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你這趟可把我拖累慘了。好在林芳那婆娘跑得快,要不然又多一個陪葬的。”我和胖子蹲在祭祀台上,叼著煙屁股,旁邊躺著昏迷不醒的秦四眼。而我們腳下就是浩如煙海的僵屍軍團,他們一個個伸長了手臂,想要將我們拖進屍堆。


    “死開,死開,一邊兒涼快去!”我把煙屁股按在腦袋仰得高高的僵屍頭上,心中十分煩躁。這個石砌的祭台高達兩米,僵屍們關節僵硬無法彎曲攀爬,隻能一個勁兒地在地上蹦跳,一時半會兒還幸我們沒轍。不過我們此刻僅有的安身之所就是這個小小的三尺平台,祭台下麵站滿了青麵撩牙的黑皮僵屍,我們就如同被困在孤島上的魯濱遜,還帶著一個重傷昏迷的傷員,沒有一絲辦法。


    “魯濱遜也比我們強啊!”胖子皺粉眉,將煙頭丟下祭台。他砍個筏子也就漂出去了。“咱們現在一窮二白,就是給條快艇也衝不出去。”


    我實在不明白,神廟中怎麽會埋了如此多的屍體,而他們幾乎是在瞬間屍變破土而出,似乎是專門返回陽間找我晦氣的。


    “你注意到沒有,這些棕子是怎麽出來的?”我回憶起最初從天頂上順著藤蔓往下爬的屍體,心中燃起了疑問,“當時我隻看到林芳的隊友的屍體在順著樹幹往下爬,後來,是不是有什麽聲音,像信號一樣的響了?”


    胖子想了一下:“是有挺刺耳的聲音,有點像拉練的哨子聲。難不成,有哪個天殺的王八蛋在暗處算計我們?”


    “很有可能,我聽說坊間有許多秘術能夠禦屍傷人。剛才的哨聲說不定就是有人在暗中操控這些粽子。”


    “我不是在聽說書的吧?”胖子撓了撓頭,“這都什麽年代了,飛機大炮漫天飛,還有哪個老古董會用粽子傷人。不過你還別說,這也是一條發財致富的捷徑。回頭咱們雇一個排的粽子幫農民伯伯種田,又節約勞動力又不浪費口糧。”


    我歎了一口氣:“先別琢磨著那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了,咱們能不能活著出去還是個嚴重的問題,它們已經將前後的出路都封死了,回頭活活困死在祭台上,傳出去可不就是一個天大笑話。”


    胖子眺望了不遠處的黃金大道:“薄薄一層粽子牆,困死摸金盜墓人。自由之門在呼喚,叫我如何不心疼。”


    我說:“你歇菜了吧,都要死了還做詩。想兩句遺言刻在桌子上才是真的。”


    胖子微微抽動了一下鼻翼:“老胡,我已經準備好為共產主義獻身了,你把我喘下去吧!找個機會逃跑。”


    我說:“不至於這麽絕。既然是有人暗中操縱這些粽子,他必然是有目的性地將咱們圍困在這裏。咱們就在這裏跟他耗,看他什麽時候肯露出狐狸尾巴。”


    胖子說:“一切都是我們的推斷,萬一沒有這麽個人,咱們不是要餓死在神廟裏頭?”


    我很肯定地說:“不,絕對有。而且這個人的身份,我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了。”


    就在這時,一幕奇異的景象忽然出現,隻聞一聲刺耳的哨聲,原本毫無秩序堆積在祭台四周的棕子忽然自動退避躲讓開來。


    胖子驚道:“肏,粽子列隊,不是要歡迎棕子王閱兵吧?”


    我笑道:“你看好了,對方沉不住氣,要出來攪局了。”


    黑皮粽子讓出了一條供兩人並行的通道,從祭祀室大門口一路直通到我們所在的祭台。兩個熟悉的身影緩緩從大門口走來,我和胖子冷著臉站起身來,看著對方一點一點地向自己靠近。


    胖子低聲問:“這小兔崽子誰啊,一臉苦瓜相。”


    輸人不輸陣,我死死地盯著對方,向胖子介紹說:“人民內部的毒瘤、反動組織的頭子、人人得而誅之的大叛徒,竹竿子。”


    胖子點頭,“原來他就是傳說中的那個大叛徒,果然一臉欠打的賊樣。”他又問,“可是他旁邊那個女的,好眼熟啊!咱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她?”


    我在胖子頭上敲了一個老薑:“那是shirley楊!”


    胖子揉頭,解釋說:“我當然知道那是shirley楊,我這不是好奇,你媳婦怎麽叛變革命,跟反動派走到一塊兒去了。”


    “沒看見她眼神渙散,腳步虛乏嗎?很明顯,她是受人控製的。”我嚕起袖子,兩手叉腰,再也憋不住心頭的火氣,想要跳下去將對方狠揍一頓。


    胖子一把撈住我:“老胡,冷靜。我怎麽看著他們身後好像還有一個人?”


    我定眼一看,果然有一個黑色的身影如幽靈一般尾隨在兩人身後。心中不禁一凜:這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閻王,怎麽以前一直沒見過。


    我們這一路走來,一直沒有與竹竿子的人馬正麵交鋒,原以為他們隻是輕裝上陣,想在速度上超越我們,沒想到對方根本隻來了兩個人,難怪一直領先我們那麽多。


    竹竿子走至祭台前,笑了笑。他身邊的shirley楊一直低著頭不說話,身形不斷地打著晃,好像喝醉酒一樣,隻要稍微一碰就會摔倒。


    “金印交出來,人還給你。”竹竿子說話一如既住的簡單明了,胖子未曾見識過他的手段,虎著臉凶他說:“別以為人多我們就怕你。快點把shirley楊交出來,胖爺爺饒你不死。”


    竹竿子提了一下手指,我以為他要發什麽暗器。沒想到我們身後忽然撲來一陣腥風,我還沒看清怎麽回事兒,一道黑影已經閃過跟前,將胖子從祭台上撲了下去。待我看清楚之後心中大駭,隻見一隻四肢靈活的重量型屍體已經將胖子死死地按在了地上。他長著一張腐爛的大嘴,將嘴湊在胖子臉上,好像隨時都會一口啃下去。胖子憋住了呼吸,躺在地上不敢動彈。


    我從未見過有行動如此靈活的粽子,心中不免生疑。竹竿子說:“再給你一次機會,交出金印。女人、朋友都還給你。”


    我心說屁話,你小子是個狼心狗肺的歹毒貨,東西真要是交到你手上,我們三個哪還有活路。我裝出一副有恃無恐的模樣,怕這小子看出金印就藏在我身上,他見我不肯就範,微微搖了確下頭。


    “小五,你怎麽了?”忽然一個聲音從竹竿子背後透了過來,那聲音又沉又啞,一點也不像是從人嘴裏發出來的。


    竹竿子一聽這聲音,渾身好像抖了一下,恭敬地往邊上讓了一讓,正好將那個一直貼在他背後的神秘黑影露了出來。


    站在我眼前的,是一個幹癟枯瘦的老人,整個人罩在一件寬大的黑袍之中,看不清相貌,隻有半隻枯如朽木的手掌露在袖子外邊。如果不是親眼看見袍子底下透著半截白幫黑麵的老布鞋,我幾乎認為這是一件憑空飄浮的空衣。


    難道,這個老家夥就是竹竿子背叛一源齋的原因,他就是傳說中的“東家”!


    老頭子一亮相,竹竿子就解釋說:“他就是我提過的胡八一,摸金校尉。”


    “哦?倒是真傳?”


    “並非嫡傳弟子,不過是個半路出家的野狐禪。”


    “嗯,”老家夥架子極大,他看都不看我一眼,隻對竹竿子說,“小五你做事,還是太過寡斷。不過取一個金印而已……”


    我聽他這話,以為老頭子是要上來硬搶,心中打定主意,他要是敢恃粽行凶,我就將金印吞下肚去,死個幹淨,免得再受群棕撕咬之苦。不料老頭子一抬手,隻是輕拍了shirley楊一肩。


    “你要對她幹什麽!”我怕他對shirley楊不利,高聲厲喝衝上前去要將他一拳放倒。哪曾想shirley楊忽然之間像換了個人一樣,迅速擋在我麵前。我心中既喜又驚,伸手要拉她過來。結果,她卻從背後掏出一把手槍,嚇得我不敢輕舉妄動。


    “楊指導員,你清醒一點兒,把槍放下再說。”我朝她擺了擺手,生怕她鬼迷心竅,一狠心將我擊斃,shirley楊的槍法我可是見識過的,不可小覷。


    她眼神渙散,掌中緊緊地握著手槍。說話間已經抬起手臂,眼睛眨也不眨,朝著自己的左肩“砰”地一聲扣動了扳機。鮮血立刻如泉水一般湧了出來,她竟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一般,隻是身體晃了一晃,隨即又瞄準了自己的膝蓋。


    “不要!金印給你,給你!”我再也忍受不住這種揪心割肉般的痛苦,生怕老家夥又讓shirley楊做出自殘的行為。我從褲兜裏掏出那枚小小的金印,因為太過緊張,手指不斷地顫抖,金印有好幾次險些掉在地上。


    竹竿子臉上也露出不忍的神情,他開口說:“早點兒把金印拿出來,她也不會受苦。胡八一,你真是名副其實的喪門星。”他走到我跟前將金印一把奪了過去。我要不是看shirley楊還受他們控製,我真想一拳打爛這些渾蛋的臉。


    幹癟老人輕蔑地笑了一聲,shirley楊應聲而倒。我衝上前要扶她,那幹癟老人缺如同鬼魅一般飄到了我麵前,將我攔住。


    “金印已經給你了,還想怎麽樣!”我充滿了怒火,那一刻幾乎想要把拳頭揍進他的胸膛裏,打穿打透才能解恨。


    老頭並不說話,探出一隻枯手,他手上的指甲奇長無比,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我本以為他是要奪我雙目,不料老頭的手勢急轉直下,一下子挑開了我的衣襟。我胸前掛的是shirley楊失蹤時留下的摸金符,搬山道人鶴鴿哨的遺物。幹癟老頭用長得幾乎打卷的指甲挑起摸金符,放在手中玩了一下,隨即又將我狠狠地推開。他這一推看似輕描淡寫,力道卻是出奇得大,我還沒反應過來,人已經被他拍飛出去。


    “老胡!”胖子雖然被胖粽子壓在身下,依舊不忘不了觀望形勢,他見我被老頭一掌拍飛忍不住大叫起來。


    我一落地直接撞在了祭台的砒柱上,背脊瞬間像是被人抽出來一樣,疼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眼前一片漆黑。


    竹竿子從背包中抽出一根三尺有餘的金色長棍,看樣子就是他用公主麵具從克瑞莫人手中騙來的金杖,我一直不知道這鬼東西有什麽寶貝的,一邊忍著巨痛不吭聲,一邊觀望形勢。竹竿子將金印倒置,又將金杖豎直著朝金印敲了過去,隻聽“哢嚓”一聲,兩件物體居然合為一體,我這才明白,原來這是一件二合一的法寶,非要雙劍合璧才能完整。隻是不懂他與那古怪老頭是出於什麽目的,千方百計的要將這件印加秘寶搶到手。


    “師祖過目,鑰匙已經取出來了。”竹竿子雙手朝上,將腰身壓低,畢恭畢敬地將金杖獻上去給了老頭。


    他單手提起金杖,輕飄飄地從我身邊走過,我幾次想伸手拉住他,可手上一點兒知覺都沒有。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老頭走上了祭台。他將暈倒在石台上的四眼一下子摔了出去,四眼在台階上連滾了幾圈,最後倒在我身邊,臉上的眼鏡早就碎成了玻璃渣子。


    老頭子兩手輕撫台麵,自言自語道:“就在這裏……就在這裏……”說完,他高舉金杖,朝著石台狠狠地插了進去。


    說來也怪,看似結實的祭台,一下子被金杖戮穿。整個祭祀室猛地抖動了一下,一開始我以為是自己的幻覺,可隨後晃動越來越劇烈。我忍住巨疼,半撐起身體:“你們想幹什麽,神廟要塌了!”


    老頭毫不理會我的警告,將金杖拔出石台,續而又是一下猛力地貫穿。這個時候,神廟的天頂已經出現了一道巨大的裂縫,不少岩石脫落下來,將站在兩旁的黑皮粽子砸成了肉醬。我見那老頭如瘋魔一般,自知無論如何再也不能坐以待斃,咬緊了牙關想要站起來阻止他這一瘋狂的毀滅行徑。


    我才一動,手邊忽然被一個冰涼的東西碰了一下,我低頭去看,隻見四眼麵朝著我,偷偷地眨了一下眼。他動了動手指,用血水在地上寫了一個“逃”字。我抬頭再去看竹竿子和老頭,試著咳嗽了一聲,他們都在全神貫注地注視著祭台,並沒有將我們這幾個受傷待宰的羔羊放在眼中。我立刻俯身問四眼:“你傷得怎麽樣,能不能動?”他點了點頭,不斷地拿眼角瞄著出口處的黃金大道。我估算了一下距離,咬牙說:“胖子還在他們手裏,這個地方馬上就要崩塌了,一會兒,你帶shirley楊先跑。我留下來拖延時間。”


    “你們在幹什麽!”竹竿子本來站在老頭身後,神廟劇烈地晃動並沒有擾亂他注意力,他轉過頭來,厲眼掃了我和四眼一下,冷笑:“垂死掙紮!看我現在就來收拾你們。”


    我知道再不行動就來不及逃生,大喝一聲:“胖子開槍!”竹竿子驚慌地扭頭,看見胖子還被大粽子死死壓在地上,知道是我耍的花樣,不禁大喝一聲。可惜我早就準備,趁他分神的瞬間,鼓起全身的力氣飛撲上去。四眼立馬從地上爬起,朝一直昏迷不醒的shirley楊跑了過去。我見計劃成功,心中殺意大盛,兩手死死地掐住了竹竿子的頸脖。他沒料到我受了重傷還能如此凶悍,先被我壓在地上,然後兩人扭打著翻滾起來。這個時候,那幹癟老頭仿佛不存在世間,全然不理睬我們的搏鬥,他大力拔起金杖,狂笑不止,也不知道一個人傻樂個什麽勁兒。


    竹竿子對他大叫:“快,快,還差最後一下。”我聽不懂他們的暗語,隻看見神廟的牆角已經開始坍塌崩壞,巨大的石塊在無數灰塵的包圍下紛紛傾瀉下來,連地表都出現了裂縫。


    竹竿子被我壓在身下,提膝一撞,正中我受傷的腰腹。我吃疼之下,鬆開了雙手被他連踹兩腳,踢飛出去。


    “老胡,頂住,我來了。”原來是胖子趁著神廟解體之際從僵屍身下鑽了出來,他上來就是一個飛撲,用獨門絕技“重磅炸彈”將竹竿子一擊絕殺。


    我怕幹癟老頭有異,急忙又看了一眼祭台,隻見他使出全力,黑色的外套一抖。金杖整個沒人祭台之中。


    “轟”的一聲巨響,遠處的日印花樹慢慢發出了即將倒塌的悲鳴。“大家快跑!支柱倒了,這地方馬上就要完全倒塌了。”我也顧不上老頭最終的目的到底是什麽,拎起胖子朝黃金大道逃去。


    “老胡,那小子太瘦了,我肚子砢得慌。”胖子將手臂搭在我肩上,一邊跑一邊訴苦。我恨不得連手都用上,沒命地在黃金大道上甩跑,氣喘籲籲道:“現在都什麽時候了,房子要塌了快,你還計較這些幹嗎!”


    我這話沒有半點虛構的成分,神廟從中央祭祀室開始一點一點地崩坍,我們身後的世界簡直是在以光速消失。不僅如此,黃金大道盡頭的石門已經被不斷傾瀉的巨石堵得幾乎隻剩一道門縫,四眼扛著shirley楊在門外一個勁兒地朝我們招手、呐喊,不過塌一方的動靜實在太大,我耳邊到處是轟鳴聲,根本聽不見他在喊什麽。


    我們衝到石門邊上,下邊的通道已經被堵了個水泄不通,四眼從對邊丟了一條繩索過來,我倆立刻攀住這條救命的繩索從石門上部的縫隙中鑽了出來,我爬出石門時,最後看了一眼祭祀台,除了滿地被砸爛的棕子,早就空無一人。


    “老胡,你幹嗎呢?快下來裏”胖子和四眼扛著shirley楊,在門外朝我招手,我嗯了一聲,直接跳下碎石壁,抱起shirley楊與他們一同朝外邊跑去。


    隨著身後的世界在泥土和石壁中轟然倒塌,我們總算在最後關頭衝出了神廟。外頭的陽光一片燦爛,林芳一直守在旁邊的樹林中,她見我們平安歸來,激動得紅了眼。胖子朝林芳笑了笑,還未來得及說話就徑直倒了下去。我們幾個人被他嚇得緊張了好一會兒,最後才發現他是因為失血過多加上腹中饑餓,被活活餓暈過去了。


    記載著印加帝國最後一份秘密的太陽神廟就在一片囂雜的灰煙中化為了廢墟,這無疑是一次考古界的巨大損失,即使是我這麽一個大老粗也不免在回程的路途中感到惋惜,四眼屢次向我問起最後發生的事情,我隻能將自己片麵的感受說給他聽,至於那個幹癟老頭到底是誰,他想找的又是什麽,一切都要等shirley楊完全清醒之後再解釋。不過,眼前有一個巨大的問題在等待我們去解決,回了美國,如何向王浦元作一個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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