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麽時候能醒。”


    “說不好,請你們做好心理準備。也許是一個月,也許是一年,也許……”一輩子都不會醒。


    植物人?


    留不住,不管他怎樣拚命都留不住她。


    瞿溪川的心驟然間空了,他的世界再一次陷入虛無。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把車禍安排上了……


    第51章


    小月、小月......小巷的盡頭閃著耀眼刺目的亮光,有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從那邊傳過來。


    陽光太滿了,滿得能包住了整個小巷,流動的光線起起伏伏,連成波光粼粼的水麵。俞月的身邊圍繞著無數個迷幻的光暈,明明滅滅地跳動著,好像在催促她快走快走。


    記得嗎?我們要去遊樂園。


    朋友的聲音。


    是了,今天她要和朋友出去玩,為此她還專門換上了一套漂亮的水手服。


    除此之外,她好像應該記住更重要的事,俞月頭疼欲裂,好像有一塊石頭壓在她的胸口上,重得透不過氣。


    要遲到了,朋友過來拖著她的手腕走。


    朋友力氣很大,腳步很快,背影挺直而峻厲,沒帶一點人情味。


    俞月始終見不到她的正臉,從後頭往過去,俞月隻能看到她的脖頸和四分之一的側臉,朋友的正麵始終隱匿在亮光中,堆滿了雜亂無章的線條,那一定是陽光太飽滿的緣故。


    俞月被她拖著走,不長的小巷走著走著,變得光怪陸離起來。


    別走!


    聲音很大,夾雜著哭泣,是從一條岔路傳出來的。俞月轉頭望進去,裏麵是幽黑一片,任何光探進去都不能發亮,與其說那是一條路,不如說那是一口井,吞噬所有的光明。


    俞月停下來了,那個聲音讓她在意。幽暗的岔路沒再傳出聲音,一點聲音都沒有了,靜得讓人感覺到絕望。


    拉著她的手的力氣絲毫不減,不容任何耽擱,快走快走,朋友說。


    俞月恍惚地跟著她走。


    迎麵出現一個小布偶,樣子很像瞿溪川,短短的手短短的腿,埋頭哭著和她擦肩而過,俞月回頭看去,小布偶消失在黑暗的小巷中。


    俞月再一次停下了。


    快走快走,這一次,朋友是發狠地拖著她往光亮處走。


    俞月不得不繼續走。


    *


    俞月是在一張白色的床上醒來的,四周都是封閉的,連一扇窗戶都沒有,牆上有一大坨顏料糊在上麵,毫無美感。空氣中飄散著刺鼻的消毒水味,讓人作嘔。


    她看著自己的手臂,是一圈一圈的紅痕,在白膠布的緊縛下留下來的,身上是一件病號服。俞月摸了摸自己的頭,包著厚厚的紗布,還有一點疼痛。


    她想起來了,自己出了車禍,那麽照理說這裏就是醫院了,隻是這一間單人病房好奇怪,悶得令人壓抑,俞月非常不喜歡。


    一個護士開門進來,看見她醒過來,慌張地調轉過頭跑出去。不一會兒,一個穿著白大褂的外國醫生,帶著幾個男護工匆匆走進來。


    醫生沒對讓男護工壓緊她的雙手,不讓她亂動。


    為什麽要怎麽做?俞月很不舒服,她的身體微微掙紮,手臂就會被禁錮得更緊。


    醫生的手撐開她的眼皮,用小手電筒照進去,俞月眼前一片光亮,刺眼,刺眼得讓她想流眼淚,俞月心裏的恐慌急劇增長。


    緊接著,醫生脫口而出無數個專業術語,長長的英文單詞就像另一種陌生語言,俞月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麽。


    醫生終於檢查完畢,示意護工可以放開她。俞月的身子馬上往後縮,這些人還要對她做什麽?


    一個畫板和一隻彩筆被遞到俞月的麵前,醫生用英語跟她說:“俞小姐,請您畫一幅畫好嗎?”


    為什麽要畫畫?俞月低頭鬆了鬆手腕,戒備地看著周圍人,抿緊嘴不說話。


    護士以為她聽不懂,用不太標準的中文將醫生的話翻譯一遍。


    俞月還是沒接畫板,而是反問道:“是誰送我進來的,我什麽時候能走?”


    “隻要您畫完這一幅畫,我們會通知您的弟弟來接您的。”


    “你是說瞿溪川把我送進來的?”


    “我們不能透露太多。不過我們可以告訴你的是,醫生會從畫裏來評定您的精神狀態。如果您的精神狀態健康,出院手續馬上能辦好,所以請您務必認真對待。”


    在這種情況下,順從比反抗來的有效。俞月猶豫的接過畫筆,想了想,畫了一個瞿溪川小布偶,它黑暗的小巷中走出來,貔貅臉上掛著開心的笑,與她夢中所見的情景相似,卻又有所不同。


    俞月畫好之後交給醫生,醫生的臉上閃過一絲詫異,沒逃過俞月的眼睛。


    她畫的畫很奇怪嗎?


    醫生對她說了幾句安撫性的話,讓她好好休息,別擔心太多,然後就帶著護工都出去了,門也關上了。


    又留下俞月一個人。


    現在是什麽情況?俞月完全搞不清楚。


    *


    隔日。


    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走進來,不苟言笑的麵容,肩寬腿長的身材,目測比她高一個頭不止。


    俞月訝異:“溪川?”成熟版的瞿溪川。


    “我知道你會來的。”


    ‘會來’,而不是‘回來’也不是‘醒來’。隻是在這檔口,俞月沒有注意到其中細微的差別。


    “姐姐,我們回家。”瞿溪川慢慢地走進,語氣微微顫抖著,他拚命抑製住從喉嚨裏發出的低吼聲,唯恐嚇到她。


    俞月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張了張嘴巴,隻幹巴巴地說了一句:“額……你長得好高。”誇他長得高總該沒錯吧。


    瞿溪川的腳步頓住,五官有一瞬間的扭曲,陰戾在他的眉角間浮現,卻很快換上了一個儒雅得過分討好的笑:“那是因為姐姐睡了很久。”


    太不像她認識的瞿溪川了,這樣的的瞿溪川對俞月而言實在太陌生了。


    俞月壓住心中的陌生感,問道:“我究竟睡……不,是昏迷了多久?”一兩年?三四年?五六年?七年八年?到底得多久才能讓瞿溪川長這麽高。


    他沒有馬上回答她的話,輕輕地抓住她的手,漆黑的眸子中閃著熠熠的光,仿佛等到了救贖:“很久,久到我都懷疑是自己出現幻覺了。不過,姐姐還是來了,而且還很健康。”從身體到心靈都很健康,幹淨得不像話,他簡直不能移開一刻視線,隻想牢牢地黏住她。


    “是……是嗎?”俞月的心裏有些異樣,她居然想把手從瞿溪川的觸碰中抽離出來,他也讓她感到不舒服了。是因為他長大的緣故,還是因為她不喜歡這個病房的緣故?


    瞿溪川鬆開了她,對她說:“我去辦出院手續,你在這裏換上病號服,衣服助理馬上會你送來的,好嗎?”


    俞月傻傻地點頭。


    好像他以前養的一隻貓,乖乖的,一點攻擊力都沒有。瞿溪川伸手想拍拍她的頭,俞月卻下意識地躲了過去。


    兩人都愣住了。


    瞿溪川若無其事地收回手,笑容不變:“那我去了。”


    “嗯。”俞月答到。


    瞿溪川走了,一個助理給她送來一件衣服,白色長裙綴著花邊蕾絲,俞月曾經在她的噩夢裏見過,那噩夢太可怕了,以至於她記到現在。


    一隻黑貓的各個部分被切割,然後莫名其妙地出現在她身邊、掛在她身上,汙血把白色長裙都染紅了……那種感覺非常真實、非常可怖,她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


    巧合,隻是巧合,隻是巧合而已……俞月努力忽視心中的異樣感,換上了這條長裙,盡管她對這條裙子有種不小的排斥感。


    瞿溪川辦好了出院手續,帶俞月出了醫院。


    瞿溪川開車,俞月坐在了黑車的副駕駛位上,望著窗外陌生的景色,腦袋放空著:高樓大廈、花花綠綠的廣告牌以及成堆的外國人麵孔,晃得她眼亂。


    俞月轉頭問他:“我們現在在哪一個國家?”


    “r國。”


    r國,是有眾多島嶼和廣袤無垠的藍天、一望無際的大海的地方。瞿溪川一直渴望去看海,在沙灘上能碎成無數藍色星星的海,現在他終於看到了,多好。


    在他身上找回和以前瞿溪川一樣的相同點,讓俞月的心踏實了些。果然,瞿溪川還是瞿溪川吧。


    車子從人群擁擠的城市駛向長長的公路,最後到達幹淨的碼頭,幾隻海鷗在天空中盤旋,一個釣魚的老人掰著麵包屑扔到水中,海鷗有時叼到麵包屑,有時叼到吃麵包屑的魚。


    真是個悠閑的地方。


    可是來這裏幹什麽呢?


    “溪川,要捕魚?”


    單單是這兩個字,就讓瞿溪川的心裏湧出一股喜悅:“不是。”


    “要看海?”


    “不是。”


    “那是……”


    “要回家。”瞿溪川公布了他的正確答案。


    “回家?”俞月喃喃地重複著這兩個字。


    “是的,我買了一個島,島上有房子,我們要去搬那裏住。”瞿溪川指著碼頭上拴著的遊艇說,“我們要坐這個去。”


    “船長在裏麵嗎?可以讓他帶我去船艙裏參觀參觀嗎?”俞月欣喜地問。


    “我就是船長,姐姐,這艘船裏隻有我們兩個人。我會讓姐姐進去船艙看的。”他什麽都能滿足她,除了她想要離開他身邊這一條要求。


    俞月想,在她不在的日子裏,瞿溪川學到了很多東西,比如會開船!還克服了很多東西,比如不怕水,她可記得在理發店裏瞿溪川洗頭時被淹得慘兮兮的模樣。


    “好厲害。”俞月真心地誇獎到。


    瞿溪川的眸子彎了彎,好像有點真實性了。對俞月來說,他此時的笑容比剛才要真實得多。


    但還有一個問題。


    俞月問道:“你的工作怎麽辦,在島上來回會很麻煩吧?”


    “姐姐,我有私人飛機,不會太麻煩的。而且,我昨天從z市連夜飛到這裏來,姐姐,你總得讓我休息幾天當做度假吧。“


    說得好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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