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這裏充滿了鬼怪傳說。


    山坡下廢棄的被稱為‘老毛子’的俄羅斯人建的老房子,據說裏麵住著吸血鬼。


    建在山腰上的學校,相傳曾經是日本侵華時的亂墳崗。


    學校邊上的大體育場,雖然承載了華婕每年運動會時能吃好多零食的美好記憶,但最令她記憶深刻的,仍是小學同學說在運動場的旱廁裏見到過無麵女鬼。


    一前一後兩輛車駛過華婕曾經熟悉的地方,繞過山坡,駛進山裏。


    路變得不好走,車開的很緩慢。


    華婕能在雪地上看到小動物的腳印,許多麻雀飛來飛去尋找食物,啾啾啾的叫,似乎也不怎麽怕人。


    越往山裏去,遠處的小鎮變得越渺小。


    東北山裏的雪很厚,人跳進去能直接沒過頭,好在山上仍有人來去,車碾壓出的道路可以供他們兩輛車安全行駛。


    進山一個多小時後,繞來繞去終於抵達爺爺奶奶的墳。


    三家人跪在墳前燒紙,火烤的華婕臉上發幹。


    默默跪在邊上,她怔怔望著麵前逐漸燒成灰燼的紙錢堆,心裏反複疑惑著人類的行為。


    “爸,媽,我們給你們燒錢來了,你們記得收一下啊。”


    “爸,媽,弟弟現在有錢了,日子過的好了,你們放心吧。”


    姑姑們哭了,爸爸表情也很悲傷。


    華婕卻在大逆不道的回想著自己聽過的所有鬼故事,和反迷信的道理。


    中國文化裏一直都有祖先崇拜,人們相信父輩的遺誌永在,甚至能影響子孫的運道。


    祭祀是皇權和父權社會的文化遺留,但對於大多數普通人來說,隻是懷念死去親人的一個儀式。


    華婕想,自己之所以這樣遊離,大概不僅僅因為她長在新中國,更因為自己關於爺爺奶奶的記憶,已經完全模糊了吧。


    這一路看到熟悉的風景,她都想畫畫。


    如今跪在墳前,重曆這些令她覺得神奇的祭祀禮儀,她更想畫畫了。


    和表哥表弟依次朝爺爺奶奶的墳磕過頭,紙燒完了,香燒盡了,水果燒雞擺在墳前,酒灑在土裏。


    華父將華婕拉起來,幫她撣去身上的雪和紙灰碎屑。


    大人們在上香燒紙時格外認真,做好後又迅速轉換了心情,一邊聊起來時路上的雪,一邊往回走。


    回程路上,一行人又拐到風景好的地方玩了會兒雪,這才下山。


    進家門前,長輩們給每個孩子拍過後背,表示把晦氣和鬼氣留在家門外。


    祭過祖,華婕一家人的返鄉之旅,也接近了尾聲。


    剛來時還貓嫌狗厭被華婕踹的小表弟,如今已經跟在她屁股後麵成了小粘人精,小孩子忘性大,誰對他好,他就往誰身邊湊。


    初四晚上的時候,他抱著華婕的小腿坐在地上,嗚嗚哇哇的不想讓她走。


    初五早上,華兆春給弟弟一家人煮了三種餡的水餃,華兆芳也趕早跑過來,提著一袋子水果。


    華婕二姨和三舅在家,也下樓過來送人。


    趁人不注意的時候,二姨塞了個玉手鐲在華婕手裏,華婕不想收,二姨朝著她擠了擠眼睛,便轉身去跟華母講話了。


    華父的朋友也有趕過來的,不是送飲料的,就是送溝幫子燒雞之類特產的。


    一家人上車時,姑姑和二姨都抹了眼淚。


    華父嫌棄的訓了自己姐姐兩句,華母跟自家二姐淚眼相望無語凝噎,華婕也被這個分別的氣氛感染,莫名有些傷感。


    一傷感了,有情緒了,就又又又想畫畫了……


    …


    直到汽車駛上國道,華婕還在回望這座小鎮。


    回來的這幾天,仿佛是一場鄉土味十足的愛麗絲夢遊仙境。


    重生時的她,實際上已經十幾年沒回來過了,親人們也早已不是記憶中的模樣。


    小表弟已經成為兩個孩子的父親,大舅因車禍去世,小姑夫也因癌症在五十多歲時就走了……


    但這幾天,他們重回她最初記憶裏的樣子,鮮活的出現在麵前,充滿了世俗氣息。


    可轉眼間,方才握著手道再見時還溫暖鮮活的人,才分別了半個多小時,又好似模糊成了虛幻記憶裏的掠影。


    華婕想,是不是每個人都會成為過客,哪怕曾經是身邊最常出現的親朋。


    那個會一直陪伴她到老、到死,與她相攜走過人生最長道路的人,會是誰呢?


    ……


    ……


    沈墨連續吃了幾天各種口味的方便麵,終於吃到胃疼。


    以往每年都是這樣過,他從沒覺得有什麽不對,也沒覺得淒涼過。


    但今年他覺得自己可憐。


    華婕在踹小表弟的時候,他在餓肚子。


    華婕幫姑姑們打下手的時候,他在吃泡麵和鄉巴佬蛋。


    華婕跟各種親戚大吃大喝的時候,他在遍嚐各種牌子各種味道的方便麵。


    華婕跟舅舅姥爺吵架的時候,他在用華母做的大醬拌方便麵,蘸白菜幫子吃。


    不過年的時候,就算吃不到華母做的大餐好料,至少也能吃到阿姨做的家常飯,或者到外麵吃飯店。


    但過年對他來說卻一點不快樂,也沒有大魚大肉,更加無法胖三斤。


    胃一旦被慣壞,就由奢入儉難了。


    他不喜歡過年。


    初五晚上,沈墨終於有點受不了。


    他在廚房裏翻箱倒櫃,找到了2個土豆,一包幹木耳,10個生雞蛋,半棵有點蔫的大白菜,一根大蔥,5頭大蒜,2塊已經開始變幹的薑,一塊兒凍的裏脊肉,和一把幹豆角。


    他在電腦上費勁千辛萬苦找到合適的菜譜,開始泡木耳,泡幹豆角,攪雞蛋,切白菜,切肉絲。


    他受不了了,指望親爹隻怕要餓死,他要忍著胃疼開始學著做中華小當家。


    沈佳儒在畫室裏畫到手腕發酸,一邊甩著手腕,一邊出門找水喝。


    然後,他便站在畫室門口,整個人僵怔住了。


    那個在廚房裏圍著圍裙忙前忙後的人是誰?


    他們家進賊了嗎?


    不偷別的,偷大白菜和小土豆?


    是沈墨嗎?


    真的是沈墨嗎?


    是他兒子沈墨?


    是什麽讓這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少年開始洗手作羹湯了?


    是對父親的愛嗎?


    沈佳儒默默搖了搖頭。


    他是一位很清醒的父親。


    那是為什麽?


    這麽多年都父子倆一塊兒吃泡麵,今年,或者說今天,到底有什麽不一樣?


    他忽然想起了除夕那天晚上,沈墨跟華婕一塊兒笑鬧的場景。


    不自覺咽了下口水,沈佳儒盯著兒子的背影想——


    現在的年輕男孩,為了討女孩子歡心,要小小年紀就如此柴米油鹽接地氣嗎?


    ……


    這天晚上,沈佳儒吃到了兒子親手做的飯。


    他家學什麽都快,做什麽都優秀的兒子,第一次下廚,居然也像模像樣。


    沈佳儒吃的百感交集,常常陷入一種茫然中。


    他從沒想過自己兒子有一天會做飯給他吃,他不知道該對此作何反應。


    飯後,他陷入要不要誇兒子做飯好吃之類的糾結中,直到一個來自北京的電話打散了他的思緒。


    電話是《視覺111》雜誌老板打來的:


    “我有個做國內大牌服飾的朋友,想聯係華婕談一項合作,但因為清美雙年展賽製組沒有華婕的電話,隻好打擾沈老師了。”


    掛了電話後,沈佳儒開始思考這整件事。


    沈墨聽到電話裏提到了華婕,開口詢問怎麽回事,沈父簡要做答。


    幾分鍾後,沈佳儒提起電話打給華婕。


    坐在邊上的沈墨開始思考這件事中的利潤,和可發展、運作的空間到底有多大。


    第97章 等著朕給你打天下   少年忽然站起身,直……


    華婕回到家, 二話不說開始畫畫。


    她在自己的紙張裏選了會兒,還是決定畫一幅大尺寸的4開水彩畫。


    一邊享受可以自己獨處的安靜空間,一邊將自己草稿紙上的速寫, 放大勾勒在紙張上。


    構圖,打型,豐富細節。


    開始畫父母的臉時,她常常在細節處止步, 不得不跑出去仔細看看爸爸媽媽的眉毛眼睛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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