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友直言,救急於危難之時,又委以探查秦王巨塚重任,我不便推托,正巧回南京處理那起頭疼的倒黴官司,就暗自將相關曆史傳說大致了解了一些:秦人先祖為東方鳥夷後代,相傳祖至大業,乃帝女(顓頊之孫)吞燕卵所生,故秦人對鳥類的崇拜非比尋常。後大業之孫伯益,助大禹治水功勞顯赫,受舜帝褒讚,賜姓“嬴”,“嬴”在甲骨文中與鳥形似,更加說明了鳥對秦人的影響之深。後秦人西沒,又衍生出了天狼崇拜。其中狼頭鳳翅的飛龍圖騰被奉為力量和長壽的象征,成為最早被記錄的秦人圖騰之一。


    當時的我怎麽也沒想到,就是這樣一則小小的傳說會成為左右我們旅程的一個關鍵點。


    故事的開頭還得從我們離開撫仙湖到江城歇腳的那一夜開始說起。吊腳樓裏的服務員小趙對我們幾個印象深刻,二話沒說硬給騰了一間空房出來供我們幾人休息。我們在湖上困了多日,林芳帶來的幹糧又沒有半點兒油水,幾個大老爺兒們早就饞得兩眼放光。我讓小趙把店裏的肉都擺上來,才一眨眼的工夫就被橫掃一空。胖子吃完之後直喊不夠勁兒,又跑到廚房去順了一大盤風幹肉出來。小趙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忙問我們這是打哪兒來,怎麽餓成這副鬼樣子。


    我急著跟胖子搶肉吃,揮起筷子說:“這事說來話長,你不知道也無所謂。林大夫還在嗎?阿鐵叔他們回來了沒?”


    “林大夫是個大忙人,早就走了。”他給我們泡了一壺茶,坐在一邊道,“阿鐵叔的隊伍三天前剛從這裏開過去,聽說有大買賣要去北方。怎麽,胡老板也有貨要走?”


    我先前一直為阿鐵叔他們擔心,現下知道他們已經重整旗鼓,也就放心了,又隨便胡侃了一些近日來的見聞,就將他打發了出去。


    胖子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拍拍肚子說:“哎呀媽呀,還是俗話說得好,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掰開手指頭算算,該有一個星期沒沾著葷腥了,可把我給想死了。”


    王大少在一旁跟筷子較勁,夾了半天連根肉絲都沒夾上來。四眼不冷不熱地輕笑了一聲,惹得王大少差點兒摔盤子砸人。我急忙上去為他圓場,故意將話題扯開說:“既然大家都吃飽喝足有了力氣,那是不是該聊一聊正題了。林芳,你說的那個海底項目到底靠不靠譜?可別又是美帝國主義的糖衣炮彈。”


    林芳並沒有正麵回答我的提問,她轉臉對shirley楊笑道:“這個老胡,除了你誰的賬都不買,還是你來說吧。”


    shirley楊咳嗽了一下,然後對我說:“你還記不記得在唐人街開告別會的時候,有一個美軍上校來找過薛二爺,那位就是林芳的頂頭上司史密斯先生,這次的項目由他發起,林芳向他推薦了你我去捉刀。”


    不等她解釋完,王清正就湊上來搶著說:“這項目我家老頭子盯了很久,要不是半路上出了問題,說什麽都輪不到你們插手。醜話說在前頭,本少爺已經做好了打持久仗的準備,你們可別拖我後腿。”


    我說:“當初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明白了,對這件事一點兒興趣都沒有。你這樣死纏爛打,對大家都沒有好處。”


    “事出突然,從我們目前掌握的出土文物來看,海底的那個隻是衣冠塚,正主根本不在裏頭,好在墓室裏頭留有線索。我找各位來就是為了繼續跟進這個項目。”


    我驚奇道:“在湖上的時候,不是說要去支援勞什子海底計劃嗎?怎麽又變卦了?”


    林芳搖頭道:“事出突然,我當時解釋不清。”說著她從包裏翻出一遝用牛皮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文件丟到我麵前,“該看的不該看的都在這裏頭,胡老板你是聰明人,有些話我就不多說了,你一看就懂。”


    被她這麽一說,我心理壓力頗大,先拿起牛皮袋,然後又丟了下去,我苦著臉問shirley楊:“咱能不看嗎?”


    她無奈地聳了聳肩,胖子將我推開,一把扯開紙袋,罵罵咧咧道:“都什麽時候了,跟個娘兒們似的,發家致富的道路就在眼前,你婆媽個屁啊!”


    俗話說“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文件袋已經撕了,不看白不看,我隨手抽了幾張文件,發現都是拓文的複印件,想來這裏頭有不少東西都是薛二爺那裏弄出來的,看著像是楷書。我對這些學術性的東西並不在行,隨便看了幾眼就翻了過去。這時,一張泛黃的圖紙吸引了我的目光,我總覺得這東西在哪裏見過。胖子湊過來,看了一眼說:“不就是一條土狗嘛,有什麽稀奇的。”


    林芳皺起眉頭說:“怎麽,你們也不認識這東西?”


    我心說壞了,聽這口氣估計不是尋常玩意兒,剛才林芳口口聲聲說我們一看就明白,現在要是搖頭否認,肯定會給人家瞧扁了。更何況shirley楊還在邊上看著呢,要是被她發現我業務水平不過關,那豈不是太掉價。我“嗬嗬”一笑,重新拿起那張圖紙,左右擺弄了一下,又仔細看了看,隨口說道:“這個,很明顯不是一條普通的狗。大家看啊,它四肢上有雲紋,整體結構簡單有力,狗頭上的雕琢樸實無華,隱約透露出王霸之氣,一看就知道是不可多得的古物啊!不過光有草圖,很難做更多的分析,就是不知道你們手裏有沒有實物。”


    shirley楊似乎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犬紋,她指著尾巴部分說:“長度不對,一般古物上出現的動物紋都是有特定含義的,就像龍鳳象征皇族,龜鶴象征長壽。犬紋的作用跟門神差不多,大多數時候它們被刻畫得十分凶惡。但是這張圖上的動物,身長若蛇,四爪呈騰飛之勢,你們注意它的尾巴,幾乎與身長相等,扭成一個‘s’形,這絕對不是普通的犬紋圖……更像,更像是某種爬行動物。”


    如果不是shirley楊的觀察細致入微,我還真沒注意到這張圖上的土狗有什麽特別之處。此刻經她這麽一提點,果然看出一些不同。“這個身形的確不對,除了頭,沒有一處像狗的。”我抬頭問林芳,“圖紙是你帶來的,有什麽說法?”


    “你們聽說過秦人金龍嗎?”林芳用手比畫了一下,“有巴掌這麽大一塊,背上刻的六字篆文。”


    四眼疑惑道:“秦人怎麽會把狗頭安在龍身上?那不是對王室不敬嗎?”


    王大少立馬接話:“一看你就沒讀過什麽書。誰生來就是當皇帝的?秦人的祖先在商朝時期不過是一群駐守西戎的莽夫,後來周武滅商,又順帶將東夷的嬴姓部族趕到西部。秦人東西兩部合為一體,在政治文化上也產生了第一次東西大融合,狼頭龍就是西遷之後吸收天狼崇拜的產物。所以,早期的秦龍均為狼頭,說白了,就是狗頭。”


    “行啊你小子,幾天沒見,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胖子豎起大拇指誇了他一句。四眼不屑道:“就他那點兒斤兩能說這麽溜?肯定是從王老頭那兒套來的學問。”


    林芳笑道:“大律師好眼光,我們當初剛拿到東西也不明白其中的深淺,後來托王家老爺子的福才查出一些關於金龍的線索。剛才王大少說得跟他家老爺子如出一轍,半個字都沒漏。”


    “姓林的,你到底站在哪邊,天天拆我的台。”王大少將木桌一拍,爬起身來,“少爺我大老遠跑過來是為了辦正事。你們要是沒興趣,大可以退出,我們王家不缺這個人手。”


    王清正那點兒資產階級的小情小調我們都已經習慣,大夥都懶得跟他計較。不想林芳卻忽然正色道:“一行有一行的規矩,頭是我們牽的,人自然也是我們請。我當初是看在王老先生的麵子上才答應讓你入夥。王大少要是有意見,大可以現在就回國去。當然,你如果肯留下,我自然是十二分的歡迎。隻是請你記住一點,這個隊伍我說了算。”


    我一聽這話說得如此重,分明就是殺雞儆猴唱給我們幾個聽的,就瞥了胖子一眼想看看他的反應,不料這個大叛徒居然對林芳的反動言論帶頭鼓掌,聲稱堅決擁護林委員長的決策。


    我說:“胖子咱們認識這麽多年了,我也就混了個司令,她怎麽一上來就變成委員長了?”


    胖子忙給我打手勢,希望我在關鍵時刻挺住,讓他在林芳麵前樹立一個光輝的男子漢形象。我一看二師弟又被這女妖精迷惑了,心裏頗為擔憂,可轉念一想,王凱旋同誌跟著我南征北戰這麽多年,能讓他上心的姑娘還真沒見過幾個,都說兒大不由娘,既然他有這個意思,我也不好多說什麽。退一萬步來說,畢竟人家姑娘的確在鬼門關前拉了咱們一把,現在拆人家的台實在不合適,索性順著剛才的口氣問她:“這尊小金龍跟我們此行的目的有何關係?”


    林芳深吸了一口氣,為我們做起了詳細解釋:“事情的起因很簡單,我們有一處海上油田,是跟日本人合作開發的。但是,隨著項目的展開,各種意外層出不窮。我軍派遣專家帶著大量先進的設備前往日本調查,取得了一個非常驚人的研究成果,他們發現在那座海井的正下方葬有一座占地麵積極大的海底墓。我們沒有向有關部門報告此事,自行對海底墓進行了挖掘和研究。後來,陸續有不少古文物出土,圖上的金龍就是出土文物之一,換句話說,那是一座距今兩千多年的秦墓,甚至有可能再往前推上幾百年。”


    “你的話我有些不明白,聽你的意思,我們老祖宗的墓無緣無故地跑上小鬼子的地頭上去了?”


    “如果你非要這麽理解,我也沒有意見。老胡你摸著良心說,這麽古怪的事,你一點兒都不動心嗎?我們仔細分析一下整個秦朝的曆史,在那麽短的時間內,有能力在萬裏之外的海底修建出如此雄偉建築的人,他會是誰?”


    我的心咯噔一下,她的暗示實在太明顯了,叫人根本無法往其他地方想。我試著反駁她:“驪山墓的存在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了,兵馬俑你們老美也沒少拍。僅憑一座小金龍就想顛覆中國考古史,是不是不太科學?”


    “這種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老實說,本來這件事跟我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壞就壞在,東西是在日本人的地盤上被發現的,這其中的利害,你應該明白。”


    我不屑道:“說了半天,還不是因為你們喜歡狗拿耗子多管閑事。這事我可不管,你們愛跟誰鬥跟誰鬥,少把我牽扯進去。”


    林芳搖頭道:“事情沒有你想象中那麽簡單。如果真是單純的國際矛盾,我何必多跑這一趟。我之前也說過,這是一個機密項目,海井作業區內的消息對外是絕對封鎖的。但是就在秦人金龍出土的當天下午,當地有關的海事部門就找上門來,要求項目對接。你可以想象我們當時有多麽震驚,這種情報上的漏洞太可怕了,我接到報告之後立刻對作業區進行了肅查,可惜到現在還是一無所獲。我們不知道情報是如何泄漏出去的,這太可怕了,簡直是個噩夢。”


    她說到此處哽咽了一下,shirley楊給她倒了一杯水,然後接著解釋說:“目前海底墓的挖掘工作已經進入尾聲,從美軍掌握的資料來看,那隻是一座衣冠塚,墓主人的真身尚在中國境內。林芳策劃這次項目的後續行動隻是想引蛇出洞,將走漏消息的內鬼找出來繩之以法。情急之下一時找不到合適的隊伍來配合她完成此次行動,所以隻好來求我們幫忙。”


    在座眾人的神色各不相同,看來心中都有了自己的主意。胖子我是知道,他可不管什麽美帝日寇龍虎相爭,隻要有墓他就敢上。小王八千裏迢迢跟著林芳來中國,肯定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把這次行動跟到底,更何況他身後還有一個王浦元在支招,恐怕目的並不單純。而shirley楊為了救我,早已經上了林芳的賊船。她這個人的脾氣我最了解,答應別人的事,說什麽都不會反悔。四眼從剛才就沒吭聲,一直在看牛皮袋裏的材料,看來也對此事極感興趣。現在我一個人的意見已經不能左右大家,說不去那是自己哄自己玩。可這次的情況不同以往,林芳設局,無非是想將泄漏情報的人引出來,我們這支隊伍說白了就是人家的餌。這種敵在暗、我在明的處境實在太危險了,稍有不慎就可能丟了性命。


    我想了一會兒,決定還是先打好預防針,我抬頭問林芳:“如果我應了這件事,下一步你有什麽打算?”


    林芳似乎沒想到我這麽快就會鬆口,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說:“事情其實很簡單。我們的海底勘察已經接近尾聲,大量的研究報告顯示秦王死後並未安葬在驪山的地宮中,即使曾經入墓也是很短的一段時間,後又因為某種不可抗拒的力量發生了遷移。具體的書麵報告這些文件裏都有,你們有興趣可以重點閱讀。雖然隻是推測,但其中的考古價值,不用我說大家都明白。我們此行的目的,就是去尋找文物中記載的第二種可能性,一座未知的始皇陵。”她見我不說話,又急忙補充說活動經費絕對充裕,她已經安排了一支考察團,可以用學術交流的名義進入中國,到時候我們在湘西邊境會合,混在她的考察團裏頭,神不知鬼不覺,保管安全可靠。除此之外,她還放言說要準備一個十人步兵小隊歸我指揮。我一聽有正規軍,腦袋頓時大了一圈,忙勸阻說我們去發丘掘墓,不是帶兵打仗,到了地底下人再多也無濟於事。不過林芳似乎已經習慣了軍事作業,對我們作坊式的摸金方式完全不能理解。我與shirley楊好說歹說,總算打消了她的人海計劃。


    事已至此,我想退出已經晚了,隻好與林芳約法三章:第一,我們隻負責尋墓和挖墓,抓間諜的事由他們美國人自己去解決;其次,出土文物一律歸我們,美國人不得擅自倒賣;最重要的一點,不管能不能找到秦王墓,傭金一分錢都不能少。我本來以為定下如此苛刻的條件,起碼能叫美國人堵上半天,沒想到林芳二話不說,極其爽快地答應了下來。胖子偷偷問我會不會有貓兒膩,我說:“咱們可能小看了美國人民的思想覺悟,林芳這丫頭為了抓敵特已經完全把自己豁出去了,你把握這次機會好好表現一下,說不定連終身大事都順帶解決了。”shirley楊罵我老沒正經,再三威脅說林芳是她的好姐妹,這事要是辦砸了跟我沒完。


    四眼默默地在一旁翻資料,他看了一會兒開口道:“這次行動,掌櫃的還是不去為好。”他聲音不大,但是所有人頓時都安靜了下來。他指著一張被標滿箭頭的地圖說:“掌櫃的,你自己看,我們要去的地方在湘西酉水,離江城有十萬八千裏。你身上還背著官司,這樣貿然行動,恐怕還沒出雲南的地界就得出事。”


    胖子“哎呀”了一聲,拍腿說:“糟糕,怎麽把這茬兒給忘了。林委員長你有所不知,竹竿子那小子給老胡下了套,他現在已經叫國家給惦記上了。江城地處山區,通信不發達,躲它一時半會兒問題不大,可真要是走出去,但凡在公共場所露個臉,那麻煩可就大了。我想了想,發現問題的確很嚴重,要是處理不當,很可能給自己給大家帶來無止境的麻煩。”


    林芳對之前在南京發生的事情還不了解,shirley楊有一茬沒一茬地將全部經過講給她聽。她聽完長歎了一口氣,不無諷刺道:“你們這夥人果真沒有一盞省油的燈。”


    胖子立刻為自己辯白:“一切都是老胡的錯,我可什麽都沒做,我是大大的良民。”


    “這有什麽麻煩的,隻要不被抓住,他們也拿你沒辦法。”王大少信誓旦旦地說,“我在大陸有一些朋友,專做這類業務。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請他們幫忙安排一條線路找人把你帶出去。”


    shirley楊厲聲反對:“不行!這麽做太過冒險,萬一被查出來,罪加一等。咱們還是想點兒別的辦法,看看能不能先把事情解決了再走。”


    四眼說:“我原先是計劃著等回去之後再給掌櫃的翻案,現在風頭應該是過去了,剩下的就是定下心來收集證據,處理各方關係。說起來簡單,實際操作卻十分瑣碎,要在短時間內解決幾乎是不可能的,shirley楊的想法在司法程序上行不通。”


    王清正承諾隻要我點頭,他現在就去安排,最多三天時間就能將我安全地送到酉水。shirley楊還是不同意,她對林芳說:“咱們的行動能不能換個方式,由我來帶隊,而老胡在外圍充當我們的參謀,避免直接參與。”


    林芳果斷地搖頭說:“shirley楊,我們都知道這是不可能的。先不提挖掘工作有多麽煩瑣,光是定位地宮這件事,少了他我們簡直寸步難行。最重要的是,這件事你我說的都不算,最後要怎麽做,全看他自己的選擇。”


    我說:“老子招誰惹誰了,怎麽一眨眼又把燙手山芋丟到我這兒來了。”


    shirley楊頓時滿臉不悅地扭頭看著我,搞得所有人都一臉看好戲的樣子。我隻好安慰她說:“我絕對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但是美帝人民正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麵臨著巨大的情報危機。作為優越的社會主義國家,我們有義務對他們伸出援助之手。”


    shirley楊嗔怪地說我老沒正經,我說:“這話你一個晚上已經念叨兩遍了,咱們能換個話題嗎?”結果當然是被她狠狠地推了一把,差點兒閃了老腰。


    我們幾個人好說歹說總算把shirley楊的思想工作給做通了。不過她堅持要求與我同行,理由是我最近表現欠佳,總是鬧一些幺蛾子,所以這一趟她要代表“黨國”做好監督工作,寸步不離地跟著我。


    我知道對她來說這已經是最大的讓步,於是便不再申辯。經過一整夜的籌劃和準備,我們六個人製定了三條截然不同的行軍路線。四眼從正常渠道回南京,著手開始準備為我翻案;胖子跟在林芳的考察團後邊,以外籍專家的身份進入湘西;剩下的三人則由王清正安排路線,秘密潛入目的地與大家會合。


    將行程安排完畢之後,我們各自回到房間去休息。shirley楊單獨將我約到了吊腳樓下,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私下談。我不敢怠慢,屁顛兒屁顛兒地跟著她到了河邊。到了地方,她也不說話,找了一處近水的岩石兀自坐了下來。我走到她邊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總覺得氣氛詭異到了極點。


    “老胡,這裏的水真涼。”


    我聽她說話,這才注意到不知何時shirley楊已經脫下了鞋襪,正在那兒可勁兒地踩水玩兒。我趕緊跑過去阻止她:“參謀長,大冬天的你快別折騰我了,我做錯什麽了,你說,你一說我立馬改。”


    shirley楊嗬嗬一笑,拍拍邊上的大石頭說:“過來坐。”那塊石頭正立在淺灘上,下邊都是水,我隻好脫下鞋襪爬了上去。我的腿比她長了許多,坐下之後河水一直淹到小腿肚上。


    shirley楊問我有沒有什麽想說的,我說此時此刻隻有一個想法:河水真不是一般的涼。


    她沉默了很久,久得我都開始害怕了。半晌,她忽然回過頭來對我說:“這趟走完,跟我回美國。我小時候住的地方,也有這麽一條河,想帶你去看看。”


    我忙說:“沒問題,待到敵特歸案時,雙雙攜手把家還。”她大笑了一聲,拎起鞋子跳下淺灘說:“回去吧。明天還要趕路。”


    我一下傻眼了,不是說有重要的事要私談嗎?怎麽才說了兩句就跑了。回房間之後,我點了一支煙,胖子很雞賊地湊過來問情況,我說:“我也不太清楚,估摸著shirley楊是想家了,等湘西的事辦妥了,得陪她回去一趟。”


    胖子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就這樣?你們倆在外頭磨嘰了大半宿,就沒談點兒別的什麽?”


    我正色道:“都是革命兒女,蘇修美帝的威脅尚未徹底瓦解,有什麽好談的。”胖子“嘁”了一聲不再搭理我,我躺在床上左思右想著shirley楊剛才說的話,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準備帶shirley楊去嚐嚐有名的江城小吃再上路,一出房門就跟人撞了個正著。定眼一看是胖子,他氣喘籲籲地看著我,手裏還抱著一袋冒著熱氣的早點。我說:“王凱旋同誌為人民服務的精神與日俱增,一大早就給群眾送早飯。”


    “別扯了,”胖子抹了一把汗,“林芳不見了,客棧上下我翻了個遍,連個屁都沒留下。”


    我心裏頓時打起了鼓,不知道那小娘兒們又在唱哪一出。叫醒其他人一問,居然連小王八都不見了。shirley楊知道此事之後也很奇怪,我們找來店裏的夥計詢問,都說昨天閉店之後就沒見過她。小趙在鎮上打聽了一圈回來之後說:“林小姐是昨天後半夜走的,雇了一艘貨船。碼頭上好些人都看見他們了。”


    “有沒有說去什麽地方?”


    “聽說走水路去昆明,其他的就不清楚了。都說她走得很急,價錢漲了三倍,眼都不眨。”


    我們幾個人麵麵相覷,原先製訂的計劃因為林芳的忽然消失不得不半途而廢。胖子斷言一切都是小王八搞的鬼。秦四眼倒是好脾氣,他聳肩道:“走了也好,省得我們麻煩。掌櫃的自己已經滿身官司,我看那個什麽酉水墓還是不管為妙。”


    胖子想了想,點頭說:“那也成,不過眼下咱們沒了去處,下一步怎麽辦?”


    shirley楊建議抓緊時間先回美國。四眼倒是心心念念地想著走私案的事。最後,胖子死拖硬拽地將我拖回了北京,說是皇城根下好立命,先避避風頭。這期間,我們又打無量山裏走了一趟鬼門關,最後總算過上了一段安穩日子。我還跟胖子開玩笑說:“再這樣下去,咱們恐怕真就要在四九城裏安享天年。”誰曾想,不久之後又有一場九死一生的大麻煩在前頭等著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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