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封元四周被寒意包圍,蓮孤子猛咳了一陣才道:“你別著急,且等我說完。”


    他緩了一陣才又道:“我是知道一個法子,隻是這個法子也是我在古書中看到的,千萬年以來,幾乎沒有人嚐試過。用過這個法子的人一旦死了,是會立刻灰飛煙滅的,不會再有來生,而是完完全全徹底消失在這世間。因為,這是神的詛咒。”


    封元冷笑道:“神的詛咒又何妨,灰飛煙滅又何妨,若能救她回來,這一世,便足夠了。”


    蓮孤子搖搖頭:“我早知道你會不惜任何代價救她。不過我要提醒你的是,玉帝若知道用熔魂爐就能讓小莨永遠消失,他一定會設法阻攔你,所以在施行這個方法之時,一定不能要盯緊了他。鏡陽,這件事就交給你。”


    “放心吧。”鏡陽點點頭,立刻便出去安排了。


    江誠已然等不及,催促蓮孤子道:“你快說,是什麽辦法?”


    蓮孤子用從未有過的嚴肅表情看著封元,道:“舉行血婚。”


    “血婚?”眾人隻聽說過民間有舉行冥婚的,卻從未聽過血婚。


    蓮孤子喝了口水,才繼續道:“血婚,也就是以血結合的婚姻。舉行過血婚的兩個人之間,自此便被一條血鏈相連,從此生則同生,死則同死。血婚的一方需要在身體裏印下詛咒,這樣一來,和他結合的一方就永遠屬於他,隻要他不死,對方便永遠不會死,但也同樣不會輪回。用這個辦法,你就可以把小莨的魂魄從熔魂爐裏召喚回來。這是神的力量,沒有人擋得住。”


    眾人聽完都緊皺眉頭,沒想到封元卻微微一笑道:“這樣也好,以後,她就再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蓮孤子仰頭長歎一聲:“你可知道,印下詛咒的人會經受怎樣的折磨,要完成咒語,須得先在彼岸花至毒的花汁之中浸泡三天三夜,再用浸骨釘在骨頭上一刀一刀刻下咒語。等到七月十五月圓之夜,用兩人的血祭奠天地。儀式完成之後,血婚便結成了。”


    穹微在一旁聽得心驚膽戰,當年為了成仙在那山洞裏所受的折磨還記憶猶新,此刻又被師父的話勾了出來。


    然而封元麵上雲淡風輕,看著江綃琅熟睡的麵容,道:“皮肉之苦,怎抵得上心中之痛。蓮華,替我準備吧。”


    許久,蓮孤子才應道:“好。”


    走出門那一刻,天上星河燦爛,浮石島上萬家燈火,在這樣寧靜祥和的夜色裏,絲毫看不出曾經遭受過幾乎被滅絕的危難。


    “這或許就是天意吧,他們兩個,注定要糾纏在一起。”蓮孤子歎了一句,扭頭看身旁若有所思的徒弟,又道:“這世上癡心的不止你一個人,好好珍惜吧,師父不希望再有第二人需要我幫忙準備這血婚。”


    穹微身子一僵,明白師父所指之人,待要開口答話時,師父已走遠了。


    於是一個人在院子裏徘徊許久,見旁邊屋子裏的燈光一直亮著,猶豫了一會兒,正要上前敲門,燈光卻乍然熄滅。


    “也好。”穹微苦笑一聲,轉身離去。


    綠蘿透過窗戶縫隙,看著那個背影消失在夜色裏,身子無力地靠在牆上,眼淚在黑暗裏看不分明。


    三天之後,蓮孤子領著封元來到一座小島的山洞之中,山洞裏隻有一方石池,池子裏是血紅的彼岸花汁。


    “這是鏡陽帶人悄悄去冥界采的,差點把那裏的地拔禿嚕了。”蓮孤子站在池邊,道:“進去吧。”


    封元毫不猶豫地踏進池子裏,冰涼的花汁中的寒意瞬間入身體,像是一腳踏入了寒冰地獄。


    等到封元微微打著哆嗦坐在了池子裏,蓮孤子大概是為了緩和凝重的氛圍,道:“封元,這一次可是我救了你媳婦,看你以後還有臉沒臉再擠兌我。”


    封元沒有同他抬杠,反而認真道:“蓮華,這三天,照顧好小莨。”


    “知道了,真囉嗦。”蓮孤子看似不耐煩地一揮拂塵道:“三天之後,我再過來。”


    彼岸花被采的消息很快傳入已然清醒的玉帝耳中,他怒氣衝衝來到霜清苑,要蓮孤子交出江綃琅。


    鏡陽已安排人重重守護。


    “陛下,”蓮孤子站在台階上,平靜道:“那天你之所以冒死衝破屏障,是因為你以為小莨是要把元丹交給那魔頭,對不對?”


    玉帝瞪大了眼睛,道:“難道不是嗎?”


    蓮孤子搖搖頭,道:“陛下什麽時候才能嚐試著不看身份,而隻單單看看江綃琅這個人呢?你們滅了她的族,又數次追殺,可她可曾主動傷害過天庭任何一個人?哪怕你們擺下陣法要置她於死地,她也還是選擇放走你們,甚至願意和我一起為你們尋回七星藤。在無極黑淵的時候,她不是要把元丹交給那魔頭,而是準備與他同歸於盡!”


    玉帝啞然,但很快露出不相信的神情。


    蓮孤子恨恨道:“江綃琅縱然有心魔,但陛下何曾沒有。你並不是看到了罪惡,而是你自己心中本就藏著罪惡,所以不願意相信一個妖、一個魔,也有悲天憫人、濟世渡人的心。”


    玉帝滿麵通紅,不隻是生氣,還是被說中心事的羞愧,道:“什麽時候,輪得到你來教訓朕!”


    蓮孤子恨鐵不成鋼似的,歎道:“千萬年了,陛下是否有一時一刻,看過、問過自己的心。你的心裏,真的還裝著蒼生嗎?”


    玉帝如遭雷擊,麵色灰白,往後一退,想要反駁什麽,卻說不出話來,許久才頹然轉身,沉默著走出了院子。


    原本蓮孤子已經做好了玉帝會過來糾纏不休的準備,沒想到整整三天,玉帝竟然再沒有露麵。


    等到他去山洞通知封元可以出來的時候,封元整個人已經完全看不出一絲血色,像是被一層薄霜覆蓋住似的,臉上、嘴唇都十分蒼白。


    山洞外已經提前準備好了一間屋子,屋子裏隻有一張床。屋外,鏡陽帶人親自守衛著。


    蓮孤子示意封元趴在床上,從一個古老的銅盒子裏拿出一根半尺來長的細長銅釘,道:“這浸骨釘原本是地府裏用來折磨人的,接下來的過程會很痛苦,你……好好忍著吧。”


    釘子緩緩刺入皮肉,封元悶哼了一聲,緊咬著牙關再沒有發出聲音。冷汗瞬間布滿了額頭,蓮孤子擔憂地看了他一眼,手上下意識要停下。


    封元忙道:“繼續。”


    蓮孤子在心裏歎了一聲,用釘子在封元背部的骨頭上劃出符號來。釘子擦著骨頭的聲音在寧靜的屋子裏十分清晰,一筆一畫,封元卻隻在腦子裏回憶著當初在南裏城和江綃琅相處的時光。


    漸漸的,畫麵停在鎖雪穀後,封元手裏捧著那隻小狼崽子,溫熱的舌頭舔在他的傷口上。


    “那天,我才真正明白了,我從來不適合做什麽……林泉上仙,那些規矩,那些身份的偏見……隻會漸漸蒙蔽自己的心。我很慶幸……當年做出了最正確的選擇……”封元一邊痛苦地喘息著,一邊說出這些話來。


    蓮孤子知道他指的是哪天,為了分散他的注意力,也應和著他的話:“我也相信,那是最好的選擇。你做林泉上仙的時候,還不如現在討人喜歡。”


    封元微微扭頭,笑道:“蓮華,你有事情瞞著我,對不對?”


    蓮孤子手上不停,道:“說起來也不算瞞你,隻是有的事情連我自己也記不大清楚了。而且,那些事已經沒有意義了,有意義的是現在,你在為你心裏的人,做你覺得應該做的事。封元,這一次,好好守著她。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其實你也有心魔,小莨的心魔是父母之仇,而你的心魔,是她。”


    封元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聽懂了後麵這句話,又似乎沒懂,正要再開口時,背上又是一陣劇痛,蓮孤子長出了一口氣道:“好了。”


    清理好封元背上的傷口和血跡,蓮孤子讓他穿好了衣服,道:“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就是七月十五了,到時候帶小莨去島後麵的山洞。我先過去準備了。”


    第201章 婚禮


    蓮孤子說完,徑直出去了。鏡陽陪著封元回了落神宮,正準備歇下,門就被敲響了。


    鏡陽打開門,卻發現是綠蘿。


    綠蘿顯得很憔悴,手裏端了一個盤子,上麵裝著大紅的衣服,衣服上繡著精致的繡花。


    “這是我親手做的喜服,算是我的一點心意,如果不嫌棄,明天穿著這個舉行婚禮吧。明天過後,希望你們能夠平平安安,長長久久。”綠蘿把托盤放在桌上,有些局促地看著封元。


    實則他們也一起經曆過許多事情,但封元的心隻在江綃琅身上,綠蘿的心隻在穹微身上,他們兩個幾乎沒說過幾句話。


    “多謝,琅兒跟我誇過你的針線。”封元真誠說道。


    綠蘿點點頭,衝他笑了笑,便出去了。


    雖說是為了救人,但畢竟總算是一場婚禮,鏡陽便幹脆當做是正經的婚禮來準備了,頭天晚上便讓人把落神宮上上下下布置得十分喜慶。


    封元問起時,他還道:“島主不如借此和江姑娘成了親,免得日後忙起來又沒時間。”


    封元怪他魯莽,道:“我還沒問過她,你倒是熱心。”


    這是鏡陽第一次自作主張,道:“這一路走來,島主受了許多的磨難。就當是讓浮石島也沾沾喜氣。而且,江姑娘也一定會答應的。”


    封元低頭微微笑了笑,隨即道:“謝謝你。”


    封元穿著大紅的喜服,站在大鏡子裏,覺得裏麵的人完全不像自己了,又想像著江綃琅穿上喜服的樣子,實在覺得像是一場夢似的。


    “等她醒了,若是不滿意,待事情平定了,就再舉辦一次婚禮,到時候,我要她接受整個六界的慶賀。”


    第二天一早,封元親自抱著江綃琅去了山洞。綠蘿一早便為江綃琅穿衣打扮。封元抱著江綃琅,卻依然沒有抱著自己新娘的感覺,隻是妝容之下那張絕美的臉,讓他期待著她醒來之後的樣子。那個時候,自己就是她的丈夫了。


    送了封元進去,穹微站在人群裏,目光一直跟隨著四處忙活的綠蘿。


    心裏砰砰直跳,手裏也不停冒汗,好容易才終於鼓起勇氣走上前去跟她說話:“聽說,封先生和小莨的喜服,是你親手做的。”


    綠蘿沒有抬頭,自顧忙著,嗯了一聲。


    在肚子裏打了許久的要道歉的草稿就這麽被這一個字生生堵了回去。


    眼睜睜看著綠蘿就這麽走開,穹微在心裏不自覺問自己:穹微,你到底在害怕什麽?


    山洞裏有一個巨大的石台,石台上和周圍已經提前畫好了符咒。


    夜色、降臨,一輪碩大的圓月掛在空中,把整個浮石島照得透亮。


    蓮孤子讓封元和江綃琅並排躺在石台上,用匕首在他們的手掌心割開一條口子,示意他們把手握在一起,才道:“接下來,便是要用術法讓你們的血相互交融,從此,你們便是一個人了。”


    封元點點頭,有些緊張道:“開始吧。”


    蓮孤子坐在不遠處,嘴裏念念有詞,不一會兒人,石台上兩個人身上的血管漸漸透出光來,裏麵的血循著血管慢慢流動著。


    天上,一輪圓月如白色的宣紙,漸漸被血色浸染,血紅色的光慢慢籠罩了整座島嶼。


    穹微站在空蕩蕩的霜清苑裏,沒有江綃琅,綠蘿也不在。


    身後傳來腳步聲,穹微轉過頭去,卻發現是阿景。


    “綠蘿姑娘在山頂呢。”阿景忽然說道。


    “哦。”穹微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告訴自己這個。


    不知道他是裝傻還是真的不懂,阿景走上去在他胸口搗了一拳,道:“我雖然不大明白男女之愛,但是我看到少主和封島主為了能夠在一起,一直都不曾放棄過,經曆了那麽多磨難,哪怕是去地獄走一遭,也沒有改變過心意。


    “綠蘿姑娘對你的心意,我們都看得明明白白,但是阿微,你的心,到底屬於誰?”阿景直直地望著他。


    穹微被看得有些心虛,躲閃著目光,道:“我……我也不知道。”


    阿景歎了口氣,道:“我希望你能夠早日看清楚自己的心意,其實,此時此刻能夠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封島主和少主走得那麽艱難,但是你和綠蘿姑娘前麵,卻沒有人阻礙,比起他們,你們可幸運多了。”


    阿微一愣,奇怪地看著阿景,道:“你好像很明白的樣子。”


    阿景不好意思撓撓頭,道:“在戲院裏看的戲太多了吧,我也不知道這些話怎麽就從嘴裏跑出來了。隻是我知道少主也希望你能找到一個一心一意對你的人,你是我們的家人。”


    聽得最後一句話,穹微有些眼眶泛紅,是啊,小莨,還有整個雪狼族,都是他的家人。而綠蘿……


    穹微正想著,阿景卻忽然往後一退,伏身變成一隻巨大的雪狼,衝著穹微長嚎一聲。


    從來聽不懂狼語的他此刻忽然明白了阿景的意思,便跳上他的背。


    阿景歡快地一蹦身子,朝著山頂直衝而去。


    到達山頂之後,阿景便立刻躥進林子裏了。綠蘿正坐在岩石上,望著一輪明月發呆。


    看著那個孤獨的背影,穹微心中莫名的一痛,慢慢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


    綠蘿扭頭一看見是他,反而愣住了。


    “對不起。”


    “對不起。”


    一陣尷尬的沉默過後,兩個人同時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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