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討厭吃漢堡下層的麵包,它們又皺又難吃。”


    “我討厭衝泡的茶水裏有茶葉渣。”


    “我討厭指甲油沾到外麵的瓶蓋上。”


    “我討厭襪子裏莫名出現的小石子。”


    俞月甚至連她招蚊子這一點都拿來湊數了。而且越說越羞恥,這種事拿上床說簡直就像在撒嬌一樣,情侶生活一百問啊,有沒有!


    但話總有說完的一天。


    此時的俞月沒了話,睜著一雙眼和瞿溪川互瞪,眼睛對眼睛、鼻子對鼻子。這副模樣讓瞿溪川輕笑出聲:“看來姐姐說完了。”


    他伸長手,啪嗒關掉了床邊的燈,屋裏頓時黑暗一片。


    俞月更急了,兩隻手在靠床的牆上胡亂摸索,抓到了一塊布料。


    “姐姐,你現在抓的是我的睡衣。”


    是他的袖子!


    俞月慌張地鬆開手,一個凶猛如野獸般的身軀壓下來,一秒兩秒三秒後又慢慢退挪。


    果然還是舍不得。


    俞月還在愣著,一張厚實溫暖的棉被就罩下來,他的身體再次靠近,一雙有力的臂膀隔著棉被錮緊她的身體:“別動了,好嗎?”


    這副可憐的語氣是從哪來的?明明過分的就是他。


    瞿溪川的頭湊近,與她枕在同一枕頭上,溫熱的呼吸穿進她的脖頸裏,弄得她癢癢的。


    “晚安,姐姐。”一個輕若浮羽的吻落在她的發絲上,“真想好好睡一覺。”聲音繾綣懶慵,帶著無限依依。


    房間裏靜下來了。


    “喂,瞿溪川。”俞月試探性地叫了他一聲。


    “嗯,我在。”他的手臂緊了緊,就像怕黑的小孩抱緊懷中的大布偶一樣,俞月隔著柔軟的棉被都能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


    就這樣,沒有其他動作了嗎?


    原來睡覺就是睡覺嗎?


    俞月裹在棉被的身軀有如毛毛蟲一樣挪動著,想與他拉開一點點距離,細碎的聲音在安靜的空間裏被無限的放大。


    瞿溪川一下又把她撈回來:“姐姐是在期待其他事情的發生嗎?僅僅做到這種程度滿足不了姐姐的,是嗎……”


    俞月全身一僵,瞬間凍住,不敢再亂動。


    他歎了一聲,真的把她嚇慘了。


    瞿溪川繃著聲線說:“好好睡,別亂動了。”說完,手指撚了撚棉被,將它在往上扯,蓋住她的脖頸、耳朵。


    最後一點能觸碰到她的地方,也被他自己隔絕了。


    一夜無夢。


    ***


    第二天,陽光從透明的窗戶中穿進來,閃爍的光斑在他臉上輕靈地跳動著。


    瞿溪川眼皮子動了幾下,慢慢睜開了眼睛,刺眼的陽光讓他的眼前霎時一片白。


    太陽已經升得那麽高了,他越過無數個淩晨直接在白天醒來,長時間的睡眠讓他的腦子產生愉快的多巴胺,身體的機能得到重啟後變得活力充沛,他有點不熟悉操縱這樣的身體。


    他低頭垂眼,看見棉被中間凸起一塊,縮成圓圓的一團,一動不動。


    不怕悶壞嗎?還是說鬱悶上了?瞿溪川彎起眸子,手按在中間凸起的位置,拍了拍,棉被直接陷下去了。


    嘴角翹起的弧度也隨著平了下去,從春暖花開到陰雨驟聚不過一瞬。


    是空的?


    她走了嗎?


    也對,走是理所當然的吧。


    他摸摸床單,沒存留一點溫度,嗯,已經離開有一點時間了,果然該用更粗暴的手段留住她嗎?瞿溪川眯起眼。


    “哎呀呀!又讓她逃走了。她真會逃,是不是?”煩人的聲音再一次出現。


    瞿溪川抬頭盯緊掛在牆壁上的畫,清晰的圖案在他眼前一點點地變扭曲。


    煩人的聲音越來越大:“為什麽不把她鎖起來?折斷她的雙腿鎖起來,這才是你真正想做的吧?”


    “你以為揭開真麵目後,她還會喜歡你?”


    “在你的世界裏,她有很多很多好朋友,能依靠地可不止你一個人啊。”


    那聲音陰毒地笑著,肆意嘲笑他的天真:“真無能啊,不如把她讓給我吧。”


    “隻需要一條細細長長的鐵鏈就能……”


    煩死了、煩死了、煩死了…….


    她是我的!


    “滾。”瞿溪川抄起床上的枕頭砸向掛在牆上的畫,枕頭拌到電線,拖著玻璃罩的台燈往地上摔,碎了滿地的銀色玻璃,在陽光照耀下閃閃發光,如同沙灘上漂亮的貝殼。


    聲音消失不見。


    瞿溪川掀開被子下床,赤腳踩在碎片上,凹起弧度玻璃碎碾進他的腳底,他粗魯地拔掉玻璃片,扔到一旁。帶血的玻璃片將深綠的羊毛地毯點綴得明豔起來。


    得去把她抓回來。


    第58章


    晨光明亮,鳥雀惆啾。


    俞月雙手撐著頭坐在台階上,看著遠處的太陽越升越高。


    走還是不走?


    唉,真難辦啊。


    既然瞿溪川都做到這個份上了,俞月也明白他對自己懷有怎樣的想法。


    現在她需要做的就是理清腦子裏紛繁的思緒,好好想想以後和瞿溪川的相處模式。


    憑良心說,瞿溪川挺不錯的,如果沒有昨晚那件事,俞月大概率會把他永久地放在’乖巧、溫良、沒有黑化的弟弟’這個位置上,而不會把他列入未來對象的考慮範圍。


    但如果現在她還這樣做,就顯得有些自欺欺人了。


    其實,俞月理想中的男女關係是細水長流式的,像瞿溪川這樣強硬霸道地宣告占有,著實讓俞月措手不及繳械投降。


    “小姐遇到什麽煩心事了嗎?”


    抬頭見到來人,俞月柔柔地洲也笑了笑:“佟姨……”


    侈姨是瞿溪川從瞿宅裏唯一帶出來的人,瞿溪川很厚待她,薪酬待遇也高,時不時還能聽進去她一兩句勸。


    應該說,侈姨是現在這棟房子裏,最了解他們之間關係的人了。


    佟姨遞給俞月一杯水,也跟著坐下來:“能見到小姐現在健健康康的樣子,侈姨的心裏有說不出的高興。當初我去醫院看小姐,你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滿管子……“


    俞月低頭握住她一隻手,大拇指輕輕撫平她手背上的褶皺紋路,半是撒嬌半是討饒道:“佟姨,昨晚不是都說好了嗎?不提這些不開心的事了。”


    修姨點點頭:”好好好,不提了。以後大家夥都會平平安安的。”


    是啊,會平平安安的吧?


    俞月雙手撐著頭,迷惘地看遠處的風景:瞿溪川變得大不一樣,如果自己走了,他真的會洲也采取一些非常手段嗎?他真的會像書裏描寫的一樣,遊走在法律的邊緣,成為一個名副其實的大反派嗎?


    不管怎麽想象,壞溪川在她的腦子裏隻有一個模糊的輪廓,畢竟當初縮在牆角裏的小可憐太深刻了,無論如何都趕不跑。


    佟姨見她這個樣子,一隻手輕輕圳順著她的後背:“小姐是在想少爺的事情吧?”


    一下就被猜中了,俞月的臉紅了紅。


    “其實從昨晚小姐走進少爺的房間裏,我就知道少爺他……”


    俞月愣怔,捕捉到要點:“等等,修姨你剛才說那是溪川屋子?"


    “是的,少爺一直在那間屋子裏睡覺。”


    “……”她還以為昨晚是他信口胡謅出來戲弄她的,沒想到他還真是在那間屋子裏睡覺。所以瞿溪川到底什麽時候對自己有想法的啊,頭禿。


    佟姨笑眯眯地說:”昨晚少爺向小姐你表明心意了吧?"


    俞月要去拿杯子的手頓住了,還好沒喝水,否則她非得嗆到不可。俞月表情汕汕的“佟姨你都知道了。“


    ”佟姨是過來人,都懂。少爺對小姐的心思,這些年我都看得清清楚楚的。“


    “可是這很奇怪啊,我以前和他是那種關係。”說親不親,說疏不疏的。


    佟姨氣息十足地說道:“有什麽大不了的,又不影響結婚。”


    俞月:您真開明。


    “小姐你要是在這些小事上糾結,錯過一段美滿的感情,那就太不值當了。”佟姨慈愛地看著她,“真正重要的,是小姐你到底喜不喜歡他,想不想和他一起搭夥過日子?”


    “佟姨,你也說得太遠了吧。“她連第一個問題都沒搞清楚,就要蹦到過日子去了。


    “我們那代人是這樣的,當天看上,隔天領個暖水壺就嫁過去了,紅紅火火在一起過了大半輩子,才知道自己老了。不像你們這一代,做什麽都很快,唯獨這戀愛是越談越慢,結婚是越拖越久,讓人看了直著急。“


    “……”佟姨絕對做過媒婆,妥妥的。


    “瞧瞧少爺昨天的樣子,吃得多、笑得也多,都是因為小姐回來的功勞。“佟姨心疼這兩個好孩子,不想看到他們傷心,所以不知不覺多說了幾句嘴。


    俞月忙擺手:“我可沒什麽功勞,都是佟姨你做的飯好吃,好吃到我想把這三年錯過的飯都補回來。“接著她的語氣低落下去:“這幾年溪川都沒好好吃飯嗎?"


    “我想―少爺是想等小姐回來後,負責把他養胖吧。”就像以前,她把她家的瘦老公喂成胖老頭一樣,拎出去就是典型已婚男人的體態。


    俞月把頭埋進衣領裏,甕聲說:“佟姨你不要再開玩笑了。“


    “好,不開玩笑了,修姨也該去忙別的事了。”她理理圍裙上的褶皺,說出最後一句話,“不管怎麽說,這種事都得自己下決定。對‘他‘的感覺隻有小姐本人最清楚。


    俞月彷徨地問:“如果連我自己也不清楚呢?“


    “那就選一個不那麽討厭的。”佟姨說完,起身準備往屋裏走去。


    選一個不那麽討厭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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