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總是有許多無法掌控的情緒,非要跟快樂對著幹。


    “罰站呢?”忽然一個紙團砸在頭上,仰起腦袋就見沈墨正站在兩級樓梯上看她。


    少年眉眼間生動的鋒芒將華婕拉回現實,她沒頭沒腦的朝他笑,也不管他在幹嘛在說啥。


    “過來!上周那道物理題,我給你講講。”沈墨向上踩了一級樓梯,示意華婕跟著他上樓,去他書房。


    華婕放下水杯,似要應聲。


    才從沙發上站起身的沈佳儒看了眼華婕,又將目光上揚,落向眉目俊朗、眼神清冷的兒子。


    然後,他盯著沈墨的眼睛,開口道:


    “過來!我教你裱水彩紙。”


    話卻是對華婕講的。


    “……”沈墨對上父親的臉,長眉微緊,眼睛危險的眯起。


    華婕左看看沈墨,右看看沈佳儒。


    忽然覺得自己是香餑餑,特招人喜歡是怎麽回事?


    但秉著尊重長輩的原則,華婕笑嘻嘻道:


    “我先跟老師學裱紙,然後再上樓學物理。”


    說罷,她捧著水杯顛顛往畫室走,一邊走一邊仰頭對樓梯上的沈墨道:


    “我很快就來~”


    眼睛彎彎的,格外喜慶。


    仿佛壓根兒沒察覺到父子倆眼神的較量。


    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趙孝磊對這種場麵早已習以為常,隻斜眼睛一掃,撇了撇嘴,便繼續看自己的電視了。


    人都說畫畫的人一輩子都像孩子,那這屋裏可夠熱鬧的,四個孩子——


    而且,沈家父子絕對是最別扭、最傲慢,還最不遜的倆‘孩子’。


    ……


    待師徒倆進了畫室,沈佳儒才道:


    “一山難容二虎,一家隻有一主。才進入青春期就開始挑釁父權了,小混蛋。”


    “啊?”華婕轉頭,疑惑挑眉。


    “你去那個架子上,把綠色的紙盒子拿過來。”沈佳儒沒接話茬,指揮她幹活:“那是我上次去法國帶回來的arches水彩紙,300g細紋,很好用,我先用那個教你。”


    “!”華婕才將紙箱拿下來,整個人都呆住了。


    哇!


    要這麽豪橫嗎?


    即便是在20年後,阿詩也是超貴的水彩紙誒,16開一張10塊錢,隨手要是畫壞了或者摸髒了都能心疼半天。


    老師直接拿來練習裱紙?


    在這個年代,國內想買到這個紙都不容易吧?


    她顫巍巍將紙箱拿下來,眼神中透著不忍——


    用阿詩做練習,她真的配嗎?


    ……


    ……


    窗外寒風呼嘯,大雪紛飛。


    鬼哭狼嚎,天昏地暗,若不是屋子裏陽氣盛,華婕真的會有點害怕。


    她將水彩紙放在木畫板上,然後用超大的寬畫刷蘸水刷紙,待把整張水彩紙打濕後,再一點點將紙張下的氣泡擠出去,仔仔細細確保濕透的紙張與木板間完全沒有氣泡了,才規整的貼上水膠帶。


    這樣陰幹後再畫畫,無論在紙上鋪灑多少水,紙張都不會褶皺變形了。


    水粉畫因為用水少,不需要裱紙,水彩畫的核心就是‘水’,不裱不行。


    沈佳儒教過她裱紙的要素技巧後,給了她三個畫板、一遝紙,她乖巧的裱了三張嘴,平放到空地陰幹。


    轉頭便見老師已取下放在牆上那幅未完成的瓶頸畫,正對比著她續畫的拿一幅沉思。


    駐足一會兒,她猶豫著是隨便找個什麽畫一會兒,還是離開去找沈墨學題,沈佳儒忽然抬起頭。


    “裱好了?”男生方從沉思中回神,聲音有點暗啞。


    “嗯。”華婕乖乖點頭。


    “明天看看裱的怎麽樣,過來坐。”他指了指身邊的椅子。


    華婕點頭正襟危坐。


    “對自己的未來有規劃嗎?”他問,“我一生點撥過許多人,但真正從小啟蒙開始教的,隻有加上你四個孩子。我一定會將我所掌握的東西都教給你們,讓你們不僅僅是學會畫畫的技巧,還要成才。


    “同樣的,我也要求你們四個不能浪費我的心血,必須要有清晰的概念,未來要走向哪裏。”


    “……”華婕想了想,抿唇道:


    “老師,我在少年宮說的是真的,想考清華。”


    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個目標對她來說或許的確很值得嘲笑。


    但重生一世,成也好,敗也好,她總要試試。


    回來至今,她筆耕不輟畫畫,對於學習也沒有鬆懈,幾乎是抓住所有時間在給自己補課、做題、背東西。


    也許到最後清華仍是個遙不可及的學府,但……努力過,咬牙追求過,不是膽怯的隻看著想著,她就覺得不負韶華了。


    “而且,老師我不想考清華的美院,我想考漢語言文學專業。”


    這是她這段時間深思熟慮過,才給自己定的目標。


    “哦?”沈佳儒挑眉,“為什麽?”


    他其他幾個弟子非常明確的要考美院,甚至連學什麽專業都想好了,她怎麽會不想考美院呢?


    “我的素描和速寫的基礎打的還不錯,水粉和油畫也會畫,剩下的都可以靠自學去磨煉。”她是已經上過一次美院的人了,那四年她沒有鬆懈,學的很認真,知識都在腦袋裏,何必再耗4年時間,將那些知識重學一遍呢。


    “中國曆代文人通過文字記錄了許多許多故事,裏麵有百樣人生,千萬種情感。


    “我想通過學習這些,熏陶自己,在精神層麵提升自己的審美和認知,再反哺我的畫。”


    “……”沈佳儒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方才的鬆弛和玩味一掃而空,眼神格外認真的望著少女,神色中不自覺透露出驚歎和錯愕。


    他怎麽也沒想到,會從一個剛上高一的女孩子口中,聽到這樣一席話。


    他對她的確有些期盼,覺得既然她有那樣的天賦,也該有高遠的誌向。


    可他沒想到她如此腳踏實地,將自己的未來安排的這樣明確。


    “為什麽想學中文,不將北大當做目標呢?”他問。


    “啊……”華婕忍不住有些害羞,“因為我畢竟不是真的為了學中文而學中文,一切還是要落在畫畫上。


    “清華去年才有了美院,在畫畫方麵也能為我提供許多幫助。


    “而且,清華的中文專業學生不會那麽多,師資力量卻很優秀,我不需要那種有競爭的、學中文的大環境,隻要給我一個安靜的地方,可以專心學習,同時有機會與老師交流,就最好了。”


    她講這些話時,讓所有人都能感受的到,這正是她最夢寐以求的大學生活。


    沈佳儒望著她亮晶晶的眼睛,和不自覺流露的笑容,竟有些懷念自己的年少歲月。


    這孩子讓他有些感動,眼中濃濃的欣賞和欣慰流溢出來,唇角複又勾起笑容。


    沈佳儒身上清傲的氣質淡了好多好多,變得溫柔慈愛了起來。


    “挺好的,功夫在詩外。”一整天下來,他有好幾個感到這孩子本質真的很好,是塊璞玉的時刻,而隻有此刻的氣氛最好。


    他們置身在最令他放鬆的畫室中,她坐著小板凳,乖乖巧巧的跟他匯報未來。


    他終於長輩愛泛濫,怎麽都控製不住,自覺自己身為將影響她一生的恩師,理應有些特權,便伸出手,畢生第一次向一個孩子展現了自己的慈祥——


    他伸出那隻畫畫的金貴的右手,摸了摸她看起來就蓬鬆柔順的短發。


    手感軟乎乎的,與想象中小貓小狗的手感是一樣的。


    “你既然做了我的學生,由我傳授繪畫技巧,不上大學也沒什麽。


    “將來隻要技藝和審美達到我對你們的預期,我自然會帶著你們參加國內外各大畫展,我自己的畫展也會帶著你們,未來本也不愁。


    “你有自己的規劃,自己的想法非常好,我很認同。


    “不過這條路恐怕不輕鬆,你既然做了決定,就要加倍努力,不僅畫畫上要付出更多,文化課也不能有絲毫鬆懈。”


    他收回手的瞬間,又恢複了身為師長的威嚴氣勢。


    華婕點了點頭,“我會的。”


    沈老師不僅沒有嘲笑她的異想天開,居然還認可了她!


    “嗯,沈墨學業這方麵倒是非常強,你有什麽不懂不會的,盡可以多問他。”沈佳儒難道誇一誇兒子。


    “是的,沈墨在學習上給我的幫助超多!”華婕真誠點頭,眼神透露著她對沈墨這個優秀學霸同桌的認可和感謝。


    “嗯。”見兒子和徒弟關係不錯的樣子,沈佳儒還是很欣慰的。


    難得有人能讓兒子耐心對待,不愧是他看中的好孩子。


    “去休息吧,下周六再從零開始學水彩吧。”他朝著她點了點頭。


    “謝謝老師。”華婕站起身,有些感激的朝著他行了個禮。


    感謝他哪怕完全不知道她學習成績如何,仍願意鼓勵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鞠完躬,她又忍不住朝著他笑起來,雖然笑的有點傻氣。


    沈佳儒迎著她崇拜又感激的軟甜笑臉,感到受用,但仍強行維持住師長的嚴肅形象,隻矜持的微笑點頭,並未多說什麽。


    華婕走到門口,才摸到門把,忽然又想起什麽的轉回頭。


    “老師,您學費怎麽收呀?”提起錢來,她有點不好意思。


    心砰砰亂跳,怕沈大家的學費,自己交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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