扣動扳機前的那一刻,我腦中一片空白。隻聽“砰”的一聲,我整個人朝後仰去,心中不禁感慨道:居然一點兒都不疼。緊接著又覺得不對勁,我身後是兩麵牆壁組成的死角,哪有多餘的空間讓我摔倒。


    可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就覺得後背一陣吃痛,也不知道撞著了什麽東西,我閉著眼睛就摔了下去。等再度睜開眼睛,我發現周圍一片漆黑,槍也不知道摔到什麽地方去了。我摸出打火機,連打了好幾下才把它點亮。火光一起,就看見一張長滿褶皺的老臉貼在眼前,嚇得我趕緊放下了打火機。我搞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隻記得前一秒自己還在充滿毒液的墓道裏等死。


    “你小子命大,遇上我,咳咳咳。”我聽這聲音有點兒耳熟,可又想不起來到底是誰。這時,黑暗中亮起了一道冷光,我看見一個老頭兒倚靠在角落裏,有氣無力地朝我招手。我湊上前一看,發現居然是失蹤已久的餘師傅。他渾身是血,說話間嘴裏又吐出了好幾個血泡。我這才反應過來,剛才是他救了我,忙將他扶坐起來,從包裏掏出水壺。


    餘師傅比兩天前憔悴了許多,原本健壯的身體幹癟得不成人形。我不知道這兩天他遭受了什麽樣的待遇,但瞧眼下這情況,恐怕是活不長了。那一刻,我腦中有許多問題,恨不得一口氣問出來,可他並沒有給我這個機會。老頭兒死死地捏住了我的手,奮力朝我靠了過來。他的表情出奇的猙獰,身上瘦得幾乎就剩一塊皮囊裹在骨架外頭,兩隻眼睛一眨不眨地瞪著我說:“毀掉,一定要把它毀掉,不能讓他們找到,你發誓,你……”


    我一時鬧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餘師傅與我們一同下了娘娘墳,早在摸查排葬坑的時候就已經失蹤了,我們也曾經推測他早就叛變革命自己打野食去了,可眼前居然在二號墓中碰上了這位久違的老前輩,我頓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老頭兒現在情緒異常激動,隨時有可能會翹辮子,我不敢刺激他,光重複地答應他不管找到什麽都一並毀掉。至於他口中的“它”和“他們”到底是誰,我一點兒頭緒都沒有。老頭“你、你、你”了半天,最後一口氣沒接上去,閉起眼睛就去了。我嚇了一跳,探了探鼻息,發現他隻是暈過去了。


    我找出自己的手電筒,擰了半天才有些許微弱的光亮。先前為了節約電能,一直是我負責為大家照明,眼下這支手電筒因為長時間工作,終於支持不住了。我看了看四周,發現這是一處設計得十分精妙的暗室。牆上有一麵翻板門,隻能從裏邊推開,難怪剛才我們找了那麽久也沒找到出路。我將餘師傅扶坐在一邊,發現地上有很多血跡,多半是他走過來的時候一路留下的。這倒方便了我尋找出路,隻是不知道他從什麽地方躲進來的,能不能順利與shirley楊他們會合。


    我站起身來,發現這間暗室比我想象的還要小,橫寬不過三四米左右,有一條窄小的通道,隻能供單人側身通過,通道兩旁還有血跡,餘師傅大概就是從那邊擠過來的。我又檢查了一下餘師傅隨身攜帶的帆布挎包,從裏頭翻出一件手掌大的物件,那東西被麻布層層包裹著,一時間也瞧不出到底是個什麽玩意兒。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餘師傅,猶豫著要不要打開來看看。照理說,這是人家的私人物件,我實在沒有理由偷看,可之前他的那番話跟遺言似的,我要是不調查清楚似乎也對不起人家。


    我對著躺在一旁的餘師傅說:“要不這樣吧,您要是不願意我看,就哼唧一聲。您要是不出聲,我就權當你默認了,怎麽樣?”


    我抱著麻布包裹在他邊上等了好一會兒,老頭始終沒有出聲。我自然不跟他客氣,理直氣壯地將麻布一層一層地揭開了。隨著包裹一點點變薄,一股熟悉的味道慢慢地飄了出來,我心裏清楚,這是腐屍特有的味道,不禁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也不知道這味道到底是包裹裏的東西散發出來的,還是這條麻布本身就是從什麽奇怪的地方順出來的。我將手電放在一邊,一手托著包裹,一手慢慢地揭開了最後一道麻布條。我的心跳隨著手中的動作一點點變快,忽然,原本就十分微弱的燈光跳了一下,隨即徹底熄滅了。我在黑暗中感到一陣冷風從後頸上迅速地撫過,整個人打了個冷戰,立刻伸手去掏兜裏的打火機。


    這次倒是順利地擦亮了打火機,可我一低頭就看見膝蓋上有隻幹癟的人手,我心頭一跳,再仔細一看,原來是餘師傅,他不知何時醒了過來,單手抓著麻布包袱裏的東西,死活不讓我看。我無奈地說:“餘師傅,您下次起身的時候記得提前說一聲,別沒事從後邊冒出來,嚇死人了。”


    他半睜著眼睛說:“剛才不是我,這東西見不得光,快包起來。它們聞到味道就會追上來。”


    “它們是誰?”


    “你別管這個,咳咳咳。”餘教授劈手從我懷裏奪過麻布,扭過身去將掌中的東西仔細地包裹了起來,“有些時候,知道得太多反而危險,我這是為你好。想不到你們居然能找到這個地方來,既是如此,關於娘娘墳裏藏的東西,各位也該清楚了。”他說完看了我一眼,像是要確定我的反應。


    我說:“您遁走之後小鬼子就打過來了,不過現在局勢已經被控製住了。我們的確是下來找鼎,您是不是知道些什麽?不妨直說吧。”


    “咳咳咳,這是我家祖上的事,你莫要多問。那些傳說都是妖言惑眾,聽我一句,找到那東西之後務必要毀去。咳咳咳,你那幾個小朋友呢,走散了?”


    他不提還好,一開口我就想起來之前他在娘娘墳裏神秘失蹤的事情。我問他:“有一隊日本人覬覦墓裏的東西,他們很早之前就下來了。你知不知道這件事?”


    我緊緊地盯著他的麵部表情,想要尋找破綻。餘師傅麵不改色地將麻布包塞進了懷裏,長吟了一聲,冷笑道:“狗日的小鬼子。就憑他們?我呸!”


    聽他這話的意思,似乎知道不少內幕,我與餘師傅接觸得不多,但深感他是個重情義的人,索性直接說:“李教授跟我提過,娘娘墳裏埋有秦王金鼎的秘密。這些日本人應該是衝著這件國寶來的。您在這行裏算是老前輩,手上的消息肯定比我們靈通。老實說,我們都是被林芳騙來的,忙到現在一點兒頭緒都沒有。您要是有心,務必提點一下。”


    餘師傅看了我一眼,從挎包中拿出一根蠟燭,讓我去角落裏點上。我不知道他想耍什麽花招,就按著摸金校尉的規矩,在暗室的東南角將蠟燭插了下去。燭光一起,整個暗室頓時亮了起來,我問餘師傅:“這蠟燭用的是什麽原料?快抵上一盞白熾燈了。”他笑而不語,隻說是他自己配出來的秘方。


    先前我隻發現了餘師傅逃生用的密道,眼下有了光,整個房間盡收眼底。暗室內部並非與墓道一樣由磚石堆砌而成,而是更為樸素的泥胚胎。牆壁上麵鑿有排列整齊的儲物坑,上麵布滿了灰塵。我隨意撥弄了幾下,將灰塵清理了一番,發現有許多外形獨特的玉罐銅皿被安置其中。餘師傅讓我隨便找一件給他,我挑了其中一件雕有飛鴞的玉瓶遞了過去。老頭兒看也不看瓶子,信手就朝地上摔,玉瓶應聲而碎。我的心跟著抽了一下,秦時的玉器可不多見,他這一摔抵得上一個生產大隊好幾年的經濟收入。好在胖子不在,不然肯定跟他沒完。


    玉瓶碎裂之後,從裏頭滾出來許多朱紅色的小丸子,跟速效救心丸一般大小。餘師傅說:“這是朱砂丹,也叫藥金,在煉丹術裏屬於不可食的初成品,含有劇毒。”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跟我解釋這些,老頭又繼續說:“自古王侯多好尋仙問丹,想借助外丹之術延年益壽甚至羽化登仙。這間暗室裏藏的,都是古時的煉丹材料,其中有不少配方已經失傳,急需要受到保護……不瞞你說,那群日本人是我引來的。”


    他前後兩段話的內容差了十萬八千裏,我一下子沒轉過彎來,不知道兩者之間有何聯係。餘師傅說:“陳年爛穀子的事,跟你說了也是白搭。總之你要記住,那群日本人都不是善茬,無論他們跟你說什麽都不能相信。務必將金鼎毀去,不能讓他們得到裏頭的東西。”


    “您這意思,還真有長生不老的仙丹?您這傷也是他們打的?”


    餘師傅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而後默不作聲地倒了下去。我撲上前一摸,發現老頭子這次真斷氣了。


    我跟他打認識到如今,說過的話屈指可數。老頭臨了給我來這麽一出,前腳還說著話,後腳就沒了,實在叫人備受打擊。我愣了很久,遲遲不能接受他的死。角落裏的蠟燭燒著,火焰偶爾發出“劈裏啪啦”的聲響,除此之外,整個世界一片寂靜。經曆過轉瞬間的生離死別,我努力使自己振作起來,腦中拚命思考著下一步的對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餘師傅從我手裏搶走的包裹,雖然他再三叮囑說包裏的東西不能見光,可我心中還是充滿了好奇,總覺得這東西跟他的死有關。再者說,如果此物當真事關重大,那就更不能任它跟餘師傅的屍體爛在一起,萬一被那些居心叵測的人尋了去,餘師傅豈不是白白犧牲,枉送了一條性命。我打定了主意,朝餘師傅的遺體莊重地鞠了一躬,然後從他懷裏摸出了麻布包。因為他事先關照過此物不能見光,我一時間也不敢輕易打開查看,隻將它仔細地收進背包。我不知道餘師傅還有沒有親人在世,想著回去之後總要跟考古隊做個交代,就把他那隻帆布挎包也順手提溜起來,又將老人臉上的血抹淨,為他擺了一個頭平腳直的姿勢以度後世。


    “敬愛的技術導師餘師傅,您作為一名普通的地下工作者,這麽多年來一直奮鬥在事業第一線,為我國古文化工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現在,您的肉體雖然走了,但精神必將永遠伴隨著我們。一個餘師傅倒下去了,千萬個餘師傅站起來。我們不驕不躁、謙虛好學,立誌做一個新世紀的文物搬運者,在您戰鬥過的土地上繼續揮灑青春和熱血,將您的遺誌發揚光大。”說完這段之後,我覺得自己已經仁至義盡,眼下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其他人,然後將日本人的陰謀徹底粉碎。我走了兩步,又退了回來,對著餘師傅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將他腳上的解放鞋褪了下來。


    “實在不好意思,回頭燒兩雙新的給您。我這真是急用,您見諒。”我檢查了一下自己的雙腳,雖然看上去血肉模糊,但仔細清理之後發現沒有傷到骨肉,又用繃帶隨意將腳裹了兩圈,塞進餘師傅的鞋中,大小剛好。我吹滅了暗室中的蠟燭,貼著那道隱秘的窄道,側身鑽了進去。牆體兩側還沾著餘師傅留下的鮮血,也不知道這條密道到底通往什麽地方,能不能順利與shirley楊他們會合。


    我的手電先前已經徹底歇菜,餘師傅的包中倒是有現成的手電筒,還有三四根尚未燒盡的蠟燭。因為不知道何時能與大部隊會合,為了避免獨自陷入黑暗之中,我取了一隻玉瓶,朝裏頭倒了一點蠟油,然後將蠟燭插在中間充當照明器具。


    這條密道比我預計得要短,唯一的缺點就是岔路太多,如果沒有餘師傅沿途留下的血跡,我連下一步往哪兒走都不知道。我腦中回憶著墓室的地圖,想將自己的位置與主墓室之間做個比對,可繞了半天,我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徹底迷失了方向,根本分不清現在所在的位置。


    我在密道裏頭來來回回拐了十來個彎,最後甚至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在沿著餘師傅來時的路前進。好在走了一會兒之後就看見了出口,我見外頭有數道冷光射過,急忙吹滅了手中的蠟燭,貓下身去悄悄地朝出口處移動。我探頭觀望了幾下之後發現,那些光亮的來源都是人工架設的新型照明設備,左右岩基上各架了兩盞,加起來一共四盞,將原本就陰森冷清的墓室襯托得更加可怖。


    王浦元來得雖早,可畢竟就那麽一隊人馬,帶不了這麽多設備。剩下的可能就是日本人,他們來勢洶洶、裝備精良,如果在此處修建工事的人真是他們,那隻能說明一件事:他們還沒有找到想找的東西,打算在這裏長期備戰。我守在密道的出口處,想弄清敵人的真麵目,可蹲到最後腿都麻了,還是沒有見到半個人影。我在心中不禁打了一個問號:人都到哪兒去了?


    根據我的觀察,此處應該是一處尚未修葺完畢的耳室,四壁都是未經打磨的天然岩石,下邊還有一處巨大的石階。兩壁的冷光燈下邊接著小型發電機,角落裏還有一堆木頭箱,雖然距離太遠看不清上麵的字,但推算裏頭裝的應該是應急食品。這個耳室眼下完全是一副臨時指揮室的樣子,照理說周圍不應該連個把守的人都不留下。除非他們遇到了逼不得已的情況,不得不將所有人手都調動起來。我又多等了一會兒,確定耳室中確實無人,這才從密道中擠了出來。先前一直橫著堵在洞中,我整個人都快麻木了,出來之後忽然有了一種重新做人的感覺。細看之下我才發現,那條所謂的密道原本就是岩壁上的一條裂縫。古時修建墓室的工匠,最後大多逃脫不了殉葬的厄運,所以多半會為自己準備後路。我剛才一直想不通為什麽要修這麽一條又窄又怪的小道,原來此路本就是鬼斧神工的自然所造,後人不過在大自然的基礎上加以利用,進行了簡單的加工用以逃命,隻是不知道修建這條密道的工匠最後是否順利脫身了。


    偌大的岩洞裏不斷地有嗡嗡的雜音回蕩,我跳下自己所在岩壁,徑直走向洞窟中央的石階。近看才發現,這是一座尚未打磨完成的底座,類似於今天供放佛像的蓮花座。秦時的宗教崇拜還沒有上升到國民階級,統治者尚未將宗教轉化為統治工具,人們相信神鬼之說更多的是出於對大自然的恐懼和崇拜。黃老之說在秦時受到重視,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出自當權者對永生的渴望;道教得以發展,部分源自被塑造成偶像供以膜拜的民間神話中的神仙。


    我從岩壁向下攀爬的時候,發現了許多開鑿、拖移的痕跡,由此推想,這間耳室原本就是一處微型采石場,修建墓室所需的裝飾品有一部分就是在這裏開采並打磨成型的。


    石階上整齊地擺放著一些書文資料,我拿起來一看,果不其然,都是些看不懂的日本字,還有就是照片和圖紙。我在其中一張照片上看到了林芳,她穿著軍裝,跟一群老外站在海邊,遠處還有類似瞭望台一樣的建築,估計這就是他們發現海底墓的地方。我拿起圖樣仔細翻看,確定這裏就是小鬼子的臨時基地之後,人反倒不那麽緊張了。我攀下石階,檢查了一下堆在角落裏的木箱,拆開之後大吃一驚,裏頭裝的根本不是食物,而是包裹整齊的炸藥。難道日本人想要炸毀娘娘墳?不,根據餘師傅的說法,他們的確是在尋找金鼎。那麽這些炸藥又是做什麽用的?正在我猶豫之際,頭頂上的冷光燈忽然閃了幾下,發出了激烈的電流聲。我還沒來得及抬頭,就聽“啪”的一聲,整個耳室猛地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燈滅得太過突然,我眼前一片漆黑,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我摸著木箱迅速地蹲進了它和牆壁之間的縫隙裏。為了快速適應黑暗,我閉上了眼睛,等我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四周依舊沉浸在一片黑暗與死寂之中。我搖了搖頭,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巨大的錯誤,地下本來就沒有光,閉了也是白閉。我想起發電機就在離炸藥不遠的地方,也許可以過去檢查一下情況,或許隻是簡單的電路故障。可剛一起身就聽見腳步聲,我屏住呼吸,再次蹲了下去,側耳仔細聆聽周圍中的聲音。這次腳步聲更加明顯,又重又沉,空氣中不斷傳來地表砂石摩擦的聲音,對方似乎扛著很重的東西,蹭得地麵沙沙作響。我緩緩地換了一口氣,摸出手槍,試圖分辨聲音的位置。可等我再次靜下心來的時候,發現腳步聲已經徹底消失,我的心撲通一聲,劇烈地跳動起來。我不敢相信,就在前後不到三秒的時間內,對方能夠憑空消失在這間巨大的耳室中,難道這裏還有別的通道?我轉念一想,會不會是自己已經暴露了,對方也正在黑暗中觀察我的動靜。我決定以靜待動,隻要對方還在這間屋子裏,早晚會露出馬腳。


    不知道過了多久,黑暗中始終沒有再傳來任何動靜。我不禁疑惑,燈已經滅了這麽久,為什麽還沒有人來檢修?那些日本人都到哪裏去了?我無法再忍受這種又悶又憋的氛圍,伸手去掏手電,打算一探究竟。


    起身之後,我朝著記憶裏放置發電機的方向衝了過去,一路上居然意外地順暢,並未引來任何人的注意。難道我剛才聽錯了?根本沒有人進來過,隻是單純的停電嗎?抵達預定目標之後,我蹲下身來,舉起手電將周圍環視了一圈,並沒有發現可疑人員出入。我拋開心頭的疑慮,低下頭去檢查發電機。就在我伸手的一瞬間,耳室裏又再次響起了沙沙的腳步聲,我此時根本來不及關閉手電,索性站起身來,將槍架在手電上喊道:“什麽人?出來!”


    低沉的腳步聲先是停頓了一下,而後又迅速地朝我靠近。我朝黑暗中發了一槍以示警告,可對方根本不在乎,依舊一言不發,以極快的速度飛奔過來。此時,我在明處,對方在暗處,貿然熄滅手電反倒丟了自己唯一的優勢。我打定主意在原地站定,隻等對方闖入視線範圍就給他來個迎頭痛擊。眨眼之間,一道黑影晃入手電筒的光圈,我來不及看清對方的真麵目,一口氣連開了三槍。那人也不躲,頂著槍口徑直撞了上來。我高舉手電,隻見一張扭曲變形的人臉衝到了麵前。這一下要是被正麵咬傷,那還了得?我顧不上姿勢狼狽,彎下腰避開了他的撞擊,可手中的電筒也隨即被撞得不知所終。


    我腦中不斷浮現出那張幾乎扭曲成一團糨糊的人臉,那家夥的下巴已經完全脫了節,兩隻眼球蒙著白光,恨不得隨時蹦出來,最關鍵的一點就是,我絲毫感受不到他的氣息。那麽一大串動作之後居然連半點兒呼吸聲都沒有,我不禁覺得自己是不是碰上鬼了。


    黑暗中我無法判斷對方的位置,一邊開槍自衛一邊連爬帶滾地去找手電。那東西似乎不需要光亮就能分辨人的位置,我唯有依靠遠近不同的腳步聲與他保持適當的距離。那家夥似乎對火器沒有任何恐懼,一直在我身後緊追不舍,我隻能不斷地變換著自己的位置,可這一來二去之間,反倒離手電越來越遠。慌亂間我不知撞到了什麽,腰部一陣刺痛,差點兒撂個跟頭。我伸手摸了摸,發現周圍有一堆木箱,心中微微喘了一口氣,看來又繞回了堆炸藥的地方。


    我側耳辨聽,發現襲擊我的家夥又再次消失在空氣中,整個耳室裏隻能聽見我自己沉重而急促的呼吸聲。一想到對方能在黑暗中將我看得清清楚楚,而我卻連對方是個什麽都沒搞清楚,不禁叫人心急如焚。我先前出的一身冷汗此刻已經變成了渾身的熱汗,這家夥要是再不現身,我真怕自己會忍不住發瘋。


    短暫的靜寂之後,空氣中開始彌漫起一陣惡臭,我皺起鼻子微微移動了位置,就在這時,沙沙的腳步聲再次響起,而這一次的位置居然是在我身後。我渾身一顫,來不及多想,就感到一陣涼風從後頸上“嗖”地吹過。我俯身朝前一滾,脖子上火辣辣的疼,用手一捂,一股潮濕的液體瞬間從指縫間湧了出來。我深知自己這一下傷得不輕,人的頸部沒有多餘脂肪,缺乏防禦,整個後頸部分傳來了刺骨的疼痛。頸椎受傷很容易導致癱瘓,不過此刻我可沒有閑心去照顧傷勢,唯有咬著牙滾到了一邊,避開如暴雨般急促的第二次攻擊。


    那家夥似乎對血腥味十分敏感,我受傷之後,它的動作明顯變快了,幾乎全程咬著我的腳後跟,不停地發起攻擊。我連閃了好幾下,最後還是被撲倒在地。那家夥塊頭一般,力道卻大得驚人,我被他壓倒在地後,連著用膝蓋撞了好幾下,它居然紋絲不動。我不敢戀戰,抬手就是一連串的槍擊,如此近的距離下,幾乎槍槍命中。那家夥掙紮了幾下就“轟”的一聲朝我倒了下來。我來不及躲閃,叫它糊了一臉的血,又腥又臭。我急忙將它一腳踹開,趴在地上咳嗽了老半天才緩過來。


    我一邊擦臉一邊摸著地上的手電,回過頭來想看看這家夥到底是何方神聖。手電光下,他的臉已經不再像剛才那般扭曲,仔細一看倒是個人模人樣的家夥。板寸頭、迷彩服,身上全是窟窿。即使我那幾槍全中也不可能造成如此大的傷害,難怪他走起路來步伐拖遝,原來早就受了重傷。可他為什麽要攻擊我?黑暗中的那股違和感到底是什麽?


    我越看這具屍體越覺得哪裏不對勁,再仔細一看,那屍體頭和身體的位置十分別扭,麵部、手掌同時朝上,簡直就像被一百八十度扭了個底朝天。


    我湊過去之後才發現,這家夥的死狀根本就是背部朝天。那麽這張臉是哪裏來的?本該是後腦勺的位置上為什麽長著一張人臉?我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漆黑的耳室中此刻隻有我和這具扭曲怪異的屍體為伍,我猶豫著要不要將它翻過身來看個究竟,一想到可能看到的景象,我頭上的汗就越冒越多,可依舊克製不住內心的好奇。


    我將手電筒橫置在一邊,雙手扶住了屍體的頭部,將其慢慢翻轉過來。這家夥的頸脖似乎早就被什麽東西扭斷了,轉起來毫不費勁,跟條麻花似的。等我將它的頭完全翻轉過去之後,果然見到了一張扭曲變形的臉,與後腦勺上那張人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個人不可能同時擁有兩張臉,人臉更加不可能長在身後。我抑製住心頭的恐懼,又對這具屍體做了簡單的檢查,確定除了有兩張截然不同的麵孔外,這就是一具普通的人類屍身無誤。


    從身上的裝配來看,他跟那群日本人應該是一夥的。至於為什麽隻有他一個人回到耳室以及其他人的下落,我均不得而知,更不可能從這具詭異的屍體身上找到線索。安全起見,我準備盡快離開此地,以免再遭到類似的襲擊。


    打定主意之後,我拚命地回憶那張地圖,小王八手裏的地圖是張複印件,不但粗糙、模糊,連一些關鍵點都沒有標注,我隻記得大殿與主墓室兩者緊密相連,中間並沒有其他房間阻隔。這間耳室既然以前是作為原料場被使用,那它的位置應該與主墓室相隔不遠。我想了半天還是無法想起關於這間耳室的記錄,這時,後頸上的傷口傳來一陣鑽心刺骨的疼痛。我甩了甩頭,用手指輕輕碰了一下,發現那道傷口大概有兩寸長,雖然看不見,但是從指尖傳來的觸覺判斷,皮肉已經翻出來了,微微扭動了幾下,動作還算順暢,幸而沒有傷到骨頭。但如果不能及時止血,接下來將會造成很大的麻煩。我記得背包裏有急救物品,趕忙翻出來看了看,無奈止血栓和繃帶都在shirley楊那邊,我這兒隻有縫合線以及醫用膠布。我隻好安慰自己說,聊勝於無,疼雖疼,好歹能做個簡單的處理。想到這兒,我又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決定先換個離它遠些點兒的地方再給自己進行縫合。


    我捂著傷口退回到岩壁底下,點了一根蠟燭,又將縫合針貼在外焰上頭來回走了幾圈。穿完線之後,我深吸了一口,告誡自己說,這活兒必須做得快,縫慢了受苦的還是自己。我低下頭,右手持針,然後以左手的食指與中指按住傷口,比畫了一下大致的範圍,緊接著閉起眼睛,迅速地插下了第一針。我根本不敢喘氣,心裏隻想著怎麽樣才能盡快完成這場近乎於自虐的急救行動。縫合的過程中最痛苦的並非下針時所受的疼痛,而是當縫紉線將皮肉連接在一起時的穿刺感,同一樣的東西反複地從皮膚和血肉之間來回遊走,我甚至能清楚地聽見線和肉快速摩擦時發出的類似於空竹一般的聲響。縫到一半的時候,我已經無法再維持低頭的動作,所以就停下來稍微仰了仰脖子。這時,我又聽見了熟悉的沙沙聲在黑暗中慢慢響起。我暗罵了一聲“肏你大爺的”,心想老子這縫到一半了你才詐屍,一點兒規矩都沒有!掛著半截針線的我此刻行動不便,如果再跟那家夥發生正麵衝突,隻怕要出大紕漏。我忍痛站起身來,想趁他靠近之前先逃離耳室。不料才走了兩步,正前方就傳來一大串急切而沉重的腳步聲,我心中一驚,難道這些怪物打算有組織、有目的地排著隊來找碴兒?剛才那一個就已經忙得我頭破血流,聽這動靜,前邊少說四五個,這簡直就是晴天霹靂要人命啊!


    在我遲疑之際,一股陰風從側麵呼嘯而來,我想都不想,奮力將手中的蠟燭砸向對方。原本隻是想給自己創造逃跑的機會,誰知那家夥竟然與正在燃燒的蠟燭徑直撞了個滿懷。餘師傅所製的蠟燭不知混有什麽秘方,遇火之後燒得異常旺盛,那具雙麵屍瞬間成了到處亂竄的火人。我拔腿就跑,剛衝到門口,又見好幾具雙麵屍迎頭而上。它們同樣穿著迷彩服,腦袋掛在早就不成人形的脖子上,似乎隨時都有掉下來的危險。就我剛才那一戰的結果來看,這些家夥就算丟了腦袋也一樣不管不顧。我頸上的傷口尚未完全縫合,槍裏隻剩三發子彈,真打起來一點兒勝算都沒有。此時,那個被點燃的倒黴夥計像進了馬蜂窩,正到處亂轉。我瞥見角落裏散落的炸藥,心想,實在不行那就隻能對不住老祖宗了,將古墓炸個底朝天總好過被一群長著雙麵的怪物分食。我一腳踹開張牙舞爪的火人,奔著炸藥堆飛撲上去。落地之後,我看也不看一眼,信手撿起一包炸藥高高舉過頭頂。此時,我很想在點火前喊一句“新中國萬歲”,可一摸兜才發現,打火機不見了。就在我猶豫的瞬間,所有雙麵屍像打了雞血一樣朝角落蜂擁而至,我背後除了滿地點不著的炸藥包就剩一麵岩壁,這會兒可真是想死都死不成,活該成了人家的盤中餐。


    “趴下!”電光火石間,不知從什麽地方忽然傳來一聲怒吼,原本一片的漆黑耳室中頓時變成了戰場,從四麵八方傳來了掃射的聲音。我捂著頭趴倒在地,不忘叮囑對方:“這裏有炸藥,小心流彈!”


    激烈的掃射聲並沒有因為炸藥的存在而減弱,槍林彈雨中,一個熟悉的聲音繼續喊道:“不把它們打爛、打穿了,一個都不許停!”


    我心頭一驚,這是王浦元那個老王八的聲音。他在一號墓中損失慘重,從哪兒冒出來這麽多人手?暴風驟雨般的掃射之後,地麵上鋪滿了彈殼。隻聽“嗡”的一聲長鳴,岩壁上的冷光燈瞬間又亮了起來。因為長時間待在黑暗中,我一時看不清眼前的景物,捂著眼睛在地上趴了好一會兒才爬了起來。


    王浦元站在耳室入口處,身後一溜煙地站了兩排人馬,個個手裏提著真家夥。我稍微瞄了一眼,發現林芳被圍在人牆後頭,兩手背在身後,顯然是被人俘虜了。我瞧王浦元一臉風塵仆仆的模樣,估計他這一路也沒多吃好果子。眼下我們心中對彼此都沒有底,所以他下一步勢必要試探我。我打定了主意,這一回不能再上這隻老王八的當,一定要把事情的始末徹底套出來。


    老王八一上來並不與我搭話,而是自顧自地指揮手下人將那幾具雙麵屍抬到外頭焚燒。我也懶得理他,一屁股坐在石階上,繼續縫起後頸上的傷口。等我再次抬起頭的時候,那老頭兒已經站到了我麵前。


    王浦元看上去氣定神閑,可隻要仔細觀察就能發現,他臉上有好幾處擦傷的痕跡,衣角處也被撕掉了半截,顯然不像表麵上那般風光。我深知他跟桑老爺子一般都是極好麵子的角色,所以故意將他晾在一邊不予理睬。老頭兒見我不搭理他,也不著急,自己找了一處岩階悠閑地坐了下去。林芳在人群裏一直向我使眼色,我隻當沒看見,心想著老子光杆司令一個,如果真要打,來一個,殺兩個,我就掙了。


    王浦元似笑非笑地看著我,終於憋不住問了一句:“傷口怎麽樣了?”


    我扭過頭去將脖子上的傷口露了出來:“早縫上了,不勞您老費心。”


    王浦元走上前來,我警惕地轉回身,問他要幹嗎。他笑了笑,叫來一個手下指著我說:“阿三,這位胡掌櫃你替他處理一下傷口。”


    那個叫阿三的大胖子點點頭,打開隨身攜帶的急救箱對我說:“胡掌櫃,勞煩您到這邊來,我替您看看。”


    送上門的好處,不要白不要,反正我臉皮厚,不信你這點兒好處就準備把我收買了。我在那個叫阿三的夥計麵前坐下,他戴著口罩從包中取了一副尚未拆封的橡膠手套,然後叫人用酒精消毒,最後才開始慢慢地走到我身後。我說:“這位小哥看著挺專業,哪個單位的?”他憨笑了一下說:“哪裏專業,不過是跟著王老板混口飯吃。您這幾針縫得才叫專業,胡老板真英雄。不過保險起見,我還是得給您做點兒清理。”


    我點了點頭,示意他不用在意,按一般流程走就行。


    在我接受治療的同時,王浦元一直處於觀望狀態,估計是替他那個不成氣的孫子擔心。我本想告訴他王清正跟其他人在一塊兒,暫時應該還算安全。可轉念一想,王家祖孫瞞著我們幹了不少好事,讓他多擔心一會兒也沒什麽不對。阿三在後邊磨嘰了半天,最後摘下口罩,露出一張滿頭大汗的肥臉,屁顛兒屁顛兒地跑到王浦元身邊耳語了幾句。我看著氣氛不對,就隨口問了一句。王浦元瞄了我一眼說:“算你命大,沒有沾上屍毒。要不然,哼!”


    我心頭頓時漏了一拍,合著他貓哭耗子裝了半天好人,隻是在找機會要我的命。


    “不服氣?”王浦元抖了抖衣袖,正色道,“你可以問問在場的諸位,剛才死的都是些什麽人。”


    “怎麽,不是日本人?”我見那群雙麵屍都穿了日本人的工作服,還當他們就是昨天襲擊營地的匪徒。可現在聽王浦元這話頭裏的意思,似乎另有隱情。


    阿三一直在邊上站著,回答說:“這幾個兄弟都是我們的人,混在日本人的隊伍裏充當內應,本準備打他們一個出其不意,沒想到……”


    “那他們的臉?”我看著洞外熊熊燃燒的火焰,又想起了那一張張扭曲變形的人臉。


    “哪有人天生那副模樣。”阿三說到一半看了看王浦元,後者朝他點頭,示意可以繼續說下去,“先前我們並不知道哪兒出了毛病,直到在大殿跟日本人交手的時候,有一個兄弟忽然發狂傷人,我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他製伏。開始的時候,我以為他在地下待得太久以至於精神崩潰,所以才會到處傷人。可事情慢慢變了樣子,先是被傷的幾個人先後陷入昏迷狀態,隨後他自己的臉忽然化膿出水,到最後整個臉幾乎爛得快要掉下來了。當時我對他進行了搶救,但始終無法解釋這種突發性的疾變,不到半個鍾頭人就斷了氣。沒想到可怕的事情還在後頭……”


    他說到一半的時候,王浦元有點兒不耐煩,讓他揀重點。阿三點點頭說:“負責掩埋屍體的人回來之後說,屍體出現了異樣,腦袋後邊鼓出來一塊大包,腫得有臉盆大。我當時多留了一個心眼兒,讓他們帶著我折回現場,打算再做一個徹底的屍檢。誰知道等我們過去的時候,土坑已經被人刨開了,底下別說屍體,連根毛都沒剩下。王老板認定了這屍體有詐,喝令所有人整裝,迅速撤離大殿。後來的情況你也該明白,我就不做贅述了。”


    “你是說你們離開大殿之後遭到了雙麵屍的襲擊?”


    阿三苦笑道:“我們當時的處境不比你好多少,先在大殿受到伏擊,進入墓道之後又碰上了那些屍變的人,不光是我們的弟兄,那些死掉的日本人也緊跟著追了上來,每個人都長著兩張臉。準確地說,更像一種新的生命體占據了原來的軀殼,類似於某種腫瘤。”


    我說:“三大夫,你這說法有點兒玄啊!能不能換點兒咱普通百姓能聽明白的?”阿三搖頭:“這事說不明白,暫時隻是一種推測。不過王老板堅持說這是娘娘墳的詛咒,是那些枉死的人牲在尋替死鬼。”


    我摸了一下自己的後頸,再次確定王浦元不是省油的燈,他明著讓阿三為我處理傷口,實際是借故觀察我的情況。依他的性子,隻怕當時如果有絲毫疏漏都不會留我活口,現在回想起來不禁後怕。


    “你想好了,下一步怎麽走?”說話間,王浦元站起身來。我滿心防備,老實說,我原先計劃著先找到shirley楊他們,可現在落到他手中,不可能輕易脫身,何況林芳還被他們綁著,如果讓胖子知道我丟下她一個人逃跑,估計這兄弟也沒得做了。


    “大家既然找到同一處來,那目標自然相同。實話告訴你,王清正跟我的朋友在一塊兒,虧得有你這個做爺爺的一路留下記號。他手下的人都已經死光了。”


    我這麽說無非想告訴他兩件事:第一,你家寶貝孫子在我手裏;第二,你們那點兒小伎倆爺早就看在眼裏了。雖然有虛構的成分,但總體來說大差不差,他想不信都不行。


    “好小子,倒是小看你了。真是桑老頭兒找來的好徒弟。”


    我懶得再跟他解釋桑老爺子的事,索性攤牌道:“帶林芳下地的是我們,我有責任把她活著帶出去。至於墓裏的東西,我們一點兒興趣都沒有。王家想要請自便。”


    “你說沒興趣?”王浦元挑眉笑道,“黃口小兒,你倒是會誆。那姓林的丫頭什麽都沒告訴你?”


    我立刻瞪了林芳一眼,這個死官僚當初費盡心機把我們騙進套裏,到頭來還不是陪著她一塊兒被老王八捏在手心裏。這時,王浦元也看了一眼林芳。


    林芳哼了一聲,二話不說,抬腳將守在身邊的壯漢踢翻在地,然後徑直走上前來。王浦元的夥計紛紛將槍口瞄準她,但沒有一個敢輕易靠上去找死。


    “林少校終於肯出麵了?”


    林芳雙手被捆在身後,臉上卻沒有半點兒被擄的頹喪之氣。她一屁股坐在我們對麵的石階上,盯著我們兩人掃了好幾個來回。我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直到她義正詞嚴地對王浦元說:“東西都在胡老板手上,你殺了我也是白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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