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被刺絲接觸,再到軀體僵硬失去意識,其中不過幾秒鍾的時間,就在這瞬息之間,司馬灰實不甘心就死,他心念動如閃電,趁著左手還未麻木,摸出懷中的氧燭咬掉拉環,對準那團黑霧般的腔腸按去,但沒等胳膊伸展開來,左臂便已失去了知覺。


    那氧燭本是眾人準備探洞之時,防備遇到封閉狹窄空間出現缺氧狀況,其結構就是一個鋁罐,底部有一層藥物,扯掉拉環就會燃燒,提供少量氧氣,它在司馬灰手中“嘩”地一下著了起來。


    那“浮蚷”受到光熱吸引,立刻伸出腔體攫住氧燭。豈料氧燭罐子口徑狹小,那黑霧般的腔腸向內一鑽,燭火頓時熄滅,罐內形成了真空狀態,反倒將它的內髒緊緊吸住,“箱中女仙”和幽靈水母一樣沒有脊椎,體形可大可小,縮成一團便可從人口中鑽入,卻終究是有質之物,腔腸頂端捏起來足有一個拳頭大小,最是敏銳不過,這時被鋁罐吸住就以觸手掙脫,但它體內僅具有一層細膜,隻聽“啪”地一聲輕響,竟將內髒覆膜撕破,頓時流出滿腔黑水,跟司馬灰一同摔落在洞穴底部,旋即化為烏有。


    司馬灰從岩壁間墜落的地方,距離洞底並不太深,又被那“箱中女仙”拖拽,但落在地上仍是摔得不輕,隻是身體已僵,變得毫無知覺了,過了許久才漸漸恢複,接連嘔了幾口黑水,神情恍惚不振,就像剛剛死過一次,眼前金圈亂晃,一看其餘幾人也都到了洞底。


    司馬灰聽眾人說及經過,才知道先前掉進洞穴之後,勝香鄰唯恐他有什麽閃失,隨即追了下來,卻隻見他僵倒在地,也不知道那霧中陰魂的去向,而另外兩人中毒較輕,陸續醒轉過來之後,便跟高思揚一同下來匯合,此刻見司馬灰化險為夷,終於把揪著的心放下了。


    羅大舌頭問司馬灰:“巫楚壁畫裏的小娘們兒到底是什麽東西?你把她給收拾了?”


    司馬灰活動活動麻木的手腳,隻覺身上奇疼徹骨,忍不住嘬著牙花子吸了口氣,腦袋裏卻仍然發空,竭盡全力回想最後幾秒鍾的情況:“我好像……給它拔了個罐子。”


    高思揚說:“你剛才躺在這裏挺屍,可都把我們急壞了,怎麽還有心思胡言亂語?”


    司馬灰腦中發懵,過了一陣神智恢複,才把自己知道的經過簡略說了一遍。


    眾人聽罷並無釋然之感,雖然終於弄清楚了“楚幽王盒子”以及“楚載神獸”附近出現的異象,可解開的謎團也使餘下的謎團更加突出,想不透讓土賊把“遺骸”轉移的人是誰,“天匭”是否真的存在?這個大得出奇的山洞又是什麽地方?


    第六卷 黃金山脈與水晶叢林 第四話 大海波痕


    司馬灰平生所曆之奇,以“占婆王匹敵神佛的運氣、羅布泊極淵沙海中的時間匣子、北緯30度水體怪圈”為最,想來世上詭秘古怪之事莫過於此了,卻總都有些線索可尋,唯獨涉及到“綠色墳墓”,就完全找不出任何頭緒,一直糾結在“死循環”裏越陷越深。他僅知道“綠色墳墓”妄圖掌握深淵裏存在的秘密,如今全部的希望,隻懸於這最後一條渺茫的線索,那就是搶先在陰山裏找到“通道”。


    他自打掉進山洞之後,借著岩壁上的鬼火,看到了“箱中女仙”的真身,終於在千鈞一發之際,使用氧燭將其置於死地,隨即失去了知覺,而羅大舌頭等人則是剛下來不久,誰都沒顧得上觀察周圍地形。


    此刻勝香鄰點起了火把照明,司馬灰趁亮在洞底找回了背包和槍支,但發現“1887型杠杆步槍”摔壞不能使用了。勝香鄰見狀便將自己的“1887型步槍”交給司馬灰,她則向羅大舌頭要了那柄瓦爾特p38手槍防身。


    當前麵臨的危機,就如高懸在頭頂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隨時都會落下,司馬灰能感覺到死神的腳步越來越近,當然是不敢懈怠,立刻將步槍背到身上,忍著疼舉目四顧。這裏的洞壁含有磷化物,不時冒出鬼火,在相物之術中稱作“陰燭”,顯然是死的人多,屍氣凝聚而成,離遠了就看不清楚,照明還是主要依靠礦燈和火把。


    眾人眼見洞穴規模宏偉,火把雖然明亮,也隻能照及一隅,估計深淺隻相當於洞口直徑的一半,底下也沒有洞口那般寬闊,周圍古壁削立,齊整異常,岩壁上全是一層接一層的蒼紋皺褶,每層都有半米多高,輪廓清晰,宛似波濤洶湧的大海。


    司馬灰記得有種上古地層痕跡,被稱為“大海波痕”,他以前在宋地球的書裏看過這類插圖,此刻身臨其境親眼目睹,也不禁驚異於天地造化之雄奇,人工畫卷又豈摹其萬分之一。但洞中如也,與先前的推測完全不同。


    高思揚不明白“天匭”為何物,她問司馬灰:“那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司馬灰說:“人生在世,都是匆匆過客,肉身凡胎難免一死,相傳人死之後,形滅神存,隻有一縷幽魂不散,還可重入輪回,也有不少人生前壞事做盡,要被打到陰山背後永世不得超生,所以陰山就是關著這些惡鬼冤魂的地方,據說這座陰山裏有個圓盤形的物體,亙古已有,關於它的相關記載也不算少,卻都是稀奇古怪,根本讓人無法理解,在沒看到實物之前,我也是絲毫捉摸不透。”


    高思揚又問:“可這裏好像什麽也沒有,咱們會不會找錯地方了?”


    司馬灰說:“這座漂浮在北魏30度怪圈裏的磁山,肯定就是陰山了,因為它與巫楚壁畫裏的記載完全吻合,但現在距離這麽近,磁山為什麽沒有將獵刀步槍吸住,以及古人在山裏發現遺骸的具體地點,還都不得而知……”


    這時眾人已翻過一道接一道的地層波痕,摸索到了對麵一側的岩壁附近,就聽洞口傳來些細微聲響,好像有什麽東西在攀壁而下。


    司馬灰等人立即停下腳步,屏住呼吸聽了幾秒,不由得相顧變色:“是這陰山裏的行屍走肉!”


    眾人原本還感到奇怪,為什麽一直沒受到“伏屍”攻擊,想見它們多在距離水體較近的地方,以便掠食求生,先前可能懼怕“箱中女仙”,才紛紛躲避藏匿,此時卻嗅到了生者氣息,就跟著爬進洞來。


    眾人心下雪亮,這些魂死魄生的“伏屍”凶狠殘忍,行動極為快速,加上洞穴裏漆黑無比,倘若是成群結隊的撲過來,憑這幾條步槍恐怕無從抗衡,他看到火把照耀下,岩壁底下有三個很形狀很規則,城門大小的窟窿,立刻拔足奔去。


    “二學生”兩條腿發軟,稍慢了幾步,就覺身後有“咕咕噥噥”吞咽口水之聲,心裏更是發慌,想著千萬不能回頭,還是忍不住後看了一眼,當時陰燭忽明忽暗,就見一張帶著淤血的灰白大臉近在咫尺,頓時驚駭欲死,腿底下更不聽使喚了,被那“伏屍”一把揪倒在地。他見“伏屍”張開血盆大口咬了下來,不禁嚇得高聲慘叫。


    誰知那“伏屍”嘴部越張越大,轉瞬間竟張成了一百八十度,下巴像塊破簾子似地垂到了胸前,鮮血決堤一樣從嘴裏湧了出來,流的“二學生”滿身滿臉都是,他瞪目結舌,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木雕泥塑般躺在地上呆呆發愣。


    原來是羅大舌頭發現“二學生”情況不妙,而加拿大雙管獵熊槍殺傷麵太廣,近距離根本不能使用,情急之下直接用手摳住了“伏屍”張開的大嘴,晃臂膀運足力量,暴雷也似斷喝一聲:“開!”居然“哢嚓”一聲,把那“浸死鬼”的上下頜骨從中掰開。


    這時另外三人從後跟來,目睹了羅大舌頭空手竟有如此蠻力,驚心動魄之餘無不歎服,當即拽起地上的“二學生”,從岩壁下的豁口裏魚貫而入。


    眾人穿過岩壁,舉起火把一照,見是個規模相近的洞穴,才知這山體內部是洞中套洞,被岩壁隔成了兩間石室,同樣齊整得近乎詭異,隻不過這間石室頂部封閉,而岩壁底部孔穴貫通,沒有東西可以遮攔。


    眾人不敢停留,舉著火把繼續往深處走,卻見盡頭的岩壁下,仍有三個並排的窟窿,竟與剛才穿過的那道岩壁一模一樣,但身後“伏屍”跟得太緊,他們來不及再看周圍地形,隻好硬著頭皮埋頭鑽進去,出去一看還是一間石室,不免更是駭異。


    五個人一路深入,也不知穿過了多少道岩壁,而每道岩壁對麵都有一間石室,卻不見地形有任何變化。


    眾人越走心裏越是發怵,這山洞裏古怪已極,天曉得它通著什麽地方。如果山體內部的結構是鬼斧神工天然造化,那也不可能是幾十間石室都被岩壁隔開,各自的規模形狀又都完全相同,更看不出有人力開鑿的痕跡,甚至可以完全排除人為的假設,因為這種工程絕不是人力能為,究竟是地形相似?還是始終在兩點之間重複經曆著同一個事件?


    陰山伏屍在身後緊追不舍,隻是受地形限製不能一擁而上,眾人被形勢逼迫,腳下一步放鬆不得,不停地向前穿過一道又一道岩壁,根本顧不上去想什麽,卻見這山腹中的石室無窮無盡,漸漸兩腿酸麻,呼吸變得沉重,心中更是打顫。


    “二學生”實在跑不動了,被眾人拖死狗般地硬拽著,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告訴其餘幾人,恐怕跑到死也沒用,這個山洞裏麵實在太詭異了,試想天然山洞的內部結構怎麽會完全相同,而且不是一處兩處相同,是至少幾十個石室都一樣,像是一個模子裏摳出來的,這地方簡直就是迷宮般的“溫徹斯特鬼屋”。


    羅大舌頭也叫道:“打沒進來之前我就覺得不對勁,我看咱多半被這山洞裏的陰魂纏住,中了障眼法了,不來點黑狗血是出不去了。”


    司馬灰聞言心中一動,想起當年在京聽過的一件怪事。那是說早年間有個書生,家境貧寒,在京郊一處荒園裏苦讀,打算能在大比之時博個出身光宗耀祖,天底下的讀書人大多如此,但想的容易做得難,舊時科舉製度的狀元進士,都如篩孔篩出來的一般,每科總共能有幾人高中?這書生連考了幾年都是名落孫山,某夜月明星稀,他獨自一人在荒園徘徊,對著月亮吟詩遣懷,忽聽牆頭有人咯咯發笑,抬頭一看原來是個絕色美女,從牆外探頭進來看他。


    自古道:“燈下觀男子,月下看美人”。書生一見那美女在月下明豔無方,頓時看得呆了,以為是有哪家小姐暗中仰慕自己才華,特趁月夜前來私奔野合,不禁喜出望外,趕緊整頓衣冠打開園門迎接,誰知來到門外一看,發現那竟是一條米鬥粗細的大蛇,在牆下頂著一顆美女的腦袋,聽得園門開了,便轉過頭來衝著他擠眉弄眼,驚得書生三魂不見了七魄,逃回房裏反鎖了門戶,緊接著就聽到有人砸門呼喚其名,書生哪裏敢開,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就匆匆收拾行李逃回了老家,但此後夜夜入夢,都會回到月下荒園,將前事重新經曆一遍,如此反複不斷。那書生受不得嚇,沒多久便病入膏肓,眼瞅著堪堪廢命。最後幸得一老叟相救,他授予書生秘訣,在遇夢回荒園便立刻咬破自己食指,就能立刻從重複的噩夢中驚醒過來。


    這個傳說版本甚多,如今也不知哪個是真、哪個是假,但書生一定是被妖物所纏,破了障眼法即可安然無事。二學生所說的“溫徹斯特鬼屋”雖然古怪,畢竟是人之所為,而這山洞卻是天然生成,說不定其中有“地市”幻布,或是被陰魂糾纏,也甭管遇到的究竟是什麽情況了,隻要咬破中指,身上感覺到疼痛,便能立刻擺脫。


    司馬灰動了此念,就告訴眾人趕緊自咬手指,否則還得一遍接一遍重複鑽過相同的岩壁,隨即帶頭咬破了自己的食指,心想這回可就逃出去了,不料到盡頭一看,赫然是道直上直下的岩壁,壁上波痕如海,下麵有三個窟窿,早已數不清見過多少遍了。


    第六卷 黃金山脈與水晶叢林 第五話 重複經過


    司馬灰聽聞以往每遇亂世,便是天垂異象,妖怪屢生,多以邪法惑人,若是你反反複複經曆同一件怪事,那多半是有“地市”現象發生,形成的原因很多,也可能是岩壁裏陰氣沉積所致。


    這並非是無稽之談,湖南長沙黑屋附近荒墳古墓眾多,民國那時候的土賊,一到夜裏就出來幹活,掏開墳包子摳寶。某次三個賊人掏開一個盜洞,挖到深處觸到有古磚,那可全是帶著畫像石的,一看就知道掏著了大墓巨塚。群賊喜出望外,以為要發大財了,連夜埋下火藥在墓牆上炸出個窟窿,等到散盡了晦惡之氣,就該下去掏行貨了,這幾個賊本來各有分工,可留下把風的唯恐進去摳寶的私藏賊贓,進去摳寶的也不太放心,害怕自己幹著半截活兒被人悶死在裏頭,經過一番商量之後,三人決定破了規矩一同下去。於是彼此都拿牛筋索子栓了,一個接一個,腦袋頂著腳心鑽進了盜洞。誰知就在這條不算太深的盜洞裏,三個土賊向前爬到馬燈煤油耗盡,洞子裏陷入一片漆黑,他們也沒摸到先前炸開的墓牆。仨賊發覺情況不妙,知道遇上鬼了,加上做賊心虛,越想越怕,趕緊倒爬著向後退,可後麵的入口也沒了,這條直進直出的盜洞,居然兩端不見首尾。結果這三個土賊連驚帶嚇,都被活活的困死在了盜洞裏,到死也沒找到出口。


    半年後另有群賊發掘古塚,才在盜洞裏看到這三具屍體,為首的老賊經驗豐富,料知這三個同行撞上了“地市”慘遭橫死,當即用草紙燃煙,往洞內倒灌,抽去煙霧之後才敢進入,果然在墓室中找到一隻千年狸貓。說是千年,其實也沒法計算,反正就是活的年頭多了遍體生出白毛的一隻老狸,它性喜幽暗,穴入墓中而居,所以古墓裏都是它的便溺,能產生一種特殊的氣味,形成了所謂的“地市”,這種氣息一旦被人吸入腦內,就會導致被它迷住,明明隻有幾十米深淺的一條洞子,那三個土賊卻出來進去一直折騰到死,實際上始終在原位沒挪過地方,假如識不破其中關鍵,來者縱然是心硬膽壯的郎君,十個裏也要有九個著了它的道。


    這類奇聞異事司馬灰聽過不少,可無一例外都是發生在很早以前,由於那時候人煙還不怎麽稠密,所以在那些荒山野嶺間,也許還真有諸如“千年古狸、人首蛇身”的東西存在,而如今就拿大神農架原始森林為例,已被林場子砍禿了多少大山?即使還剩下些人所不知之物,恐怕也不多見了,因此這些怪事在近代就少得多了。


    司馬灰根據他的既有觀念和以往經驗,認為自己這夥人是在山洞裏撞上了“地市”,雖不知所遇是鬼是怪,可隻要咬破食指,身上一疼一驚,也就把這幻惑破了,否則岩壁後的石室重複出現,如何才是了局?


    怎知這法子並不管用,石室盡頭有三個窟窿的岩壁依然如故,眾人疲憊欲死,都跟拉風箱似的呼呼氣喘,卻仍猶如置身在一場不停重複的噩夢裏,永遠不能離開。


    司馬灰等人愈發驚恐,停在這道岩壁前裹足不前,隻聽身後風聲不善,回頭看時發現已有一具“伏屍”接近了火把照明範圍下的光圈,它從由暗到明,灰白色怪臉上那一潭死水般的眼神毫無變化,眾人看得身上一陣發冷,趕緊掉轉槍口向後射擊,但不敢糾纏,一麵開槍一麵退進了岩壁下的窟窿。


    司馬灰和羅大舌頭常年翻山越嶺,一向慣走長路,但其餘幾人到此都是筋疲力盡難以支撐了。司馬灰心知再向山洞深處逃,到頭來也不會有什麽結果,必須盡快揭開這陰山古洞之謎,就取出裝在“二學生”背包裏的龍髓,都點燃了扔到三個窟窿裏,用火光暫時擋住源源不絕迫近的“伏屍”。


    眾人唯恐火勢一弱,“伏屍”擁進來無法抵擋,當下咬緊牙關繼續往裏跑,直看到深處的岩壁,才放慢腳步稍作喘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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