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色柔和了些, 體積感的體現還可以通過用色對比更強些來加強?”陸雲飛有些不確定, 水彩畫是不是都相對比較柔和。


    “嗯,對的,華婕你記一下。”沈佳儒道。


    “好的, 老師。謝謝陸雲飛。”華婕真誠道謝。


    的確,從水粉轉到水彩,她用色的強度仍有些怯。


    “方少珺。”老師繼續點名。


    “……”方少珺盯著畫看了一會兒,才開口道:


    “畫水彩的爽快度很好,我見過那種畫水彩拿筆磨來蹭去的畫的。


    “背景水花很好看,把水彩的美感展示出來了。


    “但是留白是不是少了點,畫顯得有點悶。


    “這裏是不是可以飛筆爽快一點,幹畫法的飛白會更美。”


    沈佳儒垂眸聽著,忽然轉頭盯向方少珺,在她講完後,問道:


    “回去研究過水彩畫了?”


    “……嗯。”方少珺點了點頭。


    “……”沈佳儒抿了抿唇,這是華婕來到畫室後產生的另一化學反應。


    方少珺居然為了點評華婕的畫,了解華婕的水平,專門回去研究了水彩畫的畫法和優劣。


    “嗯,留白和飛白這兩個點,華婕回去專門練習和研究下。”沈佳儒點頭。


    “好的老師。謝謝方少珺。”華婕仍舊很謙遜。


    方少珺沒開口,眼神甚至沒有往華婕方向轉。


    “錢衝。”沈佳儒終於點到了這孩子的名。


    錢衝早已躍躍欲試,甚至有些害怕該輪到他點名時,老師越過他。


    此刻沈佳儒話音一落,他立即開口道:


    “發際線這裏應該增加對比度,不應該讓水暈過去,降低了體積感。


    “這根線多餘。


    “這裏不像。


    “這個顏色用跳了,鋪上麵這個用過的色會更好。


    “這裏不應該勾線,應該直接用色塊與色塊的對比來表現邊緣。


    “這裏都畫的什麽玩意,醜死了。


    “還有!沒聽齊白石說過,學我者死,像我這亡嗎?學別人的技法,垃圾!”


    他越說越激憤,恨不得將華婕的畫一根線條一根線條的批。


    沈佳儒的教鞭終於按耐不住舔血的欲望,再也壓不住了,抬起來照著錢衝手臂就是一下子。


    “啪!”


    “老師!”錢衝擋臂,一臉委屈。


    “好好說話。”沈佳儒皺眉。


    “……”錢衝倔強的別開眼神。


    “人家齊白石說的是:學我者生,像我者死!”華婕見沈老師教訓完了,補充道:“沒文化。”


    “喂!”錢衝霍地扭頭。


    “好了。”沈佳儒製止,然後將話題拉回畫上:


    “錢衝說的前麵幾點還是可以聽聽的。”


    “好的老師,也謝謝錢衝同學。”華婕轉頭認真道謝。


    “……”錢衝感覺她在嘲諷自己,可他沒有證據。


    “華婕你看一下,脖子和衣領之間,這邊承光處,可以直接留白,大膽留白。


    “這邊暗處,遠一點,可以直接高濕暈染過去,甚至所有細節都模糊也可以,因為隻要結構表現出來了,就可以去放肆了。”


    沈佳儒又提點了幾條細節,華婕一一用筆記在本子上,包括幾位同學的點評也在列。


    “你們也休息一下吧。”沈佳儒拍了拍巴掌,示意大家可以溜達溜達,上個廁所,喝口水,放鬆放鬆。


    錢衝立即站起身,可才要邁步走出去,便見方少珺、陸雲飛和華婕都沒有動,仍盯著畫看,不知是思考老師的點評,還是在想以後如何改進。


    “……”磨了磨牙,錢衝邁出去的腿又收回來,也不落人後的坐下看畫。


    “……”沈佳儒目光掃過四個孩子,搖頭笑笑,轉身出了畫室。


    ……


    錢衝又坐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坐不住了。


    抬屁股看一眼其他人,他冷哼道:


    “一個個裝的人模狗樣的,真那麽用功,也不在這一會兒,虛偽,假模假樣的,切~”


    “閉上你臭嘴。”方少珺斜眼瞪他,然後站起身整理畫紙,隨即走到他們來之前老師畫的畫前仔細觀察欣賞和學習。


    錢衝揮舞了下拳頭,發現對方沒搭理自己,沒趣的瞪眼睛。


    沈老師怎麽招這麽一堆學生,錢衝憤憤掃過所有人。


    發現陸雲飛仍坐在那兒看畫,完全沒反應。


    華婕正提筆修畫,皺著眉很認真似的。


    他想起上周這新來的拿沈墨壓他,現在勁鬆中專,沈墨不在這,看她怎麽囂張。


    於是便走到她跟前,伸腳踢了下她書包。


    少女來學畫背的仍是上次的灰書包,因為他踢落顏料染的色也還在。


    是他戰鬥勝利的勳章。


    “我還以為是畫的多好呢,你這水平也很一般吧,你是收著畫,怕我們嫉妒啊?還是真就這水平?我小學就畫這樣了!”站在華婕身後,他盯著她的畫,忍不住撇嘴。


    華婕倒是挺能逼叨的,畫出來也不過如此嘛,沒什麽過人之處,哼。


    “你小學就畫成這樣?”華婕停筆轉頭看他,隨機冷冷道:“那你進步的還真慢。”


    上高中了,這麽多年過去也才畫成這樣而已嘛。


    “打這個嘴炮有什麽意思?


    “要不咱倆一會兒比畫,然後找老師問問,看誰在比試上能得更高的分。”


    錢衝扯唇淡笑:


    “要是我畫贏了,你以後就不許再批評我的畫,在課堂上隻許誇我的畫,批評方少珺和陸雲飛的畫,你覺得怎麽樣?”


    錢衝壓低了聲音,小聲問她。


    華婕挑眉瞟他,在學習的過程中被點出問題,是幫他,這種機會多麽難得,她恨不得每個人都對著她的畫多說幾句,但凡收獲些有用的,那都是占了便宜。


    錢衝怎麽這麽幼稚?啥也不懂。


    她站起身上下打量他一遍,又看看他的畫,撇嘴問:


    “拚畫?”


    “你敢嗎?”他斜眼掃過她畫的水彩,一副瞧不起她的樣子。


    “……”人在自己一心追求的事上最受不住激。


    轉頭看了眼自己的水彩畫,的確不盡人意,但她才剛開始學,有這個水平已經自認為突飛猛進了,偏偏遇到錢衝他們這樣天才的同學,壓力是不小。


    但想著自己竭盡全力的去畫去學,水彩水平一定很快提起來,她不覺得以自己現在的認知和學習能力,會比他們差。


    隻是,這個成長的過程,這個自己慢慢苦熬追趕的過程,如果一直伴隨著錢衝的冷嘲熱諷和挑釁,未免太痛苦了。


    “好,比就比,不過比什麽?”華婕挑著下巴問他。


    “哈哈哈!”錢衝忽然笑起來,他轉頭看看方少珺,又掃過陸雲飛,跳開視線做出一副‘簡直不敢置信你居然這麽不自量力’的浮誇姿態。


    接著,他又掃過華婕背的書包,看看華婕穿的鞋,盯了眼華婕用的顏料的牌子,心裏嘈了句‘窮土包子’,開口問:


    “你有什麽能賭的?”


    說著,他伸手上下揮舞,示意她身上沒啥值得當賭注的。


    “隨你開口,什麽我都賭。”華婕漫不經心道,身上倒有了幾分沈墨的氣勢。


    “行。”錢衝想了想,忽然走到自己來時拎著的幾個大袋子,找到最貴的那一袋東西,他將之丟在華婕麵前,道:


    “我上午新買的貂絨馬甲,五千多,夠誠意吧。如果我輸給你,這個就是你的了。”


    “誰要你的臭衣服。”方少珺終於將目光從老師的畫前轉向錢衝,這個人真的好吵。


    是不太想要,不過既然是他很喜歡的,那奪他所好,倒也不錯。


    “可以。”華婕卻應下了。


    “如果我贏了,你在我們所有人麵前,大喊三聲‘我畫畫不如錢衝,錢衝畫的好好!’,明天再在沈老師家,當著沈墨的麵,對著我大喊錢衝最厲害。”錢衝戲謔的看她,一臉惡作劇得逞的快感,又挑釁問:


    “你敢不敢啊?”


    “好。”華婕毫不猶豫應聲,隨即又笑著道:


    “不過,如果我贏了,你也要大喊三聲‘我畫畫不如華婕,華婕畫的真好!’你敢嗎?”


    “……”錢衝抬頭盯住華婕,微微皺起眉,冷哼道:“有什麽不敢?你要送上門來,我當然同意。”


    “這麽想不開嗎?跟他打這種賭?”方少珺不敢置信的瞠目,今天第一次將視線落向始終被她無視的華婕。


    這女的瘋了吧?


    就算開口示弱和誇錢衝不費一分錢,難道就這麽拿自己的尊嚴和骨氣不當回事?


    沈老師收徒那麽嚴格,當年之所以開班,還是因為自己父母求了幾年,老師看她的確可以,才放了口,最後錢衝和陸雲飛能進來,也都是個人繪畫水平極強。


    但老師也說過,貴精不貴多,教幾個最強的就行了……結果怎麽就又收了這麽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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