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家位於山坡半腰,即使是一樓的落地窗也可以看到大片星空,覃識於是將望遠鏡架設在花房,然後又不由分說地拉住齊綏安的手,為他套上了手表。


    然後她說:“齊之淮的蛋糕實在是再不行了,所以我重新定了一個。望遠鏡呢,雖然和齊老爺子那台一模一樣,那我也是千辛萬苦準備的,所以你不能拒收。還有手表,和你送我的可以組成一對,所以你也必須戴。成年快樂覃綏安,別太感動了。明年三月我過生日要梵克雅寶的手鏈。”


    她叫他覃綏安,就像他一直都是覃家的孩子。


    齊綏安的眼睛裏全是得意邀功的少女,他慢慢上前,抱住了覃識。


    一個溫柔而不帶情欲的擁抱,覃識從中感覺到了安定,她希望齊綏安也是如此,於是輕拍少年沒有傷口一側的後背,說:“成年快樂呀綏安,別人無法給你的一切三小姐也都可以給你。”


    “我知道。”少年將覃識摟緊:“我一直都知道。”


    在最初那段昏暗不見天日的歲月裏,她是唯一的光源,直到後來也始終無可替代。


    嬌縱聒噪,又赤忱純良。


    齊綏安大多時刻都是溫和帶笑的,卻鮮有柔情到達眼底,此刻他的眼裏有夜裏的梔子,璀璨的星河,以及介於花朵星河之上的少女。


    這一刻他感覺到雖然不過是十八歲的生日,卻已經實現了此生的最高理想。


    覃識是一個大氣的姑娘,知道齊綏安當時有意誤導了她讓她出動邁出轉變關係的一步,磊落的發了火,平息後又能重新毫無芥蒂。


    她的想法也很簡單,不希望齊綏安想起自己的十八歲生日的時候隻有一頓鞭笞,至少要有些溫情的回憶。


    兩個人真的抱了很久很久,久到覃父下來敲門的時候,他們還沒有分開。


    覃父站在花房外沒有進來,隻是語氣不善地說:“弄得我還以為花房起火了,早點滾回去睡覺。”


    覃識先從裏麵出來,覃父的視線便緊緊盯著她的嘴唇:“怎麽這麽紅?”


    覃識理直氣壯地用指腹抹了一把,口紅的顏色便有一部分暈染到了指尖:“畫的。”然後挺直腰背揚長而去。


    在她洗漱完畢之後已經過了十二點,齊綏安的生日已經結束。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覃識發現竟然有不少的消息,還是許久不聯係的小初中同學。


    她和齊綏安就讀於相同的小學和初中,所以在這方麵兩人的社交圈可以說是完全重疊。


    是一個有些八卦的男生,問覃識:【覃識,覃綏安是不是戀愛了???】


    覃識不明所以,為什麽毫無征兆的情況下,許久不聯係的人也可以看出齊綏安談戀愛。


    於是她故意問:【怎麽說?】


    那人很快回複:【他突然發朋友圈,發的還是海王星和海衛一,很難不讓人多想】


    覃識立刻點開朋友圈,發現果然一直不怎麽更新動態的齊綏安居然破天荒地發了一條


    兩顆小小的行星,一看就是用她送的望遠鏡找到然後拍的。


    對覃識而言,所有的星星都長的一模一樣,就像所有的小鳥小魚都一個樣子。


    要不是這個男生告訴她是海王星和海衛一,她可能根本不會注意到這有什麽特殊。


    覃識指尖飛舞,切換頁麵去搜索海王星和海衛一。


    “海衛一起先位於太陽係邊緣的柯伊伯帶,一個偶然的機會,它從柯伊伯帶靠近了海王星,在靠近海王星的過程中被海王星逐漸成為海王星的一顆衛星,一直圍繞海王星身邊。”


    是一個浪漫且帶有隱喻的故事。


    海衛一被海王星俘獲,從此獻上臣服。


    覃識一字一句地看完了答案,很感動,想了想點開和齊綏安的聊天界麵:


    【你發的朋友圈】


    【是準備讓你爺爺也痛打我一頓嗎】


    ********


    在暑假進入尾聲即將開學的時候,覃識告訴了駱藝自己在和齊綏安談戀愛的事。


    駱藝直呼好家夥,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她很快恢複鎮定還賤兮兮地問覃識:“和自己侄子親親的感覺怎麽樣啊?”


    覃識:“.......神經。”


    駱藝又問:“那宋修白知不知道?”


    覃識點了點頭說知道:“確定關係當天就和他遇到,然後就跟他說了。”


    駱藝翹了翹大拇指,一臉佩服。


    與此同時,難得和錢進然章起雲外出的齊綏安收到了齊之淮的消息:


    【爺爺病得有些嚴重 ,在醫院,他很想你】


    第36章 終章


    齊老爺子病了。


    最初的時候包括齊之淮在內的所有齊家人誰也沒有太上心,畢竟上了年紀的人有小病小痛是常有不過的事兒,何況齊老爺子心髒還裝了支架。


    往常這麽住院一星期,就可以回家了。


    獨獨齊老先生自己,眼神越來越枯敗,就像是蠟燭將要燃盡時跳動的焰火,雖然亮著,卻也不過是一片頹唐。


    他時常望著醫院窗外的遠景出神。


    那裏有a市縱橫交錯的高架路,不但寬闊平整向天南海北地縱橫,且做上了良好的綠化,讓這片鋼筋森林也顯得不那麽冰冷。


    作為a市冉冉升起的商業新區,十年前的這裏,市政府尚未對其進行開發,高架上是狹窄逼仄的兩條車道,高架下是一大片廢棄的農田和胡亂堆砌的建築垃圾。


    老爺子大概真的有些糊塗了,有時候看到的是如今的車水馬龍,有時候看到的又是十年前觸手可及的荒涼。


    在齊之淮給齊綏安打電話之後,少年來探望過齊老爺子一次。


    話不投機,相對無言地坐了五分鍾,齊綏安便像是掐著表一般起身離開了。齊老爺子的嘴唇在他身後微微翕動,明明還沒有病到無法開口說話的地步,最終還是什麽話都沒說出口。


    這樣冷漠的齊綏安,莫說齊之淮,大概和他朝夕相處的覃家人也從來沒有見過,對待留著相同血液的親生爺爺,他似乎有些不近人情到了極點。


    一個星期後,沒有等到醫生允許齊老爺子出院,而是等來了一紙病危通知書。


    這一次打電話給齊綏安的不再是齊之淮,而變成了齊博征。


    此時的齊綏安正在陪覃識補高三時錯過的電影,覃識從對話中就大致了解的事情,不免有些擔憂地看著齊綏安。


    少年卻顯得平靜,他掛斷電話後安撫覃識:“我離開一會,別擔心。”


    覃識反手拉住他:“有些晚了,我跟你一起去吧。”


    齊綏安頓了頓,說“也好”,他站起身:“你先去拿件外套,醫院空調溫度低,容易著涼。”


    覃識點頭答應,拿完衣服下來的時候,發現齊家派了車過來接齊綏安,此時已經到達。也是從這裏開始,覃識隱隱感覺齊老爺子可能真的不好了。這個豐功偉績無數同時又強勢固執的老人的生命大概到了盡頭。


    一路上覃識一直有偷偷觀察齊綏安,少年並沒有流露出太多情緒,隻是在上了高架時,閃過片刻的迷茫。


    醫院裏齊家核心成員已經到齊在病房內,除此之外還有眾多旁支和齊老先生的學生在走廊等待,覃識認識的人寥寥,但這裏的大多數卻知道覃識的身份。


    陰差陽錯養了齊老爺寵愛的兒子的獨子十年的覃家,據說順勢成功推銷出自己的小女兒,如今可真是雞犬升天。


    當然他們麵上不顯山水,不過也有少數,眼神不自覺地在覃識身上打轉。


    齊綏安下意識皺了皺眉,將覃識護在身後,跟著前來接他們的齊之行快速進入病房,一道門以及兩旁的保鏢將他們與之隔開。


    進入私立醫院的病房到見到病床上的齊老爺子還有一重門,齊博征剛從裏麵出來,對齊綏安說:“進去吧孩子,他在等你。”


    齊綏安為覃識穿上一路上拿在手裏的外套,柔聲說:“等我一會。”


    覃識點頭,齊博征的太太鄭小言拉過覃識的手,對齊綏安說:“你放心進去,阿識跟自家孩子沒什麽兩樣。”


    雖然他們並沒有正式在齊家說過交往的事,但其實隻是眾人心照不宣而已。


    看著齊綏安推門進入,覃識才一一和在場的人打招呼。


    鄭小言憐惜地為她理了理鬢角的碎發,說:“好孩子,這麽晚陪著綏安過來。”


    覃識說沒事,她想了想,還是鼓起勇氣問出口:“阿姨,我能冒昧地問一下,綏安和齊爺爺之間有什麽事嗎?感覺他們不太像普通爺孫。”


    齊綏安進了門,醫生跟著齊博征一起離開,隻剩下齊老爺子和他兩個人。


    齊老先生插著氧氣,一呼一吸的聲音混濁粗重,就像一台破舊的機器。


    見到齊綏安,他艱難地叫出一聲:“之遂...”


    齊綏安沒有說這個名字早就沒人使用了,微不可察地“嗯”了一聲。


    隻是這麽一聲,讓老爺子的情緒也變得激動:“爺爺...對不起....你,我知道...你早就...查清了...當年的事..所以..你...恨爺爺.....”


    齊綏安漠然地別開臉,他麵上慣有的溫存消失的無影無蹤,似乎覺得這樣的臨終懺悔並沒有太大的意義,他勾起一個涼薄嘲諷地笑容:“當年的事?是你親手殺了自己兒子兒媳的事嗎?”


    於此同時門外,鄭小言長談一口氣,在齊博征點頭之後,開始講述當年的事。


    齊綏安的母親汪雅意,出生寒門卻有淩雲之誌,考入名牌大學認識了和她截然不同的齊明征。


    錦衣玉食的小少爺,成績過人,性格軟弱又過分天真。


    汪雅意是從泥沼裏一點一點摸爬滾打上來的,家境貧寒遭人白眼,得以到頂級學府求學實屬不易,自然和齊明征這樣的人道不同不相為謀。


    而齊明征卻偏偏愛極汪雅意的倔強和勃勃生機,沒吃過苦的公子哥也不懂得退縮,逐漸性格被磨礪得越來越堅韌,越戰越勇。


    兩人之間像是博弈,來來往往大學四年,汪雅意最終還是被泡軟答應了齊明征的追求。


    畢業後齊明征保研繼續深造,汪雅意則靠著勤工儉學攢下的微薄本金開始創業。


    出身不同,性格不同,選擇的道路也不同的人卻意外地擁有了一段持久的愛情,一直到齊明征留校任教,汪雅意事業小有成就也未曾改變分毫。


    齊老爺子起初反對,在最為疼愛的次子堅持下還是同意了兩人的婚事,汪雅意在周遭的冷眼嫉妒中飛上枝頭成為豪門闊太。在結婚後一如往常地堅持自己的事業,除了生下齊之遂的那段時間幾乎是全年無休。


    那時候正是酒店產業發展的蓬勃時期,汪雅意抓住機遇,小小的“天際”居然在裏麵站住了腳跟,一路向上。


    兩人伉儷情深,齊明征無條件支持妻子的一切,為此甘願犧牲自己的工作來照顧家庭,逐漸形成了男弱女強的局麵。


    齊老爺子本就不滿從小早慧的次子放棄從商成為一名全職的教書匠,更是將兒媳事業發展超過了兒子視作恥辱,對汪雅意的反感漸漸增強。


    齊家旗下自然也有酒店行業,但不知道是因為起步晚還是管理層缺乏活水,在各個領域一騎絕塵的齊家即便有著強大的資金鏈支持,偏偏在酒店產業發展的緩慢而艱澀,逐漸落於“天際”下風。


    齊綏安八歲生日前夕,齊家和“天際”一同競標a市新開發旅遊景區的酒店建設,一個至關重要的項目。在準備階段,汪雅意不眠不休幾夜,運籌帷幄,遂與丈夫一起帶著缺乏陪伴已久的兒子去外省度假。


    而齊老爺子趁此機會動用人脈試圖將競標會提前,讓汪雅意無法趕到從而可以不戰而勝。


    汪雅意最終還是得知了這件事,齊老爺子的行徑不但激怒了汪雅意,更激怒了向來愛戴父親的齊明征,兩人帶著孩子當晚啟程回到a市,好讓汪雅意趕上競標會,同時齊明征前去和父親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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