這是說忘就能忘的嗎?”


    勝香鄰說:“北緯30度線蘊藏著許多帶有磁性的礦層,以往在這些地區參加過地質勘探和礦井作業的人員,也有人出現過記憶力逐漸缺失的狀況,那是受礦物輻射致使tau蛋白在腦內聚集的症狀,記憶鏈條缺失的部分沒有規律,我看‘z-615’艇長記錄在航行日誌後麵的內容十分混亂,盡是些互不相關的內容,就像林場裏傳言的這件事情,邏輯奇怪得讓人無法理解,所以我想當年那個土賊,很可能進入過存在磁層的洞穴,後來發生的事大概都是記憶鏈缺失造成的,也許土賊除了盜取青銅器,還出於某種原因下手害死過一個小孩,將屍體藏在了包裏,但被人發現的時候,他已經完全想不起來中間做過什麽了,至於具體經過現在也無法追究,我隻是受到這個傳聞的啟發,才推測出‘z-615’潛艇的遭遇。”


    司馬灰說:“土賊的事或許如你所言,但照你的推測,倘若北緯30度怪圈同樣會給人造成記憶缺失的影響,那些艇員就算把腦子裏的事都忘光了,他們最多變成癡傻,又怎麽會成為惡鬼般的怪物?”


    勝香鄰說:“因為‘z-615’上的幸存者退化了,它們已經變成了這座島的寄生蟲。”


    眾人相顧失色,高思揚問道:“這是不是屬於一種返祖現象?”


    羅大舌頭插話說:“且慢,人好像是從猿變來的,真要返祖退化也該變成猿,我可不知道猿類會長鰓。”


    “二學生”解釋道:“海裏的生物被陸地上的東西吸引,產生了突變,才演化成了兩棲類,再轉變為爬蟲類,而古猿又是由爬蟲類逐漸進化而成的。”


    羅大舌頭道:“不對啊,這猿類既然能進化成人,為什麽世上至今還有猿猴?”


    “二學生”說:“這個……好像是古猿分支眾多,但隻有其中一支具備慧根的古猿,最終得以進化。”


    司馬灰仍有許多不解之處,就讓勝香鄰再具體說一說,如果“z-615”的艇員迅速退化了,那麽咱們這夥人此時置身北緯30度線怪圈,是不是也將麵臨同樣可怕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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