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嫂應了，“早準備好了。”
剛才她在外頭，將小姑子的話都聽見了，她朝屋子裏看了一眼，壓低聲音在婆婆耳邊小聲嘀咕，“媽，我聽外頭有人說，小姑跟人打麻將，一個月至少輸掉四五十塊，她手上可不能有錢，你可別犯糊塗讓妹夫把錢全寄回來，這好賭成癮的人，手上絕對存不下來錢。”
劉母驚駭不已，女兒什麽時候沾上的？她活了一輩子見識廣，但凡沾上賭的，最後沒幾個不傾家蕩產，她也沒心思去恭賀親家廠子開張，讓劉大嫂帶著東西過去，她要好好盤問劉紅君，給她從懸崖邊拉回來。
***
劉大嫂去一招鮮廠子門口，今天請了不少領導，花城報社的都來報道本地民營企業的開張剪彩儀式，葉秋秋和羅時芳正在那兒接受記者的采訪，看到劉大嫂過來道賀，她上前給人接到廠房大院子裏，客客氣氣的寒暄了幾句。
劉大嫂也是第一次來新廠區，廠房裏綠樹成蔭、機器轟鳴，她四下打量了一番，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現在花城誰不羨慕老顧家，小姑子可真夠作的，非要跟老三一家鬧掰，不然在廠裏找個倉庫看管員之類的工作不難。
哎小姑子的事劉大嫂懶得操心，她笑著說道：“自己人不用招呼，你快忙去吧。”
葉秋秋說：“我就是個吉祥物，應酬的事不用我，羅姐帶著小餘在那接待就夠了。”她兩輩子都不擅長應酬領導和甲方。
因為小姑子跟葉秋秋鬧過不愉快，劉大嫂自覺的很，送了賀禮就要走，葉秋秋讓她留下來吃中午的酒席，“就在廠裏的食堂擺幾桌，大嫂子吃了酒席再回去，不然我婆婆可要說我招待不周。”
劉大嫂爽快的答應下來，妹夫在深市那邊做小包工頭一個月不少賺，靠的都是顧老三的關係網，雖然顧老三沒有親自幫忙，可是人家一聽是顧時鬱的大哥，那工程就願意包給顧衛山，顧老三媳婦恩怨分明其實挺好的，小姑子為啥還天天在家裏罵，真是個拎不清的東西。
“怎麽沒看到顧老三呢？你廠子剪彩這麽大的事他不回來？”
葉秋秋解釋，“他在深市那邊有個工程今天要動工，也要搞什麽剪彩，時間不湊巧回不來。”
劉大嫂羨慕的說道：“你們兩口子都能幹。”
顧衛海沒一會兒也帶著東西上門恭喜，這是他親兄弟家的廠子，他當然要來，葉秋秋說：“爹把他那些老領導和老同事都請了過來，我一個不認識，二哥去幫爹應酬一下。”
顧衛海放下東西打趣，“爹就好個麵子，還是你跟老三給他長臉，你看他嘚瑟的，我結婚的時候他都沒今天這麽高興。”
葉秋秋笑笑，請客名單這些小事她不想計較，顧長盛請之前問過她意見，都是花城本地的街坊，幾十年的老鄰居老同事了，他想請誰就請誰吧，至少他沒給老家那幫極品叫過來，隻是請了些舊同事。
季水袖踩著飯點過來的，她看到調料廠開業這麽熱鬧，心裏真是嫉妒的滴血，如果當初沒有跟葉秋秋鬧掰，她今天就能在廠裏搞個辦公室主任的崗位，舒舒服服的喝茶看報紙，還能拿著高工資。
她坐到劉大嫂一桌，四處張望著，“咦，我大嫂子今天怎麽沒來？”
其實她心裏知道，劉家人不會讓劉紅君過來添亂，大哥顧衛山在深市，據說一個月能掙好幾百，靠的還不是三弟的關係，真是可恨，顧衛山能沾點兄弟的光，她家顧衛海就是不肯下海經商。
“哎，我家顧衛海真傻，守著那個煙草局不肯下來，你說有什麽前途？”眼看著別人家都大把的掙錢，她都氣死了。
劉大嫂不理她的風涼話，煙草局那麽好的單位，多少人都進不去，當初要不是顧老三，顧衛海也進不去。
劉大嫂說：“老三媳婦隻請了衛海吧？你還跑過來蹭飯，我勸你吃完趕緊走，別擱這膈應人了。”
季水袖被噎了一下，嘀咕道：“我家出了禮，我幹嘛不來吃。”
顧衛海今天在他爹老領導老同事那一桌喝多了，季水袖最後一道壓軸大菜還沒動筷子，唐蓮子過來叮囑，“你男人喝多了，快扶他回去歇著吧。”
季水袖一噘嘴，“媽，我醬肘子還沒吃呢。”
唐蓮子恨得想抽她，“你就知道吃，你男人還抵不上一盤醬肘子？”
季水袖這才放下筷子，給顧衛海拖回家，顧衛海吐了一回，喝了點茶清醒了一點，還是忍不住激動，“老顧家今天揚眉吐氣啊，我小時候家裏日子過的多苦，上了高中了還穿打補丁的褲子，都不好意思跟女同學說話，家裏窮得叮當響，爹在單位一輩子被人瞧不起，誰能想到，現在老顧家腰杆子挺的直，誰不羨慕咱們家的日子。”
他仰躺在沙發上，手背搭著眼眶，遮住眼角泛出的淚花，“我上高中那會，一頓能吃五個饅頭，可是吃不起啊，半夜起來喝自來水，家裏窮娶不起媳婦，要不是老三給我安排進了卷煙廠，又寄錢回來蓋了房子，你家裏也不會把你嫁給我，對吧？”
現在呢，大哥當了小包工頭，一月能掙好幾百，老三不用說了，又做工程又是辦廠，連帶著他在單位都被人高看幾分，今年已經拿到分房子的資格了，誰能想到，老顧家還有這樣的好日子，說起來，老三媳婦還挺旺婆家的。
季水袖擰了把濕毛巾扔到他臉上讓他擦把臉，沒好氣的抱怨，“又不是你開廠子掙錢，你瞎激動個什麽勁？老三媳婦連個工作都不肯給我，你今天還喝這麽多，你說，你是不是有病？”
顧衛海猛的坐起來，指著她告誡，“我勸你消停點，別把好日子給作沒了。”不是看在老三麵子上，他在單位能這麽快排到分房資格嗎？他都懶得跟季水袖說。
劉大嫂吃了酒，高高興興的回了家，正想跟婆婆說顧老三媳婦有本事，今天好多領導都到場祝賀，鼓勵一招鮮做大做強，多為本地創稅收，那可真叫一個風光。
小姑子太敗興了，又在娘家哭哭啼啼，也不怕給娘家哭成黴運，劉大嫂的臉色就不怎麽好。
劉紅君的臉色比她還要差，看到劉大嫂回來，跳起來就罵，“是你在媽跟前嚼舌根吧？說我在外頭打牌，你哪隻眼睛看到了？”
劉母剛才已經下了命令，以後顧衛山的家用直接寄到她這個嶽母手裏，她每個月給劉紅君二十塊錢的生活費，兩個外孫女在學校的開銷都從她這裏領錢，周末也來這裏吃飯睡覺，用不完的她就存下來，每筆開銷都記賬，年底交賬給女婿。
劉紅君從每月一百的零花降到二十，還不夠她半個月消遣，更別提下館子買衣服，她怎麽肯呢？又哭又鬧，劉母這次一點都沒有動搖，非要她戒賭不可。
劉紅君說：“又不讓我去深市，我一個人在家裏容易嗎？就這點小愛好了你們還要剝奪，你到底是不是我親媽？怎麽能向著你女婿？聽大嫂幾句挑唆就要斷我的家用錢，我知道，你看我每月一百塊眼紅了，想攥在手心裏偷偷補貼大嫂，對吧？”
劉母氣得捂著心口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暈過去，劉大嫂直接掄起掃把攆她走，“誰稀罕你的臭錢，媽對你那麽好，黑了心的東西，趕緊從我家滾！”
滾就滾，劉紅君故意這樣說的，她知道大嫂子這個人剛烈，隻要說母親會拿她的錢偷偷補貼哥嫂，劉大嫂就不會同意劉母去掌管這筆家用。
那是她的錢，誰都別想搶，自己親媽也不行。
***
葉秋秋這邊，宴席吃到快結束的時候，羅時芳給她叫到辦公室，拿出一疊辭職信，鐵青著臉，“這些個沒良心的，趕在我們剪彩的這天集體辭職，秋秋你說怎麽辦？”
今天那麽多領導，肯定是有人故意搗鬼用高薪挖牆角這招，讓他們在剪彩這天辭職，當著記者的麵讓一招鮮出醜。
葉秋秋掃了下離職信，大概有五六個，都是才培養起來的業務員，她問道：“人呢，現在在哪？”
餘有額頭都是汗，“我給穩住了，在後頭的小倉庫裏，但是我怕穩不住多久。”
今天可是大日子，記者還沒走呢，要是他們鬧起來上了報紙，影響太惡劣了，葉秋秋迅速做了決定，“羅姐去前頭送送領導和記者，我去後頭拖住這幾個人，隻要記者走了，隨便他們辭不辭職。”
羅時芳也是這個意思，就是怕他們鬧上報紙，她打起了精神，“好，給記者領導賓客們都送走，就讓小餘給你送信。”
葉秋秋拿著那一疊辭職信走到後頭的倉庫，拖過一把椅子，笑眯眯的看著對麵五六個新老業務員，舉著手裏的辭職信說道：“我們一招鮮給業務員開出的工資和提成，比同行業都要高出不少，我就想知道挖你們的人是開出了多高的條件，讓大夥集體離職呢？”
小梁是他們當中領頭的，一招鮮的待遇確實是好，而且現在業務發展的穩定，每個月的提成都很可觀，可也架不住人家給的高，如果一招鮮也能給同樣條件的話，他們當然願意繼續留在一招鮮。
小梁說道：“葉老板，大河調料廠給我們業務員開的條件比一招鮮的更好，單筆訂單的淨利潤提百分之三十給我們呢。”
葉秋秋噗嗤笑了，目光短淺又貪心，也不怪他們，畢竟現在是八十年代末期，他們還看不穿後世那些企業之間惡意競爭的手段。
“給這麽多？你們就不怕做一個月他們就讓你們滾蛋？”
小梁也有這個擔心，對方還讓他們選擇在剪彩的這天集體辭職，他們就留了個心眼子，先不要得罪東家，最後看看一招鮮為了挽留他們，能開出什麽價碼。
剛才他們都商量好了，如果一招鮮能給出訂單純利潤的百分之二十五當提成，那他們都願意繼續留在一招鮮。
葉秋秋說道：“我們一招鮮肯定是給不了這麽高的，大河也就是惡意挖角，最多一個月就會給你們開除，你們新人進大河，就算拉到訂單，生產周期加上結款，第一個月你們隻能拿基本工資，別回頭那邊幹不下去，這邊也回不了頭。”
小梁說道：“葉老板，我們是做業務的，當然希望提成高點，就算有風險我們也願意試試，我們跟一招鮮也有感情，這樣，你再給我們的提成提高一點，我們就留下來。”
葉秋秋心裏不屑，狗屁的感情，有感情就不會在今天提辭職，她為了拖延時間，問道：“哦？那你們想讓我提高多少？”
小梁一聽有戲，忙說：“我們也不要多，淨利潤的百分之二十五。”
葉秋秋心裏大怒，那幹脆一招鮮替他們打工好了，她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這麽高？你們讓我考慮一下，這個廠子不是我一個人的，我去找羅老板商量一下，一會就回來。”
小梁急道：“那您可快一點，最多十分鍾，我們就當著記者的麵宣布辭職了。”
葉秋秋去前麵轉了一圈，羅時芳的交際能力沒話說，已經給賓客送走一大半，葉秋秋走到羅時芳身邊問：“羅姐，十分鍾夠不夠清場？”
羅時芳不動聲色的點頭，“足夠了，你去給你爹那桌客人送走，顧長盛還在那炫耀呢。”
葉秋秋先找到唐蓮子，悄悄跟她說了業務員離職的事，其實隻要記者和領導走了就不怕，可是顧長盛要臉啊，他今天這麽高興，回頭被打了臉，又要唉聲歎氣。
唐蓮子走到那一桌，幾下子就給顧長盛收拾的不說話了，然後客客氣氣的給老同事都送走，前後用了不到五分鍾。
這下子賓客都走了，羅時芳心裏鬆了一口氣，拉上葉秋秋，“走，我去給那幾個王八蛋好好上上課。”
剪彩的當天一下子被挖走好幾個業務員，確實挺讓人鬱悶，羅時芳和小餘依舊氣的不輕，葉秋秋給他們振作士氣。
“別灰心啊，想想那年我們在展銷會的時候，那時候沒廠子沒人，被擠到堆料場最後不也接了不少訂單，現在我們有廠子，隻是走了幾個業務員而已，怕什麽呀。”
羅時芳也想開了，“對，大河競爭不過我們，隻會在背地裏搞小動作，我們一定要做大做強，繼續提高產品的品質，讓大河等著哭去吧。”
小餘保證道：“放心吧，一招鮮有我在，業務就垮不掉。”
羅時芳回到小倉庫，直接說道：“小梁，秋秋跟我說了你們提出的條件，我不同意，所以你們走吧，一個月後過來結算工資。”
小梁臉上一慌，“羅老板，剛才葉老板都答應了呢，她的股份比你多，你應該要聽她的吧？”
葉秋秋笑笑：“這你可搞錯了，經營上的事羅老板做主，你們也別威脅說要在記者麵前集體辭職，記者和賓客都已經走了，估計今天的晚報上就能刊登一招鮮隆重剪彩的新聞，你們到了大河之後可要好好幹，看看他們會不會兌現百分之三十提成的承諾。”
餘有鄙視道：“我早跟你們說過，這就是大河挖的坑，你們以為他沒找過我嗎？傻子也能看出這是他們惡意競爭的手段，你們非要把自己大好的前途葬送掉。”
一招鮮現在正是開拓的時候，這一批業務員，羅老板都已經承諾過以後會是各個大區的業務經理，他們就那麽眼皮子淺，大河是多少年的老廠了，新人進去哪兒那麽容易出頭，給他們百分之三十？那老員工能願意，擺明了是大河挖的坑。
小梁氣紅了眼睛，“葉老板你故意忽悠我們拖延時間？”
葉秋秋指著一招鮮的大門，“沒了你們一招鮮的業務也垮不下來，現在趕緊給我走。”
“哦對了，還有個好消息我要宣布，不過這個消息對一招鮮是好消息，對你們來說就是壞消息了。”
葉秋秋笑著說道：“新加坡那邊的大老板程雁生，要給一招鮮投資，大河什麽時候倒閉我不知道，不過我們一招鮮很快就要做到國外去了。”
羅時芳吃驚不小，“你說程雁生要給我們投資？”
當初白天鵝飯店想從程雁生那兒拉投資，最後也沒成功，人家壓根就不看好白天鵝，現在程雁生主動提出要給調料廠投資，那說明他很看好調味品的生意，很看好一招鮮的發展潛力。
葉秋秋點頭，“嗯，但是我還沒答應，說要考慮一下，過來找你商量。”
“這還有什麽可考慮的。”
羅時芳喜上眉梢，如果靠她們自己的能力，想要給一招鮮做大做強至少也要十來年的功夫吧？可如果有外商投資就不一樣了，設備、人員、資金、人脈、廣告都能跟得上，還能走出國門做外國人的生意呢。
羅時芳知道這是葉秋秋尊重她這個合作夥伴，她說道：“我的意見是接受程老板的投資，把咱們一招鮮做大做強，再也不用忍受大河背地裏的陰招。”
這一年，她可沒少吃大河的虧，大河調料在花城完全是虧本在惡意競爭，有了程老板的投資，她做事也不用這麽束手束腳。
羅時芳說：“你不是要去深市嘛，你就直接跟程雁生談好了，回頭我們在電話裏溝通。”
調料廠投資合作的事葉秋秋和羅時芳兩個就算定了下來，離職的風波也被壓下去，羅時芳很快補齊了業務員，小餘親自培訓他們。
大河就是故意挖角，小梁他們剛剛入職，大河就用他們業務能力不強、幾天都沒開張為借口，直接給他們開除了。
這天，小梁媳婦提著兩盒糕點上門，態度客客氣氣，又哭訴家裏困難，男人被辭退後也找不到工作，還想回一招鮮上班，因為一招鮮業務員的工資確實很高，像小梁這樣做了一年的業務上手後，哪個月都能拿一百多回家，現在個體戶變多了，私營企業也有，找工作不難，難的是找不到工資這麽高的。
葉秋秋反問，“你家難關我什麽事？一招鮮不可能再要小梁，拿著你的東西走吧。”
小梁媳婦反問，“葉老板，你們做企業的可不能黑了心，我男人這一年也替一招鮮拉來了不少業務，替你們賺了不少錢，我們知道錯了，你怎麽能這樣不講情麵。”
葉秋秋說：“你今天才知道我黑心嗎？那你早點找我兩個嫂子打聽一下就好了，她們保管讓你別白費力氣，你還能省下兩盒糕點錢。”
小梁媳婦氣急，這女人怎麽一點情麵都不講？說話能噎死人。
唐蓮子揮著掃把趕走她，“讓你男人死心吧，剪彩的那天威脅要在記者麵前集體辭職，現在還想回來，誰給他的臉呢？”
葉秋秋勸她不要生氣，還說了程雁生要投資，她跟羅時芳協商一致都同意了，唐蓮子的眉頭這才重新舒展開。
葉秋秋跟顧二他們商量，“你們決定一下，哪天去深市看你們爸爸？”
第58章 高一點的地方可以看得更遠……
剛才她在外頭，將小姑子的話都聽見了，她朝屋子裏看了一眼，壓低聲音在婆婆耳邊小聲嘀咕，“媽，我聽外頭有人說，小姑跟人打麻將，一個月至少輸掉四五十塊，她手上可不能有錢，你可別犯糊塗讓妹夫把錢全寄回來，這好賭成癮的人，手上絕對存不下來錢。”
劉母驚駭不已，女兒什麽時候沾上的？她活了一輩子見識廣，但凡沾上賭的，最後沒幾個不傾家蕩產，她也沒心思去恭賀親家廠子開張，讓劉大嫂帶著東西過去，她要好好盤問劉紅君，給她從懸崖邊拉回來。
***
劉大嫂去一招鮮廠子門口，今天請了不少領導，花城報社的都來報道本地民營企業的開張剪彩儀式，葉秋秋和羅時芳正在那兒接受記者的采訪，看到劉大嫂過來道賀，她上前給人接到廠房大院子裏，客客氣氣的寒暄了幾句。
劉大嫂也是第一次來新廠區，廠房裏綠樹成蔭、機器轟鳴，她四下打量了一番，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現在花城誰不羨慕老顧家，小姑子可真夠作的，非要跟老三一家鬧掰，不然在廠裏找個倉庫看管員之類的工作不難。
哎小姑子的事劉大嫂懶得操心，她笑著說道：“自己人不用招呼，你快忙去吧。”
葉秋秋說：“我就是個吉祥物，應酬的事不用我，羅姐帶著小餘在那接待就夠了。”她兩輩子都不擅長應酬領導和甲方。
因為小姑子跟葉秋秋鬧過不愉快，劉大嫂自覺的很，送了賀禮就要走，葉秋秋讓她留下來吃中午的酒席，“就在廠裏的食堂擺幾桌，大嫂子吃了酒席再回去，不然我婆婆可要說我招待不周。”
劉大嫂爽快的答應下來，妹夫在深市那邊做小包工頭一個月不少賺，靠的都是顧老三的關係網，雖然顧老三沒有親自幫忙，可是人家一聽是顧時鬱的大哥，那工程就願意包給顧衛山，顧老三媳婦恩怨分明其實挺好的，小姑子為啥還天天在家裏罵，真是個拎不清的東西。
“怎麽沒看到顧老三呢？你廠子剪彩這麽大的事他不回來？”
葉秋秋解釋，“他在深市那邊有個工程今天要動工，也要搞什麽剪彩，時間不湊巧回不來。”
劉大嫂羨慕的說道：“你們兩口子都能幹。”
顧衛海沒一會兒也帶著東西上門恭喜，這是他親兄弟家的廠子，他當然要來，葉秋秋說：“爹把他那些老領導和老同事都請了過來，我一個不認識，二哥去幫爹應酬一下。”
顧衛海放下東西打趣，“爹就好個麵子，還是你跟老三給他長臉，你看他嘚瑟的，我結婚的時候他都沒今天這麽高興。”
葉秋秋笑笑，請客名單這些小事她不想計較，顧長盛請之前問過她意見，都是花城本地的街坊，幾十年的老鄰居老同事了，他想請誰就請誰吧，至少他沒給老家那幫極品叫過來，隻是請了些舊同事。
季水袖踩著飯點過來的，她看到調料廠開業這麽熱鬧，心裏真是嫉妒的滴血，如果當初沒有跟葉秋秋鬧掰，她今天就能在廠裏搞個辦公室主任的崗位，舒舒服服的喝茶看報紙，還能拿著高工資。
她坐到劉大嫂一桌，四處張望著，“咦，我大嫂子今天怎麽沒來？”
其實她心裏知道，劉家人不會讓劉紅君過來添亂，大哥顧衛山在深市，據說一個月能掙好幾百，靠的還不是三弟的關係，真是可恨，顧衛山能沾點兄弟的光，她家顧衛海就是不肯下海經商。
“哎，我家顧衛海真傻，守著那個煙草局不肯下來，你說有什麽前途？”眼看著別人家都大把的掙錢，她都氣死了。
劉大嫂不理她的風涼話，煙草局那麽好的單位，多少人都進不去，當初要不是顧老三，顧衛海也進不去。
劉大嫂說：“老三媳婦隻請了衛海吧？你還跑過來蹭飯，我勸你吃完趕緊走，別擱這膈應人了。”
季水袖被噎了一下，嘀咕道：“我家出了禮，我幹嘛不來吃。”
顧衛海今天在他爹老領導老同事那一桌喝多了，季水袖最後一道壓軸大菜還沒動筷子，唐蓮子過來叮囑，“你男人喝多了，快扶他回去歇著吧。”
季水袖一噘嘴，“媽，我醬肘子還沒吃呢。”
唐蓮子恨得想抽她，“你就知道吃，你男人還抵不上一盤醬肘子？”
季水袖這才放下筷子，給顧衛海拖回家，顧衛海吐了一回，喝了點茶清醒了一點，還是忍不住激動，“老顧家今天揚眉吐氣啊，我小時候家裏日子過的多苦，上了高中了還穿打補丁的褲子，都不好意思跟女同學說話，家裏窮得叮當響，爹在單位一輩子被人瞧不起，誰能想到，現在老顧家腰杆子挺的直，誰不羨慕咱們家的日子。”
他仰躺在沙發上，手背搭著眼眶，遮住眼角泛出的淚花，“我上高中那會，一頓能吃五個饅頭，可是吃不起啊，半夜起來喝自來水，家裏窮娶不起媳婦，要不是老三給我安排進了卷煙廠，又寄錢回來蓋了房子，你家裏也不會把你嫁給我，對吧？”
現在呢，大哥當了小包工頭，一月能掙好幾百，老三不用說了，又做工程又是辦廠，連帶著他在單位都被人高看幾分，今年已經拿到分房子的資格了，誰能想到，老顧家還有這樣的好日子，說起來，老三媳婦還挺旺婆家的。
季水袖擰了把濕毛巾扔到他臉上讓他擦把臉，沒好氣的抱怨，“又不是你開廠子掙錢，你瞎激動個什麽勁？老三媳婦連個工作都不肯給我，你今天還喝這麽多，你說，你是不是有病？”
顧衛海猛的坐起來，指著她告誡，“我勸你消停點，別把好日子給作沒了。”不是看在老三麵子上，他在單位能這麽快排到分房資格嗎？他都懶得跟季水袖說。
劉大嫂吃了酒，高高興興的回了家，正想跟婆婆說顧老三媳婦有本事，今天好多領導都到場祝賀，鼓勵一招鮮做大做強，多為本地創稅收，那可真叫一個風光。
小姑子太敗興了，又在娘家哭哭啼啼，也不怕給娘家哭成黴運，劉大嫂的臉色就不怎麽好。
劉紅君的臉色比她還要差，看到劉大嫂回來，跳起來就罵，“是你在媽跟前嚼舌根吧？說我在外頭打牌，你哪隻眼睛看到了？”
劉母剛才已經下了命令，以後顧衛山的家用直接寄到她這個嶽母手裏，她每個月給劉紅君二十塊錢的生活費，兩個外孫女在學校的開銷都從她這裏領錢，周末也來這裏吃飯睡覺，用不完的她就存下來，每筆開銷都記賬，年底交賬給女婿。
劉紅君從每月一百的零花降到二十，還不夠她半個月消遣，更別提下館子買衣服，她怎麽肯呢？又哭又鬧，劉母這次一點都沒有動搖，非要她戒賭不可。
劉紅君說：“又不讓我去深市，我一個人在家裏容易嗎？就這點小愛好了你們還要剝奪，你到底是不是我親媽？怎麽能向著你女婿？聽大嫂幾句挑唆就要斷我的家用錢，我知道，你看我每月一百塊眼紅了，想攥在手心裏偷偷補貼大嫂，對吧？”
劉母氣得捂著心口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暈過去，劉大嫂直接掄起掃把攆她走，“誰稀罕你的臭錢，媽對你那麽好，黑了心的東西，趕緊從我家滾！”
滾就滾，劉紅君故意這樣說的，她知道大嫂子這個人剛烈，隻要說母親會拿她的錢偷偷補貼哥嫂，劉大嫂就不會同意劉母去掌管這筆家用。
那是她的錢，誰都別想搶，自己親媽也不行。
***
葉秋秋這邊，宴席吃到快結束的時候，羅時芳給她叫到辦公室，拿出一疊辭職信，鐵青著臉，“這些個沒良心的，趕在我們剪彩的這天集體辭職，秋秋你說怎麽辦？”
今天那麽多領導，肯定是有人故意搗鬼用高薪挖牆角這招，讓他們在剪彩這天辭職，當著記者的麵讓一招鮮出醜。
葉秋秋掃了下離職信，大概有五六個，都是才培養起來的業務員，她問道：“人呢，現在在哪？”
餘有額頭都是汗，“我給穩住了，在後頭的小倉庫裏，但是我怕穩不住多久。”
今天可是大日子，記者還沒走呢，要是他們鬧起來上了報紙，影響太惡劣了，葉秋秋迅速做了決定，“羅姐去前頭送送領導和記者，我去後頭拖住這幾個人，隻要記者走了，隨便他們辭不辭職。”
羅時芳也是這個意思，就是怕他們鬧上報紙，她打起了精神，“好，給記者領導賓客們都送走，就讓小餘給你送信。”
葉秋秋拿著那一疊辭職信走到後頭的倉庫，拖過一把椅子，笑眯眯的看著對麵五六個新老業務員，舉著手裏的辭職信說道：“我們一招鮮給業務員開出的工資和提成，比同行業都要高出不少，我就想知道挖你們的人是開出了多高的條件，讓大夥集體離職呢？”
小梁是他們當中領頭的，一招鮮的待遇確實是好，而且現在業務發展的穩定，每個月的提成都很可觀，可也架不住人家給的高，如果一招鮮也能給同樣條件的話，他們當然願意繼續留在一招鮮。
小梁說道：“葉老板，大河調料廠給我們業務員開的條件比一招鮮的更好，單筆訂單的淨利潤提百分之三十給我們呢。”
葉秋秋噗嗤笑了，目光短淺又貪心，也不怪他們，畢竟現在是八十年代末期，他們還看不穿後世那些企業之間惡意競爭的手段。
“給這麽多？你們就不怕做一個月他們就讓你們滾蛋？”
小梁也有這個擔心，對方還讓他們選擇在剪彩的這天集體辭職，他們就留了個心眼子，先不要得罪東家，最後看看一招鮮為了挽留他們，能開出什麽價碼。
剛才他們都商量好了，如果一招鮮能給出訂單純利潤的百分之二十五當提成，那他們都願意繼續留在一招鮮。
葉秋秋說道：“我們一招鮮肯定是給不了這麽高的，大河也就是惡意挖角，最多一個月就會給你們開除，你們新人進大河，就算拉到訂單，生產周期加上結款，第一個月你們隻能拿基本工資，別回頭那邊幹不下去，這邊也回不了頭。”
小梁說道：“葉老板，我們是做業務的，當然希望提成高點，就算有風險我們也願意試試，我們跟一招鮮也有感情，這樣，你再給我們的提成提高一點，我們就留下來。”
葉秋秋心裏不屑，狗屁的感情，有感情就不會在今天提辭職，她為了拖延時間，問道：“哦？那你們想讓我提高多少？”
小梁一聽有戲，忙說：“我們也不要多，淨利潤的百分之二十五。”
葉秋秋心裏大怒，那幹脆一招鮮替他們打工好了，她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這麽高？你們讓我考慮一下，這個廠子不是我一個人的，我去找羅老板商量一下，一會就回來。”
小梁急道：“那您可快一點，最多十分鍾，我們就當著記者的麵宣布辭職了。”
葉秋秋去前麵轉了一圈，羅時芳的交際能力沒話說，已經給賓客送走一大半，葉秋秋走到羅時芳身邊問：“羅姐，十分鍾夠不夠清場？”
羅時芳不動聲色的點頭，“足夠了，你去給你爹那桌客人送走，顧長盛還在那炫耀呢。”
葉秋秋先找到唐蓮子，悄悄跟她說了業務員離職的事，其實隻要記者和領導走了就不怕，可是顧長盛要臉啊，他今天這麽高興，回頭被打了臉，又要唉聲歎氣。
唐蓮子走到那一桌，幾下子就給顧長盛收拾的不說話了，然後客客氣氣的給老同事都送走，前後用了不到五分鍾。
這下子賓客都走了，羅時芳心裏鬆了一口氣，拉上葉秋秋，“走，我去給那幾個王八蛋好好上上課。”
剪彩的當天一下子被挖走好幾個業務員，確實挺讓人鬱悶，羅時芳和小餘依舊氣的不輕，葉秋秋給他們振作士氣。
“別灰心啊，想想那年我們在展銷會的時候，那時候沒廠子沒人，被擠到堆料場最後不也接了不少訂單，現在我們有廠子，隻是走了幾個業務員而已，怕什麽呀。”
羅時芳也想開了，“對，大河競爭不過我們，隻會在背地裏搞小動作，我們一定要做大做強，繼續提高產品的品質，讓大河等著哭去吧。”
小餘保證道：“放心吧，一招鮮有我在，業務就垮不掉。”
羅時芳回到小倉庫，直接說道：“小梁，秋秋跟我說了你們提出的條件，我不同意，所以你們走吧，一個月後過來結算工資。”
小梁臉上一慌，“羅老板，剛才葉老板都答應了呢，她的股份比你多，你應該要聽她的吧？”
葉秋秋笑笑：“這你可搞錯了，經營上的事羅老板做主，你們也別威脅說要在記者麵前集體辭職，記者和賓客都已經走了，估計今天的晚報上就能刊登一招鮮隆重剪彩的新聞，你們到了大河之後可要好好幹，看看他們會不會兌現百分之三十提成的承諾。”
餘有鄙視道：“我早跟你們說過，這就是大河挖的坑，你們以為他沒找過我嗎？傻子也能看出這是他們惡意競爭的手段，你們非要把自己大好的前途葬送掉。”
一招鮮現在正是開拓的時候，這一批業務員，羅老板都已經承諾過以後會是各個大區的業務經理，他們就那麽眼皮子淺，大河是多少年的老廠了，新人進去哪兒那麽容易出頭，給他們百分之三十？那老員工能願意，擺明了是大河挖的坑。
小梁氣紅了眼睛，“葉老板你故意忽悠我們拖延時間？”
葉秋秋指著一招鮮的大門，“沒了你們一招鮮的業務也垮不下來，現在趕緊給我走。”
“哦對了，還有個好消息我要宣布，不過這個消息對一招鮮是好消息，對你們來說就是壞消息了。”
葉秋秋笑著說道：“新加坡那邊的大老板程雁生，要給一招鮮投資，大河什麽時候倒閉我不知道，不過我們一招鮮很快就要做到國外去了。”
羅時芳吃驚不小，“你說程雁生要給我們投資？”
當初白天鵝飯店想從程雁生那兒拉投資，最後也沒成功，人家壓根就不看好白天鵝，現在程雁生主動提出要給調料廠投資，那說明他很看好調味品的生意，很看好一招鮮的發展潛力。
葉秋秋點頭，“嗯，但是我還沒答應，說要考慮一下，過來找你商量。”
“這還有什麽可考慮的。”
羅時芳喜上眉梢，如果靠她們自己的能力，想要給一招鮮做大做強至少也要十來年的功夫吧？可如果有外商投資就不一樣了，設備、人員、資金、人脈、廣告都能跟得上，還能走出國門做外國人的生意呢。
羅時芳知道這是葉秋秋尊重她這個合作夥伴，她說道：“我的意見是接受程老板的投資，把咱們一招鮮做大做強，再也不用忍受大河背地裏的陰招。”
這一年，她可沒少吃大河的虧，大河調料在花城完全是虧本在惡意競爭，有了程老板的投資，她做事也不用這麽束手束腳。
羅時芳說：“你不是要去深市嘛，你就直接跟程雁生談好了，回頭我們在電話裏溝通。”
調料廠投資合作的事葉秋秋和羅時芳兩個就算定了下來，離職的風波也被壓下去，羅時芳很快補齊了業務員，小餘親自培訓他們。
大河就是故意挖角，小梁他們剛剛入職，大河就用他們業務能力不強、幾天都沒開張為借口，直接給他們開除了。
這天，小梁媳婦提著兩盒糕點上門，態度客客氣氣，又哭訴家裏困難，男人被辭退後也找不到工作，還想回一招鮮上班，因為一招鮮業務員的工資確實很高，像小梁這樣做了一年的業務上手後，哪個月都能拿一百多回家，現在個體戶變多了，私營企業也有，找工作不難，難的是找不到工資這麽高的。
葉秋秋反問，“你家難關我什麽事？一招鮮不可能再要小梁，拿著你的東西走吧。”
小梁媳婦反問，“葉老板，你們做企業的可不能黑了心，我男人這一年也替一招鮮拉來了不少業務，替你們賺了不少錢，我們知道錯了，你怎麽能這樣不講情麵。”
葉秋秋說：“你今天才知道我黑心嗎？那你早點找我兩個嫂子打聽一下就好了，她們保管讓你別白費力氣，你還能省下兩盒糕點錢。”
小梁媳婦氣急，這女人怎麽一點情麵都不講？說話能噎死人。
唐蓮子揮著掃把趕走她，“讓你男人死心吧，剪彩的那天威脅要在記者麵前集體辭職，現在還想回來，誰給他的臉呢？”
葉秋秋勸她不要生氣，還說了程雁生要投資，她跟羅時芳協商一致都同意了，唐蓮子的眉頭這才重新舒展開。
葉秋秋跟顧二他們商量，“你們決定一下，哪天去深市看你們爸爸？”
第58章 高一點的地方可以看得更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