汩汩騷臭味撲麵,可以想象跟這間院子挨著的這列排屋的其他住戶,得多遭罪。


    當他正想著華婕家應該也不缺錢,怎麽還住在這樣的破平房區的時候,眼前忽然一亮。


    胡越看見了漂亮的交錯編織的田園木柵欄,好看的紅橙磚,還有內層的鐵柵欄和塗黑漆的西式大鐵門。


    門內院子裏的漂亮大瓦屋修葺的幹淨大氣,門外巷子裏整整齊齊,隻在對麵排屋牆根下放著一排釘在地上的雙人坐椅,可以想象夏天時,排屋裏的鄰居們坐在椅子上聊天,會是多麽愜意悠閑。


    這哪裏像是便宜的小平房?


    簡直布置的像別墅啊!


    走到門前一看,果然門牌號對上了,就是華婕家。


    當他準備按門鈴時,忽然聽到屋內傳出和緩的鋼琴曲《致愛麗絲》。


    於是手指停在門鈴上,直聽了幾分鍾都沒有動。


    曲子彈的並非多麽令人迷醉,但在這樣嘈雜擁簇的市井之間,卻莫名有種閑適的悠然氣氛,令人動容。


    路過的行人忍不住盯著他直打量,表情儼然防賊。


    …


    此刻華婕家客廳裏,彈琴的正是華母。


    曾經的小客廳如今被擴成兩倍,原本隔著他們家和邊鴻家的那麵牆被打掉一半,兩家客廳連成一體。


    去年邊鴻畢業時,邊家就在山下小區裏買樓搬走,華父買下邊家的房子,兩家打通成了一家。


    三角鋼琴被放在寬敞的甚至有些空曠的房間中央,華母坐在鋼琴前的小圓凳上,上身筆直,手臂輕輕交錯跳躍,曲子悠然而成。


    歡歡窩在她腳邊,於鋼琴音樂中打盹兒。


    小毛豆就活潑多了,叼著個球滿地打滾兒,每當華母音樂變調時,它都會忽然停頓,豎耳朵虎頭虎腦的與華母對視幾秒。


    每每這個時候,華母都會露出笑容,她是在練琴誒,又不是在逗狗,毛豆怎麽這麽多戲。


    琴音漸歇時,門鈴聲響起。


    歡歡和毛豆幾乎同時跳起,直衝門口昂昂昂汪汪汪的吠叫起來。


    華母呼喝著製止犬吠,華婕從屋裏跑出來,摟了下媽媽的腰才道:


    “我的客人到了。”


    “那我幫你們泡個茶。”華母。


    “謝謝媽媽。”華婕說著,已經趿拉上拖鞋,跑進院子裏去給胡越總編開門。


    胡越走進院子,瞬間有種嘖嘖兩聲的衝動。


    兩個院子打通而成的超大院子,地麵上工工整整的鋪著木地板,地板間有白色的鵝卵石點綴,死板的工整被打破,又變得有趣起來。


    “這院子裏的木匠活,都是我爸閑著的時候自己做的,布置和設計是我跟我爸一起搞的。


    “我敢說,北京好多別墅都沒有這麽別致舒服吧?”華婕驕傲道。


    胡越認真點頭,目光繼續貪婪的打量。


    院子裏有個大大的非常漂亮的木質狗屋,一架結實的秋千,一個畫架和軟墊木椅,一個漂亮的大茶桌和一圈兒小圓凳……以及,一個木匠活十分不協調的木質小狗屋。


    華婕見胡越的目光落在小狗屋上,笑著道:


    “小狗屋就不是我爸做的了,是我同桌做的。”


    那是沈墨大作,雖然蹩腳,好在毛豆還挺喜歡。


    “我就說工藝一看就不一樣嘛。”胡越笑著被華婕引進屋子。


    “胡總編你好。”華母坐在屋子裏的茶桌邊,朝著胡越招了招手。


    她今天穿著一身奶白色運動服,給人一種親切又溫柔的感覺。


    “華媽媽你好。”胡越禮貌道。


    “我先帶胡總編在我家參觀參觀吧?”華婕請胡越換上拖鞋後,笑著道。


    “好啊。”


    兩人於是避開臥室,從廚房到客廳,從客廳到書房,又從書房到畫室……


    站在華婕的畫室裏,望著被華婕架在可以旋轉的畫架上,尚未完成的一幅水彩作品,胡越微微怔住。


    這是一幅額爾古納濕地的水彩風景畫,2開幅超級大畫,暈染開的大片色彩,展現著夏天光照下的濕地光影。


    超大筆觸揮毫下,濕地外圍的呼倫貝爾大草原中廣袤無垠,無邊無際。


    而在近處,又有細膩筆觸勾勒出的蒙古包、駿馬、牛羊和手舞足蹈談天說地的蒙古族男女。


    他們穿著高飽和色彩拚撞的蒙古族服侍,笑容開朗豪爽,那股草原民族的熱情和豁達躍然紙上。


    華婕左手邊有大大小小許多額爾古納濕地和蒙古族男女的照片,顯然都是她自己實地采景拍下的。


    最後,這些人和風景,融在一張畫裏,融在一片光影下。


    胡越仿佛嗅到了草場清新的空氣,感受到了天高氣清的胸襟舒朗,聽到了蒙古族的呼麥和高亢音樂。


    明明是在室內,他竟覺得有一縷清風吹拂過身畔,在北京打拚多年堆積的壓力倏然釋放,他甚至想躺在那片草場上,仰頭看看那湛藍欲滴的天,和被草原風吹著流淌而過的大團大團的白雲……


    這風景太美了…


    這氣氛和情緒…太美了!


    第187章 大開眼界   筆觸裏,體現的是畫……


    【筆觸裏, 體現的是畫者的氣息,和力量。它是很美的。是印刷品無法表現出來的。】


    【心如明鏡的觀照力,深入自然的感知力。】


    在華婕家裏, 看到了她最近在創作的畫後,胡越在自己本子裏,一筆一劃記下這樣兩行字。


    很多作品,在書籍和照片上看, 真的感覺不到那種震撼。


    隻有親自在現場, 看到這畫作本身,才能意識到,它的魅力到底有多強大。


    這天晚上,胡越在招待所的房間裏久久無法入眠。


    時常坐起身回想那幅畫中描繪的美景,和那種氛圍。


    最後, 在入睡時, 他暗暗下定決心,今年夏天, 草場全部轉綠時, 他無論如何都要請半個月的假, 到草原上走一走,去看一看華婕畫中的額爾古納濕地,那片挨著草原的繽紛濕地,那份隆起在廣袤平原上的波瀾起伏……


    置身那樣的環境裏,什麽煩惱, 都會忘記吧。


    於是, 這天夢裏,他遨遊在碧綠的海洋中,飄飄蕩蕩, 自由自在。


    第二天早上,胡越在招待所床上坐了好半晌,才有力氣爬起來去吃早飯。


    夜晚的夢太美好,他還不想醒來。


    …


    在沈佳儒老師的小區門口,胡越等了10分鍾,終於等到華父開車送華婕來上課。


    華婕下車後,胡越伸手接過少女手裏的畫板等物,跟華父禮貌招呼,隨即跟著華婕走進小區,直奔沈佳儒老師家。


    這也是胡越第一次來到沈老師家做客,世界級大畫家,很多年前就身價百萬了。


    胡越有些緊張,他一手幫華婕拎著東西,一手拎著自己買的香蕉水果等物,比去華婕家帶的水果多了一倍。


    兩人前後腳一進門,院子裏就撲過來一條黑影。


    胡越嚇的一個後退,華婕卻彎腰伸手接住了那一團。


    鐵錘撲到華婕懷裏,狂甩尾巴的同時,對著華婕脖子臉一通猛舔,吭吭唧唧的撒嬌。


    華婕伸手又是拍背,又是揉脖子,好半晌才將它擼舒服了。


    胡越就這樣站在邊上,拎著東西看著華婕擼狗,覺得自己像個配小主人回娘家的忠仆——專門負責跟在後麵拎東西。


    鐵錘落地後,仍圍著華婕的腿亂轉,華婕隻好很緩慢的往前走,以防踩到狗子。


    胡越歎口氣,誰讓自己要親自來勁鬆采集新聞呢。


    拎拎東西幹幹活什麽的,也都是記者的份內工作嘛。


    嗯,為了好故事。


    值!


    揣著這樣的想法,胡越再次恢複精神。


    進門後,胡越殷勤的跟推開畫室門探看的沈老師打招呼,結果對方隻禮貌的與他點了點頭,便又縮回畫室了。


    接下來,華婕似個小主人般招待著他坐下,喝熱水。


    胡越坐在沙發上,看著少女像在自己家一樣自在來往,忍不住感慨,沈佳儒師徒的關係,果然還是這樣令人羨慕啊。


    華婕才要開口說話,院門忽然響動,鐵錘豎起耳朵,華婕也朝門口望去。


    進門不引發鐵錘吠叫的人,除了沈家父子和她外,就沒別人了。


    要知道,連陸雲飛來上課,鐵錘都會吠兩聲的。


    難道……


    華婕眉毛挑起,丟下胡越便往門口跑去。


    沈佳儒也聽到了門聲,再次推開畫室門,當他瞧見穿過院子走進來的高大少年時,終於踏出畫室,臉上也浮現出笑容。


    是沈墨從深圳出差回來了。


    少年穿著一身中山裝,小外套敞開著,露出裏麵的灰t。


    大手拎著個大挎包,邁著大步走進來,推開門看到華婕和沈佳儒的瞬間,他臉上的清霜寒意消散,眼底的疲憊中也卷起一絲暖意。


    已長到一米八八的沈墨,略微褪去了青澀,表情更加平和,少了些2年前的鋒芒和凶悍。


    在這兩年間,他變得更懂得掩飾自己的情緒,顯得沉穩且難以捉摸。


    在門口,他放下大包,換上拖鞋。


    這時華婕已經走到門口迎接,笑盈盈的仰臉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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