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屬下覺得吧,咱們姿態太低了也不好,這畢竟是審閣臣的罪啊,拿人的時候,咱們就是請的姿態,等到了廠獄,難道我們還要伺候他老人家不成。”


    鄧瑛笑了笑,“我不會讓你們做那些。”


    覃聞德道:“屬下是擔心您之後審不下去。”


    鄧瑛垂下眼,隻應了一句:“不必擔心,先過去吧”


    說完正要走,忽聽背後傳來楊婉的聲音。


    “鄧瑛。”


    鄧瑛一怔,卻也來不及讓覃聞德退下。


    覃聞德看著披衣出來的楊婉,也愣了愣,“婉……婉姑娘。”


    說著便行了一個禮,他這一行禮,後麵的廠衛也都跟著齊聲行禮,楊婉被這陣勢下了一跳,不自覺地朝鄧瑛背後藏。


    “覃千戶把傘給我。”


    “啊?哦……是是是……”


    說著忙將傘遞給鄧瑛。


    鄧瑛將楊婉護在傘下,示意覃聞德等人退後。


    “我把進出宮禁的令牌留在枕下了,你回宮的時候記得帶上,如今時辰還早,你還能再睡一會兒。”


    楊婉搖了搖頭,“我不睡了,我一會兒想去清波館看看,然後就回去。”


    “好。”


    鄧瑛轉身看向覃聞德,“覃千戶。”


    覃聞德還在發愣,背後的人戳他,他才反應過來鄧瑛在喚他。


    “屬下在……”


    鄧瑛猶豫了一下,“你身上有銀錢嗎?”


    “啊?”


    “你……”


    “哦,有!有有有!”


    他趕緊將腰間的錢袋解了下來遞給鄧瑛。


    鄧瑛接過來遞給楊婉,“我不能陪你逛了,你拿著這些,想買什麽就買,也可以在東門市那邊給殿下帶些吃的回去。”


    楊婉原本想說自己有錢,但看著鄧瑛微微發紅的耳垂,還是笑著接了下來。


    “好。”


    “我讓兩個百戶離得遠點跟著你,但你自己也要小心。”


    楊婉點了點頭,“知道,你去做事吧。”


    她說完從鄧瑛身後探出半個身子,對覃聞德道:“覃千戶。”


    覃聞德剛被自己的上司拿光了錢,人還沒回過神,“婉姑娘有什麽吩咐。”


    楊婉笑道:“照顧好你們督主,他手上和腳上的傷最近剛好了一些。”


    “屬下們省的。”


    楊婉這才接下傘,拍了拍鄧瑛的肩膀,“你得答應我,你去白府不管聽到什麽,都不準往心裏去,不開心回來承乾宮來找我們,今日本來也是殿下的賜藥的日子。”


    鄧瑛點了點頭。


    楊婉站在院門前目送鄧瑛蹬上車,低頭掂了掂手裏的錢,忍不住笑彎了眉目。


    覃聞德騎馬跟在鄧瑛的車旁,對鄧瑛道:“督主,這個宅子婉姑娘還滿意吧。”


    鄧瑛沒有出聲,覃聞德不死心,又道:“還要不要屬下們再添點什麽。”


    “你的錢袋裏有多少錢。”


    “嗨,孝敬婉姑娘是應該的。”


    “我問你有多少。”


    “不多,加起來不到二兩銀子。”


    “嗯。”


    鄧瑛應了一聲,“明日來內廠衙,我把菜米錢和今日這二兩銀子一並給你。”


    覃聞德聽完歎了一口氣,“督主,您這樣為人處事,我們是真的擔心您吃虧啊。您是不知道,今日咱們上門鎖拿閣老,外麵都罵成什麽樣子了,東華大街上除了清波館以外,什麽寬勤堂,崖柏堂,把那些東林黨人的文章刻印了千份不止,把您罵得……”


    他有些說不下去,騎在馬上啐了一口。


    “底下的兄弟們看不下去了,想著您不準傷人,昨日就把那寬勤堂的掌櫃拿到廠獄裏喝斥了一頓。”


    鄧瑛輕道:“拿了錢就把人放了吧。”


    覃聞德提聲道:


    “他們寬勤堂拿了好些錢來贖,咱們的人都沒要,這可真不是錢的問題,是咽不下這口氣。不過今兒一早我們過來之前,寬勤堂的人過來說,他們這幾日也不印私文了,說是儲墨不夠,我問了兩句,他們說清波館的人好像把最近的一批的那什麽印墨全買了。督主,我現在吧……是有點明白,為什麽婉姑娘非要買那個什麽清波館了,您別說……這婉姑娘還真是挺能想的。”


    (沒啥靈魂了,為了不影響閱讀體驗,完可能還要寫一版,之前都版本就這樣吧。)


    第99章 江風寒露(六) 你們口中那個侍奉閹人……


    楊婉換了一身衣裳,梳挽髻,簪了一支步搖,勻麵出門。


    她徑直去了東公街。


    春闈在即,考生從各地趕至京城,東公街後的昌和巷裏,幾間客棧的生意都漸漸好起來。


    楊婉從昌和巷的側門裏穿出,朝西走了幾十步。便到了清波館的後坊。


    掌櫃正在坊裏吃飯,的看到楊婉過來,忙招呼夥計們放下手裏的碗筷,起身迎了過來,“東家來了。”


    有幾個夥計是新招的,頭一次看到楊婉,沒想到自己的東家是這麽年輕好看的一個女人,不知不覺地盯直了眼。掌櫃見狀,忙轉身敲他們的腦袋,“看什麽看,我們東家是東廠廠督的夫人。”


    “東廠……”


    兩個夥計相視一望,忙低下頭雙雙跪倒在地。


    “我們冒犯了,冒犯了…”


    楊婉往旁邊一躲,“不要這樣,你們吃你們的飯,我就是過來看看。”


    掌櫃見楊婉不自在,便上前道:“不如您上樓坐會兒,我交代他們幾句,跟著就上來回您的話。”


    “好。”


    前堂臨街,二樓開窗即可看見整個東公街的街景。


    楊婉每回來清波館,都喜歡在窗邊坐一會兒。


    如今這個掌櫃的她接手以後新聘的人,福建人士,官話說得不是很好,但很會做生意,平時做事利落,人也機敏,讓人給楊婉端來茶,自己就站在楊婉身邊條理清晰地回事。


    “你坐下說。”


    “欸好。”


    他應聲坐下,將賬目和新印的書目交到楊婉手上,扼袖指道:“這一批的印墨是從安徽來的,數量不多,按照您說的,我們已經全部買下來了,寬勤堂的人昨兒來過我們這裏,給了一分的利,碩要我們一半的量。”


    楊婉喝了一口茶,“你回他們說,咱們要五分利。”


    掌櫃皺了皺眉,“東家,不是我多嘴,三分利已經是可觀了,五分……他們不會答應吧。咱們的儲墨還多,再拿著這些墨也沒有大用,等春天過了,天氣大起來,跟著就都是損耗,沒有必要啊。”


    楊婉端著茶低頭朝對麵的寬勤堂看去。


    前堂人頭攢動,好不熱鬧,楊婉站起身,扶欄問道:“他們做什麽呢。”


    “嗨。”


    掌櫃的也跟著站起身,“滁山書院的那個……叫什麽周慕義的考生前幾日寫了一篇戲謔文章,叫《啖犬》,東家看過嗎?”


    所謂啖犬,也就是殺狗,文辭狡黠隱晦,通篇隱射鄧瑛與白煥,借“狗”之名,把鄧瑛罵得體無完膚 。


    鄧瑛比其他人都要早讀到這一篇文。讀完後,獨自沉默了很久,才查問這個周慕義的身世


    底下人回報說周慕義是周叢山的族人,自幼居南方,書念得很好。


    廠衛都以為鄧瑛要拿此人入獄,誰知鄧瑛卻沒再提過這件事。


    之後這篇文章便由寬勤堂刻印,在京考圈子裏瘋傳。到後來,甚至好多官學裏的學生也讀過,做注的做注,打諢的打諢,越傳越熱鬧。


    “我倒是看過。”


    掌櫃見楊婉麵色無異,這才道:“我就怕說了東家生氣,一直也沒好跟東家家裏提。”


    楊婉靠在欄上,“無妨,督主他也看過,還說文章文辭不錯,罵得也痛快。”


    掌櫃的笑了一聲,“那是督主仁慈,隻是這些人太不識好歹了。”


    楊婉搖了搖頭,“我們知道太平書桌得來不容易,不想跟學生們計較得太多。對了,今兒那個周慕義…是在寬勤堂裏頭嗎?”


    “是。我之前使人去問了一嘴,今日東廠不是要去白閣老家中拿人。他們那些人聚那兒議罵此事呢,除了有學生之外,還有幾個東林的官兒。”


    楊婉笑了笑,“所以我說寬勤堂也做不了多久。”


    “東家什麽意思。”


    楊婉道:“咱們和寬勤堂都是坊刻的書局,沒有官辦背景,惹上官政就一定活不長,那裏頭非但沒錢賺,還有腦袋要砍。”


    掌櫃的笑了一聲,“東家說話真有意思,可咱們眼下怎麽做生意呢,那麽多印墨堆著,終究不是辦法啊。”


    楊婉朝昌和巷的方向看去,“昌和巷一共有幾家客棧啊。”


    “喲,具體的還不知道,估摸著有十來家。”


    楊婉點了點頭,“咱們試試看,做這十來家的生意。”


    “東家您得說明白些。”


    楊婉轉過身,“也沒什麽,就跟之前你們為秋闈擺考市是一樣的,把咱們的儲墨都歸攏起來,全部用來印製科考的書經,不用講究什麽裝幀,一律用成本最低的線裝,價錢也往下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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